花与妖-第3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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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过刚来时候的那段日子,裂云城众人也都慢慢适应了过来,宁遇觉得清时连带着这一帮人都十分奇怪,后来才知道原来这群人是来自恶名昭著的裂云城,都是各族出来的逃犯,见过的绝望也早已不少,所以纵然如此也依然相信总有生路存在。
那是宁遇在监牢里过得最特别的一段日子。
然而这段日子过得很快,一个多月之后,那群黑衣人就来到了牢狱当中。
他们从牢中挑了十来个人,要将他们带往他们口中的尊主所在之处,而那十来人当中,就包括了清时。
这样的场景宁遇已经见过太多次,在被关在此处的数百年间,有过许多人被这群黑衣人带走,从此再也没有回来,宁遇知道他们都已经死了,被那群人口中那位神秘的尊主摘取了内丹,再也没有活下来的可能。
宁遇曾经安慰过清时,说他一定不会有这一天,但她心底十分清楚,那不过是她为了让这个小家伙好过一点随口说出来的谎言。
身在此地,身不由己,谁也没有办法保证谁的性命。
临去之时,清时被几名黑衣人推搡着往外走,险些跌倒,他一手堪堪扶住身旁的石墙,回头看了宁遇一眼,牵扯着唇角,似乎是笑了笑,笑容却实在不怎么洒脱。
到底还是个小鬼罢了,宁遇在心里面道。
她双手紧紧拽着面前隔开自己与外面世界的铁栅栏,指节因为用力而发青。
然后她开口,说出了几百年来对这群黑衣人的第一句话:“让我去。”
黑衣人们像是有些惊讶,隔了片刻才发觉开口的人是宁遇,宁遇紧紧盯着那群人,冷声道:“那个家伙不是早就想要我的内丹了么,让他拿去好了。”
宁遇自然不是当真要交出自己的内丹,她只是在这一刻,选择了另一种活的方式。
与其在牢狱中等待并死去,不如以姓名来博一场。她意外的在这里遇上一群不肯放弃生机的人,不知不觉也随着他们染上了些愚蠢的天真乐观。她主动提出要交出内丹,便是想要在这去往尊主所在地方的路上想办法离开。
若能够成功,她这一番便不算白费功夫,若无法成功,至少她不必再在牢狱当中经受下一个百年。
是否要取走宁遇的内丹,不是几名黑衣人能够决定的,但宁遇依然被同清时等人一道带出了牢狱,前往另一个所在。而也到出了那处监牢之后,他们才知道原来他们所在的地方竟是别有洞天,山洞之中连着另一处的山洞,更大的洞穴出现在眼前,而便在那些洞穴当中,还有着许多被关押的人,其中甚至包括宁遇所知道的一些四族不出世的顶尖高手。
最后他们经过一处巨大无比的牢笼,见到了被关在其中的一名衣衫褴褛的红发男子。
妖界各种各样的妖不少,众妖能够化身成许多种模样,但拥有着一头红发的家伙,全天下也只有一个。
四大妖兽当中的朱嚣。
他们看到朱嚣的时候,他已经不知究竟经受了多少折磨,浑身上下的皮肤无一处完好,像是一滩烂泥般倒在地上,只剩下微弱起伏的胸口昭示着生机。而就在关押他的那处牢笼周围,守着数十名守卫,已然森严到了极点。
逐浪城的人们虽然被缚着身体,但说话却没有受到限制,看到这一幕众人很快打听了起来,而大约是认为这帮人必死无疑,几名黑衣人出乎意料的回应了他们的问题。在几名黑衣人的解释之下,众人才明白原来朱嚣是整个监牢当中最为重要的存在,四大妖兽当中任何一人都比整个监牢中的存在还要重要,因为他们的内丹能够反复被吸取力量,他们如今只抓到了其中一人,接下来还要找到其余三人。
听到这里,宁遇才注意到清时的神情已经完全变了。
然而接下来他们已经被带入了一处黑岩堆砌的大殿之中。
。
“四大妖兽是他们的目标。”南渊将这话重复了一遍,终于在一句话间将前因后果明白了个透彻。
她就是四大妖兽之一,她本也是那群人要动手的目标。
但这么多年来她住在听木山上平静如常,却是从没发生过任何事情。
这是因为在这天下间,多了一个烛明殿,他们一直在与那强大而神秘的势力交手,一直在与之博弈,将所有的危险与阴谋,都隔绝在了阴暗的角落之中,从未有半分能够靠近她。
南渊怔怔望着宁遇,直至此时才终于明白,清时的确早已经不是那个被他所保护的孩子,就在她不知道的那么多年里,是他一直在保护她。
清时会流落至裂云城是因为她,清时的改变也是因为她,甚至清时后来对抗那群人,做了那么多事,或许也是因为她。而她这么多年在听木山中,过着没有清时存在的平静日子,却是对此一无所知。
她怔坐在床边,有些恍惚的抬起眼,眨眼间目中泛出晶莹之色,她恍若未觉,只低声又问:“后来呢,你们是如何逃出来的?”
