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中未定-第2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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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次她去找他,住在学校附近的宾馆里; 再好不过的天时地利; 他却从来不多作停留; 更不会留宿。
何岚氲有时会发散地想; 他是不是担心再被她摆一道; 所以才会这么小心翼翼。如果她意外怀孕了,他就一辈子也不可能再甩掉这个包袱。
是的,她担心穆辽远可能会甩了她。十六岁少女的童贞; 他不得不负责;但是二十多岁的成年人,谈恋爱不合适分手,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哪怕是几百年前的封建社会,道德枷锁也不能完全束缚住人们的情感和自我。
她的担心并不是毫无依据的杞人忧天。
和穆辽远在一起后,又离家远游求学,很长一段时间她都没有再梦见过贺兰韫。她好像只是她童年的小伙伴,跨越数百年的时光,陪伴她走过孤单自闭的少时,促成她和穆辽远的缘分,完成她自己前世的夙愿,从此便从她的生命里消失了。
她很想知道,这就盖棺定论结束了吗?这就是她们执着想要的结果吗?贺兰韫在几百年前,是从此与沐漻渊举案齐眉相敬如宾,还是和她一样,面对不可预知的未来,惴惴不安?
何岚氲提前修完了学分,只用了三年便大学毕业,直接留校读博深造。她选择研究神经脑科学,期望有朝一日,她的奇异经历或许可以用科学来解释。
二十岁那年,放假回家,她忽然又梦到了贺兰韫。
贺兰韫看到她的第一句话也是:“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与以往她俩同年同岁、并行成长不同,这一次的贺兰韫只有十七岁。十七岁的她,言行举止却比二十岁的何岚氲更老成,甚至已有了厌倦世事的沧桑。
何岚氲那些年的洗脑努力全白费了。她走进贺兰韫的房间时,贺兰韫正把一杯酒泼在跪地的婢女脸上,然后冷漠地下令:“拖下去鞭笞四十。”
下人们默然无声地把婢女拖走,连受罚者自己也只是以头叩地,不敢出言求饶,显然这样的事不是第一次发生。
她发怒仅仅是因为,这种酒在她和沐漻渊的订婚宴上曾用来招待宾客。
何岚氲担忧的事还是发生了,而且比她猜测的更坏。
沐漻渊逃婚了。
他在勾栏瓦肆结识了一名下贱的风尘歌女,名叫绿夭,二人勾搭成奸私定终生,背弃婚约相携私奔去了都城上京。
这种带有明显感情色彩偏向的话当然是贺兰韫单方面的看法。何岚氲算半个局外人,比她要客观理智一些,沐漻渊的行为太不合理,也不符合她对穆辽远前世的预期。
她思考了片刻,问:“他这么做,不管家里人了吗?”
她果然问到了症结上。贺兰韫收敛了气焰,讪讪道:“他父亲过世了。”
“是因为在牢里……”
“不是,”贺兰韫马上否认,“年初感染了流疾,不治身亡。”
虽然死因与坐牢并无直接关联,但很可能就是那时毁伤了身体,抵抗力下降,才会被传染病夺去生命。她都会这么想,沐家人更不用说。沐漻渊本来就是为了父亲才屈志妥协,父亲去世了,他不肯继续履行婚约是必然的。
她委婉地表达出自己的看法,贺兰韫大怒:“那他也不该跟低贱的歌女私奔来羞辱我!”
何岚氲沉默不语,等贺兰韫平静下来,问:“那现在呢?私奔……为什么要去都城?”贺兰将军权势隆盛,在朝中颇有势力,如果真的是为了逃离,应该找个没人知道的地方隐居才对吧?
