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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嫣然-第5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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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南侯夫人叹了口气:“在西北,难道就永远不回京城了?”她有些抑郁,想起今日马氏说的话,“他在西北还立了些小功劳,伤也好了,说不准今年明年就要回来。算算也十□□岁了,在西北还好说,若是回了京城,难道拖着不给他说亲事?”

周润气哼哼地道:“就凭他——让爹爹去找!”

平南侯夫人一指头戳在她额上:“你啊,还是糊涂!再怎么说,他也是你爹爹的骨血——”想到平南侯那日的神态,她冷冷笑了笑,“在西北死过一回,你爹爹就心软了。若是让你爹爹替他说亲事,必然是往高处去找。”

“他也配!”周润竖起两道乌黑的秀眉,露出几分厉色来。

“所以说,顾家这姑娘就不错。”平南侯夫人唇角微微一弯,“虽说顾家被贬了官,可如今到底还在同文馆里有个差事。顾大姑娘又是嫡长女,想必是能干的,相貌也好。再说还有孟家这个外家呢,怎么说孟祭酒的四品还在呢。虽说跟咱们家——是有些儿不配,可难得是你二哥自己挑中的不是?”

她说到“二哥”这两个字,终是咬出了几分狠劲儿。

周润想了一会儿,有些迟疑地道:“可孟家也是因着弹劾了茂乡侯府,会不会让茂乡侯和德妃娘娘对咱们家——”当初周鸿不就是因着这个被送去西北的么。

平南侯夫人赞许地点了点头:“你能想到这一点,算是不错了。不过,这就是亲兄弟也早晚要分家的,何况是咱们府上这情形。到时候人分出去了,就与咱们无干了。”

周润轻声道:“只怕茂乡侯府瞧着咱们还是一家子……”

平南侯夫人微笑道:“所以得是他自己挑中的人才好。牛心孤拐,先是非要送李御史灵柩返乡,又要挑中孟家的外孙女,我又不是他生母,哪里管得住呢。至于咱们家——上回茂乡侯府芍药花会,你瞧着陆家几个姑娘怎么样?”

“娘想要替三哥……”周润眼睛一亮,“怪道您让我仔细瞧瞧呢。”立刻回想起来,“陆家大姑娘陆盈生得委实不错,只可惜她是二房的,又比三哥大一岁,不大合宜。茂乡侯那一房的二姑娘陆宛是正经的侯府姑娘,不过总觉得脾气刚硬了些。还有个三姑娘陆圆,是庶出的,不算数。”

平南侯夫人想了想:“大一岁倒不算什么,陆家二房也是前途无量,不过陆盈若生得好,只怕陆家另有打算。倒是陆宛——可茂乡侯长房这一枝又不大成器。”茂乡侯世子的纨绔名声那是京城都传遍了的,次子也没听说有什么大出息,远不如二房陆镇的儿子,不过是因为能承爵,才显得尊贵点罢了。

“若说脾气刚硬,其实也有可取之处。”平南侯夫人仔细算计着,“你三哥将来要承爵,他的妻室就是宗妇,若太和软了可不成。”

“其实也未必一定要茂乡侯府吧?”周润也跟着母亲算计,“朝里也还有别的人家。”

平南侯夫人叹了口气:“朝中能跟咱们家相配的倒是不少,可如今晋王和齐王这样儿——朝里这几户有数的人家,没哪个能脱得了干系的。将来等齐王做了太子,晋王哪还有立足之地?咱们家可万不能搅了进去。王阁老家倒也不错,可惜名声不好,大姑娘是块软面团,二姑娘是个蠢货,都不成器。”

母女两个说着话回了家中,一进门,平南侯夫人第一句话依然是问:“侯爷回来了不曾?”

“回来了。在屋里等着夫人呢。”

“等我?”平南侯夫人有些惊讶,连忙打发周润回去休息,自己急急回了院子,果然见平南侯拉着张脸坐在屋里,“侯爷这是怎么了?”

平南侯甩出一封信来:“王家舅舅要回京了。”

平南侯夫人一怔,过了片刻才反应过来丈夫说的是谁:“是大哥的外家?”

