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生活面面观-第173章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他这般不顾忌身份,自甘于与“无知”的小童去计较诗文,自是给在坐茶客仗势压人的感觉。
而与他同来的厚道的一些书生此时见他这般同人激论,亦是觉得有些丢脸面。却是晓得他读了十几年书,亦考过好多回只是屡次不中,仍是童生,却又仗着家中财大气出,平日里但凡打听出哪里生员聚会,有个茶会诗会文会的,便多出一些份子钱,总是凑一起。只是如此一来,有人图利而不说,有淳厚的是不想直接指出来怕伤了他,也有不喜与他结交的,见了他便走或者忍而不发却不与之多交谈。只是,他同淳安一干文人结交久了,便自认高人一等,有时甚到连一众生员亦不放在眼里,对前人亦会进行长短叹,指摘一二。可惜奈何脑子壳实不是读书的料,不说要写八股的话,拧成了交缠不清的麻花,便是吟个诗,也确实如小黑子所言,着实不怎么样。
小黑子巡视一眼所有的人,见其他几个书生此时不再出言相助于史克朗,道:“你也真是脸皮太厚,恬不知耻。我小兄弟仁厚,不点破你,给你留点薄面,你便以为我们怕你不成?好不知羞。众位茶客,他适才道我们是‘无知小儿论世说’,既说我们无知,怎的却能论世说呢?可不就是自相矛盾么?我看,这胖子祖上必是那左手卖 矛,右手卖 盾的也难怪只能做得这狗 屁不通的打油诗。你还仗着比我们白吃十多年二十年饭,人模狗 样在这滥芋充数罢了你也莫要在这再叫唤,图让人笑掉大牙了。要是满淳安县学生员都如你这般……”
文箐听到最后一句,这要捅大漏子了,一竿子打死一船人,终于用力拉回他,大叫道:“黑子哥”
可是小黑子适才的嗓门实在是大,吼得一干屋子里的人都能听得他的声音。
史胖子闹了个大红脸,梗着脖子,只是一时词穷,想不到反驳之词:“怎么就不通了?既是无知小儿,还要拿本《世说新语》出来,还能道出什么来?想来自是一派胡言作笑。再有,便是你这般咆哮于此,大家都有耳闻,污秽不堪你不还说东坡居士么?既然你适才也提东坡居士,我便问你:他既如此有名,为何其后人却名不见经传?”
说完,颇为自得,自认为找到一个绝佳的质疑问题。适才这问题在酬和时,他亦提出,只是座中人未曾回复,他便以为问倒了所有人。
这个问题,太容易了。文箐笑了,心道:幸亏自家老爸以前从事文学类的,要不然,今日难也。
此时她刚要起身进行驳斥,却听到书生那桌有一位老秀才突然有些喜出望外地叫道::“商兄,商兄可算是把你等来了。怎的来了站这口上喝风了?快,快,咱们文会可就差你了”
文箐看过去:原来楼梯口立着一位年纪甚轻,身材颇为颀长书生,丰神俊朗,满面笑容,眼下被其他几个书生围着,甚是有种鹤立鸡群的感觉。文箐觉得此人有几分面熟,再仔细一瞧,便有些愣了:这商秀才有三四分象前世的未婚夫尤其是那双眸子……
正文77 人善被人欺
那位商姓书生被几个书生迎了过来,推却道:“我才从家来,欲向先生再告假的,先时之约只怕今日多有不便。又怕失礼,听得各位在此处,便前来告罪一声,只怕呆不得多长时间……”
“那不行,那不行,这文会自然是为商兄开的。商兄既来了,焉有放过之理?”旁边有书生忙热情道。
文箐松口气,心想,这商秀才也不知何许人也按自己以前了解到的,淳安的商姓人家也只有里商村人才姓这个。只是不知这人是不是自己以前在书上看来的那位。不过,不管如何,他这一来,倒也好,至少气氛不象刚才这么剑拔弩张的了。她拉了小黑子道:“黑子哥,茶也凉了,时辰也不早了,在此废话又如何?真争个曲直黑白出来,又何必?咱们走吧。”
小黑子忿忿地道:“庆兄弟,你莫要怪我鲁莽,先时答应你的忍为上策,只是被再三讥讽,再平白被一帮秀才欺辱,实在是忍不下去了。我口都说干了,才喝得一口呢,这桌上果子都没动过,不成,点了茶,都没喝,钱不是白付了?”
