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魇-第4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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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来!”慕容睿轻轻一招手。
芊紫恋恋不舍的望了一眼紫玉项链,慢腾腾的爬上了慕容睿的左手掌,不知道是慕容睿的手掌太大,还是芊紫过于娇小玲珑,那手掌上居然还有不少空余的地方。
慕容睿轻轻用右手抚触着手掌中巴掌大的小紫团儿,那小紫团儿幽蓝幽蓝的眼神有些黯淡。不复先前冰雪般的明亮,像一朵颓败的花开在无人欣赏的旷野,隐隐带着些许寂寥,些许落寞,些许淡淡的忧伤,却又在眼眸深处闪烁着一缕不肯被伦俗世事摧折的坚毅的光芒。
这是一只记忆缺失的天虎灵狼,一只来自神界却沦落凡间的稀世神兽。
看着手掌中的芊紫,慕容睿却似乎看见了另一个自己,所以他能将她带回来,所以,他将她带了回来。
慕容睿抚触着芊紫,犹如抚触着自己的另一个灵魂,“芊紫!紫玉项链是小非儿从娘胎里带出来的东西!也许,小非儿就是你的主人!即使不是你的主人,她也一定能将你带回到你主人身边!你,可愿意回到主人身边去?”
“嗷呜……”芊紫低沉轻渺的叫声显得很迷茫,她很想很想回到主人身边去,可是,她也很喜欢慕容睿,不舍得离开他,她怎么办呢?
……
金非拎着芊紫走出桃灼山庄的大门之时,靖方的马车已经候在门外了,他并未进入山庄里面,只是轩昂的立在马车旁。
金非一抬眼便看见了那一袭纤尘不染的白衣,远远望去,却能感受到那双恬淡悠远的眼眸里闪烁着的如陌上花开沧海月生柔和而纯净的光芒。
白衣如雪,金非眼里却看见了一片血色殷红,那是他曾经为她而染的血,已经刻在了她脑子里。
那一日,他亦是一袭莹白胜雪的白衣,后来,却是一身殷红的血衣……
四目相对,静立无言,尽在无言。
……
靖元和靖方骑着马并行在最前头,浩浩荡荡的一队犹如长龙,严整肃杀,格外打眼,寻常的百姓及商旅均停下避过。
马车一路驶来虽然颠簸,却无法否认其实车身内外是无比豪华的,雕梁画栋,珠玉丝帛饰物精巧,车内案几果盘糕点一应俱全,而拉车的四匹同种同色的马也都的确是良种好马,形体健壮俊美,枣红色的皮毛油光水滑,据说是从朗州军营里特意调配的战马,长途跋涉不在话下。
这军营里的战马也能私自调用?金非倒有些惊奇。不是说军营里规矩森严么?而这稍显奢侈的马车混在蹄声整齐划一的军队之中亦更显违和。
再说了,驿站不是有备用换乘的马么?
除此以外,见她只身一人,竟无近身伺候的丫鬟仆妇,又指派了一批丫鬟仆妇供她差遣。
那朗州刺史和朗州将军倒是逢迎得恰到好处,只可惜,她今后却无力回报。若是他们的家人染了难治的痼疾倒是可以尽绵薄之力,若是如此,又落了诅咒的嫌疑。所以,她干脆未发一言。
靖元和靖方都未推拒,她又何苦浪费唇舌。
第084章 物是人非的非(一万收藏了)
车内伺候着的丫鬟和婆子也都是机敏巧慧之人,比先前宫里派来的竟也不差分毫,只可惜,宫里精挑细选派来的那些个宫女和嬷嬷无一幸免,全都枉做了匪寇刀下亡魂。
宫里派出来的宫女姿色自然无一不是好的,可匪寇们却竟然没有动旁的心思,只单单瞅准了她,现在想来,匪寇们似乎是早就看了她的画像,记了她的容貌,的确是早就等着她了。
金非的手指甲不自觉的掐上了掌心。
虽已是春季,偶尔灌进来的一丝风却依旧寒凉,直从面上凉到心底。
往年的春季,繁花似锦浮沉,鸟语花香萦绕,云烟缭缭渺渺,日头用温暖的光芒,照拂着一片片翠绿的原野山林,沟渠河岸边上,杨柳垂下丝绦万条堪折……
而这个春季,先前是她最为期盼的……此刻,她却只盼春日早日离去,艳阳高照的夏日尽快到来,如此,或许能将她被冰箭穿透的心炙烤得暖和一些。
虽无心观赏春日之景,金非还是掀开了马车上的窗帘,探出视野并未四处张望,只是遥望苍穹高空……阳光很柔和,天空湛蓝,白云悠闲漂浮,风,依旧寒凉,从脖子那里径直刺进胸口……
忽有一只孤寂的鸿雁一晃而过,却不知飞往何处。
一路出奇的顺利,尽管路途遥远,时间却一晃而过,京城武陵近在咫尺。四十出头的柳妈告诉金非,再行一个时辰,便是离武陵城门口最近的迎来送往的十里长亭。
一切皆已改变,只是,依旧是春季。
在阿爹的心中,她已是嫁出去的女儿。
阿爹说,他不会参加她的婚礼,仙草谷的人都不会参加她的婚礼,她的哥哥们也不会参加她的婚礼。
这不仅仅是仙草谷的祖训。
仙草谷中之人若是来了武陵,只为一个原因。接她回仙草谷,她便还是仙草谷的人。
一个时辰,着实很短,不容金非多思。竟然就过去了。
柳妈曾数次来过武陵,对朗州和武陵之间的行程了如指掌,“金姑娘!前面就是离武陵城门口最近的十里长亭了!”