“是。”平南侯拉着脸,“今儿接到了信,竟是问我,这些年了可曾给大哥立嗣。”

老平南侯原配王氏,不过生产伤身过世了,生下的就是原平南侯世子周勋。老平南侯又续娶了如今的太夫人赵氏,才生下了现在的平南侯周励。因此周家算是有两个外家,一家姓王,一家姓赵。

王家当初嫁女的时候自然也是显赫的人家,只是后来涉嫌贪贿,全家都贬官迁离了京城,这些年都不曾回来了。周勋战死沙场时尚未成亲,自然也没有子嗣留下,这些年也没人提过立嗣的事,如今王家这还没回到京城呢,就提出了这事,显然——来者不善哪。

第三十七章

过了九月;天气真正冷了下来,京城里的饮宴也就骤然减少,只等着过年了。

孟家自然也是一样,且今年还加了顾家,虽然两家都是贬官,但过年总要过得热闹些,也为明年求个好彩头,故而各项准备更比往年丰厚了些。

不过这些主要是林氏和孟素蓉在张罗;孟瑾和顾嫣然虽然也跟着帮忙;但林氏心疼外甥女;不肯让她们累着,所以顾嫣然居然比在沔阳的时候还要闲些;居然还忙里偷闲地请了朋友来玩了一回。

“……王家老太爷从前是户部尚书……”钱喻敏又在做她的小小百事通了。

今日难得地天气暖和;孟瑾院子里有一棵好腊梅,高在十二尺以上,足有四五十年了,枝叶伸展开来将一片窗户都能遮住,开的花金黄金黄,有小酒盅那么大小,在京城里也算难得的。林氏做主,让孟瑾给潞国公府那边下了帖子,专门请了陈云珊来玩。

之前潞国公府寿宴请了孟顾两家去,虽说有顾运则赠陈云鹏十两银子的事在前,但也算是给了孟顾两家极大的面子。若说回请潞国公夫人,那林氏是不会张这个口的,也太有些自不量力了,但让女儿请潞国公府的姑娘来玩一回,倒是礼尚往来,没什么不合宜的。

钱喻敏是来做陪客的,一大早就飞奔而来,兴致勃勃先将盛开的腊梅赏了一番,便说起八卦来。

“王家大爷那会儿在山东任河道,那年黄河发水,堤坝崩了七十多里地,一片泽国,死了有数千人。先帝派了钦差去查,说是那堤坝偷工减料,是吞了河工银子。这银子是从户部由王老太爷经手拨出去的,到了王家大爷手里就少了,都说是父子两个勾结起来,从中渔利。皇上一怒,直接就把王家人的官职全削了,流放去了东北。”

“那怎么又回来了呢?”顾嫣然也听得惊心动魄,顺手给钱喻敏倒了杯茶。

钱喻敏拿过来很没有形象地一饮而尽,道:“那不是去年河堤又出了点事吗?”

这个顾嫣然倒不知道。去年夏天她们还在荆襄,因为顾运则已经去了沔阳,孟素蓉又是生了蔚哥儿之后有些亏虚,一家人都足不出户,只想着怎么给孟素蓉补养,于是山东发不发水,统不知道。

“这次去查的是刑部侍郎,谁知道这一网下去,本想着捞只小虾的,却捞上一条大鱼来。”钱喻敏讲起故事来比手划脚,生动无比,“这一查,一路扯到了二十多年前,搞了半天,当初侵吞河工银子的还真不是王家,乃是王家大爷手下那些官儿勾结起来闹的。本来那河堤修得不错,王家大爷是个真办事儿的,整天泡在河堤上,风里来雨里去的,不说修得固若金汤吧,也是十分牢固。”

孟瑾都忍不住笑了:“固若金汤是这样用的吗?”

“咳——”钱喻敏把手一摆,“别这么较真儿嘛,听我说。王家大爷修河堤有一手,可这世情上却不怎么通透。他自己是一文银子都不肯多拿的,也不许手下人得好处。按说呢,这是一等一的好官,可这事——他自己家业丰厚不差银子,手下官员却不成,这就把人得罪了,在那堤坝上做了手脚,才弄得出了大事……”

房间里一众女孩儿都沉默起来。这世事实在是太复杂了。做清官好不好呢?当然好。翻开书去瞧瞧,有哪一本上敢说做清官不好的?可实际上,这清官是那么好做的吗?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如王家大爷这样的,官实在是好官,可最后却是这么个结果……

“唉——”孟瑾轻轻叹了口气,“做人难,做官更难……”

“是啊。”钱喻敏也似模似样地学着叹了口气,“人啊,生下来就是苦的……”

“谁生下来就是苦的?”门口传来陈云珊爽朗的声音,倒吓了众人一跳,“怎么钱姑娘在家里吃苦受气了不成?”

孟瑾连忙起身见礼,皱眉看着丫鬟们:“陈姑娘过来了,怎么连个通报的都没有,就这么让客人自己走进来?”

