闺范-第28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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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北王站起来,无言地出了门去。
门外皓月当空,清冷无言,梧桐树叶子在刷刷响着,掩去了他的脚步声。
定北王一整夜都没回正房,翌日一早梅氏问香英:“王爷昨晚上歇哪儿了?”
香英心一慌,把旧上的牛角梳碰翻了。梅氏看着她:“你怎么了?”她把梳子捡起来,笑了笑。颌首道:“人老了。手脚越来越不利索了。”
梅氏上下看着她。勾唇道:“王爷昨儿个,该不是歇在你那儿吧?”
香英默了默,抬眼道:“王爷昨儿个歇在书房,方才小厮来报的。”
梅氏悻悻地转回身去。对镜上起胭脂来。
香英侧过身,平息了下心情,然后才转回来,像往常般与她道:“王爷今儿交代了吴忠请两个工匠来,说是要把书房后面院子的门给堵上。”
她碾转了一夜,到底还是决定提醒提醒她。梅氏虽然枉费了她一番忠诚,可要是她倒霉了,她又靠谁去?梅氏至少还有娘家,有儿女。她就是死了也会有收尸之人。梅氏泄秘之事若是败露,她只怕也讨不着好吧?她要是死了,将来谁给她收尸埋骨?
梅氏听了这话,却是禁不住地心头猛跳,她倏地侧转身来。沉声道:“什么门?!”
香英道:“奴婢不知。”
梅氏手一紧,将一枝华胜攥进了肉里。
定北王这几日接连晚归,昨夜歇在书房,一早便又让人去封她暗地里掏出的后门,这是知道门是她开的还是不知道?如果知道,他为什么不来质问她?如果不知道,以他的性格,他为什么不问究竟?
她吃不准他这样不声不响地绕开她,直接让人把门堵了是什么意思。这个世上她最怕的人就是他,因为她从来没有看透过他,他也从来没有把心思向她敞开过——她开始有些紧张,祈允灏拿解药进宫那夜秘密泄露以致几乎遭受灭顶之灾,这是当年与事的人心中最大的疑团,眼看着孝惠皇后与废太子都死了,她害怕会有人查到她头上来!
可是,该怎么确定定北王是不是因为这个秘密才出现了反常呢?她几乎都没有机会跟他交流,而且,就算有机会,她能够问得到吗?
还是得借助别的人的。
看到站在面前的香英,她眉间豁然开朗,站起来:“王爷这些日子只怕是忙公务,所以住在书房。身边那些丫鬟们只怕侍侯不力,你过去侍侯几日,顺便打听打听,为什么想起要封那门来?”说完又看了她一眼道:“夜里还是回上房来。”
香英脸色一白,身子晃了晃。
梅氏当她是什么?要她去探消息的时候,就想起要她去侍侯他了么?还交代夜里要回上房,她都快四十的人了,梅氏竟然还这般防着她!
香英心底充满了一腔的寒意,无言地颌了颌首,退了下去。
朝庆堂小花厅里,琉璃捧着字帖,带着满腔疑问与站在面前的吴忠道:“请工匠封门?”
“是,就是王爷书院后头的小花园,那里原是没开门的,可是不知道为什么,王爷昨儿在院子的镂花墙上,居然又发现了一道门。”
琉璃捧着字帖,心思却早飘到定北王的书房去了。
那院子她进过许多回,定北王每次找她谈事儿都在那里,透过窗户,是能见到院子后一个种着木槿和紫藤花的小院子,那里常年花开,景致怡然,却因为小,而只有仅有的一个出入口,就是正门穿堂通过去的一个门。吴忠说的很显然是除这门以外的门,谁会在定北王的地盘私下开门?开这个门自然是为了避开院子里的人而出入,可是此人私下出入那院子又做什么?
