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林烟暖-第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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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秦公子不要再做纠缠,我们公子还有其他病人要医治。秦公子若是病了就应该安心休养才好,一会儿绿儿,翠儿会送药过来。请公子休息吧。”
在小竹的眼中薛蓝田是她们苏少爷的人,岂容其他人窥伺。幸好这想法没有被薛蓝田知晓,否则又是一段剪不断,理还乱。
秦少游望着薛蓝田渐行渐远的身影,只能叹口气,就此作罢了。
薛蓝田回到了自己的玉暖阁,一下子就栽倒在了窗边的软榻上,“累死我了。”
阁子里燃着青梅香,窗外花团锦簇,绿草葳蕤,东风偶尔吹进一两瓣绯红细瓣。玉暖阁的格局设计几乎和世安郁家的月明阁一般无二,想是住的久了,习惯了,便不想再多加变化,于是便照搬了过来。
小竹、拂雪站在门口,看着窝在软榻上的人不由相视叹了口气。这世上怎么会有活的这般马虎的姑娘。
忽然,廊角转过一个碧衣使女,端着一只墨色托盘,上面放着一叠信封。拂雪接过信件,一一看了来处,抽出其中了一封,冲着软榻上的人,“公子,少爷传书来了。”
“嗯?雪林又来信啦,让我看看。”榻上的人坐直了身子,接过了拂雪手中的信封。
打开信封,抽出信笺来,洒金浣花笺上是熟悉的笔迹。
刚开始看的时候,面上还带着融融的暖意,可是看到后来,笑容却越来越僵。小竹、拂雪均是一脸莫名,每一次少爷的信都可以让薛蓝田开怀良久,这一次,为何她的面色却是越来越凝重了。
“公子,出了什么事么?难道是少爷出什么事了么?”小竹终是耐不住性子,抢先问道。
“没,你们少爷没事,只是穆家出事了。”郁暖烟微蹙了没有,一笼烟眉染上了少见的轻愁。
第二卷 浮生未歇 第三章 杏林山庄(3)
李煜这句诗说的好,梨花谢了春红,太匆匆。如今人间四月,芳菲将尽,梨花已逝,杏花也快落尽了。
而穆家终因功高盖主,风头太过,惹来了灭门之灾。这幕后凶手是谁,其实不难猜测。只是想不到影照帝竟如此绝情,的确太令人心寒。
简单分析一下,影照帝的心情也不难理解。定远侯战功赫赫,为影照打下半壁江山,又是皇上的亲弟弟。这影照的天下是他们穆家的天下,照影帝姓穆,他定远侯也姓穆,想当年立嗣的时候,定远侯想来是年纪尚轻没有什么资本可以和他这个哥哥一争高下。但是如今不同了,他手中有兵权又有了如此的伟绩丰功,若是再加上点什么野心,影照帝恐怕帝位不保啊。估计是影照帝迫害妄想症作祟,最终下定决心,所谓先下手为强,休怪生在帝王家了。于是定远侯一家就这么莫名其妙地当了炮灰。
虽然可以理解,但是这般心狠手辣,却是常人所做不出来的。果然最莫测的不过帝王心啊。伴君如伴虎,谁知道哪一天你就落到了虎口中,然后被吞的一点渣都不剩,真是怵目惊心啊。
想到穆家一朝大厦倾颓,竟落得如此下场。薛蓝田就隐隐有些担忧,不知道如今郁家如何了。
苏雪林信上还说,那个穆家的世子穆清徽,好像是被守卫护送着逃过了灭顶之灾,只是仍旧下落不明。郁家与其有过婚约,幸好当日薛蓝田逃婚了,不然郁家如今就该不知如何自处了。
虽然明面上郁家独善其身,但是毕竟郁青山和定远侯穆凌萧多年私交,估计暗地里帮了不少忙。还好,起码他们穆家还有活口。想到了那个前未婚夫穆清徽,郁暖烟就觉着心里有些发堵。
虽然不关她薛蓝田什么事,但就是觉得,若是她的灵魂不侵占了那郁小姐的身体,现在她和穆清徽二人就应该是一对燕尔新婚,虽然遭遇了灭门,却也是患难与共了。如今她却偏安一隅,如此一想,倒有点像她苟且偷生了。
虽说这种逻辑有些说不通,她和那穆家确实除了一张作废的婚书以外毫无交集,但是总感觉欠了他们穆家点什么,唉,算了,以后遇到姓穆的人便能帮衬就帮衬些吧???
小竹见着薛蓝田的眉头时而轻蹙,时而紧锁,一时又不敢上前打扰,可算等到薛蓝田长舒一口气出来方敢插话。“公子,可是出了什么大事?”