陈云珊满不在乎地一摆手:“别怪丫头们,是我不让她们进来跑的。你也知道,我走得快,你这一院子的丫头,没哪个能快得过我的。”

这话说得大家又都笑了。陈云珊走到窗前看着外头的腊梅花:“你家这花儿开得果然好,远远在园子门口就闻见香了,若是再下点儿雪就更好了。你不是说要请我吃烤肉么,雪下围炉烤肉,才叫香呢。”

孟瑾无奈地看着她:“只可惜老天不肯听我的,竟硬是不下雪,真是让你失望了。”

陈云珊自己也笑起来:“不过说说罢了。对了,你们方才说什么呢?”

“在说平南侯府岳家的事儿。”孟瑾张罗着让丫鬟倒茶端点心来,“喻敏说王家翻案了。”

“是。”这事儿陈云珊也听说了,“可惜都二十年了,王老太爷和老太太在东北都去了,如今王家回来的人也都憔悴不堪的。我大哥去看过了,说都黑瘦得可怜。”

钱喻敏忙道:“陈姐姐也知道了?听说王家回来就提平南侯府大房立嗣的事,可是真的?”

陈云珊摸了摸头:“这个我却不知了,还是没你消息灵通。”

钱喻敏不好意思起来:“我也是听姑姑说了一句,未必当真的。”

“估摸着未必顾得上吧。”陈云珊猜测着道,“二十年前的旧事,虽然如今案是翻了,可王家还没着落呢。从前王家多少官儿,现下沦落成这样子,还不知将来怎样呢。王家有这工夫,还不替自家子弟谋一谋前程,哪顾得上嫁出去的女儿呢?”

众人一想也是这个理儿,忍不住也替王家人唏嘘了几句。正说着话呢,外头丫鬟进来传话:“姑娘,大少爷说,水榭那边都准备好了,陈大公子等着呢,姑娘什么时候过去?”

“陈大公子?”孟瑾莫名其妙,“大少爷怎么也——”本来只是女孩儿家聚会的啊,孟珩根本就不会掺和的。

“啊!”陈云珊一拍手,“我真是糊涂,竟忘记说了……我大哥也来了。”她有些心虚地看看孟瑾和顾嫣然,“大哥这些日子总念叨着想去西北,祖母又不许,我看他心烦,就想让他出来散散心……我,我没跟你们说就自作主张了,你们骂我吧。”低下头,做出一副乖乖认罪的模样。

她都这样了,谁还真能跟她生起气来?好在今日孟珩和顾浩然都在家中,回禀过了长辈,再带上丫鬟和年长的妈妈在旁,也就不算逾礼了。几人揪着陈云珊佯嗔了几句,也就收拾东西往水榭去了。

水榭就在孟瑾院子外头不远,旁边也种了几株腊梅,一样的花开如金,只是没有孟瑾院子里那棵年头久,不过芳香是一点也不差的,且因着种在水边,那香气格外的清远些。

水榭不大,只是四面有敞窗,正好拿来烧烤,不致弄得一屋子烟火气。说是姑娘哥儿亲自动手,其实各种肉都是厨房里切了腌渍好的,只由贴身丫鬟们拿筷子夹了铺到那铁丝蒙子上去,然后主子们就只等熟了之后自己夹来吃就是了。

陈云鹏有些不好意思:“打扰了——这是前些日子得的些白茶,不是什么名贵种儿,只是味道轻淡,拿来大家尝尝。”

陈云珊立刻就要跳起来:“好哇!那天我喝了这茶好,打发人去跟大哥要,大哥只说没有,怎么今儿又有了?”

众人都笑起来。陈云鹏被笑得脸红:“自然是你喝了好,才敢拿出来的。”

“原来竟是让我试茶的!”陈云珊故意瞪起眼睛,“我这妹妹当得实在是苦啊!”

几个女孩子笑得都要东倒西歪了。孟瑾端庄,只是稳坐着拿手帕掩了嘴;钱喻敏就趴到顾嫣然肩上去了;孟玫和顾怡然年纪小,偷偷地低下头去笑;连孟珩也微笑起来。陈云鹏不好意思地抓抓头,微红着脸环视众人,最后落在顾嫣然身上。

顾嫣然今儿穿了件丁香紫的长袄,外头围了一条白狐皮披肩。那狐皮质量中等,单独瞧着还算白净,但被她玉雪般的小脸儿一衬,竟就显得有些发黄了。白色与淡淡的丁香紫衬在一起,又干净又明丽,看在陈云鹏眼里,把水榭外头的腊梅花都比得失了颜色了。

她也在笑,还笑得十分开心,大眼睛弯弯地眯起来,像两弯月牙儿。不知怎么的,陈云鹏忽然想到了寿王。

寿王那日特地去给陈太夫人拜寿,齐王妃又拉扯着陈云珊一个劲儿地夸赞,陈太夫人是人老成精,哪里看不出来她的意思?不过他倒是觉得,寿王似乎更注意顾嫣然一些,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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