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起居注-第124章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万岁爷方才吩咐他; 回去之后须得将这趟坤宁宫之行好好禀报一番。可除了复述对话以及描绘皇后娘娘如今的神态之外,他还能禀报些什么呢?他连万岁爷为何忽然龙颜大怒,至今满腔怒火都无法平息的原因都不知道!只能糊里糊涂地奉命过来; 再糊里糊涂地回乾清宫去。这天底下,男女之间的感情真是最复杂、最令人捉摸不定的事!
等何鼎告退后,坤宁宫再度被沉默所笼罩。在沉默当中,众人悄无声息地用目光传递着他们的困惑与不安。尽管每人都在尽职尽责地完成自己的任务,可所有人注意力的中心都牵系在皇后娘娘身上。
直到司膳以及御膳房上呈了丰盛的晚膳,张清皎才回过神来。没有人告知司膳与御膳房,朱祐樘今天在乾清宫用晚膳。所以,桌子上摆着的依旧是帝后两人的份例。经过数次减免后,依然足足有几十道美味佳肴。
温热的佳肴摆满了桌子,桌边却空空如也,再也不见那个熟悉的身影……张清皎的眼眶微微有些发红,慢步走到桌边,亲自将大半菜肴都挑了出来,让司膳们再用食盒装起来:“万岁爷今日在乾清宫用晚膳,明日早膳也送到乾清宫里去罢。尚食,他的身体有些不适,这几日尽量安排些清淡的膳食。”
“是,臣等明白了。”尚食垂首退下,带着司膳女官们将晚膳送去乾清宫。
张清皎望着她们行远,独自在桌边坐下来,却没有什么胃口。见她连双箸都没有动,肖尚宫蹙起眉,禁不住低声劝道:“娘娘,便是没有胃口,也多少用些罢。总该喝些羹汤,暖一暖肠胃才是。”
“是啊,娘娘。”沈尚仪挑了几样清淡的菜肴,替换了顺序放到她面前,“多少吃一些,才是养生之道。这些日子娘娘不是一直说要调养身子骨么?这可是须得日积月累才能调养好的。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这每一回的膳食,可都得好好用才行。”
张清皎勉强朝着她们笑了笑,举箸略尝了尝,却显然有些食不甘味。肖尚宫与沈尚仪对视一眼,两人的眼底都满含着忧虑。尽管她们俩都不知晓今天帝后二人究竟独自谈了些什么,但显然,谈话的过程与结果皆是很不愉快的。就连万岁爷那样的性情竟然都生了气,真不知道娘娘当时究竟说了些什么。
皇后娘娘始终压抑着自己的情绪,丝毫不提他们之间的争执,她们自然也不方便问前因后果。只能寄希望于温雅的万岁爷能尽快消气,早日回到坤宁宫了。不然,若是这个消息传出去,还不知太皇太后与太后究竟会怎么想呢。指不定太皇太后刚熄下的采选宫妃的心思,而今又要瞬间复燃了。
************
乾清宫里,何鼎惴惴不安地详细复述了一遍方才的话,又填补了几句他所观察到的皇后娘娘的神情,便听皇帝陛下沉声道:“她只说了这些?只字不提别的?也没有甚么话让你带给朕?”看来,他真是低估了自家皇后的冷静。或许,也高估了她对于他的感情?
“是,娘娘旁的都没有说……”何鼎道,也不知怎地,倏然福至心灵地补了一句,“不过,奴婢瞧着娘娘的脸色似是有些不好,眼底像是有些发红,应该是担心万岁爷的病情。不如,奴婢这便去太医院请了院判过来,给万岁爷诊脉?早些将诊脉的结果告知皇后娘娘,娘娘才能安心哪。”
朱祐樘听得,心里不由得微微一松。他本想开口说不必,喉间却忽然涌出了涩意,令他不由得握拳遮在唇边,连续地咳嗽起来。何鼎听得有些心惊肉跳,赶忙给萧敬使了个眼色,萧敬抱着拂尘在旁边行礼:“万岁爷龙体欠安,绝不可轻忽。还是赶紧让太医过来瞧瞧究竟是怎么回事罢?”
“咳咳……将值班的御医唤过来……咳咳……”朱祐樘皱着眉,经过一连串的咳嗽之后,颧骨上都微微有些发红了。他闭了闭眼,终于接受自己确实是病了的事实。说来,自从与皇后成婚后,他还从未得过大病。难不成,这一回终是挺不住了么?
