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起居注-第7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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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这时候,皇帝陛下身着皮弁服升殿。文武百官立即行四拜礼,礼毕之后由鸿胪寺礼官出列,跪下致词道:“臣等恭惟皇太子嘉礼既成,益绵宗社隆长之福。臣等不胜忻忭之至,谨当庆贺!”
以万安为首的群臣亦跪下,齐声道:“臣等恭贺皇太子嘉礼已成!”说完,又四拜。
朱见深垂眼望着他们,神情依然是淡淡的:“赐宴奉天殿。”赐宴奉天殿是极为隆重的庆贺宴,与冬至和正旦元日的礼仪完全一样。这说明,无论他是否愿意承认,皇太子的婚礼对于国朝来说都确实意义重大。
另一边,金氏跟着一众命妇来到西宫,小心翼翼地站在四品命妇们中间,几乎是用尽了所有的智慧,才勉强算是得体地回应了周围命妇们的示好。她的慌张失措皆落在贵妇们的眼中,众人的反应自是各不相同。
一些贵妇怜惜她不过是位平民女子,对宫里的礼仪不熟悉,便善意地提点了她几句;另一些贵妇面上带着笑意,心里却是嗤笑着这位太子妃的母亲显然上不得台面。说起来,如今这位太子妃的身份与前几代相比完全不可同日而语,真真正正是位再普通不过的平民女子。
这些时日以来,京中不知有多少高门都在私下猜测,为何宫里选了一位平民女子作为太子妃。便是万贵妃从中作梗,不想给太子娶身份高的妻子,太后娘娘也不该就这么无声无息地认了。至于太子殿下,更是毫无反应,与往常无异。
难不成,是太子妃格外出众,所以才令太后、皇后与万贵妃都很满意?可是,仔细想想,这样一位母亲教出来的女儿,又能出众到哪里去呢?
只能说,新晋太子妃的运气实在是太好了。明明不过是位名不见经传的平民女子,却瞬间飞上了枝头成了凤凰。便是她们出身再富贵又如何?从今往后,她们便不得不跪拜仰望这位娘娘了。若是不出意外,还会眼睁睁地看着她成为皇后、成为太后……
每当想到这些,少数人的心里难免有些不平衡,但面上却不敢表露出半分来。谁让国朝的宫廷从刚开始便没有给三品以上文武官员以及勋贵们留下任何成为皇亲国戚的机会呢?她们早就已经习惯向着出身远不如她们的后妃们跪拜了。
当然,所有人也对传说中的太子妃格外感兴趣,期盼着今天能有机会一睹太子妃娘娘的真面貌,好教她们知晓自己日后将要跪拜的究竟是什么样的贵人。
“臣妇等恭贺皇太子嘉聘礼成,益绵景福!”众位命妇给周太后行礼致词后,又向着坐在旁边的王皇后跪拜。等到礼毕,周太后方笑道:“都起来罢,赐宴!”
外命妇们都规规矩矩地等候着女官引领她们前往配殿,唯有几位公主翩然来到周太后与王皇后身侧。嘉善长公主在重庆长公主身边坐下,低声笑道:“母后,儿臣还不曾见过太子妃呢。今日可有机会见一见她?”
“是啊,咱们这些做姑母的,也只有大姐姐才见过太子妃。”淳安长公主接道,“母后可得怜恤我们才好,别让我们兴冲冲地进宫来,失落地归家去。”
崇德长公主与宜兴长公主也凑趣地说了几句话。既然万贵妃死了,她们自然须得赶紧结交东宫。再不为日后盘算,那可就迟了。若是让太子和太子妃知道,先前她们还曾经结交过万氏,往后她们的日子可怎么过啊。
周太后呵呵笑着,应道:“都依你们,都依你们。太子妃也应该拜见几位姑母——等等,哪一位是太子妃的母亲?”
人群中的金氏怔了怔,有些茫然地回过首:“臣妇参见太后娘娘。”
周太后仔细地打量了她几眼,摆了摆手道:“你好不容易进一趟宫,待会儿便去见一见太子妃罢。”她也是一时兴起,随意地给孙媳妇一个人情罢了。对于眼前这位并不出众的妇人,她并没有兴趣了解,也对她能生出太子妃那样的女儿并不感到好奇。
倒是王皇后瞧了瞧金氏,弯起唇微微笑起来:“还是母后更疼太子妃。儿臣竟然没有想到,让她们母女二人见上一面。这样罢,赏金氏一百金,也算是奖励她养了如此出众的女儿。”
“臣妇叩谢太后娘娘隆恩,叩谢皇后娘娘隆恩。”金氏好不容易才反应过来,满面惊喜地跪下了。
作者有话要说: 张鹤龄:_(:3∠)_,去见姐姐都不带我,差评!