宁遇说到此处,不觉神色变化了几分,她略一迟疑,旋即道:“那时候,我见到了这辈子所遇上的,让人最不敢相信的一幕。”
第四十二章
那是一间十分宽敞的大殿; 内中有数百名守卫,皆穿着黑衣; 冷眉肃目站立一旁。
而就在那间由数百灯火所照亮的大殿正中,有一处高台; 高台后方为帷幕所遮,内中正坐着一个人。
隔着白色的帷幕,居于下方被押送着的众人很难看清他的样貌; 宁遇瞪大了眼睛仰头望去; 也只能隐约分辨出那关押了她数百年的人应是男子,身形高大; 全身笼罩于宽大衣袍当中; 别的便无法再辨清。
如今回想起来,那就是宁遇对那个神秘势力的首脑唯一的印象。
是以南渊想要查出那究竟是何人; 宁遇也无法给出答案。
而当初在见到那人之后; 发生了一件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事情。
那黑衣人们口中的尊主端坐在帷幕之后; 几名黑衣人将清时等人送到了近前。
众人似乎对这样的情景已经十分熟悉; 就连宁遇也能够猜测得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情。接下来那位尊主会出手取出清时等人的内丹; 然后清时他们便会因为失去内丹而恢复原形枯竭致死。
所以在看到清时等人上前之后; 宁遇已经紧紧拽起了双拳。
她打算要拼死一搏。不论是否成功; 不论能够做到何种境地; 她亦打算一博。
然而她很快就失败了。
那位尊主的实力比她所想象的还要可怕得多; 她不过是堪堪出手想要救下清时,便被自那帷幕后座中传来的势如风雷的妖力所摄,无法再往前一步; 宁遇心中大惊咬牙再动,却依然不是那道妖力的对手,最终受到重创颓然倒地。
那是宁遇数千年来,所遇上过最可怕的对手。
然而那尊主却并未将宁遇放在眼里,随手将宁遇击退,尊主再度出手,这一次却是向着清时。
尊主似乎看出了宁遇对清时的保护,是以直接便朝清时动手。他不见动作,却是一道妖风扫出,清时修为微末自是无法抵抗,当即被那道妖风卷入帷幕之中。
帷幕随风而动,四周的灯火也摇晃不定,大殿内顿时光影错,但在这片错乱当中,宁遇清楚的看见那名尊主骤然出手,一掌没入清时胸腹。
殷红鲜血顿时溅于纱幔之上,纱幔晃动不停,鲜血顺其滑落,滴滴触目。
在妖界当中,不论是谁,一切的修为都凝于一颗内丹,失了内丹便是失去所有修为失去性命。
所以在尊主将手探入清时胸腹的时候,宁遇就知道清时已然是必死无疑。
殿内的黑衣人们早已经习惯了这般画面,丝毫不为所动,平静的看着这幅画面,似乎还有着些嗜血兴奋的意味。宁遇咬牙撑着身子自地上爬起来,看着那刚认识不久的小鬼在尊主的手中虚弱挣扎,目眦欲裂,恨声道:“放开他!”
