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氏验尸格目录-第23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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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这般说——”赵挚慢条斯理的换了个姿势,手背撑着下巴,似笑非笑,“便已是心知肚明。你有话没说,并且为此警醒敏感,你知道我一定很想听。”
桑正噎了一下,片刻后神情恢复:“郡王爷好厉害的手段。”
“客气了。”
“若我没猜错,郡王爷该是知道了我当时卷进了一件事,得了不义之财?”
二人视线猛的相撞,电光火石间,似乎有什么特别重要的情绪闪现……
赵挚眼梢微抬,视线缓慢的滑过桑正,声音很慢,还有些似有似无的疏离冷漠:“哦?你得了笔不义之财?”
一瞬间,桑正也不能准确判断对方身上的信息。
这是知道……还是不知道?
这位郡王爷太深了,他看不到底。
桑正沉默的略久,才轻轻一笑,抬头直视赵挚的眼睛:“没错,我得了一笔不义之财,是在船上,水道。非玩耍的湖光山色,而是在——漕运路上。”
“卫氏和曾伯爷出来游玩,我只会在曾伯爷离开不在时陪伴卫氏,他们都忙时,我便会独自一人寻一不起眼的画舫静坐,因身份敏感么,也不好各种晃扎别人的眼……本来一切平顺安静,大家都很好,直到那一天。”
桑正还是笑看曾德庸:“曾伯爷不知为何,研究一个檀木小盒子入了谜,汴梁找不到办法,寻着有名望的手艺人来了青县,各种走访,我沉于歌女技艺,一个不查,发现他们约定之地就是我所在画舫,而且离我很近——”
“当时我并不知道曾伯爷已经知道了我和卫氏的私情,见人心虚,没办法,只好换地方。曾伯爷当时缜密慎重,神神秘秘的,颇有些奇怪,我心中有鬼,担心私情暴露,慌不择路,也不知道怎么跑的,到了一条大船上……”
说到这条船,桑正笑的特别满意:“大船吃水很深,装了很多东西,上面人却不多,非常安静。一个水浪过来,我没站稳,踉跄间推到了一个箱子,盖子打开,里面全是黄澄澄的金砖——”
“看到金砖,我就觉得不对,还这么多……下一刻,有声音自远处传来,大概是别人在换岗。没时间了,我唯一的念头就是,时机难得,上天既然让我来到这个地方,就是让我不要错过,我眼一红,就抱了几大块出来,在别人还没有换好岗的空隙,跳船离开了。”
“……果然我运气极好,没有受伤没有淹死,安安全全地游到了岸边,得到的金砖还品质上乘,我发了一大笔横财。很久之后,我后怕又庆幸,还好那一刻我当机立断,拿了金砖走了,悄无声息,没有人知道……不然,只要再耽误几息,怕是现在世间就没有我这个人了。”
桑正将当时的经过认认真真,详详细细的讲了一遍,对于赵挚时不时提出来的问题,也对答如流,没半点思考犹疑,最后解释了刚刚说过的话。
“……我闷声发了个财,怯喜的同时,也感觉有点不对,为什么大船出现在那里,吃水那么深,难道船上装的都是金砖?这个想法就有点要命了,我不敢再深想,也不敢露富,更不敢把这件事说出来,久而久之,就成了心病。遂郡王爷一问,我想到的就只有这个。”
赵挚一直安静的听他说话,对方说完,话音落了很久,仍然没有动。
这个安静的时间有点长,尝到让人心生紧张,气氛微绷,如同拉满的弦。
桑正好像是把所有心里藏的话说出来,得以释放,倒是自在从容,没半点不安。
良久,赵挚才道:“所以,这是巧合。”
桑正微笑:“若非亲身经历,我也是不敢信的。”
他的姿态太过坦然,太过诚恳,宋采唐和温元思看在眼里,若有所思。
“金砖换来的钱财数额极大,我很小心,不敢乱用,便拿来买了很多女人的东西送给粉头,讨姑娘们欢心。我还买了一些更朴素的,送给了卫氏。毕竟她什么好东西都见过,也知道我没钱,我给她的东西,越是朴素,越是诚恳,越能表明我看重她的态度……嗯,她很喜欢,那一夜,也很醉人。”
桑正话说到后面,语调越来越轻佻,最后看向曾德庸,笑的暧昧深沉:“还要多谢曾伯爷。说起来,我这半生的好运,几乎都是伯爷给的,女人,儿子,财富——谢谢你给了我这么多机会。”
“啊啊啊——桑正你这个贱人!”
