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中未定-第2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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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岚氲会心一笑。看得出来,这是一个交游甚广、三教九流都吃得开的年轻人。
她想起他话里前后的一些线索:“岳先生今天不去国博,是还有别的业务要忙吗?我以为他在这边就这一个合作项目。”
“这可不是有钱就能办事的地方,不把上上下下全打通了,怎么可能凭空跟你合作呢?”哈维对她露出一个别有蕴意的笑容,“您不用这么客气,岳先生特地关照过我,要我好好招待您。”
何岚氲领悟到他话中的意思,略感尴尬,止住话头去看窗外。
别人口中的岳凌霆,让她觉得遥远又陌生。她想象他长袖善舞精明商人的形象,脑海里却浮现出他说“被包养的感觉真不错”时没皮没脸的样子。
不多时就到了博物馆大门口,这回有哈维带路,警卫稍作盘查就放他们的车开进去了。何岚氲看到外国游客依然被谢绝在外,地下室台阶的警戒线还没撤,问:“这边一直管得这么严吗?”
哈维正在倒车,看着后视镜说:“没有,平时很正常,全国人民都可以免费来参观,也就最近出事了才变严的。”
“出什么事了?”
哈维停顿了一下:“我也不太清楚,好像是有文物失窃了吧。”
他的语气并不诚恳。以他的人脉交际能力,不可能人在博物馆里,周围发生这么大的事都不知道。
既然人家不愿意说,何岚氲也不勉强。哈维带她走进博物馆办公楼,给她办了一张临时工作证,说:“本来请您过来是做技术支持的,现在馆里好多地方戒严,我们的交流项目也受到影响,暂时没法推进,要委屈您耽误些时日了。您有兴趣的话可以先四处参观一下,这座博物馆馆藏非常丰富。”
何岚氲说:“所以我名为出差,实际上是来旅游了?何乐而不为。”
哈维又说:“三楼的多功能室辟给我们做临时办公室,我会给您安排一个工位,门上牌子写着‘澂笙基金会’的那间就是。”
何岚氲闻言皱起眉:“你说基金会叫什么?”
“澂笙,”哈维说,把工作人员刚打印好的工作证拿给她看,“这个字有点生僻,我也是第一次见。”
工作证上用鲜卑文字和中文写着“澂笙基金会特聘专家何岚氲”等字样。
她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自己的名字会和这两个字并列印在一张卡片上。穆辽远在机场时曾经提过这个基金会,当时她听完就忘了。
呵,还真是痴情不渝呢,把前女友的照片放在怀表里随身携带还不够,连名下的基金会都要用她的名字命名。
她把工作证拿在手里,不想往脖子上挂:“确实挺特别的。”
“我觉得特别好听,”哈维有些自豪,“民国时候的人真会起名字。”
何岚氲一怔:“民国?”
“对呀,岳南榽老先生创立基金会时,用他的姨母贺澂笙女士的名字命名的。”
岳南榽是岳孝贤的祖父,知名的爱国企业家,但是到岳孝贤父母这一代家道中落了,岳孝贤成年后才又东山再起。这些何岚氲当然有所耳闻,不过……
“名字不是岳凌霆起的吗?”
“怎么可能,”哈维笑道,“基金会创立的时候,恐怕岳孝贤先生都还没出生吧。”见她仍一脸狐疑,从随身的文件包里拿出一份基金会的宣传资料给她。
资料上详细介绍了贺澂笙女士的生平。她的父亲,也就是岳南榽的外祖父,是民国最早一批留洋归来的建筑家。贺澂笙原本也准备子承父业,但后来战争爆发,岳南榽的父母在战乱中身亡,她就改行去学医,救死扶伤。抗战时她协助丈夫慕剑晖从事地下工作,救助受伤的抗日志士,被日军抓捕杀害,慕剑晖也在战场上牺牲。总之是一位非常值得敬佩的女性,岳南榽幼年由她抚养,后来用她的名字命名了不少旗下产业,不过留存至今的只剩这支基金会了。
何岚氲看着宣传页上的文字,不知该生气还是该笑。
所以她没有猜错,老照片上叫澂笙的女人确实是岳凌霆的祖辈;她也没说错,这个人真的是满嘴跑火车胡说八道没有一句真话。
可惜现在不能找他当面对质,把这张纸丢在他脸上。
她看了一眼手里的工作证,无奈地套在脖子上,对哈维说:“你忙吧,我自己去博物馆里转转。这边有自助讲解器吗?”