这时候,尚食领着一群人鱼贯而入,将晚膳都布置妥当,躬身行礼道:“臣奉皇后娘娘之命前来,请万岁爷用膳。”
朱祐樘沉默着望着桌上摆满的菜肴,其中泰半都是他喜欢的。而他可以肯定,自己的喜好至今为止只有皇后最清楚。因为她观察他最为仔细,仔细得连李广与何鼎都比不上。这样关注他的她,这样懂得他的她,为何会迟迟不肯信任他?
难不成,他就那样难以教人信任么?难不成,她不相信他能永远保护她?永远待她好?
这一次晚膳,朱祐樘同样用得味同嚼蜡。有无数次,他都想起身回坤宁宫去,但最终仍是没有“出尔反尔”。他相信,无论是他还是皇后,都需要这样一次分离,让彼此彻底冷静下来,再继续未完成的谈话。
到得那时候,他的问题,她应该不会再一味地回避了罢?就算是模糊不清也好,她总该给他一个答案,让他明白自己究竟该做些什么,她才会觉得安心。若是她想听诺言,那他便许下无数诺言;若是她想听保证,那他便给她无数保证;若是她想看行动,那他便数十年如一日地守在她身畔。
她的不安,他必须抚平。否则若是渐渐地积攒起来,迟早都会出事。如此看来,眼下尽早将矛盾显露出来,倒是件好事。不然,等到他们之间的感情越发深厚的时候再纠结此事,两人都只会觉得更煎熬。
************
夜色渐深,张清皎拢了拢身上披着的衣裳,远远望了一眼灯火通明的乾清宫,神情依旧有些苦涩。不过,她并没有再继续看下去,而是让云安关了窗户,起身往寝房而去。
按照惯例,她踏入寝房后,服侍的宫女太监们便陆陆续续地退出了坤宁宫。只留一位女官领着一位宫女在书房之西的梢间里当值待命。而明间之东的区域却是一片静悄悄的,沉寂得只能听见她自己的呼吸声。偌大的寝房里亦是空无一人,她立在床前,望着平平整整的床铺,忽然觉得浑身有些发冷。
分明如今已经是暖春,便是入夜后也并没有多少凉意,但她却忽然感觉到了从骨子里散发出的寒意。
尽管她在决定进入这段恋情之前,就已经做好了各种心理准备,甚至详细地规划了遇到了各种情况之后自己该如何应对,也不是没有想过自己迟早会经历心伤与疗伤治愈的漫长过程。可那些毕竟都仅仅只是想象而已。
直到如今,她才倏然醒悟过来——原来,她并没有自己想象中那样潇洒,她更没有自己想象中那样无坚不摧。付出的感情,并不是说能渐渐收回便能收回;得到的感情,更不是说能渐渐舍弃就能真正舍弃。他给她的疼惜,他给她的温暖,他给她的支持,都已经是她生活中必不可少的一部分。
只要想到她会失去他的爱,失去他的信任,她就觉得痛彻心扉。可归根究底,这不是她自找的么?他明明都已经直截了当地问了,但她还是将答案都深深藏在心底,不愿意回答他,不愿意对他敞开心扉。他对她感到失望,对她的隐瞒觉得不满,对她的虚伪觉得厌恶,也是在情理之中。
退一步来说,她确实不肯放开自己,去相信“虚无缥缈”的感情。但她眼下的言行举止,又何尝只是怀疑他们之间的感情不长久呢?目前的隐瞒与疑虑,不同样是在怀疑他的人品么?不相信他们即使没有了爱情,还会有亲情,还会有深厚的家人之情。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臣妾”的问题
其实礼仪中是有皇后自称“臣妾”的说法的……
当然,史书中出现得更多的是“妾”“妾身”。可“妾”太书面语了,“妾身”也不是那么常见,otz
所以我用了臣妾,大家别太纠结。到以后,咱们皇后娘娘的自称就是“我”了。臣妾也不过是个过渡以及大家常用的比较容易接受的称呼而已
————————————————————————————————————————————
“皇后初即位章德殿,太尉使持节奉玺绶,天子临轩,百官陪位。皇后北面,太尉住盖下,东向,宗正、大长秋西向。宗正读策文毕,皇后拜,称臣妾,毕,住位。”《后汉书·志第五·礼仪中》(南朝刘昭抄自蔡质所记立“宋皇后仪”。)