张延龄:差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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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熊弟弟能不能考上秀才,看我的心情
ps。他也是一辈子都考不上举人——当然也没有必要考上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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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5章 见过长辈
其实; 张清皎此时亦在西宫内。尽管今日的赐宴无须她在命妇们跟前露面; 她也依旧是盛妆打扮; 一早便来到西宫向周太后问安。她到得甚至比王皇后还早些,着实令周太后有些惊讶,问她怎么不在宫里好好歇息。
张清皎笑着回道:“祖母和母后因着晚辈而忙碌,晚辈怎么能留在清宁宫里歇息呢?便是帮不上忙; 在旁边学一学祖母与母后如何处事,想必亦是受益匪浅的。”
作为资历最浅的新入职太子妃; 她自然须得抓紧一切机会向前辈们好好学习。周太后与王皇后; 那可都是宫斗的人生赢家——周太后母凭子贵; 借着生了庶长子最终成为太后;王皇后无宠无子; 借着忍耐熬过了敌人; 成了最后的胜利者。虽然两人的成功路线各不相同,但最终都笑到了最后,她们的宫斗经验显然是非常丰富的。
“可真是讨人喜欢的好孩子。”周太后笑道; 用完早膳后,便带着她一起拜佛念经。
佛龛上供着一卷卷层层叠叠垒起来的经书,其中一卷微微展开,露出了里头的漂亮字体。张清皎认出了太子殿下的字,周太后察觉了她的目光,拨弄着手腕上的菩提子:“大部分都是二哥儿抄的; 供足了一年再献给佛菩萨,才能显示敬佛的诚心。”
“祖母,日后我能帮着抄经么?”不知为何; 想到朱祐樘每日里早出晚归地待在文华殿里进学,张清皎便觉得心里微微一动。
课业繁重之余,竟然还孝顺祖母抄了这么多遍经文,足可见太子殿下以往从来没有过多少清闲的时候,几乎每时每刻都被各种各样的事占满了。可想而知,这样的生活究竟有多劳累,难怪他的身子骨一直都没有养好。
就算只能替他减轻一点负担也好,能让他稍微得空喘口气也好,她也该主动替他分担一些——且不提什么虚无缥缈的“一夜夫妻百日恩”、“千年修得共枕眠”了。从最现实的角度考虑,一旦他有什么差池,她的人生恐怕也到此为止了。
周太后自是答应了,她也已经听沈女官说起,太子妃的字练得不错。若是如此,抄写出来的经文恐怕也很是赏心悦目。
后来,周太后派人来传唤的时候,张清皎便静静地坐在某座配殿里一字接着一字地抄写经文。她不敢图快,免得一时不慎露出破绽来,像新婚次日匆匆忙忙遮掩一样,将自己真正的字体泄露出去。都说字如其人,便是太子殿下那时候没有多想,周太后和王皇后此时未必不会有所猜测。这个时代的长辈几乎都喜欢温顺柔和的晚辈,她很难成为那个例外,也不宜在宫斗的战场上平添许多变数。
她暂时舍下抄经,前往正殿,就见五位身着公主才能穿的火红色大衫的女子正笑容晏晏地围在周太后与王皇后身边。她只见过其中之一的重庆长公主,其余几位公主皆是头一次见,于是缓步上前行礼道:“晚辈见过诸位姑母。”
五位公主侧眼望向这位穿着明黄色大衫的年轻少妇,除了重庆长公主之外,其余四位皆是暗自打量起来。不过,无论怎么瞧,眼前的太子妃也一如传说中那般性情温和。嘉善长公主与淳安长公主绽开了笑容,崇德长公主与宜兴长公主也暗地里松了口气。
“果然还是母后和嫂嫂的眼光好,一眼就将太子妃挑了出来。重庆姐姐也有功劳,若不是你将太子妃从乌泱泱的人里选出来,送到母后和嫂嫂跟前,咱们今日可就见不着她了。”淳安长公主开朗明快,说起话来语速略快,笑容亦是分外灿烂。
