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起居注-第32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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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祐樘的目光便落在了朱厚照身上:“大哥儿,你来说说,今日究竟闹出了甚么事?”
朱厚照原本深信自己能“戴罪立功”,可见到八叔和两位舅舅请罪的架势后,心里也有些不确定起来。他看了看爹爹,又瞧了瞧娘,抿了抿嘴唇:“我……我前几天听八叔和小舅舅说,他们在酒楼里遇到了一个很会讲故事的说书人,说的是三国的故事,很有意思。我,我也想听,就让他们带我去听听。”
他一向口齿清楚,复述起当时的情形来,很是惟妙惟肖。就连听到那些“坏人”说话,他也能一字不漏地重复出来。张延龄和朱祐梈一路上并没有细问他为甚么觉得那些是坏人,此时听了心里头猛然一个咯噔——这算是甚么样的运气,竟然让小家伙撞见了这样一幕!怨不得后来那人狗急跳墙,还想对小家伙下手!!
“我觉得,他们俩一定不是好人,要干的坏事也和这次会试有关系,所以就让八叔和小舅舅将他们逮住。”朱厚照说罢,眼巴巴地看着爹娘,“爹,娘,我知道错了。可是我也抓住了坏人,能不能算‘戴罪立功’?”
“那你可知道自己错在何处?”张清皎问,与朱祐樘对视一眼。朱祐樘微微颔首,朝着守候在旁边的怀恩、萧敬等人使了个眼色。两位大珰神情严肃地退了出去,立即传陛下口谕,宣五位阁老、礼部官员觐见。
“我不该……不该不听大舅舅的话,让八叔和小舅舅带我悄悄离开五叔家。也不该不听八叔和小舅舅的话,自己去找琉璃珠。爹和娘都说过,我应该保护好自己,不能让自己遇到危险。可是这次我没有做到,差点被坏人抓住……”朱厚照垂着小脑袋,深刻检讨了自己的错误行为,“看到坏人之后,我其实应该先离开,去告诉八叔和小舅舅,再让他们抓人。”但他那时候满脑子都是想当英雄,所以才一直蹲在角落里不动。
“既然你知道错了,那你觉得自己应该受到甚么惩罚?”张清皎又问。
朱厚照眨巴眨巴眼,扁了扁嘴:“我……我不知道。”
张清皎勾起唇,似笑非笑:“是么?那你先站在这儿好好想一想,想清楚了再与我说。至于你方才说的戴罪立功,等你接受完惩罚,再给你奖赏。有过当罚,有功当赏,这才是赏罚分明。你立下的功劳,并没有到能覆盖过错的程度,所以这一次分别来算。”
朱厚照皱紧眉,觉得这话说得很有道理,但似乎和他想象中的很不一样。可他若要反驳,却偏偏找不出合适的理由。难道是他对“戴罪立功”这个拗口的词理解有误?获得了功劳,不是能减免罪过么?难不成功劳分大小,罪过也分大小,功劳不够大的话,就只能各算各的?
“至于你们三个,自然也犯了错。你们说说,该怎么罚?”张清皎又看向张鹤龄三人。
张鹤龄低声道:“臣辜负了陛下和娘娘的托付,愿领受任何责罚。”朱祐梈和张延龄听他这么说了,也都赶紧跟着重复一遍。他们又不是孩童,怎会不知这回究竟闯了什么祸?要怎么罚,哪里由得他们说了算?
