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堂春-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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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夫人啜了口茶,神色恢复成温和慈爱,“还说呢,不单是素馨叫人头疼,便是你三姐,到现在也还没许下人家。唉——太夫人这一阵子看到我总没个好脸色,问我是不是故意要让膝下女儿走自己的老路。”一副说家常诉委屈的样子。
她的来意,只是为着劝说炤宁尽快回江府,不想节外生枝。
有什么法子呢?听说了燕王满世界追寻炤宁的消息,太夫人就兴奋起来,大抵是又开始做与皇室结亲的美梦了。她与大老爷虽然认定不可能,还是要遵从太夫人的意思,将人带回府里。
她那个婆婆,谁能对付?别说她了,就算桀骜不驯如炤宁,当初不也对太夫人屈服了?太夫人那时给了炤宁两个选择:你要么照我的安排出嫁,要么就给我滚出京城,敢打别的主意,我就给你个忤逆不孝的罪名。
“您当初是对大伯父一片痴心,才蹉跎了大好光阴,别人可比不得。”炤宁对红蓠打个手势,“三姐和五妹的城府、手段,更不及您当年分毫。”
红蓠将一份供词递给大夫人。
“你这是——”大夫人预感不妙。炤宁待人冷淡,对着不喜之人或是情分浅薄之人,素来惜字如金,说话超过十个字的时候,大多时候是意味着有人要遭殃。
“我一定会回江府。回去之前要做一些事,请您费心帮衬。”炤宁解释道,“这是一笔生意,您看看我手里的货,值不值得付出代价拿到手里。”
大夫人慌忙低头看手里那份证词,看完僵在原处,面色渐渐转为煞白。浑似被雷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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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王府。
书房里,暖如春日。院中回旋着疯癫之人才会发出的吵嚷嬉笑。
师庭逸坐在太师椅上,吩咐章钦唤人把陆骞带进来。
两名侍卫押着陆骞入室,将之按倒在地。
师庭逸用指节轻叩桌面,闲闲打量着陆骞。
陆骞一身大红衣,头上一枚绿玉簪,蓬头垢面,眼神涣散地傻笑着,好奇地张望。
也是不容易,装疯实是个苦差事。
“陆骞,”师庭逸开口,“跟我说说话。”
陆骞充耳未闻,抬手抓了抓头发。
师庭逸起身走到火盆前,用火筷子拨弄一下,夹起一块烧得通红的炭,转到陆骞面前,和声道:“张嘴。”
陆骞侧了侧头,好奇地看了一会儿,竟伸手去摸了一下。手被烫到,一下子缩了回去,嘶嘶地抽着气。继而剧烈地挣扎起来,想要挣脱侍卫的钳制,发出啊啊啊的喊声。若是不知情的外人看到,只会以为这是他要发狂的征兆。
“张嘴。这是无双美味,”师庭逸语气温柔之至,“你尝尝。”
第003章 释疑
侍卫反剪了陆骞的手臂。
师庭逸将炭火送到陆骞面前,哄孩子似的道:“疯癫之人把炭火当美味并不稀奇。来,听话。”
侍卫规劝陆骞:“殿下已经知道你是装疯,还死撑什么?难道是打算站着进来,横着出去?”
陆骞打个寒颤,视线有了焦距,抬眼看着师庭逸,见对方笑意温柔,眼中却闪着寒芒。
多年的兄弟情分,相互了解颇深,陆骞如何不知道,师庭逸已下了狠心,决意要追究他陷害江炤宁的事。今夜,不死也要褪层皮。可若说出原委,下场还不如一死了之。
陆骞咬了咬牙,哑声道:“我也是不得已。我写下字据,承认蓄意陷害江四小姐一事,回府后自行了断。”他哀声道,“表哥,你就给我个痛快的死法吧。”
师庭逸有些失望地摇头,“我本以为,要用些手段才能让你承认陷害于人。”他扔下手里的东西,回身落座,“别急着安排后事,先听听我的打算。”
侍卫盯紧了陆骞,防止他当场自尽。
师庭逸语声徐徐:“心术不正、被人收买的太医,手里都握着几种用途歹毒的方子,会让人心神恍惚,不能控制自己的言行。为了你,我特地收买了一个太医,让他配制了几种药。他信誓旦旦地保证,有一种会让人陷入癫狂,有一种则会让你在服药之后有问必答。后者的弊端是伤身、上瘾,不服用生不如死,长期服用只有几年可活。你要不要试试?”
