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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6章

锦堂春-第8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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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些念头在脑海飞快略过,她淡淡问道:“我娘临终之前,可曾留下什么?”

    荣国公低声答道:“留下了一封信。字字泣血,要我照顾你。你便是为了她,也要好好筹谋前程。”

    “为她?”佟念柔扯扯嘴角,“人死大过天,我就不数落她了。只是,她真不该生下我。”

    “你怎么能这么想?……”

    佟念柔打断他:“知道坊间流言是谁散播出去的么?是我。”

    荣国公如遭雷击。

    “我已没有前程了。”佟念柔一笑,“我的前程,在出生时便已断送在你们手里。我不会去祭拜她,你死之后,我要将你从坟墓里挖出来鞭尸。千万要保重,别死在我前头。”

    “你……你们怎么都是这样!为何就不能……”荣国公剧烈地咳嗽起来,咳得弯下腰去。

    佟念柔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等他站直身形,她留意到他唇上有血迹,由衷地绽放出快意的笑容。

    她一面希望他即刻死在自己面前,一面又希望他尝尽诛心的滋味。

    她是没有盼头的人。犯过的错,无从弥补,受到的惩罚,是罪有应得。

    生养她的人,只要她活着。

    可是,她情愿从未出生。

    这般的悲惨生涯,这般的自我嫌恶,不能支撑任何人苟延残喘。

    她早就想死了。

    只是,不甘心。

    任这条命再轻再贱,也该在最后有点儿用处,叫那无耻之人为他的错误付出代价。

    **

    这晚,太子妃歇下之前,听说了佟念柔那边的事情,只是笑了笑。连翘想要告知荣国公与佟念柔说了什么,她摆一摆手,“算了,听了也是生气,我还想好好儿睡一觉呢。”

    她还能指望荣国公能说出叫人高兴的话不成?

    他要是肯说几句人话,佟念柔大抵也不会让他狼狈的失魂落魄的离开。

    翌日一早,佟念柔、林千惠、何从云先后来到太子妃房里请安。

    佟念柔是近期惯有的面无表情,林千惠看着何从云双眼中有愤恨之意,何从云倒是安之若素言笑晏晏。

    有那么一刻,太子妃觉得这场面很是荒谬。

    四个女人,三个都不大正常了,这何从云会不会步她们的后尘,谁也不知道。

    何从云对太子妃的态度透着应有的恭敬,有问必答,但不多话;对佟念柔的态度,因着早先算得熟稔,是稍稍有些恭敬;对林千惠的态度则很是随意,因为虽然是后一步嫁入,何家的门第却比林家高了一截。

    林千惠说话时总带着一点火气,语气硬邦邦的。兴许连她自己都说不清楚,那火气是因着太子的没心肝还是自己迟钝而起。无名火,最是折磨人。

    太子妃完全理解,并不觉得林千惠失礼。受了那么大的刺激,肯出来见人已是不易,要是分毫反常也无,才让人觉着惊奇。闲话一阵子,她便端了茶。

    之后的日子,四个女子自然是相互观望着,没有谁找谁的麻烦,也没有谁与谁攀交情。

    慢慢的,太子妃与佟念柔发现,何家的人来东宫很勤。何寅时时来找太子谈论政务及刑部最近受理的案情,何寅的二女儿何盼云每隔三两日就来一趟东宫,跟姐姐说上一阵子话就离开。

    太子妃唤来莫晨,让他派人盯着那姐妹两个,最好是能知晓她们坐在一起说些什么,哪怕只一两次就行。

    莫晨称是而去,两日后有了回音:何盼云每次回到何府,都是先去找她兄长何峰,要么就是去何家别院处理些杂事。有那么两次,他叫手里的人冒险去听窗跟,发现姐妹两个坐在一起并不说闲话,说话时语声很低,很难听清,两次都提到了状元楼,其中一次则是何从云交给了妹妹一封信。

    太子妃听完,琢磨之后笑起来,“看起来,何家是阴盛阳衰,两位千金才是当家做主之人。”

    最后,让她不解的是状元楼这个地方。那里有什么稀奇的?怎么姐妹两个会提起那儿?

