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起居注-第24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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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所言的‘周围耳目众多’,是否指的是宁王府的侍卫?”朱祐樘微微皱起眉,“虽说宁王府当年也很有不少悍勇的亲兵,曾经跟随宁王四处征战。但后来削了不少,调走了不少,应该也不剩什么了。”
“而今宁王府的侍卫,应当多为当年留在宁献王身边的亲兵之后,功夫都甚是不错。”牟斌道,“他们对微臣虽有提防,但也并未流露出太多形迹。看似是纯粹警惕微臣的身份,而非过分防备的模样。”
“既然宁王府没有异样?那为何爱卿这几个月一直都不曾往京中递消息?”
“……因为微臣觉得,江西的卫所多半贪腐成风,不值得信任。况且,离开宁王府后,微臣也确实发现了些许端倪。辞别宁王世子后,微臣便借着祭拜为名前往龙虎山正一观,调查那名老道的身份。据张真人所言,正一观并没有张家人流落在外。”
“微臣描绘了那老道身上的特征与形容后,正一观有道长记起来,早年确实有一位这样的弟子。并不姓张,而是父母送来求道的。不过,因着他俗念太重,与富贵人家来往太过频繁,反倒是无心修道,正一观便将他逐出了门庭。离开龙虎山后,据说他在江西境内四处云游,后来就不知所踪了。”
“不过,时隔多年,此老道究竟是否当年的那位弟子,他们也无法确认。因此,他们便派了两位天师前来,辨认这老道的身份。其中一位天师曾是这老道的师弟,与他相识数年,应当能认得出他。”
朱祐樘微微颔首:“那便待这两位天师稍休息一两日后,再领着他们去北镇抚司诏狱里辨认罢。如能确认这老道的身份,再调查他的身世便容易了。不过,他早年曾与甚么样的人结交,可能不太容易查得出来。”
“他离开江西至少有四五十年了,确实很难查证。”牟斌道,“考虑到若只查到此处,便如同一时间断了消息,其实并无太大的进展。微臣便自作主张,想查一查宁王一脉与淮王一脉诸藩宗室之事。万一有所收获,也不算白来一遭。”说罢,他便从怀中取出一本小册子,交给了怀恩。
怀恩呈给了朱祐樘,朱祐樘翻开来一看,便见上头以蝇头小字写得密密麻麻。无论是宁藩还是淮藩的每一位宗室底下,都带着一条一条各式各样的描述。良善些的,便只有些性喜女色之流的描述;为非作歹的,便或有欺压民众之罪;更有些曾殴伤百姓,杖杀奴婢,强夺钱物与女子者,竟然从没有言官弹劾过。
朱祐樘看得眉头微皱,仔细翻过之后,见有关于钟陵郡王朱觐锥的条目,便仔细看了起来。他家皇后之前曾告诉他,查她多年前定亲之事意欲毁她名声挑拨离间的刘家,如今正在钟陵县任县丞。时隔这么些年,刘家突然抓着此事不放,且舍出了大量金银,背后必定有指使者。他与皇后一样,都觉得这钟陵郡王有问题。
就见关于钟陵郡王的条目上,只写他性好美色,擅画仕女图。为了讨好于他,钟陵县的小吏与富家无不献上女儿给他做妾。据说,钟陵郡王府的妾室已经有十五六人。就在宁靖王薨的前一段时日,他刚纳了一房十四五岁的妾室。
朱祐樘略作思索:“你可知,钟陵县县丞刘郸可曾将他的女儿献给了钟陵郡王?”
牟斌想了想,低声问了身边的锦衣卫几句,答道:“县丞之女据说曾经应选太子妃,钟陵县也曾传得沸沸扬扬,说是她险些便被宫里取中了——微臣怀疑,这是刘家为了自抬身价刻意传的消息。消息传出后,便有几家当地富户想求娶刘氏,但刘家似是看不上他们,有意嫁入高门。后来不知怎地又传出刘氏是品性不端才落选,而且还克死了亡夫,于是县丞便匆匆忙忙地将女儿献给了钟陵郡王为妾。”
“果然如此……”朱祐樘道。只是不知,钟陵郡王之所以让刘家毁皇后的名声,究竟是被妇人挑唆的,还是对皇后与他有恶意。毕竟,此举看着便像是妇人的手段,更似是刘氏对自己而今的妾室身份心怀怨愤,所以迁怒于皇后。不过,无论是不是刘氏所为,钟陵郡王必定都知道一二。否则,刘家也拿不出那么多金银来行事。
“此事你再派出锦衣卫去兴济仔细查一查。如能查出底细,指不定案情会有些进展。”
“微臣遵命。”
“朕看这些条目上,虽有逾制或犯罪之举,却并没有谋逆的迹象。爱卿方才所说的发现了些许端倪,指的又是甚么?”