陆骞僵了片刻,簌簌地发起抖来。陆家是皇室姻亲,他怎么会不知道宫廷是藏污纳垢之地,用途阴邪歹毒的药物屡禁不止。师庭逸所说的这些,他是听说过的。
“最初,令尊也被你骗了,看出端倪时已经太迟,只得帮你遮掩。他一定问过你为何如此,你给他的交待,当然是合情合理,甚至于,让他认为你这样做是为了他,是最孝顺的儿子。”师庭逸见陆骞神色越来越恐惧,悠然一笑,“稍后我把他请过来,让他听听你服药之后的说辞,如何?”
“不!”陆骞慌乱地摇着头,“不不不……表哥,放过我行不行?我给你当牛做马听你吩咐行不行?原因,我……”他痛苦地闭上眼睛,“我不能说啊!”
师庭逸唤章钦,“既是如此,便试试药效如何。”
章钦称是,打开了先前一直握在手里的小药盒,取出一颗药丸,又端起一杯温水,一步一步走向陆骞。
陆骞把心一横,想咬舌自尽。
一名侍卫飞快出手,捏开他牙关。
章钦拿着药丸的手到了陆骞唇边。
陆骞知道别无选择,忙道:“我说!我说!”
师庭逸道:“我问你答。”
“是。”
“是谁指使你陷害江四小姐?”这是师庭逸最关心的,明知得不到答案,还是希冀有意外之喜。
“不知道。”陆骞担心师庭逸发怒,急急地道,“我是真的不知道。一直都是多宝阁一个名叫阿福的伙计传信传话给我,江四小姐离京之后,他就没了踪影。我自然查过阿福,可是不得要领,身份没发现可疑之处,只知道他身手敏捷,反应奇快——暗中跟踪他的人,总是被他甩掉。”
师庭逸缓缓吁出一口气,“事发时,江四小姐身在什刹海的别院,你醉醺醺地找上门去,被打了出来,因何而起?如何冒犯了她?”
陆骞的头垂下,吞吞吐吐地道:“没冒犯江四小姐,是、是冒犯了程雅端。”
程雅端是炤宁的挚友。师庭逸拧眉,“那日她也在什刹海?原原本本说清楚。”从始至终,没人提及这一点。
陆骞好一阵子才鼓起勇气,说起那日发生的一切:
“上午,阿福以送物件儿为由到陆府传话,让我下午制造事端开罪江四小姐。我知道,要有很长时间不人不鬼地活着了,午间喝醉了。我喝醉后是什么德行,你是知道的。
“到了什刹海那所宅院,我谎称是你要我亲手交给江四小姐一些礼物、药材,外院的人不疑有他,和以前一样,让我去二门外的花厅等候。到了二门外,遇到了程雅端。众所周知,我一直喜欢她,几次求着家里提亲,程家一直没应。我也不知道那会儿是怎么想的,带着护卫跟着她往内院走,有丫鬟婆子上前阻拦,我让护卫把她们弄到花厅去,自己则百般调|戏程雅端。
“后来……后来江四小姐赶至,外院的护卫也到了。我挨了一通毒打,程雅端不堪受辱,跟我同归于尽的心都有了,好一阵子才平静下来。江四小姐和她商议之后,让我将知情的恶奴处置掉,并且要我对这件事守口如瓶,不然,她们会合力要我身败名裂。
“我本就心虚,江四小姐那个眼神又特别吓人,忙不迭发誓赌咒绝不外传,把随行的护卫交给程雅端处置,连滚带爬的离开了那里。到家之际,我才想起去什刹海的目的,索性趁势将事情迅速闹大,软硬兼施地让掌珠等人也去寻衅滋事,不给江四小姐回手反击的时间。”
原来是这样。怪不得炤宁不肯解释。事关挚友名节,她又不难看出被针对的只有自己,自然不会连累无辜。
两年前,程雅端远嫁江南。炤宁流连江南期间,就住在她夫家的别院。与炤宁情分依旧,说明她身上并无任何疑点,那件事是平白遭受的无妄之灾。
师庭逸按了按眉心,满腹对自己的无名火,语气森冷:“说你犯过的错。”
“我……”陆骞闭上眼睛,低低地道,“我曾与父亲的妾室有染,也是酒后失德才闯了大祸,贱妾勾引,我没把持住……”
章钦和两名侍卫愕然。
师庭逸则道:“还有呢?”
