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起居注-第4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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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素来看不起王皇后,可同时也嫉妒她能成为朱见深的继后。这样的嫉妒几乎无法抑制,时时刻刻都如虫蚁般啃咬着她的心——毕竟她无论如何都无法成为皇后,因此她也希望后位空悬,谁都无法成为皇后。可偏偏王皇后数十年如一日的隐忍小心,始终教人抓不住错处,竟是安安生生地在坤宁宫里过了二十多年。
定了定神后,万贵妃方道出了来意:“这不是为着太子的事来的么?听陛下说,太子身边连个人也没有,一直孤孤单单的。臣妾这才想起来,咱们都将他当成孩子,这么些年竟然一直没有张罗此事,实在是不该啊。”
“太子也该选妃了,身边确实须得放些懂事的人才好。”王皇后道,“不过,此事有些突然,一时间我也不知道该如何挑人。贵妃既然来了,不知可有甚么章程?”这便是暗示,既然万贵妃无事不登三宝殿,有什么话直说就是了。
万贵妃笑道:“仓促间,我哪有甚么好主意呢?不过是想着,既然太后娘娘之前挑了不少宫人赐给太子……不如皇后娘娘也选上十个八个的,赏赐给太子就是了。娘娘若是拿不定主意该如何挑人,我也可帮着出出主意。”
若不是因着担心引起朱祐樘的警惕,她昨天便直接塞十个人去清宁宫了。之所以将王皇后抬出来,便是为了将她的人夹杂在其中,无声无息地送进东宫里去。朱祐樘便是再小心,也不会太过在意王皇后给他送的人。若是这些人都得了宠,日后她要是想做什么就方便了。
王皇后垂下眼:“那贵妃便帮我挑一挑罢。”
得到王皇后的应许后,万贵妃满意地离开了坤宁宫。坤宁宫再一次冷寂下来,王皇后坐在空旷的殿中,静静地思索着。伺候她的亲信女官端来一盏茶:“娘娘何苦答应她呢?若是往后出了甚么事,牵连到娘娘可如何是好?”
“她既然想往清宁宫塞人,由我来成全她,总比她不知通过谁去塞人更好些。”王皇后淡淡地道,“选出了人后,你便找机会与太子提一声,这些人都不能信任,将她们都养起来就是。万贵妃想借着女人插手东宫,也得太子给她机会不是?”
“这回塞人不成,以贵妃的性格,定然还会有下一回。”
王皇后啜了口茶,语气越发淡然,眼底却含着笑意:“若是闹出下一回,那便是太子妃该管的事了。我倒是有些好奇,太后娘娘究竟会给太子选一位什么样的太子妃。若是万贵妃在其中插手,会不会有什么差池。”
以太子的脾性,无论这位太子妃的性情如何,都不可能轻易废黜或者冷落她。太子妃就算得不到寻常百姓家的两情长久,亦能得到足够的尊重。她是受过二十多年冷落磋磨的过来人,自然认为这样便已是足够幸福了。说实话,仔细想想,还真是……有些羡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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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日后,朱见深便将一群高人召入宫中,询问太子选妃之事。
周太后原本还有些悬着心,担忧这些“高人”不靠谱,都是皇帝特意找来诳她的。若是他们说些什么太子命中不易早婚,须得熬过及冠再成婚之类的话,她又能如何反驳呢?说不得只能再费心思也请些高人过来与他们打擂台了。
没想到,自那位崇福寺的主持大师说完太子红鸾星动、佳缘已至后,其余高人都几乎是异口同声,认为太子的姻缘已经牵动了。有些高人说得格外直白,连皇帝什么时候下旨都算了良辰吉日;有些高人说得有些模糊,只说明年当可大婚。
周太后喜出望外:“诸位不妨再算算,我那孙媳该往何处寻呢?”
崇福寺的主持大师掐指一算,莫测高深地笑了:“东南。”
几乎所有高人都肯定了他的说法,还有人算得更详细:“河之东南。虽说征兆已出,我等才能算出来。不过,陛下与太后娘娘还是须得让钦天监夜观星象,再仔细瞧一瞧才是正理。”
朱见深与周太后自是应允,赏了他们一堆金银珠宝后,才让太监们送他们离开。周太后趁热打铁,对朱见深道:“大师们既然算出了日子,那皇帝便依那个良辰吉日明发敕旨罢。不过,礼部也该准备起来了,咱们国朝可是头一回遇上太子大婚呢。”
朱见深颔首称是:“母后放心,儿臣这便吩咐他们私底下赶紧先去查证商议。”他对高人们所说的话深信不疑,自然也不愿换其他日子发圣旨:“这样的大喜事,也该告诉二哥儿才是。母后想说,还是让儿子去说?”