贺兰韫的脸色沉下去:“他去投奔了皇长子。”
鲜卑人虽然仿照汉人建立了帝制,但本质上还没有完成封建集权,仍保留着不少游牧民族的传统习俗,比如兄终弟及。现在的皇帝杀了他的侄子坐上皇位,为了拉拢守旧势力,也为了维护自己继位的正统性,将弟弟立为储君。但哪个皇帝不希望权力交给自己的子孙后代继承,皇长子宇文敩已届成年,军功卓著,才略过人,他跟皇太弟之间必然有一场权力的厮杀争夺。
贺兰氏是守旧派的领袖,自然是站在皇太弟那边的。
贺兰韫又说:“皇长子很欣赏他,他的职位已经比他父亲都要高了。”
所以沐漻渊已经摆脱了贺兰氏的控制。有皇长子做靠山,连贺兰将军都奈何不了他。如果将来皇长子继位,他还会更加青云直上。
他不可能再成为贺兰韫的丈夫了,何况他现在还有了一个与他患难与共、情深意笃的女人。
何岚氲觉得这是个不祥的前兆。如果穆辽远和她的前世纠葛如此不堪,她怎么能相信,这一世他们会终成眷属、岁月静好?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他们之间并没有如此浓烈化解不开的恩怨情仇,穆辽远身边也没有一个绿夭。她找和穆辽远同系的高中同学打听过,这四年里他持身端正,没有任何暧昧绯闻。
穆辽远大学毕业时,她撺掇四位家长组织了一次家庭旅行,为他庆祝。旅途中入住酒店,家长们自然而然地安排他俩住一间房。
餐桌上母亲提起说:“眼看着辽远和氲氲都到法定结婚年龄了。”
穆伯母马上热情地接话:“我们就盼着氲氲一到年纪,赶紧嫁到我们家来呢。我听说现在很多人读研究生的时候结婚,把孩子一生,出来工作就可以全心打拼事业,一点都不耽误!”
穆伯伯和穆伯母早就把她当准儿媳看待,犹如亲生,她跟二老的关系甚至比跟穆辽远还要亲近些。他们说得没错,她嫁的是他们家,而不仅仅是嫁给穆辽远。
母亲露出笑容:“我打算提前退休,正好没事情做。”
何岚氲看了一眼身边的穆辽远,他低眉垂眼夹盘子里的花生米,没有说话。
她决定以退为进:“我还想好好读书做研究呢,不想这么早结婚生孩子,多累赘啊,等我毕业了再说吧。”
母亲训斥她:“你读博士不知道要多少年,出来多大了?越年轻恢复得越快,年龄大了一堆问题。”
“大不了就不生,”她赌气说,“我读这么多年书,就为了生孩子吗?”
母亲被她气得够呛。穆辽远帮她圆场:“氲氲还小呢,别给她太大压力了。”
家长们商量着他俩未来的人生计划。穆辽远虽然没表态,但是晚上回到房间里,当她熄了灯钻进被窝抱住他时,他没有再拒绝。
一切都按照她预期的轨道顺利进行。读博她只花了四年,23岁就拿到博士学位;同一年穆辽远也完成了他的硕士论文,即将毕业。接下来的事情变得顺理成章。
答辩通过那天,她请师弟师妹们喝下午茶,去楼下的咖啡馆买咖啡。
在那里,她遇到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我们认识吗?”
“或许是……上辈子见过吧。”
从此她的人生便充满各种意外,彻底脱离了她的掌控。
……
何岚氲站在落地窗前,看着屋外的瓢泼大雨。这种强对流天气在夏季午后非常常见,来势凶猛,但不会持续太久。
又下雨了。岳凌霆出门的时候还是晴空万里,没有带伞,不知道现在他是在户外还是室内。
她为自己的念头而微哂。她只是担心他的伤口淋了雨又要恶化,加重自己的负罪感而已。如果没有那道伤,他在外面狼狈躲雨淋成落汤鸡,她说不定还会幸灾乐祸。
昨天他们闹得不太愉快,今天一早岳凌霆就出去了,没有告诉她去干什么。
他当然不需要向她汇报行踪,他们只是一段临时的关系,彼此都不用负任何责任。如果他到了晚上还不回来,那就象征性地发个消息问一声好了。
她这样想着,但卧室里的手机铃声响起时,她还是飞快地跑过去接电话。
电话还是爸爸打来的。他的语气轻快了很多:“我没啥事,就是告诉你一声,辽远又给家里打电话了,虚惊一场,现在放心了。”
何岚氲问:“今天打的?”
“对啊,就刚刚,老穆马上跟我说了,让我也知会你一声。”
“平时不都是下午下班前打回来?”估计是博物馆特地给他们安排的时间段。
“诶,不是你托了朋友联系那边,他才立刻给家里打电话的吗?”爸爸也有些诧异,“我都跟老穆吹了牛皮了……”
“我托的人还没联系到……”何岚氲略过这个话题,“不过人没事就行了。”
她跟爸爸正在闲话,房门忽然打开了,岳凌霆浑身湿淋淋地走进来。她连忙捂住话筒,转过去对爸爸小声说“改天再打给你”,挂了电话。
他把一个透明塑料文件袋往她面前桌子上一甩:“你要的入境许可,下周一晚上飞巴林的机票,都在这里。”
作者有话要说: 特别鸣谢宇文敩家长同志友情客串跑龙套。
至于咸福小朋友,这会儿恐怕连个受精卵都还不是,请不到了。
第33章
何岚氲略感错愕:“你今天出门……就是去办这个?”