文箐指着包,意思让他提起来,叹道:“走吧,何必在这与人厮缠。咱们是赶路为紧,稳妥首要……”
小黑子站起身来,看了眼庆弟,无奈地道:“不是我说你,兄弟,打从上回,我发现你是想息事宁人,只盼少点儿事。可这回人家是惹上咱们,恁地由他们欺负了去。我们要这么一走,岂不是说我们理亏?被人辱骂,这口气你能咽下,我可受不了了。男子汉大丈夫,可杀不可辱,更不可这么缩头缩脑的没出息……”
说归说,不过他仍是听从庆兄弟的话,拉开椅子,准备往外走。
不想,史胖子那边同商秀才他们叙了旧之后,则觉得自己这边来了个大的助力,作甚么也不能把刚才受的气吞下来,见人要走,哪里肯轻易放了。大声讽道:“哈哈,你们三个无知小儿,莫不是说不过了,晓得理亏了,便要开溜了不成”
小黑子闻言听得,双目怒瞪,只被庆兄弟示意往外走。可是他们才迈开一步,却被史胖子挡了道:“还没给我们赔礼道歉呢,就想走哪里有这等便宜之事”
商秀才明明自己站在楼梯口听得,这下也只好拉住史胖子道:“克朗兄,人家是外乡异客,奔波在外不易,咱们何必同他计较诗文呢?他们要走便是了,咱们且这厢品茶就是了。”
“正是,正是。”那个年长的老秀才此时亦劝道。
可是史克朗却觉得自己好不容易占了上方,没想到来的商秀才顶着个神童名号便自视清高,自己往常拉他结会,他却惯来推却,此时又见他欲帮外人,这等于是把胳膊肘往外拐,便心生厌恶。只是碍于他的名声在这一群书生中有些份量,不敢得罪。便没好气地发泄到旁边老秀才身上:“乌兄,你莫也要帮衬着外人不成?小弟今日做东,难不成你这是想撂我的脸子我见你这把年纪了,中举也无望,平日里只要我在的文会,向来份钱也就免了你的,你莫要再……”
乌老秀才气得够呛,其他秀才一见窝里要斗起来,便劝阻。
文箐这时格外瞧不起这史克朗来,这人,也实在上不得台面了。只怕亦不得众人心。既然都不理论了,那便走罢。
可是史克朗却挡在那处,硬是不让小黑子出得桌来,且哼得一声,装作宽宏大量道:“想走,也容易。轻的么,要么你给我们几位赔礼道歉,说三声你犯了我们,不尊不敬要是不识相的,你也吟出半句诗来,让我们也品评品评。三么,我适才出的题,你能答上来,我自不为难你”
小黑子正是有气没发泄完,此时,也不再顾忌言语,嘴上说的比脑子里想的更快:“你莫要欺人太甚?谁给谁赔礼道歉?你说清楚了你个草包,作诗不行,辱人你第一你辱我兄弟在先,如今反咬一口,真是岂有此理听你这番话,我真要替你脸红”扭头对文箐道,“兄弟,你莫要再阻我了。适才听你的话,我没说他了,如今人家又不自在了,又开始疯狗 乱咬人了”
那厢,史克朗终于被商秀才等一干人劝离开文箐他们一桌。双方僵持着,文箐哄了弟弟文简,正要回答史克朗的问题,而书生那边却又公推出年长的乌秀才出来做和事佬。可这乌秀才是个讷言的,从来不太会说话,他站出来,对着小黑子这边,略一拱手道:“这位小友,言词莫要如此激愤。你适才亦说是小友,想来也是知书识礼,有话好好说,何必如粗人一般,道理又岂是能说得清的?”