    莫晨不等她发话,便先一步命人去打听了,这时候道:“听那里的老板说,等到夏季,状元楼便要关门一段日子,要将内部重新修缮一番,假如不出意外的话,便将酒楼转给别人。他如今在别处另有些生意,醉仙楼又完全压过了状元楼的风头,做着没什么意思了。此外还算值得一提的是,韩统领与燕王妃近几日都曾去过那里两次,韩统领爱吃那儿的笋片,燕王妃喜吃那儿的杭州菜。”

    太子妃慢慢地点了点头,忽然想起了一件事,一件她起过糊涂心思的事儿:不明真相、误会炤宁期间,她从太子那本小册子里看到炤宁应该在三年前盘下状元楼,又命人跟状元楼的老板打听过,确定此事有眉目,便想用这件事做文章,让炤宁吃个哑巴亏。

    那时行事像个赌气又小家子的孩子——太子妃扶额,真是一想起就汗颜。

    时间已经过去了几个月,还没见炤宁盘下状元楼,是歇了那份心思,还是燕王、韩越霖不赞同,所以搁置了起来?

    她得提醒炤宁一声,到底事关自己一件曾经打过歪主意的事儿,要是日后那里真出了什么是非,她岂不是要心虚愧疚很久很久?

    由此,太子妃命连翘去了燕王府一趟,请炤宁何时得空就过来坐坐。

    当日下午,她在海棠苑里听莫心儿弹琴。

    何从云赏花时经过这里,被那琴声吸引,含笑寻了过来。

    太子妃依旧闲闲地卧在美人榻上,莫心儿依旧敛目弹琴。

    一曲终了,何从云轻轻抚掌,“真是少见的好琴艺。”

    莫心儿这才站起身来,屈膝行礼。

    何从云颔首一笑,给太子妃行礼,继而道:“这位就是颇得赞誉的莫姑娘?”

    “对。”太子妃瞥了她一眼。

    何从云道:“在闺阁时,我虽然琴艺不佳,但还算懂得音律,最喜谱曲,见到莫姑娘,真是心痒难耐。她何时得空,能否去我那里小坐,帮我看一看、弹奏出以前谱过的几个曲子?”

    太子妃道:“东宫那么多琴师,你随意找一个就好。”

    “可是,琴师再多,怕也不能弹奏出一些曲子的意境,莫姑娘不同,琴声的意境特别通透干净……”

    太子妃摆一摆手,缓缓摇头,“莫姑娘是我专门请来的,不管别人的事。”心里却在想,通透干净是真的,可那几个字跟你有什么关系?别人要攀附太子,还知道遮掩一番,你倒是好,跑到醉仙楼去跟他相见,弄出了劳什子的一段“佳话”,真是……

    何从云见太子妃脸色已有些不耐烦,自然是识趣地打住话题,稍稍尴尬地笑了笑,转身去了别处。

    太子这些日子一直歇在何从云房里。

    这晚,何从云问起了莫心儿的来历,太子则反问她为何提及那个女子。

    何从云笑盈盈地说了原委,末了道:“我一见到琴艺绝佳之人便心痒难耐,真没别的意思。可是太子妃如何也不肯呢,看起来十分看重莫姑娘。”

    太子淡淡地道:“她既是不肯,你便另寻别人。”

    “……知道了。”何从云起初若是如愿,这事情也就罢了。可她没能如愿,倒对莫心儿生出了强烈的好奇心。

    太子吩咐道:“她不给你委屈受,你便不要去惹她。”

    他之所以这样说,是知道她对琴棋书画兴趣泛泛,方才一番话,不过是想打探莫心儿的底细。莫心儿他并不反感,不过一个身世如浮萍的女子,何苦刁难。

    再说了,莫心儿与炤宁、韩越霖的交情摆在那儿,何从云万一与莫心儿闹出不快,得罪的可是那两个煞星,她招架不住怎么办?毕竟,这里不是她何家的后院。

    何从云听了他的话,笑盈盈称是,心里却有些不快。

    不过一个出身卑贱的琴师,他一句话就能给她把人唤来,可他偏不肯。

    人与人相处,总要有个礼尚往来吧?何家对他尽心竭力,他怎么连一件小事都不肯成全她?

    若总是这样的冷心冷肺,谁受得了?

