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世妆-第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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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没跟着……米雅小姐也没有……”
这句话最后的两个字刺痛了她的心,她仓皇抬头去看,竟没料到陆川一眼就看透了自己的心,二人目光相对,魏静姝感受到他眼中的不安、怜悯,以及深深的温暖,好久没有人用这样的目光看她了,想到这里,她明眸苍凉,淌下冰冷的泪来。
☆、影子
眼泪在她长长的睫毛上凝结,一滴一滴,落在地上,最后消失不见。就像是她的悲伤。魏静姝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错。她所想要拥有的不过是一个自己喜欢的丈夫,如此也不可以吗?如果说自己在第一次看到欧阳伊耀搂着堂子里那个与她眉眼相似的女人时,自己是觉得伤心,那么现在欧阳伊耀每看米雅一眼,都让魏静姝觉得那是对她最残忍的凌迟。
凌迟,用锋利的刀片一片一片的切削着自己的身体,会痛,会流血,却似乎没有尽头,永远不会死去。
“夫人,别哭了,少帅他真的是一个人去的……”陆川在一旁急得团团转,他是一个军人,还没有结婚,亦没有姐妹,对于女人的悲伤他还不懂得如何应付,他听着她呜咽的哭泣,断断续续的,直到让人觉得她只有出气没有进气了。他同情她,同时也觉得十分的好奇,女人的体内怎么可能会有这么多水呢,好像永远也哭不干似的。
“夫人……这里冷,你的丫鬟呢?我去找她?”大帅府的后院对于他们而言是禁地,即便作为欧阳伊耀的贴身侍官,陆川也极少会去那里,何况还是半夜。
“砰——哗啦啦——”魏静姝的广袖滑过案几上的豆青色龙泉青瓷花瓶,里面还放着一支傲人红梅的花瓶同时应声跌落在地,翡翠一般的瓷片和清水溅的满地都是,无辜的花枝,像是暗夜中最凄冷的血迹,散落一地。那是这个心中有爱的女人,在失去了最后一丝希望过后表现出的最婉转的绝望,那种痛渗入骨髓,刺入心脏,剧痛而微腥……
“为什么?”她的声音很小可是在寂静的深夜里又显得异常的凄厉。
陆川看着她明艳而苍白的脸庞挂着泪,如同最纯的羊脂白玉被罩上了朦胧的雾气,他的心充满了怜惜与迷惑,他掏出干净的手帕,在手里握了又握,终于还是没有递到她的跟前,他第一次觉得自己作为一个男人,说出的话显得如此的苍白无力,但是又不得不干巴巴的说:“少夫人,您,还是先,回去吧……”
此刻的魏静姝无法感知眼前的青年军官思维和语调上的变化,在这样一个冰冷的深夜里,在一个如此熟悉而又陌生的人面前她心底的悲伤像是冲破了牢笼的野兽一般倾泻而出。她不停的哭不停的哭,更觉得周身寒冷无比,只有眼前的这个男人散发出唯一的一点点的热量,让她想要靠近。
她好累,真的好累。没有人曾经告诉过她,一个看起来如此合适的婚姻,却是这样的让人伤悲。
她曾经是那样的高高在上,被捧在手心里的呵护,万人的敬仰,惊人的外貌和实力雄厚的娘家让她变得无可挑剔。
可是那个男人并不想要!
他宁可要一个脚部畸形的女人!一个别人的妻子!
他是如此的爱她,以至于愿意为了她而接受任何人的谴责和冷眼。他不怕这样畸形的爱会影响到他的声誉,为了她他甚至软禁了自己的父亲。
而最最让她受伤的是,就算是在床笫之间,她魏静姝也不过是那个可恨可恶的女人的一点影子。
☆、暗夜花开
魏静姝想到这里心如刀绞,一口气没有喘上来,眼睛一翻,便晕了过去。这下可吓坏了站在一旁颇为踌躇的陆川,他个箭步上前抱住那个柔软的身体,因为晕厥,她的肢体变得僵硬,但是她太轻了,抱在怀中就像是一根羽毛。陆川来不及细想,疾步跑出书房往后院的方向而去,一路叫着门房儿找人去找大夫。
彼时的米雅本来已经睡下了,敏儿匆匆的敲门,她唤她进来的时候双手还一边忙着在扣扣子。
“什么事情这样慌张。”她披了衣服坐起来。
“少夫人在书房晕倒了,少帅又不在家,管家派人来请你去看看。”
米雅听闻此事立刻下床,敏儿服侍她更衣:“请医生了么?”