哈维回答:“没有这么高级的,只有人工讲解。最近不对外国人开放,我去问问英文讲解员在不在。”
何岚氲心下一动,说:“不用了,英文讲解听起来也费劲。这次不是来了好多国内的历史学家吗,他们对这块应该很熟,要不我去请教一下?”
哈维说:“历史所的老师们都去发掘现场了,不知道今天会不会回来。”
“什么现场?”
“去年刚刚发现的一块墓葬群,在山里面,”哈维指了指北边顶着冰雪的高山,“离这儿有好几十公里呢。”
他是岳凌霆的下属,何岚氲就没再问穆辽远的事,只说:“那我自己慢慢看英文说明吧。”
她辞别哈维,走到博物馆大厅旁,正好看到一辆大巴车开进院子,停在大厅门前。车下陆续下来七八个中国人,她认出其中那位头发花白的老者正是穆辽远的导师吴教授。他毕业时和导师的合影一直挂在家里,每次去都会看见。
这些中国人下车后自行站在一起,其后是国博的工作人员,没有看到穆辽远。
她走过去正想打招呼,车上最末又下来几个人,穿着便装,但气质和这些搞学术的研究人员截然不同,更接近……四号楼前台的那个中年女人。
何岚氲止住脚步,吴教授却看到她了,主动向她走过来:“小何,怎么是你呀!”
吴教授亲切地握住她的手,回头对其他人说:“小何是我们合作单位的,以前就见过,没想到居然在这儿又碰上!”他侧身让开一点,露出何岚氲胸前的工作证。
翻译悄悄对那几名便|衣说了几句话,他们没有起疑。
吴教授拉着何岚氲一起往大厅里走。何岚氲悄悄问:“您认识我?”
“辽远给我看过你们订婚的照片。”吴教授目不斜视,低声说,“本来不太敢认,看到你工作证上的名字就确定了。你是为了他来的吗?”
何岚氲问:“辽远人呢,为什么没跟您在一起?那些人又是……”
吴教授没回答,一直走到大厅深处,便|衣离得远了,才说:“辽远……上周二就不见了。”
“不见了?!”何岚氲努力压住声调,“去哪儿了?发生了什么事?”
“我也不知道,他们说……”吴教授低下头,“说他盗窃重要文物潜逃,正在被秘密通|缉。”
作者有话要说: 夭寿啦!导演一口气安插了三个亲友团跑龙套!
乌桓那个我尽力了……
以后想客串提前说,好让导演安排得自然一点,避免发生这种生插硬塞的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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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一章4300字,加了一些内容,没看到的别忘了回去瞄一眼。
尤其是作者有话说!
第39章
何岚氲想起之前哈维说的话,难道博物馆警戒、招待所被监视; 都是因为穆辽远?“他是学历史的; 怎么会偷文物?”
“我也是这么说啊!”吴教授忿忿不平; 气得跺了一下脚; “辽远跟了我这么多年,他的品性我还不清楚吗?盗窃; 简直就是对我们历史研究者的侮辱!文物; 那不是一件值多少多少钱的古董; 是人类文化的瑰宝!”
何岚氲还想再问,那边便|衣似乎觉得吴教授的举止可疑,带着翻译一起走过来。她改口抬高声音说:“教授; 我今天刚来,想参观一下博物馆,但好多东西我完全不懂; 您能不能给我讲解讲解?”
吴教授也强颜欢笑接话:“好啊; 年轻人对历史有兴趣,值得鼓励!”
他们所在的区域旁边展览的是古代鲜卑人的殡葬习俗变迁; 何岚氲顺口问:“鲜卑人的殡葬物中是不是有一种东西叫‘塔布特’?”
她只是随便找个话题; 没想到吴教授说:“你怎么知道这个?”
“真的有?”