几乎是一瞬间,琉璃眼前就滑过了梅氏的影子。
除了梅氏,没有人敢有这样的动作。王府刚搬过来时,府里内外由梅氏一人作主,她想做点什么易如反掌。虽然不明白梅氏为什么要这样做,但是却因为开了这道门,梅氏才在人不知鬼不觉地情况下潜进了书房后园,听到了定北王父子与陆诏之间的密谋,从而这消息才传给宫里——这样推断是十分合情合理的,因为琉璃实在想不出来在他们那么小心的情况下,为什么消息还会走漏?定北王自然也是因为她提醒的那句话,从而怀疑到了自己府里。
“夫人有没有说什么?”她关心的是这个。
吴忠道:“王爷压根就没有告诉夫人,昨儿夜里也没回上房,夫人方才已经唤了香英去王爷身边侍侯了。”
琉璃放下字帖,起身踱了两步。定北王的表现,越来越像是已经把怀疑落到实处了,至少他已经把怀疑的目标对准了梅氏,看来她只要等待一个合适的时机再加一把火,梅氏就逃不掉了。
只是梅氏派香英去定北王身边侍侯是为什么?难道也是起了疑心?
她到底没问了,拿对牌给吴忠去支钱,然后叫来月桂,“找个人去盯着香英。”
定北王又是半夜才归。
进了书房院子,见香英候在门下,不由得愣了愣。想问她来这里干什么,心下一顿,话到嘴边又变成:“你怎么来了?”
香英看着地下:“夫人见王爷事务繁忙,恐丫鬟们侍侯不周,遂让奴婢过来照应。”
定北王微不可见地点点头,进了屋。
香英进内沏茶,替他换衣,铺凉簟,递扇子,等他歇了阵便让人备热水给他沐浴。等到他沐浴出来,书房桌上又摆上几碟点心瓜果。
香英做完这一切之后退出来,出门回到上房去。
她虽然接受了梅氏的安排以侍侯之名前来打探消息,可是她一点也不想替她打听了,她觉得自己这辈子实在已经够屈辱,打心底里不愿再听从她的使唤。前后不过一昼夜,她跟梅氏之间已瞬间拉开了距离,她已经不想再去做她身边的那条忠实的狗,如果定北王真的要发落梅氏,那就发落吧。
事实上,梅氏犯下的是无可饶恕的罪,她不是不知道元惠皇后与废太子的手段的,递信去宫中的那一刻,她应该是做好了定北王和祈允灏父子双亡的打算吧?因为那样,她就可以与她的儿女占据整座王府,安然地度过下半辈子了。定北王这几天的沉默和回避,是因为不敢面对这样的事实吧?他的妻子,与他育有三名子女的妻子,竟然为了她自己的安逸,把他出卖了。
他是叱咤天下的大英雄,没想到却被自己的妻子暗算了一手,不但险些送了命,更差点害了自己的儿子!她可以理解他的痛苦与郁愤,可是作为她自己,她不也一样吗?梅氏可以因为贪图王府的一切,而把自己丈夫的命都送出去,在危机到来的时候,她难道还会顾得上她这个通房丫头吗?
梅氏房门前,丫鬟打了帘子让她入内。梅氏站起来,迫切地道:“王爷说什么没有?”
香英走到她面前,恭谨地道:“王爷刚刚回府,就把奴婢打发回来了。王爷什么也没说。”
梅氏有些失望,皱起眉,挥挥手,让她退下了。
香英走出游廊,于夜空里长长地吐出口气。
413 心灰意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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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无名指的束缚的平安符~~~~
定北王没有动作的时候,琉璃同时也保持着安静。梅氏隐藏了一辈子,老爷子一直以为他娶回来的续妻虽有着小心眼却没有大毛病,如今面目一旦撕开,他当然会承受不住的。琉璃不急,她知道老爷子眼里揉不得沙子,肯定会有向梅氏摊牌的一天,但是琉璃也等不得太久,时间一久,谁知道他会不会念及情分放她一马?所以,琉璃在等待他摊牌的时候,也在作另一手准备,如果他迟迟不动,那她就会逼着他动了。
等待的时间里,月桂不时地向琉璃传递着有关于香英的消息,琉璃从前从未曾关注过这么一个人,在她看来,梅氏身边的人都不值得她正眼相看的。可是月桂这两日带来的消息让她捕捉到了一些与她预想不合的地方,因为香英居然正式被定北王调去荣熙堂书房了。
“香英是王爷早年的通房丫头,因为只侍侯过几个月,后来也一直没被抬举,所以这么些年大伙倒把这层给忘了。夫人也一直把她当下人看。前儿夫人把她派去书房侍侯,也特地交代了夜里要退回上房后堂的。可是这两日,王爷倒把香英留下看顾书房了。”
月桂在说到这段的时候,很有些兴味的样子。
琉璃瞪了她一眼,拿簪子在桌上画起圈来。定北王原先住在正房,书房里也就没有设管事娘子,如今他既然搬去那里住了,添上香英也没什么。她顾虑的不是这个,而是定北王的举动,他明知道消息是梅氏透露出去的,可是一不责问二不惩罚,只是大张旗鼓的让人堵门,又高调地搬去书房住,这是在暗示梅氏他已经知道了。这是正在敲打她吗?