曾德庸突然暴喝出声。
他心底对桑正是有很多恨的,也做好了计划,准备日后好好报复,让对方享受一下什么叫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今天的对峙,把一切都破坏了。
之前的冲动吵架,因为赵挚问话,他努力的压了下去,可桑正来这么几句,他哪受得了?当即眼角涨红,额角青筋直迸。
承认是杀人凶手的那一刹那,他就已经豁出去了,现在桑正还不知死的挑衅,他便成全他!
电光火石间,他手腕一翻,闪着银光的暗器飞出,直接戳到了桑正的巴颈间!
这一出发展令所有人始料未及。
赵挚宋采唐温元思三人思绪还沉在案子里,嫌疑人说了很多他们不知道的信息,他们总得过过脑,分析分析,根本没反应过来。护卫也不少,但都在廊外门角,各种角落,曾德庸会武,发难太快,他们根本赶不及。
桑正两眼瞪圆,下意识伸手去捂脖子,一点用都没有。那暗器切到了他的动脉,鲜血喷涌而出。
“你——”
他喉间嗬嗬,说不出更多的话。
“老子没好下场,你他娘的也别想有!别人便罢,我绝不允许你活在世间,我要死,你便也只能跟着陪葬!哈哈哈哈——”
看到桑正倒地,曾德庸眼神怨毒,笑得非常大声,但整个人的状态里,并没有解脱和痛快。
他还是很恨,这种恨,并非杀了对方就能平息。
桑正用尽了最后的力气,喷出一口血,直直射在曾德庸脸上。
他好像在用这种方法羞辱曾德庸,说不出话,但态度在这里,老子就是侮辱你了,怎、么、样!
桑正身体倒地时,赵挚已经跃到了他身边,大手紧紧按住他颈侧,试图止血。
护卫们也跑了过来,制住曾德庸。
宋采唐提着裙子跑到桑正身边,查看他的状态。
赵挚声音略急:“如何,能救么?”
宋采唐仔细检查确认过,摇了摇头:“抱歉。”
大动脉伤害,血止不住,片刻间桑正已经成了个血人,体内鲜血短时间内大量丧失,没有现代的急救医疗手段,根本不可能。
她救不了他。
桑正死得很快,两息之间,就在众目睽睽中,咽了气。
人们尚在震惊时,那边曾德庸状态也不对了。
他突然伸手卡住自己的喉咙,惨叫出声,面色惊恐。
众人一回头,看到他乌青的唇,惨白的脸,以及鼻孔唇角,还有耳孔流出的血……
竟是中毒了!
还是见血封喉的剧毒!
之前一切都很正常,突然变成这个样子……众人视线齐齐看向躺在地上,已经死了的桑正。
这毒定是他下的,就是他刚刚喷血到曾德庸脸上的那一下!
这一位,也是猛人啊!
赵挚脸色一变。
药效这么快,还见血封喉的毒并不多,尤其这个藏毒方式——齿内含毒,多为死士,为有朝一日事败,不落于他人之手,被迫说出什么不应该说的东西而准备。
桑正没想自杀,可曾德庸对他下了手,他不甘心,便用尽最后的力气,拉曾德庸陪葬。
而这,正是曾德庸之前的想法。
我要死,你也别想好!
毒发这么快,宋采唐想过去看一看曾德庸的状况,曾德庸却后退几步,哈哈大笑。
“好!桑正你这狗,简直是贱到骨子里去了!老子告诉你,想杀老子,没门!老子就是死,也不是你能杀的!”