“当然由我来说。”周太后毫不客气地道,“你与他说甚么婚事?好好教一教他如何处理政务要紧。等他成了婚,便可跟着你仔细学一学了。你若有忙不过来的时候,亦可让太子来监国。”
听了此话,朱见深心底颇有些不舒服。不过,仔细想想,周太后所言也有道理。他若想安心在钦安殿“修炼”,自然不可能时不时便分神处置朝务。若有一个人帮忙,那他不是能沉迷于修炼,再也不必受时间所限么?
得知自己即将选妃后,朱祐樘自然也有些期许。他自己没什么想法,全然相信周太后的眼光与手段。无论如何,选出来的太子妃都是他的妻子,是头一个专属于他的家人。尽管他尚且无法明确地辨析自己心里的期盼与渴望,但欢喜却是实实在在的。
不过,尚在数个月之外的婚事,到底比不过眼下正风云变幻的朝政。而且,很快,商公商辂驾鹤西归的消息便传进了宫中。想起去年东宫不稳时他对自己的维护,朱祐樘便觉得略有些心酸。一时间,他暂且将选妃之事放到了一旁,专注于如何给商公合适的谥号一事——只谥号这件事,便足够朝臣们争论上一两天了。
朱见深采纳了礼部的奏请,赐商辂谥号“文毅”。文臣们心目中梦寐以求的谥号乃是“文正”,这是自唐宋之后所有文臣死后最高的尊荣。而这一回商辂却没能得到这个谥号,不少臣子都格外失落。有人不免暗暗地想,皇帝想是还记着商公对万贵妃的拉拢不假辞色,当初对抗汪直时亦是慷慨陈词伤了他的颜面罢。
紧接着,皇帝便下旨,命翰林院侍讲学士李东阳、左春坊左谕德兼司经局校书傅瀚为顺天府乡试考试官。秋闱终是要开始了,北直隶的举子们齐聚京师,又一次经历了三年一轮回的悲喜体验。
作者有话要说: 太子殿下:→ →,一日复一日,一日何其多——到底我什么时候才能大婚?
张姑娘:→ →,一回又一回,失败何其多——到底我的真命天子是谁啊?
作者:发生这样的事呢,其实我也不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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_(:3∠)_,写着写着觉得这些细节都蛮重要哒,所以得写明白才行。
嗯,明天圣旨就发出去!!一定!!
(我说的明天是周四,现在没睡,就当成还是周三吧)
第59章 太子选妃
张峦走出贡院的时候; 脚步略有些发飘; 神情则满是凝重。举目望去; 几乎处处皆是正扶着家人朋友离开的秀才,或悲或喜,或倦意浓浓,或兴奋至极。他望着这些如潮水般涌出的人们; 忽然停下了脚步,回首看向高耸的贡院大门。
瞬间; 他便似眼睛被灼伤似的收回了目光; 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贡院。长随周大赶着车停在离贡院最近的街口; 因人流拥堵; 张峦费了些时间才来到马车边; 接过周大递来的食盒,随口问:“忱哥儿呢?可出来了?”