马车上的窗帘早就撩开了,一直未挂上,金非第二次探出脑袋。这次并未望向苍穹,而是望向长亭的方向。
长亭外,驰道边,芳草碧连天,遥望长亭,平林漠漠烟如织,衣袂障风金镂细。
离得近了,看得愈发清楚。
长亭内一片寂静,唯有一人负手独立。
整齐划一的人跪拜,想不知道那人是谁都难。
或许。在过去梦里也曾期盼过这个场景,只是,物是人非。
原来,金非的非,不是非比寻常的非,而是,物是人非的非。
物是人非事事休!
“阿非!”
马车外的声音依旧无比熟悉,马车内的丫鬟碧翠和柳妈赶紧伏地而跪,车内的空间更小了。
门帘掀开,和靖方极为相似的容颜展露在金非眼前。
飞扬入鬓的眉。宛若银光映月的剑,挥洒自如却惬意的划过天际,划出两道如神祗似的精致的线条。
如高空般辽远深邃的眸子带着一缕浅浅的不经意的笑,天地间的流光溢彩似乎都被召唤聚集在他眼底。
姿态散漫却优雅流逸。谦和中隐含深沉,那是慕容熙才有的独特的气质。
白色的宽衣大袖飞卷如云,熟悉而令人心安的淡淡的凤蓁花的香气弥散在马车内。
那是她送他的凤蓁花香。
“熙哥哥!”
“熙哥哥……”
金非坐着没动,泪却盈满了眼眸。
尽管在心里早就琢磨构思了无数遍,金非还是没有按照先前自己构思好的称呼、言语和行动去做。
慕容熙只轻轻一跃,动作轻盈如飞鸿。一瞬间便坐在了金非身侧。
再轻轻一挥手,碧翠和柳妈识趣的迅速的悄悄的下了马车。
慕容熙身上淡淡的凤蓁花香,馥郁如酒,衣袖翻卷间醉人的熟悉气息弥散,一丝丝,一缕缕,宛若最精纯的迷魂香,抑制住了金非的理智,金非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应变,僵在那里不能动弹,隐约听得浅笑声响在耳侧,男子呼出的淡香气息拂在耳廓上,酥酥的麻,微微的痒。
不知道为什么,金非此时脑子里却突然闪现出了慕容睿的身影。
慕容睿和慕容熙长着完全不同的容貌,展露的也是完全不同的性格和气质,却给她极为相似的感觉。
果然,这才是两兄弟!
慕容家的特产!
令所有女人都无法抗拒的魅惑!
她这才终于明白,为什么她总觉得慕容睿给她一种莫名的熟悉感。答案原来如此。
靖方和慕容熙虽然长着几乎一模一样的容貌,也有着类似慕容熙的优雅谦和,却始终令她觉得陌生疏离,无法再进一步近亲。
“阿非!”
慕容熙伸出手来,意图拥金非入怀。
金非却下意识的逃离开了,坐得远了一些,慕容熙的手仍旧停在空中,显得格外突兀。
“阿非!”
金非的举动虽然是大家闺秀本该有的矜持,却不似金非以往洒脱不羁的性子,慕容熙眼里的笑意闪了闪,多了一分疚色。
“阿非……这一路,着实辛苦了点!都过去了,一切都会好起来!两年以前,阿非不是这样对我说过么?现在,我把这话又还回来。”
“嗷呜……”
芊紫显然还没睡醒,却被金非比先前稍显剧烈的动作给惊醒了,但只是梦呓般低沉的嚎了一声,又继续赖在金非宽大的衣袖里睡懒觉了,或许,梦中的美食还没吃完,又继续去吃哒。
“哪里来的狼嚎声?阿非,是你养的小狼崽么?”