说完这句话,曾德庸又翻手拿出一柄薄刃暗器,在护卫们警惕后退的时候,毫不犹豫的扎向了自己的脖子——
又准又狠。
鲜血瞬间飙飞,他身体沉声倒地,比桑正死的还快。
接连几息间,嫌疑人先后死亡,浓浓的血腥味布满整个大厅,门窗敞开,大风也吹不散。
现场所有人目瞪口呆。
这结果……着实令人意外。
动静这么大,味道还这么冲,直接把暂时被打晕的祁言刺激醒了。
坐起来一睁开眼,看到躺在地上,眼睛瞪圆,气息全无的曾德庸,他眼角立刻就红了,跳过来骑在尸体的身上,也不嫌脏,紧紧攥住增德庸的脖领:“不行,你不能死,我的问题还没问完呢,你不许死,听到了没有!喂——”
曾德庸显然已经不能回答他。
祁言手背青筋冒起,微微颤抖,最后竟悲声痛哭。
杀死小叔叔的凶手已经找到了,但他心里还是那么难受……
温元思眼睛微阖,不由戚戚。
人生总有很多遗憾,案情也是。
赵挚则脸色铁青,非常愤怒。
竟然在他眼皮子底下,两个嫌疑人都死了!一掷暗器一投毒!连这都看不住,他的脸往哪放!
宋采唐却觉得,这事真的怨不着赵挚。
一切发生的太快,这两个人又离得太近,别人根本反应不过来。。
“不怪你。”她拍了拍赵挚的肩。
软绵小手拍在肩上,带着女子的独特触感,还是自己喜欢的小姑娘……
赵挚脸色微缓,但仍嘴唇紧抿,很不高兴。
宋采唐看着他,笑容灿烂:“案子总归是破了,凶手伏法,也算值得开心,不是么?”
赵挚看着面前明亮耀眼,似春光韶华的脸,顿了顿,方才轻声道:“是。”
……
案子的结果让人始料未及,但总算真相大白,人们震惊过后,开始有效率的做自己的事。
该走的程序要走,赵挚和温元思各自有各自的工作要忙,门外小吏不停小跑着送文书过来,二人忙着各种签押整理。
时过经年,小叔叔的尸骨终于寻回,凶手也已经找到伏法,祁言心头沉重的大石移去,却并未轻松多少。接下来他也要忙,小叔叔的遗骨要入葬,坟得得修,碑得重砌,还有……
他需要再一次好好的,重新认识小叔叔这个人。
宋采唐暂时没有什么事忙,回到官衙,仵作专属的停尸房——
甘四娘的尸身,在这里。
案情大白,尸身需得准备返还家属,安排葬仪。这些事本来下面人就能做,无需宋采唐亲自处理,但她还是来了。
甘四娘死时状态并不光彩,身上痕迹犹在,青紫伤痕处处,可衣服穿好,遮住了那些青青紫紫,往日的姝美风韵多少回来了一些。
她长得很美,岁月似乎出奇善待她,除了常年劳作的手,她的脸仍然很精致,眼角些许皱纹都不减她的美丽,反倒给她添加了很多韵味。
过去这些日子,她脸上的泪痕早已干了,再美的容颜,死后也泛着淡淡青色,不若生前鲜活。
不知是不是错觉,宋采唐感觉她眼梢唇角弧度并不痛苦,似乎还透着安详,好像走的很放心,很解脱。
手指挨到白色覆尸布,感觉有些冰凉,宋采唐微微低头,看到甘四娘袖子上脏了一点。
她找来温水和帕子,轻轻为她擦拭干净。
房间里很安静,只有拧帕子的沥沥水声,和布料轻轻接触的声音。
灿烂的春日阳光顺着窗子洒下,落在地上摇曳轻晃,就像满地碎金,十分温暖。
房间温度却没有因为这些升一点,还是那么寂静冷清。
宋采唐微微低着头,发丝顺着动作滑到胸前,鸦发白肤,美人如玉。
她一下一下的帮甘四娘擦着衣角,十分认真。
“你到底……还知道些什么呢?认不认识一个叫宋义的人?”
大约往日记忆一旦撕开口子,就会一发不可收拾,近日她不睡觉便罢,只要一睡觉,就会做梦,往昔岁月披头盖脸的砸来,信息量大的她一时接收不清,甚至分不清哪个是事实,哪个是梦境。
诸事纷杂,有时候透着奇怪和危机,她不得不深思,也从没想到过逃避。
梦里很多事影影绰绰的,比如父亲宋义,她记得他偶尔会和一个人联系,一个女人。她没见过这个女人,但看过宋义保存的画像。
这种时期的绘画风格偏写意,人物画普遍跟真人不像,宋采唐对画中人五官容貌一点也不敏感,估计就算哪天见到,也认不出对方就是画中人。但她能看懂画中意境,这个女人柔脂玉肤,面若芙蓉,很美,年纪应该跟甘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