尊主冷眼看着清时,听着宁遇与其余裂云城众人嘶声的叫喊,不禁兴味十足的笑了起来。
隔着染血的纱幔,宁遇看不见他的笑容,却能够听见那毫无感情的声音。她看见那尊主将右手更加没入清时胸口,黏腻的鲜血随之顺着他的手臂淌下,鲜血落地的声音清晰明显,清时的身体因为疼痛而轻轻颤抖,却是始终隐忍着没有发出□□。
承受着这样的伤势,没有人认为清时还能够活得下去,宁遇看着这一幕,目光也渐渐黯淡了下来,从方才的拼命阻止到现在的无能为力,她甚至希望清时能够快一些死去,这样或许能够少承受一些痛苦的折磨。
裂云城中的众人也忍不住别过了头,不愿再将这一幕看下去,只有那群黑衣人们还在满眼嗜血的看着,欣赏着这一幕的情景。
然而就在这种时候,寂静的大殿传来了一道声音。
那是一道没有任何意味的声音,声音里带着些惊讶,疑惑和不解,而发出这声音的人,竟是那玩弄着旁人性命的尊主。
众人顿时往那人看去,正见那人一把将手自清时体内抽出。清时失了支撑,当即无力的倒了下来,而那尊主沉默无言,却是紧紧盯着自己染满鲜血的右手,似乎是无法相信自己所看到的一切。
殿内其余众人也看着这一幕,看清此间的情形,不由也都怔住。
——那尊主的掌中,没有内丹。
或者应该说,清时的身体里,没有内丹。
妖界之人,因为凝出内丹方才能够幻化人身,因为有内丹才有自身修为。
没有内丹的人,不可能还好端端的站在众人的面前,或者那人已经死了,或者他本就不可能化成人形。
在场所有人从未见过这样的事情,也从未听说过这样的事情,所有人怔怔的望着眼前的情形,心中皆是震惊不已,整个大殿顿时一片死寂,唯有那灯火摇曳停息不下。
就在众人的注视当中,倒在地上的,原本应当已经死去的清时,突然撑着身子,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
这一次所有人看他的眼神都有了变化。
清时前胸处有一处极为狰狞的伤口,那是方才那名尊主所造成的。清时面色惨白若纸,额上还能够看到因疼痛而起的细汗,他一手捂着胸口的伤处,低头有几分怔然的看着自己手上所染的血,似乎还未自这番变故中醒过神来,又似乎是在静思着什么。
死寂的大殿里不敢有丝毫声响打断他的思考,那尊主面色凝重,已是自座中站了起来。
也在此时,清时垂下了手,同时,抬起了眸子。
他看着那尊主,尊主也在看他,尊主沉着声音,问道:“你究竟是谁?”
“我……”清时终于出声,只是虚弱不已,似乎一阵风便能将那声音吹散,但他迎着尊主的注视,迎着殿内所有人的目光,却是忽而笑了起来,他低声应道:“我……谁也不是。”
话音落下,他的身下突然生出一片翠色,就在他方才鲜血低落之处,无数碧色嫩叶倏然疯涨而出,细长的叶身瞬间蔓延整座大殿,竟将这处黑石大殿化作了一片绿色汪洋,那些枝叶伸展而出,蛮不讲理的将黑衣人们纷纷逼退,尊主见此情形,当即皱眉上前便要出手,然而就在他的右手掌心之上,原本染着清时鲜血的地方,也瞬时长出一片碧叶,尊主神情骤变,当即大退数步,匆忙催动自身妖力将那些碧叶斩下。
。
“那一次我本以为必死无疑,却没有想到,那个小花妖竟然突然之间有了强大的妖力,非但活了下来,还将我们所有人都救了出去。”说到此处,宁遇终于将那个时候发生的事情说尽,她长叹一声,终于摇头道:“直至今日,我依旧不明白他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
那个人没有内丹,究竟是如何活下去的?
南渊比宁遇更加不解,心绪也更加波澜起伏,听完宁遇所说,她静坐良久,却始终无法开口。
清时身上的秘密,比她所想的还要多,而这一切的根源,恐怕还要追溯到更加遥远的地方。那些都是她不了解的清时,她甚至不知道在分开的那八百年间,清时曾经一次又一次的面临着生死的绝境,更不知道他经历了什么,承受了什么。
她只能通过旁人的只言片语去了解他们之间空白的八百年,任何人都能够惊讶于清时的改变,能因此疏远他惧怕他,只有她不能。
因为这一切都是源于她。
“我想,你就是他当初口中所说的那个人吧。”宁遇轻声问道,经过了这么多年的时间,许多事情都已经沉淀下来,宁遇在这山镇当中沉寂了性子,万事在眼中自然也开阔了许多。
南渊微微一怔,旋即点头。
她记得宁遇说过,当初在监牢里,清时说过有人会担心他,四处寻找他,所以他不能够死在那里,否则她会找不到他。
清时了解她,知道她的确会做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