“回禀陛下,经过微臣数月暗访,发现宁王府时常派出仆从,借故与诸卫所来往。而且,当地官员不少都与宁藩宗室走得极近,如钟陵郡王那般纳妾者有之,也有将郡主、县主、郡君嫁给当地豪富之子者。虽说没有明显的证据,但宁藩之事确有足可疑虑之处。”
朱祐樘抿了抿唇,将小册子放在一旁:“没有证据,仅是可疑虑,便无法证实此前之事是宁藩所为。不过,据你的观察,淮藩似乎更安分些?那就藩江西周围的藩王呢?”
“淮王一脉确实更平静些,虽也有欺压百姓与犯罪之举,却并不过分结交官吏,更与卫所没有关联。正因如此,微臣才觉得,宁王一脉更值得怀疑。至于江西周围的藩王,微臣这一回并没有前去调查。不过,可派出锦衣卫私下暗访取证。”牟斌道。
朱祐樘其实已经隐隐意识到,郑旺那桩案子以及宫女冒名顶替一案,也许和宁藩确实脱不了关系,情绪不由得略有些低落起来。但是,理智告诉他,此事远远不曾结束。只要宁藩或者某一个藩王仍有野心,便绝不会眼睁睁地看着他们一家人安安生生地过下去,必定会再折腾出事来。
到时候,只要他们胆敢出手,那便是拿住证据的最佳良机。“不仅仅是宁藩,你派出几队锦衣卫,将诸藩宗室的情况都仔细调查一遍。朕不仅仅想看到这件案子相关之事,还想知道其他宗室就藩之后是否安分守己。若有人犯案,无论所犯罪责大小,立即发来折子禀报。是时候好好整治整治宗室的风气了。”
“是,微臣领旨!”牟斌心领神会,带着锦衣卫们告退。
“那两位龙虎山天师,改日你也带进宫来罢。”朱祐樘又道。他对歪门邪道不感兴趣,但对高人们却是颇为信赖的。既然这两位道人来自正一观,想必修行不一般,见一见应当也无妨。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不太舒服
所以没有抓虫
明天抓虫,么么哒
第309章 筹备周岁
“哎哟; 没想到他竟真能吃得下这些啊。”
“胃口可真是好得很; 怪不得身子这般壮实呢。”
“可不是么?瞧着像是不够肥壮; 但腿脚可有劲儿了!方才抱他的时候,那双小腿儿在我身上蹬,蹬得我都有些受不住了。唉,看来再过几个月; 咱们便抱不住他喽。”
仁寿宫,周太皇太后、王太后以及一群太妃围拢起来; 兴致勃勃地看张清皎给小家伙喂鱼肉粥。原本在坤宁宫外; 喂食这项活儿应当是乳母负责的。但自从小家伙能蹦出寥寥数个字词后; 便时常表达他的意见——
他与乳母并不算熟悉; 与乳母相比; 他当然更喜欢自家娘来喂他。若是娘不答应,伴随而来的便是他的魔音了。而他也渐渐发现,在坤宁宫内; 谁都不惧他魔音穿耳。但在坤宁宫外便不同了,为了不让他哭泣,自家娘亲偶尔也会让步。
张清皎熟稔地喂着小家伙,时不时地便拿起软巾,给他擦去嘴边沾的粥。觉得自家娘亲的注意力都在自己身上,小家伙的心情相当好; 不仅吃得很专注,还时不时摇晃摇晃小胳膊腿儿。抱住他的乳母不敢使劲儿禁锢住他,吃了他几次挥打后; 眉头微微皱了起来。
张清皎便柔声让她放下太子,旁边的云安立即拿出一个怪模怪样的小椅子,将太子殿下放了进去。那是专门定制的“婴儿椅”,无论小家伙在里面如何扑腾,都稳稳当当地立着。椅子边缘都包裹了一层夹着棉花的绸缎,足够柔软舒适。即使小家伙挥挥打打的,也不会觉得疼痛。
等到喂食完后,张清皎将小家伙身上脏污的围兜取下来,再将他抱到地上,让他自由爬动。周太皇太后等人遂逗着他往自个儿的方向爬。听得四周都是声音,小家伙左顾右盼,似是不知该如何选择。犹豫了一会儿后,他便扭身看向自家娘亲。
张清皎勾起唇角,微微抬起下颌示意。小家伙眨了眨眼睛,也不知他是否理解了娘亲的意思,忽然站起来,摇摇晃晃地扑向了周太皇太后。周太皇太后顿时喜得笑眯了眼,将宝贝曾孙搂了个满怀:“这小机灵鬼儿!”