芊紫的嚎叫声虽然很轻很低沉,慕容熙还是听了个清清楚楚,他知道金非以往就喜欢救助一些稀奇古怪的小动物,本来对狼嚎声是不以为意的,也许是为了打破有些僵沉的氛围,慕容熙借机转换了话题。
一声狼嚎声,却令金非方才沉重的心情逐渐变轻,她一脸平静,神色坚定而坦然,并没有回答慕容熙的问话,只是轻轻唤了声:“熙哥哥!”
“嗯嗯……阿非!”
耳畔熟悉的声音传来,金非再次改变了初衷。
第085章 非非女大王(明天首页强推)
金非本来是下定决心要匍匐在地,口称民女,喊着皇上万岁,再拒了婚约,可是,嘴里却只是轻轻柔柔的再次唤了一声,“熙哥哥……”
“熙哥哥,莫要再唤我‘阿非’了,难听死了!花灼华这样唤我,你为何也要跟着这样叫呢,花灼华背叛了仙草谷,我再也不想听到别人如此唤我!”
慕容熙见金非已然回复以往狡黠调皮的模样,眼眸深处暗藏着的疼痛波澜这才如风过无痕烟消云散,“这才是我的阿非啊!好吧……算我说错了……那叫你非非吧!‘非非’!”
“非非?”金非噗嗤一笑,“这……更难听了!随你吧,反正不准叫‘阿非’!”
“遵命!非非女大王!”
“熙哥哥!你……坏死了!你是不是在心里想着‘非非’母老虎,‘非非’母夜叉?快说……”
“岂敢岂敢!就是心里如此想,嘴里也不敢说出来啊!”
“熙哥哥!慕容熙……”
马车里的气氛又轻快起来,亦如两年前在仙草谷里两人相处那般。
金非忽然极想极想让时光回到两年前!或者是回到一月之前也好啊……
可是,那是不可能的的!
慕容熙令车队先行进入武陵城。
金非的眼神一直若有若无的偷瞟着靖方挺得笔直逐渐远去的身影,他始终未曾回过头来望她一眼。
待大队离去,空旷的原野上,只留下两道隔得不远不近的身影。
慕容熙忽然极快的靠近了金非,将她拎了起来,轻轻跃起,一对姿容无双的璧人飞在了低空中,宛若一对落队却兀自逍遥惬意的飞鸿。
金非心中一惊,却随即坦然。
视线所及。弯弯曲曲的沅水绕过这片葱绿的原野,执迷不悔的奔腾往前而去……而沅水上空,一轮落日分外红圆,迟迟不肯落入远山之巅。那映在水面上的瑟瑟光辉如斑斓的鱼鳞闪闪烁烁。
美则美矣,却稍显落寞孤寂。
慕容熙拉着金非的手落在河堤上。
金非痴痴的看着,记忆中的仙草谷也有许多如此纯净清澈的水域,其中一泊溪流,她和慕容熙常在里面摸鱼。
春风轻缓。落花飞扬,夕阳仍旧娇艳,却无法温暖寒凉的心事。
金非故意与慕容熙拉开距离,越离越远。
渐远的身影却缓缓靠近了她,轻轻道:“想哭就哭吧,今日许你尽情哭泣!今日之后,熙哥哥再无用,定不会再让你流一滴伤心泪!”
他的声音极醇和极温柔,生怕惊扰了她,那声音宛若带着血雨腥风里摸爬滚打而逐渐积淀而出的凝定不惊和果毅铿锵。
他虽极力掩饰。话语间却依旧带了一丝丝一缕缕感同身受一般的疼痛,宛若火山喷发之前暗自积蓄着绵绵不尽的力量,隐然现出更为璀璨夺目的光华和更为纯净的暖流。
金非霍然转身,扑入那本不该再属于她却依然温暖如初的怀中。
“呜呜呜…”
“嗷呜……”狼嚎声再次不合时宜的轻声响了一下,却又悄无声息的销匿了,或许是重又沉入美梦中了吧。金非和慕容熙都恍然未觉。
“熙哥哥……你……都知道了!呜呜呜……呜呜呜……”
金非本以为此生的眼泪在一个月前已经流尽了。
此时,她才发现,原来,她也是这么爱哭的。
她的泪,原来竟然也是这么廉价。这般不值钱。
金非不管不顾的埋在慕容熙的怀里,似乎要将一个月前所承受的远远超越过去十六年加起来的心酸和无处发泄的积郁一股脑的全都泼洒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