“那就罚你们闭门思过三个月。”张清皎道,“抄写三遍四书。三个月后,你们将抄写本都拿到坤宁宫来给我瞧瞧。”
“是。”对张鹤龄而言,这算不上是惩罚。别说是闭门思过三个月了,他潜心准备秋闱的时候,几乎在家中闷了将近两年。对生性好动的朱祐梈和张延龄而言,这却是最可怕的惩罚。别说三个月了,连三天他们都待不住。而张清皎还很“体贴”地给他们安排了抄四书的活儿,他们怕是得在书房里蹲满三个月了。
这时候,朱祐樘方道:“鹤哥儿先回去,祐梈和延哥儿随我去乾清宫。何鼎,已经记下方才大哥儿所说的话了?作为证词,待会儿给诸位爱卿看看。”
作者有话要说: mua,其实这一次科举舞弊案是三年之后的事儿
但是……感觉让某位涉入这件案子里,对他的人生影响太大了,所以……还是算了
提前三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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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第一更,没有意外的话,待会儿会有第二更~
第415章 科举弊案
科举弊案; 素来是朝廷绝不能容忍的重案要案。每回科场兴起弊案; 必定是朝廷上下为之瞩目。先帝年间; 传奉官盛行,不必经过科举就能取士,令不少投机取巧之人都想方设法靠着钱财与钻营得到了官职。但饶是如此,也依旧无法断绝科场舞弊的事件。
朱祐樘登基后; 对科场舞弊采取了极为严厉的态度。凡舞弊者,皆当即逐出考场; 剥夺功名; 终身不得再考。而若是买卖试题或者考官徇私勾连考生一同作弊; 那便是科举弊案; 更是须得严加惩罚。剥夺官职或者功名尚是轻的; 严重者当判流放之刑甚至是斩首之罪,且举家论罪。
九年来,不乏以身试法者; 却顶多只敢在秋闱的时候闹些幺蛾子。这回竟然有人胆大包天,在春闱时买卖试题,自然绝不能等闲视之。因此,尽管本次春闱的主试官人选只是初步拟定,尚未明发圣旨,试题更是不曾拟定; 绝无泄露的可能——可朱祐樘依然立即将内阁与礼部官员都召进了乾清宫议事。
徐溥等人在赶来的路上都已听说此事,神色亦极为严峻。即使买卖的试题是假的,也足可见科举场上的风气不容乐观。这事儿说大或许并不大; 毕竟没有真正泄露试题闹到科举场上去;可说小也并不小,因为今日或许买卖的是假试题,明日买卖的便是真试题了。
待到众人赶到乾清宫时,朱祐樘正坐在御案后,阅读从人犯那儿缴获的“试题”。众臣行礼,朱祐樘让他们都坐下,便命何鼎将“试题”读给他们听。已经内定为本次春闱主试官的谢迁与翰林院侍读学士王鏊听罢后,都暗自松了口气。
谢迁是阁臣,这回算是领了个名头,王鏊才是真正的拟试题者与考官。但两人是同一年的进士,一个是状元,一个是探花,又同在翰林院共事那么多年,关系不错,自然也会探讨此事。两人来的时候心头颇有些忐忑不安,还以为是他们不够谨慎,致使讨论的题目泄露出去了。
“听起来,倒也颇为像样。”朱祐樘淡淡地道,“拟题的人算是费了番心思,并非无才无学之辈。谢爱卿与王爱卿以为如何?”
谢迁回道:“此人将本朝历代春闱的试题都细细研读了,这题出得倒是没甚么漏洞。不过,试题用意却有些偏颇了。”科举取士,取的是能够经世济用之才,出题自然都暗藏意图。或是了解举子对世事的见解,或是了解他们解决军政水利农事等问题之道,绝不是简简单单地让他们就题而论题。因此,每一道题,都必须有能够发挥的余地,而不是仅仅能够引经据典而已。
“若是任谁都能想出春闱试题,朕又何须任命主考官?这几道题如果没有疏漏,那朕便该怀疑,是不是你们初拟的试题泄露出去了。”朱祐樘道,“你们应当也有些成算了罢,不若将曾讨论的试题都写出来瞧瞧?”
谢迁与王鏊领旨,便笔走龙蛇将题都写了下来。徐溥等人看了,都纷纷抚须颔首,可见这些试题出得确实有水准。然而朱祐樘沉吟片刻,却道:“这些题都不必用了,你们再拟定一份。现下便去东暖阁里商议,先别写在纸张上,你们二人知道即可。”
谢迁与王鏊怔了怔,跟着何鼎去了东暖阁。何鼎将他们二人引入内,让小太监给他们端上了茶水,便在里头仔细检查了一番,又在外头绕了一圈。确保没有任何人能听到他们的谈话后,他就守在了东暖阁门口。
朱祐樘又吩咐徐溥等人道:“日后,凡春闱试题,皆只在乾清宫内商议。拟定题目后,由朕与内阁验看了,便封存在御案之上。直到春闱前三日,朕会让司礼监将这些题目誊抄在卷子上。如此,经手的人越少越好,泄露题目的可能性便更低了。”