这样可不妙。就算定北王最后还是想通了没手软,这样不也给了梅氏时间和机会作准备吗?琉璃将手上簪子一拍,竖眉站了起来。
香英站在梅氏房门口,深呼吸了好几口才掀帘踏进门去。
梅氏面沉如水坐在椅上,看不出悦色,也看不出怒意。
香英垂眼福身:“夫人。”
梅氏哼了声,说道:“你倒是能耐,过去不到两日就管起王爷的书房来了!顾嬷嬷说的真没错,知人知面不知心,最让人不放心的还是你们这些人!”
香英不作声。知道说什么也是无益。
她在书房里当差了两日。与定北王之间说话不超过五句。昨日他突然就留她下来看屋子,连她拒绝的余地都没有。也许,只有梅氏才会以为定北王这是想与她重续旧情吧?都入半截土坑的人了!她苦笑起来。如果说他没有立即处置梅氏是因为顾念着夫妻情分,想等着梅氏自己从实交代的话。那他把她留在身边,就是在离间她和她。。
他是下决心要处置梅氏了。若他猜得没错,他已经掌握了推测到泄露的人就是梅氏,而她是梅氏身边最得她用的心腹,只要她指认她出来,那梅氏就再也没有脱罪的可能。她不提醒她,也就是想看看在定北王制造出来的这层烟雾之下,她会不会也会有一点体恤到她这么多年的付出,从而放过她。默许她留在他身边。
如果她能够平静接受这一切,那么她一定会跪下来告诉她实情,和她商议对策的,只要她能够体恤她一点,她还是可以为她收拾烂摊子。
她在跟自己赌。可梅氏这一句话,就已经明白地告诉她,她赌输了。她已经替她想好的对策,终于还是变成了一席没有机会说出口的废话。
“你怎么不说话?!”
梅氏一拍桌子,桌上茶碗跳起来,发出咚啷一声响。
香英忍不住笑了下,盯着地下,说道:“奴婢不知道说什么。”
“你笑是什么意思?!”梅氏站起来,又惊又怒。“你以为去了书房就能跟我对着干了是不是?我告诉你,你就是爬到王爷床上也还是个奴才!只要我不准,你就一辈子也别想当他的姨娘!”
香英双手交于腹下,神色平静,仿佛梅氏指着鼻子骂的不是她,而是别人。
哀莫大于心死,对梅氏,她应该死心了。她的两个儿子全都已经成家,个个结的都是豪门贵女。女儿也已经满了十三,以王府县主的身份将来定然也是一世繁华。她还有两年就四十岁,就算定北王真的还会亲近她,甚或是她也还真的生得出他的孩子,这对梅氏来说能够构成什么威胁呢?她就是生下庶子,能分到的也只是王府极小的一部分家产,远远影响不了祈允靖兄弟的收益,可梅氏还是不肯放过她,连她仅只是被定北王留在身边管管琐事也不能容许。
想到这里,她就只有苦笑的份了。
“你,给我滚!”
梅氏见到她唇边安静的笑,心里的怒气更盛了,她再也不是原来那个对她百依百顺的通房丫头了,她如今居然还敢在她盛怒的时候冲她笑!这不是*裸的挑衅吗?这不是炫耀吗?!如果不是因为定北王——如果不是因为他,她真想掐死她!
香英走出门来,唇角又扬了扬,出了正房,仍往荣熙堂书房去。
被梅氏这么一骂,她反而觉得轻松些了,她不想再在她面前逆来顺受,这一小小的反抗,令得她也觉得十分解气。
转出正房院子,才上了游廊,前面穿堂口忽然转出来一个人来,挡住了她的去路。
她抬眼看了眼这人,面上顿时僵了僵,而后无言地站定。
“嬷嬷这是要到哪里去?”月桂站在对面,盈盈笑道。
香英道:“回哪里,你管不着。”
月桂摊手拦住她:“嬷嬷慢走,我们王妃想与嬷嬷说几句话,还请移步一见。”
香英顿住了。琉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