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林烟暖-第2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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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蓝田低着头,捡起落在地上的一片红叶,好像是在掌中燃烧的一团火。枫林如血,红叶零落。轻轻抬首,看着红云间一袭青衫磊落,不由得有些微微失神,“你有没有听过红叶传诗的故事?”
舒少白闻言回首,天光映在他挺拔的鼻梁上,泛着淡淡的光。抬眼看了薛蓝田片刻,轻轻摇了摇头。
薛蓝田拿着手中的红叶缓缓踱到他身前,“很久以前在某国的皇宫中,有一个叫翠屏的宫女。宫中生活寂寞,每天除了洒扫服侍便只能靠在庭中看着萧萧黄叶,闭疏窗帘。皇宫虽大,可是一个宫女所能到达的却只有那么几方院落。急急流年,滔滔逝水,寂寞如同野鹤入云之后剩下的杳杳云影,时时相伴,如影随形。时日愈久便愈是向往宫外自由的生活。可是她只是一个小小的宫女,如何能掌握自己的命运。
寂寞无从遣怀,看到庭中红叶随水而逝,顺着河流飘出宫外,心中黯然,想来自己的一生还不如这红叶。于是撷来一片红叶,在上面题了一首诗:“流水何太急,深宫尽日闲。殷勤谢红叶,好去到人间。”写完后,将红叶放入宫中水沟飘流到护城河,虽然身不能出宫但是这红叶却可以替她完成这个心愿。可能是上天垂怜,有个名叫于佑的书生发现了这枚红叶,可能是出于怜悯吧,便也在红叶上题了两句诗,从水的上游让它飘进宫中。缘分使然,于佑题诗的红叶恰好被常在水边沉思的翠屏捡到,‘曾闻叶上题红颜,叶上题诗寄阿谁?’鲜红如火的叶片上字迹隽永挺拔,就像拂水青柳,轻轻一摆便拂乱了伊人的芳心。
这件事被其他宫女知道后,一度在宫中传扬。此时,翠屏和于佑虽为高墙深宫所隔,但双方都已暗生爱慕之心。后来,红叶传诗这件事被当时的国王无意中听到,他竟甚觉有趣,一时龙颜大悦,便下旨成全了两个年轻人的婚事。你看看,当初谁曾想到,一枚红叶,两首小诗,竟促成了两个有情人的婚事?”
舒少白倒是很有耐心地听着她说完,嘴角带了一丝笑,“不过是传奇里的故事,薛兄真的相信么?”
薛蓝田看着手中红叶有些微微黯然,“是啊,不过是传奇里的事情。这世间哪有那么多的巧合?不但要飘到有情人手中,还能顺水飘回,更重要的是能遇到这样一个开明的君主。这世上好运气的人太少,一百个人中才有这么一个幸运儿,正是因为这样才能称之为传奇吧。毕竟并不一定每一次的蓦然回首,都可以看到灯火阑珊处等候的那个人。也不是所有想逃出樊笼的人就能逃出去的。”
一阵秋风吹过,薛蓝田手中的叶子没有捏牢,随着风轻轻飘落。舒少白身形微动只是轻轻一晃,那枚红叶便落到了他的手中。薛蓝田愣了愣,却见着他擒着那枚红叶正若有所思地看着她。
那寒潭一般的幽黑双瞳看得她面上有些微烫,忙拿出腰间的折扇挡住视线,“那个,小竹他们应该醒了,我们回去吧。”真是奇怪,从前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样,怎么如今见了他就会莫名地感到心虚。
舒少白嘴角漾出笑意,薛蓝田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眼花,竟看到他把那枚红叶收到了袖笼中。
两个人向山上走去,薛蓝田踌躇着开口,“你肩上的伤还疼不,今天还没上药···你别以为我多关心你啊,就是怕你再恶化就还不起我诊金了。”
“还好,觉得好多了。”依旧是轻轻淡淡的语气,但是却夹了一丝似有若无的温暖。
二人回去的时候,小竹正和语卿吵得不可开交,要是二人回的再晚一点,两个人估计就真打起来了。
“你们这是怎么了?”薛蓝田看着面红耳赤的两个人。
小竹看到薛蓝田忙向着她的方向跑过来,“公子你没事吧。”