“古者立后无册命礼。至汉灵帝立宋美人为皇后,始御殿,命太尉持节,奉玺绶,读册。皇后北面称臣妾,跪受。其后沿为定制,而仪文代各不同。明仪注大抵参唐、宋之制而用之,□□初,定制。”《明史·志第三十·礼八(嘉礼二)》
出自百度_(:3∠)_
自称这方面的功课我确实没有非常仔细,么么哒,谢谢提醒的亲~
第153章 陛下小病
这一夜; 张清皎独自躺在床上; 辗转反侧; 始终未能入眠。没有熟悉的体温陪伴在侧,没有熟悉的呼吸声响起,偌大的坤宁宫仿佛变得格外沉寂,甚至有些陌生之感。黯淡的灯光之外; 皆是黑黢黢的暗色。平日里无比熟悉的摆设在黑暗里的轮廓似乎变得有些狰狞,更仿佛有什么东西在阴影深处窥伺着。
朱祐樘在乾清宫里也睡得并不安稳。他断断续续地咳嗽着; 眉头始终带着深深的折痕。时而睡意涌上来; 却又始终无法真正入眠; 似睡非睡; 似醒非醒。这是他首次在乾清宫里过夜; 一切都格外陌生,而他尚是头一回发现自己竟然有些认床。当然,更不习惯的或许是身畔少了她……
何鼎立在外头; 满脸都是担忧。虽说御医诊脉的结果好像并不严重,但他怎么觉得万岁爷喝了药之后,咳嗽不但没有缓解,反倒是更频繁了些?难不成是药不对症?明日还是该将院判唤过来,好好诊断一番才是。
翌日一早,朱祐樘强撑着病体去上朝; 将群臣都惊了一跳。他们早便听闻皇帝陛下身体较弱,刚开始还不放在心上,以为是以讹传讹。如今一见; 果不其然,没有任何预兆,忽然就病了。眼见着他脸色苍白,咳嗽声怎么也止不住,还坚持让他们继续启奏,诸位大臣们无不又感动又心急如焚。
在三位阁老以及谢迁等人的劝谏下,朱祐樘终是答应回乾清宫好好歇息。若没有养好身体,便暂时罢朝,眼下只需处理紧急奏折即可,其他的都延缓几日再说。这时候,太医院众人闻讯而来,急匆匆地护送皇帝陛下回了乾清宫。
坤宁宫,张清皎有些昏昏沉沉地扶着云安坐在铜镜前。望着镜中无精打采的自己,以及眼底那明显的青黑,她不由得苦笑一声:“脂粉上得厚些,将黑眼圈都遮盖起来。”她总不能这样去见王太后,更不能顶着这样一张脸去给周太皇太后问安。
“娘娘昨夜睡得不好?”肖尚宫难掩担忧,“是否需要让太医院派人来诊脉?无论如何,也该给娘娘开一付安神方才好。”她也知道,一时失眠不过是一件小事。归根结底,帝后之间的感情才是最重要的大事。但如果坤宁宫叫了太医,怎么也会让万岁爷怜惜几分罢。在她看来,这也算是一种后宫里常见的示弱,尽管隐晦,却足以勾起怜爱之心。
张清皎怔了怔,领会了她的言下之意。她垂下眸,不着痕迹地微微颔首:“去罢。”无论如何,他们需要见面的机会,而不是这样一味冷战下去。冷战只会让他们越发疏远,唯有彼此真诚的沟通才能解决问题。
若是他真的坚持想听答案……她愿意尝试着突破自己的心防,将她的顾虑都告诉他……
谁知道,等她妆扮妥当之后,本该去唤太医的云安却匆匆回来了:“娘娘,奴婢去了太医轮值的庑房,谁知里头竟然空无一人。奴婢觉得奇怪,便问了里头守着的小太监。他说太医都去了乾清宫,给万岁爷看诊。还说今日早朝还没有开始多久呢,太医院的人便匆匆将万岁爷送了回来!”
张清皎猛然回过首,不小心便推倒了铜镜前的妆匣。妆匣里头的脂粉口脂等等散落一地,地面上一片狼藉,甚至连她的裙裾上都沾满了细碎的脂粉。她无心查看,唇轻轻地抖了抖后,立即拧眉起身道:“走,去乾清宫。”
在这种时候,什么都是虚的,只有他的身体状况才是最实在的。无论他是不是欢迎她,是不是还在为昨日的事生闷气,她都必须确认他的安危。
************
“咳咳……你们都围在这儿,朕反倒觉得更难受了……咳咳……”朱祐樘倚坐在引枕上,挥退了围在龙床边的御医们,“朕这是什么毛病?你们……咳咳,可有定论?药方给朕看看……风邪寒气入体?咳咳……昨夜喝的便是治风寒的药,却不对症,反倒是越发严重了,你们再仔细看看……”
“陛下放心,臣等会再仔细辨症的。”一群御医忙不迭地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