嘉善长公主较为随意,眼底亦是带着笑意:“你若是羡慕重庆姐姐,改明儿其他侄儿选妃的时候,就将重任交给你了。想来,你应当也能够替母后和嫂嫂分担一二,为侄儿们选出可心的侄媳妇。”
崇德长公主面带病容,笑起来亦带着些许苍白之态,闻言也只是有气无力地附和了两句。宜兴长公主笑意里亦带着几分复杂之感,打量太子妃的时候更多了些许估量的意味。她是先帝目前活下来的最小的公主,仅仅听着姐姐们互相打趣,也并未随意答话。
几乎只是片刻之间,张清皎便将这几位长公主与肖女官的描述对应起来。她们都是异母姊妹,生长环境不同,性情不同,婚姻不同,际遇与经历也完全不同。虽然都是长辈,却也分好相处与不好相处,心思纯净或者复杂者。
当然,就算怀着什么小心思也不必担忧。国朝的公主素来都是透明人,不可能干扰政务与宫中的事务,几乎不可能成为影响她战斗结果的相关因素。不适合来往的,她便只需要当成远房长辈即可。
与五位长公主寒暄片刻后,周太后便道:“太子妃,你娘今日也进宫了。我已命人将她带去旁边的配殿,你去见一见她罢。”都是深宫女子,谁不知道见亲眷的不容易呢?只要时机合适,周太后自然不会太过吝啬。
张清皎怔了怔,难掩喜色,垂首道:“多谢祖母体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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配殿门忽地发出吱呀一声轻响,忐忑不安地坐在里头的金氏惊了一跳,慌张地抬首看去,就见一身明黄色大衫的女儿出现在门口。尽管她已经见过女儿身着更为庄重的翟衣的模样,可时隔几日不见,满身华贵的女儿却仿佛变得更陌生了些。
她没见过什么世面,也说不出什么道理来。不过,今天见到了那么多贵妇,甚至还有太后娘娘与皇后娘娘,她心底自然也多了不少能够比较的对象。此时此刻,她便倏然觉得,女儿的气度不比任何一位贵人逊色。
“娘,用过膳了么?”张清皎见她只是略动了动面前桌子上的菜肴,担心她之后撑不住。
金氏摇了摇首,又点了点头:“算是用过了。都是些冷饭冷菜,不敢多吃,也……”不怎么好吃——最后半句她并未说出口,而是警惕地左右看了看,唯恐印证了张峦每天对她灌输的“隔墙有耳”。
“菜肴是冷的,燕窝粥和羹汤是温的,用一些罢。”张清皎劝道,亲自将燕窝粥与羹汤挪到她跟前。方才金氏下意识的动作令她不由得微微笑了起来,眼底眉梢都透着笑意——看来,父亲在家中也颇下了一番功夫。
说实话,最近一段时日,金氏的表现已经足够让她满意了。若是往后她都能谨记着父亲以及她的劝告,家里的日子定会过得顺顺利利。就怕她耳朵软,随意听别人说了几句,便又左右摇摆不定起来。或者,忽然记起娘家的好处,再一次毫无底线地贴补金家。
等到金氏用完膳,张清皎便问了她几句家常。诸如父亲与弟弟们可还好,伯祖父伯祖母身体如何之类的话。金氏絮絮叨叨地与她说了不少,绝大多数都零零碎碎的,却也透出了些新的消息:姑父姑母最近常上门走动,伯祖母与姑母正在合计如何帮着他们家拿下合适的产业。另外,二表姐沈洛又一次生产,这回总算生了个儿子。
“洗三的时候,母亲记得替我问候二表姐,也帮我给小家伙添一添盆。我待会儿会选些礼物,这两天便派人送回去,母亲帮我送给二表姐罢。”张清皎道。想想三年前的此时,沈洛还在准备婚礼。没想到,三年过去之后,她便已经是两个孩子的娘了。果然是时光荏苒,岁月如梭。
“三年抱俩,先开花后结果,很是争气。”金氏喜滋滋地道,“听说她经常去崇福寺上香,恐怕是得了佛菩萨保佑,才这么顺利。我已经约了你姑母,常去崇福寺上香敬佛,也保佑你早些开怀。”
张清皎愣了愣,手轻轻地按在了自己的小腹上。是啊,她已经成婚了,说不准什么时候就要当母亲了。这个孩子无论是对她而言,或是对太子殿下而言,都至关重要。她确实期待孩子的到来,却又隐隐约约觉得,这其实不是她所期望的结果。
而今正值情势略有些复杂的时候,孩子的降生很可能彻底巩固东宫的地位,却也极有可能面临危险。从一位母亲的角度而言,她并不愿意她的孩子降生在不安全的环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