    太子没再说话,顾自歇下。

    他是每日都睡在这里,对她的身体却没兴趣。她在床上,根本就是不解风情,似一根会喘气的木头罢了。

    这样的情形,不是这女子天生的不讨喜,便是她心里另有别人,面对他要么是敷衍了事,要么干脆就是用这样的状态委婉拒绝。

    他猜着应该是后一种可能,但是并不介意。

    随她去吧。

    她喜欢的即便是师庭逸、韩越霖,他都不介意。思及此,不由自嘲地勾了唇角。

    由此可见,她作为一个女子有多失败,从头到脚都不能叫他生出一点儿兴趣,天生的叫人没兴趣。

    由此可见,他作为一个男子有多悲哀,便是这样的女子每日在眼前晃,居然也能无一丝情绪。

    连厌烦她的力气都不想浪费。

    兴许有些世俗的姻缘便是如此,就算相互厌弃,还是要搭伙过日子。

    何寅办事还算得力,她作为局外人给他的一些建议也的确可取——这就够了。

    他闭上眼睛。

    午夜梦回时,偶尔会梦见或是忆起太子妃以前的样子。

    随后就会想到她的笑颜能给任何人看,独独对他吝啬,总会因此而恼恨。

    他对她的感情太复杂。逝去的光阴、情分之中,她大抵就如每日都要喝的水,习惯了,偶尔甚至会不喜那个寡淡的味道。可是失去之时、失去之后,才能完全认清,那是多重要的一个习惯。

    是真的想过,不管她怎样,他都要与她守在一起度过余下的光阴。她不能有孕,没关系,将别的女子生的孩子养在名下便可。

    偏偏她不肯,她都不稀罕他弥补,她只要他为曾经的大意、疏忽付出最大的代价。

    他无声地叹息一声。

    他想,即便日后她还是将自己当做仇人看待,自己也不见得真的能放下、舍弃她。有些时候,希望她能留一丝余地。最起码,别弄得她自己的身份地位都不保。

    他翻了个身,背对着何从云,慢慢睡去。

    何从云轻轻地缓缓地吁出一口气。

    在他登基之前,她不会对他有任何示好邀宠的行径。

    对他的付出,要掌握着分寸才好。不然,自己真的是太亏了。

    她不想想起韩越霖,可是每个静静的漫长的夜里,那人可恨的容颜便会在脑海浮现。

    从没见过比他更可恨的男子。

    有时候她会想,喜欢江炤宁的男子,就没一个得着好,差不多都是被羞辱一番狼狈远离——这一点,江炤宁是不是跟韩越霖学的?

    那厮对喜欢他的女子跟江炤宁对待男子的态度如出一辙。

    只看这一类的相似之处,她倒是愿意相信他们是异姓兄妹。

    可是,他为江炤宁付出的未免太多。那女子流离在外,他发疯似的寻找;那女子转到江南,他又以公事为由寻了过去。

    年纪不小了,他一直孑然一身——没有意中人才怪,那意中人不是江炤宁才怪。

    他只是不敢承认罢了。

    韩越霖真正激怒她,是他在江炤宁出嫁之前离京当日。

    她只是要见他一面,问他几句话。

    他却用那么厌恶寒凉的眼神看她,仿佛她是叫人嫌恶的毒蛇蝎子一般。

    她的小厮上前去请他下马,他扬手就给了小厮一鞭子,瞥了她一眼说,还不如一条好狗,好狗知道不挡道。

    他是如何都不把她当人看。

    原由是她三年前曾经算计了他一次,可她为的不过是叫他娶她。他把那件事视为奇耻大辱——喜欢他,便是对他的侮辱。

    那个疯子!

    何从云慢慢地翻了个身,面向床外侧,与太子背对背而眠。

    **

    过了两日,炤宁带着吉祥来东宫串门。

    “哎呀,你整日给它吃什么?长这么快。”太子妃瞧着吉祥笑起来,“这才多久没见,起码长了半头。”

    “正是长个子的时候。”炤宁摸了摸吉祥的头,“我其实盼着它长慢些,现在都要抱不动了,再继续长就想都别想了。”

    吉祥显得喜滋滋的,乖乖地坐在炤宁座椅一侧。

    太子妃喜欢吉祥,但是从不敢去碰它——小时候她淘气,被猫抓过,也被狗咬过,两种动物叫她吃瘪之后,她完全老实下来,瞧着再喜欢也不去惹。

    “对了。”炤宁示意红蓠,把带来的那幅工笔画送到太子妃手里,“我闲来无事,给你画了两张像——是一模一样的,我留一幅,这幅你要是喜欢,我便送你了。”

    “这可真是意外之喜,平日有那个心思,总是担心你忙,怕平白耽搁你的时间。”太子妃由衷地笑起来,将画像展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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