“不是怕耽误了你寻夫的行程吗?”岳凌霆背对着她,拿起毛巾随便擦了把头发; 然后脱下上衣。背上的伤口果不其然又出血了; 纱布也被雨淋透; 他扭着胳膊去撕胶布; 有点使不上力气。
何岚氲走过去说:“我来吧。”
他把手放下,站着没动。
胶布粘性太强; 沾了水依然贴得很牢; 她又怕牵扯到伤处; 只能一点一点地慢慢抠。
岳凌霆背对她,一言不发。何岚氲从背后看了一眼他的侧脸,问:“国博那边; 也是你联系的吗?刚才打电话的是我爸爸,他说家里已经跟辽远联系上了。”
他没好气地回答:“我跟他没关系。”
她终于把贴成蜈蚣状的胶布半边撕开,露出其下的伤口。伤势果然又加重了; 流了不少血; 边缘发白,还有发炎化脓的迹象。这么一道小小的伤; 不知要多久才能长好; 他还不能用青霉素类的抗生素; 只能靠莫匹罗星这种替代品; 以及自身的免疫力。
离近了在灯光下观察; 背上的旧伤疤一道一道横七竖八,杂乱无章,几乎布满整个脊背。他不是疤痕体质; 可以想见这些伤肯定比现在的划伤严重得多,他又养了多久才彻底养好?还有双耳的手术,在脑后划开刀口,伸到内耳里面植入仿生部件、连接神经,也许还不能一次完成,里头又藏着多少大大小小的伤口?那三年里他完全销声匿迹,学了那么多偏门的语言,只是因为无聊打发时间,还是因为那样的日子实在太过难熬,只有依靠这些转移注意力才能坚持下去?
而她却只把他当做胁迫穆辽远就范的工具。达成目的之后她还不罢休,想一并把他解决掉,去研究所里给他发喜糖,故意用听似轻快、实则残忍的语气告诉他自己订婚了。
当时他皱起眉,单手扶了一下助听器,问:“你说什么?”
她以为他真的没听清,又抬高声音说了一遍,然后亲眼目睹他捂住耳朵,贴着墙滑下去坐在地上,蜷成一团。
许多当初无知恶劣的行为,都要等到时过境迁,回头审视时才能陡然察觉,原来自己曾经做过那么过分的事情。
她忽然觉得好像有点理解了矫情版的何岚氲。起码她比现在的自己有感情,知道内疚和悔恨。她没有经历过挫折,没有做过比耍心机抓住男朋友更坏的事,还保留着一丝孩子气的天真和善良。
她甚至有一点理解了……她在感情上的犹豫和动摇。
“对不起……”
岳凌霆以为自己听错了,回头一看,何岚氲一副泫然欲泣的表情,连忙问:“怎么了?”
她从情绪的迷思中回过神来,有点尴尬,掩饰说:“我……你的伤口太吓人了,看得我肉疼。”
他的脾气顿时没有了,贴过来软声道:“心疼我了?”
“谁心疼你,自己跑出去不带伞,活该……”她板着脸把他推回去,继续撕另外半边的胶带,“以后要是再遇到上回那种情况,你别逞能替我挡了。这么一道小口子,搁我身上早好了,白欠你一个人情。”
“我怎么可能看着你有危险不去挡?”
她更说不出话了,只是动作愈加轻柔,默默地按住他背上皮肤,把剩余的胶带连着纱布撕下来,转身扔进垃圾桶里。“去洗个澡吧,出来给你换药。”
他却趁机从背后拥上来:“机票证件都给你弄好了,不生气了吧?”
何岚氲别别扭扭地被他抱在怀里,没有挣开:“不是你在生气吗。”
“我那叫吃醋,不叫生气。”他叹了口气,“再说我怎么会生你的气,你一哄我,我什么气都消了。”
“这么大的人还要哄。”
“对啊,你多哄哄我,反正只剩两天了。”
这话让她也莫名地怅然起来,低声说:“周一晚上的飞机,还有三整天呢。”
他将她抱得更紧些:“那后面这三天,我们不吵架了好不好?”
“你不瞎吃醋就不会吵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