“陛下,司礼监——”徐溥皱紧眉。虽有怀恩、萧敬等在场,但他也依旧隐晦地提醒,司礼监亦未必都干干净净。或者说,内官更容易不干净,更容易做手脚。
“凡誊抄卷子者,皆暂时封在一处宫殿中起居。直到春闱之后,方可出来照旧领差事。”朱祐樘道,“若有与其他人勾连交接者,便有舞弊之嫌,交由东厂或锦衣卫审问处置。”以前科举的卷子都由礼部官员誊抄,虽说也看得很紧,但毕竟不能将他们隔绝起来。他们每日来往于衙门与家之间,很容易被有心人钻空子。若有人想透试题,只要能见到其他人,自可用各种各样的方法避过监督,从中得利。
内阁几位阁老虽不希望司礼监涉入此事,但仔细想想,也只有太监们才能用这样的法子约束起来。若是换了官员,也能暂时在一处宅子里待着。可宅子的守卫毕竟不如宫中,也不能不给他们一些仆从伺候,便难免会有各种各样的漏洞。于是,他们便只得暂时默许了此事。在他们想出更合适的法子之前,也只能这样办了。
“誊抄试题一事虽暂时解决,但买卖试题依然须得严加查证。”朱祐樘接道,“此事先由锦衣卫负责查办,等到审案时,交给刑部、大理寺与都察院三司。朕希望,春闱买卖试题的风气,自今岁始永远绝迹。”
群臣躬身应是,朱祐樘便让牟斌将人犯的供词原原本本地述说一遍,张延龄与朱祐梈也将他们的所见所闻说了——谁也不曾提到朱厚照,便像是这三个人都是张延龄和朱祐梈无意之间发现的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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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了锦衣卫的诏狱,骨头不够硬的人,连半个时辰都未必能坚持得住。这三人中的两个是买试题的,原都是前来参加春闱的举子,不过是文文弱弱的普通人。刚进了诏狱,见到前来审问的锦衣卫,便吓得什么都招了。另一个卖试题的倒是嘴硬些,但牟斌才用了一两个讯问的法子,他便顶不住了,赶紧将所有事都抖落出来。
原来这所谓的“试题”,便是这卖试题的举子自己拟出来的。他出身没落的书香门第,原也算得上是故乡的天之骄子。可来到京城,见识了京中的繁华盛景,也目睹了许多家中富贵的举子阔绰的生活后,他心里便不平起来,于是生出了歪念头。因此,他上一回春闱落榜后,回家苦心钻研了三年,便研究出了这么一份能哄骗不少人的试题。
他自以为拿远亲作为托辞,做得隐秘些、巧妙些,便能哄骗住一群有钱的傻举子,赚得成千上万两钱财花用。谁成想,他刚将风声放出去,没做成几笔生意,便落入了诏狱中。牟斌问他,买卖试题的法子他是如何想到的。他赶紧招认,说是头一次进京赶考的时候,就听说有人私下干这种事。
于是,锦衣卫顺藤摸瓜,潜伏在各种举子的诗会里,渐渐也探知了不少消息。更有沈崱篮螅愿娣苡碌厝ァ拔缘住保蛱降搅瞬簧傧ⅰ:崾饣卮恒且仓淮蛩闾逖橐环恍枰桃庾錾趺醋急浮D馨锝跻挛赖拿Γ褪前锉菹潞突屎竽锬锓钟牵匀缓茉敢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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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果,审问这些鱼的时候,牟斌查出了两条“大鱼”。一条“大鱼”拿出的试题,竟然和谢迁、王鏊先前定的题有六分相像,有一个题更是一字不漏,显然并不是巧合。而另一条“大鱼”则供述,他本来也没想过要将试题卖给沈崱庋墓偌夜樱祷故腔屎竽锬锏谋淼堋?捎腥怂较卵白潘怂磺Я揭樱盟ㄒ蕴饴舾驆‘或者张延龄。
朱祐樘听了牟斌禀报,不由得大怒,着令锦衣卫继续查证,命刑部、大理寺与都察院三司会审,务必查出泄露试题者。至于意图栽赃陷害寿宁侯府之人,他心底隐隐有些预感,便只让牟斌私下里查问清楚。
张清皎得知后,叹道:“我们张家与周家能有甚么仇怨?怎么他们竟是盯住了鹤哥儿不肯放?鹤哥儿考秀才的时候,他们便收买言官,污蔑他舞弊。如今更是索性故意做局,想陷害他舞弊。幸而大哥儿阴差阳错地发现了此事,鹤哥儿也不打算考春闱,不然,还不知最终会被他们害成甚么模样。”
朱祐樘拧紧眉,宽慰她道:“这便是天意。就算他们屡屡算计,也不可能成功。可惜眼下查不出实据,我也不能将此事告诉祖母,只能私下敲打他们一番了。”
“便是敲打他们,他们也会在祖母面前告状,说咱们冤枉了他们。”张清皎嗔道,“难不成,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