“挺偏门的一个现象; 其实不应该归在殡葬; 而是巫术。鲜卑人早年信奉萨满教; 他们对人的灵魂、出生、死亡有一套特殊的解读方式,这个就比较复杂了。‘塔布特’主要针对那些出生时违背他们理论体系的婴儿,通俗来说就是异端; 用这种残酷的密封棺活埋的方式迫害他们。后来这种巫术被滥用到继承人争夺上,魏文帝的祖父就险些因此受害。到了文帝仿汉改制时,受佛教、儒家的影响,开始宣传人性本善、生而无罪,就把这种巫术废止了。”
教授说到自己熟悉的领域,侃侃而谈:“这是他们早期文化中比较黑暗愚昧的部分,所以公开的展览不太宣传,我在库房见过几个。但是这种文化现象在他们后续的历史中还是会留下蛛丝马迹,比如你往后参观时观察一下就会发现,鲜卑人的银器中有银盘、银碗、银瓶各种器皿,但从来没有银质的带盖方盒。因为‘塔布特’的本义是银色金属铸造的盒子,所以银盒在鲜卑人的观念里,就像我们对白花、白布的忌讳一样,是很不吉利的,甚至带有诅咒的意思。”
何岚氲想了想问:“魏文帝是在魏明帝宇文敩之前吧?”
“对,文帝是明帝的祖父,中间还有一次兄弟间的皇位传递,所以隔了两朝。”
“那到魏明帝时期,这种巫术应该就算禁术了?”
吴教授说:“魏明帝推崇佛教,压制萨满教干涉政|治。他在位期间,萨满教的很多传统都被严格禁绝了。”
两人聊得很快,翻译都来不及翻,又都在讲历史,便|衣听了一会儿便没有耐心了,回到展厅入口处。
何岚氲眼睛盯着外头,低声问吴教授:“您知道辽远偷的是什么东西吗?”
这话让吴教授心生不快:“你是他的未婚妻,难道不相信他吗?”
“我当然相信,”她连忙解释,“我是说他们污蔑他盗窃的是什么文物?”
“就是因为丢了什么一直不说清楚,我才坚信辽远肯定是被冤枉的!”教授又激动了,“捉贼捉赃,连失物是什么都不说,就一口咬定是他偷了东西逃跑,我还说我们的专家到了这边无缘无故失踪了呢!”
何岚氲皱起眉。
吴教授看她脸色不好,又改口安慰道:“不过你也别太担心,昨天还听说他们在老城区的城中村发现了辽远的踪迹,赶过去扑了个空没抓到,说明他现在人肯定没事。”他压低声音,“我们被监视了一周,去哪儿都有人跟着,没法和他联系。万一这几天他要是找你,你好好劝劝他,问清楚到底怎么回事。只要我们行得正坐得直,确实没做,那就不怕别人冤枉。”
老教授虽然信任自己学生的品格,但他心里恐怕也有一个逻辑上说不过去的疑问:如果穆辽远是清白的,这么长时间了,他为什么不站出来发声澄清,反而要躲在城中村逃避追捕?
何岚氲当然也相信,穆辽远绝不是见钱眼开的窃贼,换作其他任何时候任何地方,说他监守自盗,她都会觉得是无稽之谈。
但是在这里,这个几百年前他曾经生活过的地方,一切都变得不可预料。之前他打电话问她前世时,精神状态就已经不太稳定。
何岚氲和吴教授约定有进展及时互通消息,然后把教授送回办公区,自己回到展厅。她根本没心思看展览,一边走一边寻思,穆辽远在这边人生地不熟,又被通缉,他能躲在哪里?历史所的老师同僚们都被严密监控,他根本没有帮手;他会来找她吗?如果联系上了,她又该怎么办?
她想得出神,不知不觉走到一处偏僻的楼梯。楼梯口写着“游客止步”,往上是员工通道。大概是因为这里鲜有外人来,通往地下室的楼梯居然没有封闭。
她记得一路上见过的所有地下室入口都拉了警戒线禁止入内,唯独这里没有,便往下走了几步。
只下了半层楼,温度就比上头明显低了很多,温差甚至形成了对流冷风,扑面而来,她穿着外套都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巴林夏季最高气温一般不超过25度,空调很不普及。今天只有22度,博物馆的冷气也是关闭的。以她经常出入低温实验室的经验判断,这个体感大约只有5度左右,下面想必更低,不是一般地下室的阴凉。
然后她看到楼梯拐角处躺着几个用过的高压钢瓶。
虽然瓶身上的文字不认识,但化学符号还是一眼就能认出来——那是液氮瓶。
难怪地下室温度这么低,不过博物馆有什么技术需要用到液氮吗?
她正想继续往下一探究竟,忽然有人用鲜卑语喝止道:“站住。”
这里巡逻值守的人和上面那些警卫、便|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