“他们穆家,被灭门了。”薛蓝田长叹了一口气。
“啊!”小竹一下子被惊住当场,拂雪显然也是惊讶。
“告诉门人,以后遇到穆姓的病人,能尽量帮衬就帮衬一点吧。毕竟郁穆两家是世交,也算是尽一些绵薄之力吧。”
小竹和拂雪点头应允,一时间空气中浮着一丝淡淡的哀凉。
“把我的瑟取来吧。”薛蓝田吩咐门外留守的使女,“小竹、拂雪,陪我到院子里坐一会儿,忽然觉着这屋子里太闷了。”
两人皆随着薛蓝田来到院中小亭间,不一会儿碧衣使女捧来了一架锦瑟,虽然也是上乘却不如当年的月如霜。月如霜已被留在了郁府,那时顾灵素的心爱之物,她薛蓝田没有资格带走。
薛蓝田想到了姜夔的《杏花天影》,杏花如雨,琴音流泻。若扬扬春水,又暗含几分惆怅。
绿丝低拂鸳鸯浦。想桃叶、当时唤渡。又将愁眼与春风,待去。倚兰桡、更少驻。
金陵路、莺吟燕舞。算潮水、知人最苦。满汀芳草不成归,日暮,更移舟、向甚处?
小竹一时痴了,“这是什么曲子,真好听。”
“这首曲子叫《杏花天影》,好久不弹瑟了,一时手生了。”薛蓝田淡淡笑着,心中却是愁绪暗结。算潮水,知人最苦,果然做人最苦。
拂雪看出了薛蓝田的心思,“前两日新启了一壶流香,何不找人端来喝了。“
“好主意!”
于是取来杯盏,院中一时满是清冽酒香,三人对饮,缱绻如画。
薛蓝田轻轻执起杯盏,“最后一次这样饮酒还是在世安,那一天我和苏雪林在流云斋,他说要为我践行。”
想到世安,终归是回不去了,但是她终归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生活。
“说起少爷,快一年没见到他了。”小竹轻轻皱了皱眉头,嘟了嘟嘴。
“想他啦?”薛蓝田涎着脸凑上去,一脸坏笑。
“才不是!”小竹面上染了一层淡淡的绯红,
“还说不是!”薛蓝田一指戳到了小竹的面皮上。
“少爷你!”小竹羞的跳了起来,薛蓝田忙仓皇遁走。
两人一跑一追,惹得桐花簌簌。落英缤纷,美人如玉,宛若一卷色彩浓丽,层层渲染的精致工笔。
拂雪含着笑,看着这如画景致,这种生活真好,怪不得薛蓝田会这么向往。
但是这世上偏偏就是有些人喜欢煞风景,比如~
“嗷,痛死本少爷了!”忽然院墙外传来一声惨叫,后来像是被人捂住了嘴,只剩下呜呜的闷声。
“谁?!”拂雪立即警觉起来,薛蓝田和小竹也停止了笑闹,回到亭中,屏息细听,墙外的声音却渐渐偃旗息鼓了。
想是想起了什么,薛蓝田面上露出了一丝戏谑的笑,“小竹啊,我记得咱们昨天新进了一批苍耳,你放到哪里去了?”随手漫不经心地倒了一杯酒,给小竹使了个眼色。
小竹一开始还很懵懂,但是马上了然,“喏,都晒在墙头上了。放心公子,这批货绝对新鲜,各个颗粒饱满,日晒充足,根根倒刺挺拔,毒性强烈,毒死几个色胆包天的绰绰有余~”
“嗷!”墙外的哀号声又生生不息起来。随之院门被人撞破,秦少游猛地冲到了薛蓝田的身前,头上还挂着几颗未摘掉的苍耳。
“呦,秦公子,您这是干嘛啊。”薛蓝田装出一脸莫名,心中却憋笑到内伤。
“这,这真的能毒死人?!”秦少游的声音有些颤抖。
“还行吧,让我看看你的手。”薛蓝田一本正经地说着,秦少游的手刚刚一直背在身后,听到此言终于不情不愿地拿到身前来。
“油~啧啧啧,疼不疼啊。”薛蓝田看着两只被刺得红肿的手掌,忍住笑意,一脸关心。
秦少游忙眼中放光,“疼啊,可疼了。你看看还有没有救。”
“唉~”薛蓝田轻轻一叹,面露惋惜。
“没救了?”秦少游似乎濒临崩溃。
“也不是没救,只是···”薛蓝田微微蹙眉,一脸为难。
“只是什么?”秦少游忙上前抓住她的胳膊,却被小竹拦在半空。
“只是这药费···”
“我当是什么呢!薛兄尽管开价,多少我都给。”
“好,够爽快,小竹,带他去划价,五百两。”
秦少游没有半刻停留,直接随着小竹一溜烟地离去。
看着他渐行渐远的身影,薛蓝田才忍不住笑了出来,坐在一旁的拂雪也忍不住染上一抹笑意。“公子,你这次可真把秦公子害惨了。只是他是越秀国的皇室,小惩一下也就罢了,别做的太过。”
“我自然知道分寸的,想不到五百两这么容易就到手了。对了,你吩咐药房,给秦公子的药中每付中再加三钱苍耳子,给他通通鼻窍。物尽其用可别浪费了。”
第二卷 浮生未歇 第四章 月下空禅
不知不觉间过了大半个月,秦少游虽然病好了却一直赖着未走,对薛蓝田也是晨昏定省,款款殷勤。而且花样迭出,搞的薛蓝田真是哭笑不得。
绝版的古籍善本,上好的古玉扇坠,这些都算是正常的。薛蓝田当然都含笑婉拒。
到了后来想是被拒的次数多了,大脑受到了刺激,于是我们秦公子的左右半脑开始碰击出无限幻想的火花,各种奇思妙想纷至沓来。
譬如说:有一天秦公子骑了一只竹马,屁颠屁颠地跑到了玉暖阁,向着刚刚洗漱完毕的薛蓝田笑着嚷“蓝田,看,这只竹马好看么!”薛蓝田当时差点血溅当场,这郎骑竹马来,是不是有点超龄?