王太后笑道:“可不是么?他是认准了母后呢。”
众人立即都凑趣说了些太子殿下聪颖伶俐孝顺,以及与周太皇太后最为投缘之类的吉祥话。人群之中,邵太妃隐晦地看了一眼儿媳兴王妃刘氏。刘氏相当喜爱孩子,却因顾忌太子的身份,不敢随意亲近。此时她正满脸笑容地与旁边的太妃们说着话,目光怎么也无法从太子身上挪开。
邵太妃目光黯了黯,不禁想道:若真这么喜爱孩子,怎么不赶紧给她生个孙儿呢?趁着他们还在京中,她或许还有机会见孙儿一面,抱上一抱啊!不过,两人成婚都已经大半年了,却迟迟没有消息。莫不是这刘氏与皇后一样,于子嗣上颇有些艰难罢?想到此,她的脸色便有些不好了。可此刻周围笑声阵阵,人人皆是一派欣然模样,她便是心里再怎么不舒服,也只能勉强露出些许笑意,也跟着赞了太子几句。
“说来,再过数日便是大哥儿的周岁罢?”周太皇太后抬起首,笑呵呵地道,“皇后是如何打算的?照我说,这周岁宴可是少不得的。不若将亲眷都召进宫来,和咱们一起热闹热闹?大哥儿周岁这样的吉祥事,也该让文武大臣与诰命一起欢喜庆祝才是。改日我便与皇帝说,让他赐宴群臣,咱们也赐宴京中五品以上的命妇。”
如今曾孙便是她的宝贝,再如何宠爱也不过分。再者,她也知道,孙儿将大胖儿子更看得如眼珠子似的,样样都想给他最好的。祖孙俩在这方面心有灵犀,彼此之间的感情也因此回温了不少。
张清皎心中一动,不禁想起了前两日她与朱祐樘就此事的争论——皇帝陛下当然想给自家大胖儿子准备一场盛大的周岁宴。赐宴文武百官不提,命妇自然也须得来坤宁宫庆贺太子周岁并赐宴。当然,赐宴不过是为了与百官同乐罢了。真正给儿子准备的周岁宴,依然是皇室与皇亲国戚们才能参加的宴席。除此之外,他还打算拿出些钱财,在京城内外施粥,给自家儿子积累福报。
听一听,他的打算与周太皇太后的打算简直如出一辙。若说这祖孙俩不曾商讨过此事,她绝对是不信的。当时她以不宜过度奢侈为名,婉拒了皇帝陛下的安排。原以为已经说服了他,想不到转头他便寻了周太皇太后结为同盟,在这里等着她呢!
“祖母,孙媳也打算好好地给大哥儿办一场周岁宴。但赐宴群臣与命妇,怕是有些不妥。”皇后娘娘心念微转,眉头轻轻蹙起来,“毕竟,今岁连万岁爷与母后的生辰都不曾大办。大哥儿办周岁,又如何能越过父皇与祖母?况且,祖母历来也很少大办生辰。咱们宫中上下,以祖母与母后为首,都崇尚节俭之风。他小小的人儿,何德何能逾越诸位长辈,又怎能因一场周岁宴便过于靡费?”
周太皇太后怔了怔,道:“这是周岁宴,与寻常的生辰如何能相同呢?谁家孩子不大办周岁?若是不办得喜庆些,我还怕委屈了咱们大哥儿呢!”
“咱们一家子人好好给他庆祝,已经足够喜庆了。”张清皎赶紧接道,“孙媳本便想着,如今秋高气爽的,正好可去万岁山山顶办周岁宴。不仅热闹,还可共赏秋日美景,咱们大家也都好好松快松快。而且,大哥儿还不曾去过万岁山呢。若能在山顶远眺京城美景,想来他定会觉得很高兴。”别说去万岁山了,因着年纪太小,大胖儿子成日只在坤宁宫、仁寿宫、慈寿宫与宫后苑里转,连西苑都不曾去过。
“只咱们一家子人,不够热闹。”周太皇太后摇了摇首,坚持道,“咱们大哥儿可是太子,太子的周岁宴,自然该赐宴群臣与命妇。你啊,这种时候便别想甚么节俭与靡费了。又不是年年都办,周岁宴可不得图个好彩头么?”
张清皎依旧满脸为难:“他小小的人儿……孙媳就怕这般大操大办的……不合适……”
她说得极为含糊,周太皇太后的脸色本有些不虞,却很快便想到了她所顾忌的大约是民间的种种避讳。虽说皇家大可不必在意那些,可是大操大办可能折损孩儿福气这种事,任哪一位当娘的都会想得多些。想到此,周太皇太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