“没事啊,我很好。我和舒兄到枫岭里看红叶去了,回的晚了叫你们担心了。”薛蓝田略带歉意地一笑,
小竹长舒一口气,“没事就好,我以为你被他拐走了呢。”
语卿在那边听到二人言语,有些不可思议地看向舒少白,“少主你以前从不会···”却见舒少白一个眼神杀过,语卿马上缄了口。却向着小竹那边继续,“我说过我们少主才不屑于干这种事情呢。”
“那可不一定···”小竹还要发作被薛蓝田轻轻拦住。“一切不过是误会,现在咱们是结伴同行,不要伤了和气。”
小竹死死瞪了语卿一眼,一跺脚,气呼呼地上车去了。其余三人也一一上了马车。车轮缓缓转起,向着天水镇悠悠行进。
一路上小竹和语卿还在置气,谁都不理谁,薛蓝田轻轻挑起车帘,看着渐渐远去的十里霜红,那如火的枫叶,慢慢的变成了一团模糊的红云,转了一个弯最终消失不见。
第二卷 浮生未歇 第十一章 天水镇
清秋的黄昏,倦鸟归巢,旅人还家。斜阳映着玫瑰色的晚霞,慢慢西沉下去。街上的风灯一盏一盏地被人点亮,四周人家里袅袅炊烟漫溢到了巷尾街头,饭香袭人说不出的恬静温馨。
天水镇唯一一条主路,黄沙漫布的土路上铺上了一层青石板,显得整洁干净。一辆青帆布的马车缓缓驶过,青石路铺的不太平整,车轮行在上面发出隆隆轻响。马车在天水客栈前缓缓停下。车帘轻掀,当先下来的是一个年轻公子。广袖轻冠,宽袍博带,十五六岁的年纪,眉目颇清秀雅致,虽未佩玉簪犀,但举手投足间俱透着一分隐约贵气。
“哎呀,终于到了,可颠死我了。”一开口,却是形象尽毁。
随后下来的是一个年轻女子,生的娇俏可人,笑起来有一对浅浅的梨涡。两个人站在一处便让人有种如沐春风的温情暖意。
随后下来的两个人剑袖短打,虽是寻常装扮却不掩逼人英气。尤其是右边的那个,像是漠漠雪原上的一株苍劲冷杉,让人乍然一见便会一震。
“就这家吧!天水客栈。”为首的少年冲着后面的人回首一笑,未等人开口便径直向大堂走去。
木质的二层的小楼,虽然简单却很整洁。天水镇是这附近最大的镇子,以前的时候连个客栈都没有,只有路边的一个简陋驿站供旅人暂时歇脚。近年来由于来往的客商逐渐增多,原来的驿站不够用了,才想着开了这样一家客栈。
大厅中的几个方桌上已经坐满了食饭的旅人,新做的饭菜冒着腾腾热气。旅人们奔劳一天,现在终于得了空闲,三五成群地凑在一起,或是讲着笑话,或是互相调侃,也算是热闹。
薛蓝田走到柜台前,老板娘巧笑嫣兮,单手支着下颚,虽年逾三十却风韵未减,可看出芳岁之时也必是佳人。看着薛蓝田一步步走近,笑容也一点点加深。“不知公子打尖还是住店?”
薛蓝田温然笑笑,“住店,要···呃,三间房。还能给这位车师傅准备一间房么?”她看了看身后,舒少白可以和语卿一间,她一间,小竹一间。车夫应该也有休息的地方。
“呦,真是不巧,本店现在只剩下两间客房了。柴房倒是有,公子家的车夫若是不嫌弃可以住到那里。”老板娘眉眼一挑脉脉含情,“还有,奴家的房间比较宽敞,公子若不嫌弃,也可以···”
“呵呵,这···不好吧。”薛蓝田干笑几声,这月行的民风还真是开放啊。小竹在一旁竟偷偷憋笑。
老板娘听她这么一说,眼中含了一丝嗔怨,扭着身子走出柜台,“好吧,那奴家领着公子去看房间。”
“那个,等等···”
老板娘听到此话,心中一喜,转过身来。“公子可是想清楚了?”
“这里还有什么别的客栈么?两间房我们几个好像有些不够。”薛蓝田苦着脸继续道。
“呵,这方圆百里只有我这天水一家客栈。公子若想去别家,百里之外的若溪镇还有一家。”老板娘的语气中含了几分调侃,媚眼一扫却瞧见了薛蓝田身后的舒少白。顿时眼中又扬起一抹重彩浓光。
薛蓝田暗舒一口气。舒少白果真杀伤力惊人,那老板娘袅袅娜娜地离他还有五步的距离就被他眼中的杀气生生逼退了一步。啧啧啧,老板娘今夜的美梦算是碎了。
薛蓝田担心的却是今晚。如今资源短缺,面对着两间房,四个人你瞅瞅我,我看看你。这明面上只有小竹一个姑娘,可是薛蓝田···
“咳咳,那个,既然这样呢。你们两个介不介意住到柴房去?”薛蓝田秀美单挑试探性地看着舒少白。
舒少白直接无视,眼神飘到了天花板上,倒是语卿斩钉截铁地来了一句:“不行!”