最可怕的要数前两日,秦少游不知从哪里得来了一只尺八。桂竹刻成,简单的五孔乐器,甫一吹奏就带出声势浩大的孤凉之感。
薛蓝田在学校的时候曾经了解过这种乐器,流行于唐宋,只是宋代之后,就被笛,箫渐渐取代,也就慢慢淡出了人们的视线。
不过薛蓝田在第一眼的时候就认出了这只古老的乐器,只是在月行国这个乐器的名字叫空禅。
四月的夜空,月色潋潋如水,秦少游一人穿着素缈的白衣,坐于房顶青瓦之上。手执空禅,放于唇边,苍凉辽阔的乐音在静谧的夜色下缓缓流动,禅音空灵,清澈恬寂。
那一天薛蓝田甫一开窗看到的就是这样的场景。嘴巴不由自主地张开,对面房顶上的人看着她出来,微阖的桃花眼中流潋出一池春水,衣袂翩跹,直欲坐化成仙。薛蓝田吞了一下口水,缓缓的伸出手,把窗子又默默的关上。
为什么忽然觉得在月色的衬托下秦少游也变得这么周正端庄了呢。难道他看破红尘了?
于是带着这个疑问,在秦少游清晨来“请安”的时候,她就那么顺嘴说了一下“秦兄昨晚乐音空缈,似有堪破之意。红尘渺渺,早日脱离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本意是促使秦少游早日看破红尘,然后把她这个俗物扫除视线范围,然后薛蓝田就彻底圆满了。
结果,秦少游竟忽然激动起来,手舞足蹈地上前紧紧握住了她的小爪,嗓音中还带着微微的颤抖,“果然最懂我的还是薛兄,蓝田,既然今生与卿不能结为情侣,那这辈子做一对法侣吾亦情愿!”
然后,薛蓝田被天雷劈在当场,当晚就继续被这永无休止的巨大苍凉感湮没的失眠了。
于是玉暖阁从此夜夜“笙歌”。
终于在七天之后,薛蓝田的忍耐已经达到了巅峰,派出了必杀技——拂雪。
拂雪是个冷美人,她和小竹都怕她。
是夜,一泓冷月如璧,泛着泠泠寒光,庭中夜来发着甜腻香气,疏影横斜,暗香浮动,美景良辰,檐上二人静静对峙。
玉暖阁的两边房顶上,男子一身青白,女子一袭淡绯,隔着庭中湖水,半座院落。
“请皇子移步,拂雪怕扰了我家公子好梦。”
秦少游收了空禅,“好说。就到流华苑。”
话音刚落,二人便若踏雪飞鸿,一瞬间便不见了踪迹。
薛蓝田推开窗子看着窗外月圆花好,“啊,终于能睡个好觉了。”
流华苑中一树石榴开得荼蘼,月光之下若簇火流霞。拂雪轻踏着枝桠,霞光映着淡绯色的裙角,映得人面愈发冷冽清艳。
对面的回廊顶,秦少游峭立于月色下,晚风猎猎,吹得素衣如鹤“姑娘好身手。”
“皇子殿下也是深藏不露。”拂雪单挑了眉梢,袖子了曳出两条素红轻练来。
“我从不与女子动手。”秦少游把空禅别到了腰间,剑眉淡扫,似是不屑。
“哦?原来皇子殿下还会怜香惜玉。”拂雪忽然觉得好笑。
“你别误会,我这是为了蓝田。”
“呵,这辈子,真没见过你这种人。”
“遇见本皇子是你的荣幸。”既然身份已经暴露,便没有什么可掩饰的了。
拂雪冷哼一声,不想絮语。赤宵练一扫,夹着无数飞花飘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