小黑子见他有几分客气,虽没有胖子那般恶模样,先前见他劝胖子,以为他是好的,也想到要好言与他。可是听完这老秀才的话,又觉这人不说公道话,唯指责自己激愤,却不说那秀才伤人在先,本是自己占理的,却被他这一说,倒是落实了自己是寻衅挑事的。
心生暗气,只是见他老迈,也不好明着抹了他面子。却是眼珠一转,道:“不知您老是淳安教谕还是这县学里的督导先生?眼下既然未在学上,只看你这年纪,同你这装束,倒也同其他生员一般,我便依例称您一声老先生。您若说我激愤,我是认这个错,确实怒火难消。只请老先生、阁下试想——某日阁下正读书,却被路人指着脊梁骨笑话一句‘酸腐秀才留笑柄’。是不是也觉得无中生有而受辱?当然,此句不是指您,仅是一个比方,小子粗人,不有我家兄弟,既是无知,懂得不多,举例不妥,老先生多多包涵。”
那老乌秀才又哪里是教谕或者督导?否则也不会被秀才他们叫“乌兄”了,而小黑子亦是明明晓得,却故意刺他,连削带打不让他再说半个字,便将他堵了回去。
乌秀才本来不情愿出头,只因年长才被其他秀才推将出来,先时被史克朗说得气了,如今又被小黑子气得张口结舌,喉咙里一口痰儿堵得慌,憋得便喘不过气来,只是紫涨着脖子,伸出手指着小黑子这个方向。幸而旁边一同来的生员忙扶住他,道:“且消气,且消气,乌兄快喝口茶水……”
这时又有一个秀才,觉得老秀才受了气,便有几分不满,只是仍是顾忌着斯文面子,微作礼,却用打抱不平的语气道:“足下是否太过于伤人了?乌兄不过是好言相劝,你怎么能如此不讲理”
小黑子本来想敬老,但奈何那老秀才偏颇一方,让他不满,此时见得他不适,也没有多大同情,反倒是觉得自己也有口才了,能制住一个秀才,不免更是相逞口舌之能。“在下受不起你的这个礼你莫要同我客套。本来此事我只找那出言相辱的人,不想同你们其他人发生口角,以免误会。好,你说要讲道理,那我也且与你理论理论。只是,阁下你同那位乌老先生,这回既出首,是做公裁呢还是其他?若是公裁,你且也评评,那‘无知小儿论世说’可说得通?是不是轻慢于我们兄弟?此其一。其二便是,你说我伤人,试问谁伤人在先?难道真的只许你们放火,不许我与兄弟点灯不成?你们能中伤我三人,我可未曾半点说老先生的不是?如何就伤了他?你若是出首为其他,我只问你:作为年长的生员,见得其他人有何妥与不妥,是不是就必须出口相辱?难道没读过《礼记》,不会好好说话了?再者,我们所言何事,你们又何曾听得明白,便判我们一个‘无知’?我无知不要紧,这话却不能用在我庆弟身上我庆弟要是无知,那作这诗的更是屎脑壳一个”
大家莫要怀疑小黑子的口才,任谁天天在船上,日日耍嘴皮子,磨上两个月,也能成为一张利嘴,尤其是经过文箐的打压和锻炼得以提高。
文箐这时才听明白,原来是小黑子替自己打抱不平。他不是计较自己被人指为无知,而是受不了兄弟被人当无知,当傻瓜心里实在感激不已。冲小黑子这份爱护之情,便也舍了先头闪人的念头。
那出首的秀才,这时便“支吾”起来,“这个,这个,兄台也稍安勿躁,有话好好说。至于兄台指责克朗兄作诗是作难于两位,要依在下来看,不过是凑巧罢了。克朗兄也未必是着意指几位,不过是由此而想到,略泛指而已。”
他这话本来是要让双方歇歇气,哪里想到史克朗不承情,在一旁叫道:“我便是指的他们,非泛指。”
小黑子一抬眼,眉毛竖立,眼见就要发怒冲上前去与史克朗动拳脚,文箐见得,忙拉了他道:“黑子哥,我来你说得对:人善被人欺如今再是忍不得也!”
正文78 文斗,谁怕谁
文箐缓缓起身,把弟弟交给小黑子,冲众书生还有一众茶客,皆拱手作礼一圈,方才慢慢迈步道:“在下杭州人氏,姓周,路过宝地暂来饮得一盏茶,哪里想到受到史家老友这番评论。在下虽不曾聘师,可也自幼受家训,谨遵家师与先祖教导,故而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井水不犯河水,相安无事。人若犯我,也绝不能甘于受辱既是读书人,当有气节在先士可杀而不可辱。而德行,便不论是否读过圣贤书者,都应以此为先——为老者,当公正;为尊者,当爱幼;为幼者,当敬于人所谓的:幼吾幼以及人之幼是也。”
说着说着,已经慢慢走至乌姓老秀才面前,鞠一躬,认真道:“故此,我为幼,阁下为长,我与兄长理当敬长尊贤。我兄弟脾气大,但是绝不招惹人,性子耿直,不擅婉转,冲撞到了阁下您。小子在这里代兄长道个歉,请阁下万勿见怪。”
文箐这段话,由始至终都有条不紊,不慌不忙。可是他的尊幼亲长之论,却是无不指摘一众书生,丝毫没顾及自己为人之尊长,欺辱几个外地弱小,却又要求人家尊他敬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