“呃,其实,是这样的,你们不知道,学医的人呢有很多特殊的怪癖。比如说洁癖啊,强迫症啊,半夜里万一做梦梦到解剖实验,那时很可怕的事情···所以···”舒少白冷冷的眼神幽幽地飘来,于是薛蓝田觉得自己的语言忽然苍白无力了,攻击力直接降为零。
那句话说的好,寒天饮冰水,滴滴在心头啊。
正当薛蓝田苦思冥想之际,善解人意的小竹终于送来了希望。“公子不是没有小竹就不得眠么,今夜怎么舍下小竹一人了?”这话说得暧昧,众人的眼光一下子变得深沉了。尤其是那老板娘,顿觉有一股万念俱灰的凛然凄凉油然而生。
薛蓝田顺水推舟,“可不是,那今夜···”说罢,搂着小竹两人一步一摇地进了房间。
舒少白轻轻勾了勾嘴角,转身便进了另一间房,语卿随后,门扉轻关。
空留下面色惨白的老板娘,哼了一声,继续婷婷袅袅地走下楼来。楼下有的熟客见了,禁不住调侃取笑,“我说晚娘啊,你别白费力了,那小白脸可是有心上人了!”
“呸!吃你的饭!今天老娘不爽,仔细你的嘴!”
过了阑时,街头巷尾的灯光一盏盏暗了下去。月上中天,残星点点。整条街上只余天水客栈前的一只八角风灯,在秋风中瑟瑟发抖,泛着昏黄余晖。
西风里有打更人一下下的敲梆声,渺渺依稀。房间中一盏青灯泛着昏黄光晕,听着门外再无动静舒少白才压低嗓音淡淡问道“和那边联系上了么?”
“还未,不过沿途做了记号,小风他们如果看到应该会马上赶过来的。”
舒少白眉头轻轻地皱着,“那便好,只希望他们快点来吧。”
语卿想了半天支支吾吾地问道,“少主,还有那郁家小姐?”
“继续寻找。”冰冷的语气中不带一丝情感。
“是。”
夜晚廖然静寂,黛黑的天空上星罗密布,远处时不时传来一两声夜枭凄厉的鸣叫,灯火已阑,万籁俱寂。烛火寂灭,只剩一弯冷月如霜。
第二卷 浮生未歇 第十二章 云梯关
第二日,天刚蒙蒙露出一线清辉。秋季的清晨是寒冷而湿润,青石路面上染上了薄薄一层清霜。水雾氤氲缭绕,水气刺入毛孔是一阵阵的冰凉。一架青色帆布马车从天水客栈出发,缓缓出镇向郊外驶去。
天水客栈的老板娘住在二楼,轻轻开窗便可以看到青石大街上的往来人影。菱花疏窗微微开了一条缝隙,窗后媚眼锁着那辆马车渐渐远去。直到那抹青影消失不见,淡蓝的天际上一只白鸽忽然扑啦啦地穿云而去···
过了天水镇之后便是云梯关。山势回环,路途艰涩难行。四人马车走的极其缓慢,山道边开满了火红的木芙蓉。
越是向上,山道越是曲折,四人索性下马,语卿帮着车夫推着车。
“这道路虽是曲折,但是风景却是独佳。你看那边···”众人随着薛蓝田的手指看向远处山峦。灰蓝色烟雾的轻轻笼着金黄火红的叠峰,半是鲜明便是朦胧。
舒少白唇边刚欲漫起半分笑意,却忽然僵在嘴角。小竹和语卿也似乎听到了什么,只有薛蓝田什么都没有听到,有些不解地望着三人。
“来的真快。”舒少白剑眉轻锁。
“是他们?”语卿的面目也忽然冷肃起来。
舒少白轻轻点了点头。
忽然像是印证些什么,天空中忽然传来一声清啸。
薛蓝田抬首看向高耸的峭壁,一只纯墨色的海东青正在空中呼啸盘桓,原来只是听说过这种鸟,却未见过。翩翩舞广袖,似鸟海东来。果然神俊。
可现在却不是欣赏的时候,随着刚刚那声清啸,四周的崖壁上忽然出现七个黑衣人,顺着不知如何固定在山顶的细铁索呼啸而来,手中弯刀放着冷光寒芒。
薛蓝田怔忪半晌,满城尽带黄金甲?什么情况。她只在电影里见过这种场景,真正的身临其境,那就不是简单的影视欣赏了。正在她呆愣间,一线银芒乍然闪现,带着山行岳移般的气势,向着她劈来。几乎是同一时间,一鸿秋水寒芒横过,弯刀被格住,薛蓝田也被一股大力拽到了舒少白的身后。他冲她轻轻一笑,“今日我便让你见识到我这个保镖绝对物超所值。”
天边吹着寂寥的风,分不清是林子里吹的风还是剑气带动的风。天光在剑尖上划出凛冽的冷芒。舒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