“还没见着人,张五已经特地去贡院门口等了。”周大道; 觑着张峦看起来无比平静的脸,却不敢问他究竟考得如何。尽管他是张峦的乳兄,但算起来毕竟只是个下人,对这些读书的事也半懂不懂,胡乱问只会平白招人厌烦。
不多时,满脸苍白的张忱也气喘吁吁地跟在张五身后过来了。见着张峦后; 他张了张已经皲裂的嘴唇,什么都还未说,便摇摇晃晃地倒了下去。张峦赶紧将他扶上马车; 吩咐周大赶车:“回家后先去请大夫,厨下备些人参汤,好好给他补一补。”
一路赶回张家小院,张峦将侄儿安置在自己的卧房里。望着昏迷不醒的张忱,他皱着眉叹了口气,眼底带着浓浓的沉郁。其实,张忱的身子骨不算差。秋闱不比春闱,正值秋高气爽的时候。便是身子弱些的人在贡院里一连熬上九天,通常也不妨事。这回侄儿之所以会病,多半是因愧疚而起的心病,而且他心知肚明,必定与自己有关。
果真,相熟的老大夫过来诊治后,洋洋洒洒地开了药方,末了又道:“郁结在心,心头上的病才最难治。喝药毕竟解不了根结,秀才老爷还是得劝劝你这大侄儿才好。唉,秋闱三年一回,这回考不好还有下回呢,又何必生生将自己磨病了呢?老夫还得去你们胡同里的陈秀才家,听说也是一回来就倒下了。”
张峦谢过了他,将他送出门去,继续在床榻前神色沉沉地坐着。老大夫说的确实有道理,但他知道,大侄儿并不是因秋闱失利而心头郁结——而是因为在乡试之前,他的亲随不慎带出了话,透露了孙伯坚正病得奄奄一息的消息。
张峦偶然间听见此事,自是大吃一惊,忙不迭地询问。那亲随不敢隐瞒,便一五一十地说了孙伯坚如何病倒,病情如何渐渐沉重,张家族人又是如何传他的宝贝女儿命硬克夫,各种闲言碎语漫天飞等等。张峦立即大怒,若不是眼看着便要乡试了,怕是捋起袖子就要赶回兴济去了。
当然,亲随的话不能尽信,张峦便又找上了张忱仔细询问。刚开始,张忱怎么都不肯说实话,只说家中一切都好。直到张峦揪出了他的亲随,他才迫不得已将所有事都和盘托出了。末了,他还试着宽慰暴怒中的堂叔,将张清皎抬出来安抚他莫要情绪激动,免得影响了秋闱。
然而,张峦又怎么可能平静得下来呢?在他知晓女儿的婚事或者说未来半生极有可能出现变故的那一刹那,他便很清楚,这一回的秋闱也只能是落榜了。因为他从来不是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那一类人。心里挂念着女儿,替她忧心忡忡,他又怎么可能集中精神专注于乡试呢?
果然,九日之后,他清醒地走出了贡院,亦是无比清醒地意识到,这一次必定会再度落榜。但这能怨谁呢?怨那群无事生非幸灾乐祸的族人?怨将此事当作谈资却不慎被他听见的长随?还是怨他自己心绪不宁?
明明家人为了能让他安心考乡试,千方百计地瞒着他这些消息,来往的信件皆是报喜不报忧;明明女儿已经背负着沉重的压力,却依旧不肯向他透露一二,不让他这个父亲赶回去替她做主;明明他比谁都更明白,自己身上担负着张家再度振兴的希望,这一回秋闱绝不能轻易失手……
可退一步想,究竟是三年一次的秋闱更重要?还是女儿的未来更重要?作为一位父亲,他会毫不犹豫地选后者。
若不是不去乡试直接返回兴济实在无法向伯父张缙交代,他当时就想赶回家去。如今亦是如此,若是张忱没有病倒,他恐怕已经张罗着回乡了,一刻也不想在京城里多待。可眼下,如果让他抛下重病卧床的侄儿,心里怎么也说不过去。
“周大,拿笔墨纸砚。”闭了闭眼后,张峦给伯父张缙、女儿张清皎分别去了一封信。
给张缙的信中大意是:张忱病倒,他得在京中稍留些时日,等到他病情好转,秋闱桂榜高悬之后,叔侄俩便速速赶回兴济。至于女儿的婚事,既然孙家二公子病重,两家尚未商议婚期,倒不如稍等一等。
无论如何,他也不想耽误女儿的年华。若是孙伯坚真是不成了,那便由他出面去与孙家商谈,将这桩婚事作罢。恶名也罢,恶评也罢,都由他一力承担。若是张氏一族不愿受此事影响,那他便分家,带着妻儿回到祖籍故地河南,或者远去山西交城、四川夔州等地。张家祖上曾在那些地方任职,还留了些故交旧友,仆从也有这些地方的人,总归能生活下去的。
给女儿的信则直言道:不必忧心,等父亲回来解决此事。亲事再等等也不迟,究竟是佳缘还是无缘,数个月间便能见分晓。闲言碎语都不必理会,你伯祖母必然会好好训斥他们,必定不会让这些人伤及你的名声。而且,孙家是积善人家,若是双方开诚布公地谈一谈,应当不会再强求。
写完信后,张峦不禁长长一叹:自家女儿什么都好,怎么婚事却如此不顺?莫非,真是受了什么冲撞?他是否也得去寺庙一趟,替女儿拜一拜神佛,求得佛菩萨保佑?可,子不语怪力乱神,若是事事都问鬼神,哪还有半点读书人的模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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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九月初十,钦天监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