“四年前,那贱妾生下的孩子,是、是我做的孽!”陆骞从牙缝里挤出这些话之后,剧烈地喘息起来,像是耗尽了力气。
章钦倒吸了一口冷气。
师庭逸头皮一阵发麻。舅舅年近五旬时再添子嗣,一度高兴得不得了,要是知道偏疼的幺儿其实是自己的孙子,不把陆骞生吞活剥了才怪。
“表哥……”
“闭嘴。”师庭逸嫌恶地皱眉,“你再这样叫我一声,我就剁你一根手指。”
事情虽然令人作呕,到底是解开了一些谜团。如何处置陆骞,需得仔细斟酌。
师庭逸瞥过章钦手里的药丸,“其实这只是寻常的迷药。别浪费了,让他好好儿睡一觉。”
“什么?!”陆骞瞪大了眼睛。
师庭逸笑了,“被骗的滋味,不好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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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夫人用了很久,才认清自己的处境,惊恐地道:“你怎么会想到去追查这件事的?你要我帮你做什么?你说,只要我可以办到的,都会尽心竭力。”
和聪明人打交道就是这点好,可以省去很多枝节。炤宁态度柔和许多,“您觉得这上下能帮我什么忙?”
大夫人思忖片刻,“不瞒你说,这些年来,我娘家和太夫人有着一样的糊涂心思,想与皇室结亲。太子已经大婚,不能指望了。等燕王回到京城,我兄长会以爱女对燕王倾慕已久为由,请皇上赐婚。皇后娘娘已经答应,到时候一定会出言相帮。女方主动提亲的事情,有过几次了,皇上一向愿意成人之美。皇上赐婚,燕王一定会抗旨,不论轻重,总会被降罪。你总不会愿意看到他过得不好,是不是?”
“您的意思是——”
大夫人正色保证道:“我明日就回娘家,不管怎样都会让此事作罢。真的,我可以阻止。”
炤宁却道:“不必。”
“啊?”
“燕王的事,与我何干?”炤宁心想,皇帝要是生气降罪,最轻也得让师庭逸闭门思过一段日子吧?那多好,省得再费神应承他。要是他畏罪答应下来……那更好啊。
第004章 天赋
第004章
“那……”大夫人苦笑,“还是你直接吩咐我吧。”
“您是好意,我明白。”炤宁说出打算,“这一两日,大哥和五妹会病倒在床,您能不能找个替罪羊,自行招认那兄妹两个的病症是他所为?”
大夫人迅速盘算着。炤宁要她做的这件事,与江予茼、江素馨假戏真做比起来,是小事一桩。交给她做,是存着试探之意。要是连这点儿事情都办不好,她便会成为弃子。
“好,我答应。”大夫人一面在心里斟酌人选,一面承诺道,“最迟后天能够安排妥当,不会误事吧?”
“不会。”炤宁满意地颔首一笑,“时间正合适。”
大夫人松一口气,随后敛目看着手里的证词,指尖不自觉地用力,捏紧了纸张一角。写这封信的人,是曾与她两情相悦的男子。当年男子是方府门客,一表人才,文武双全。她想嫁他,可是家族嫌弃他出身低,就算考取功名,还要熬很多年才出头,方家绝不肯结这种全无益处的亲事,将人强行逐出了京城。她拗不过家族,索性断了出嫁的念头,故意放出风声,说自己的意中人是江府大老爷,家人差点儿被她气死——不可能让她以贵妾的身份进入江家,别家也绝不会娶一个心有所属的人。
谁承想,大老爷的原配早逝,太夫人知道她钟情自己的儿子在先,又看中了方家的门第,请人上门提亲,方家自是毫不犹豫地应下。她还能怎么样?只得出嫁。
大老爷若是知道这件事只是个天大的玩笑,好一点儿会让她坐一辈子的冷板凳,坏一点儿就是给她一纸休书。三十岁的人了,哪还有力气再受煎熬苦楚。
大夫人想,已经表明了足够的诚意,现在可以说说这件事了,“我不明白,你怎么会知道这件事,还找到了……这个人。”说完警惕地看了一眼门口。
红蓠知道她担心什么,出去了一趟,回来后道:“您和五小姐带来的仆妇在穿堂,五小姐在厢房用茶点。您和我家小姐身边总得有人服侍,奴婢和白薇也略知此事,不需回避。”
炤宁这才道:“这件事就要问您了。他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