“请了请了,说是马上就到。”
她匆匆的穿了件青衫,披了斗篷出门,开门一阵寒风吹进来,她不自觉打了个哆嗦,敏儿在前面提着灯笼,在暗的地方只能照见脚下的一丁点儿的路,此时的天上开始零零碎碎的飘起了冰屑来,米雅抬头看了一眼,深蓝色的苍穹卷起一阵一阵的黑幕,阴森可怖。只是那冰花飘落在空中的时候,被灯笼的光照亮,倒是显出一丝晶莹来。
主仆二人脚步匆匆,不一会儿来到了魏静姝住的院子。米雅推门进屋,举目竟然看到陆川直挺挺的站在外屋很焦急的样子。她先是一怔,立刻又恢复的平静。
“大小姐。”陆川看到她,立刻跟她行礼。
“怎么回事?”她开口问他,她声音冰冷清冽,让自偶见少夫人后就有些昏头的陆川终于找回了一丝清明。
“哦,是这样的。我奉命到少帅的书房那文件,结果少夫人来找少帅,然后……然后她就昏倒了。”他说完,还迅速的扫了一眼米雅,观察她的表情。
只见她轻轻淡淡的噢了一声,并无再问下去的心思,才觉得放心,这才意识到这大冷的天儿,自己的后背早已出了一身的冷汗。
米雅知道,这事情断然不会像是陆川说的那么简单,且不说陆川说话吞吞吐吐,就是魏静姝夜闯书房这件事也是蹊跷。
然而家中女眷的事情,最好不要同军中的人扯上关系,一来对少帅府的声誉不好,二来,也应该不是什么大事,陆川又是欧阳伊耀的亲信,没必要因为这点小事而咄咄逼人。
大夫诊治完毕,出来之后开了药,因为是西医,药可以立即服用,非常方便。米雅吩咐管家送走大夫,又嘱咐下人好好照顾魏静姝。
她特地亲自送陆川出门,并且嘱咐他不必为了此等小事惊动欧阳伊耀,再三强调他没必要知道。
米雅当然没有忽略,陆川的眼中一闪而逝的欣慰。不知道是她太敏锐还是陆川对于自己的情感太不懂得掩饰。他一连串的反应,让她仿佛听到了那种暗夜之中,人心里的花骨朵,一朵一朵,汩汩盛开的声音。
再转身回去的时候,小丫鬟回禀说是少夫人已经吃了药睡下了,米雅觉得不放心掀了帘子走进去看她。躺在床上的魏静姝,显然已经睡着了,她眉间紧紧的锁着,透着无限的哀伤,虽然双目紧闭,嘴巴却不断嗫嚅着,似乎在说什么,米雅侧耳倾听,才发现她居然一声一声,不厌其烦的,叫着欧阳伊耀的名字,最后魏静姝长长的睫毛像一对小蛾子轻轻扑扇着,有泪滴宛若水晶的珠子般自面颊上滑落了。
☆、碎片
米雅吩咐小丫鬟守着魏静姝,又打发下人各自去睡了,她独自一个人提着灯笼,沿着鹅卵石的地面前行。雪花越下越大,扑簌簌的声音让夜色显得更加的寂静。欧阳伊耀的书房距离在她的住处很近,她的眼睛早已适应了黑暗,白色的晶莹落在她的头上、身上像是想要将她紧紧的包裹起来。
大概是陆川刚才太过紧张的缘故,书房的门敞着,里面还亮着灯。欧阳伊耀临行的那一日让陆川告诉她他去了京城。也许是为了安抚她的情绪,毕竟救出沈家的老爷是她此行的目的。他没见她,总让她觉得他在隐瞒些什么。
然而他不说,她也不想去问,这是两人的默契。
进了书房,里面有熟悉的味道。再往前走了一步,脚下却是一滑。
借着昏黄的灯光去看,一支红梅残败在一片水渍之中,磁盘碎在各个角落里。蹲下身去,捏起一片,便认出那是她最爱的一个青瓷花瓶。她忽然明白了刚才发生的事情,神色恍惚,忘了自己身在何处。
这里曾是府内的禁地,养父喜欢把自己关在这儿,有时同亲信们议事,有时独自呆着。按理说这个花瓶不应出现在此处。
出嫁前的日子,于她是忙碌但难熬的,有时养父会将首饰店、瓷器店、裁缝店的师傅请上门来让她挑选嫁妆,有时也会恩准她自己出门去挑。
出嫁的喜服找的是全西城最好的裁缝,蔷薇陪着她亲自上门去丈量尺寸,那也是她最后一次出门。
主仆二人很是低调,没有骑马或者坐轿子,而是趁着大帅不在家乔装打扮,趁机四处转转。欧阳伊耀喜欢古董、翡翠、瓷器、书画无一不精。她有时候也跟着看,这日出来也是为了替他挑选礼物,他的生辰就快要到了。
古董里面,她喜欢瓷器,喜欢把玩在手里,如玉的质感,喜欢它们被炉火锤炼后才呈现出的最精致的形态,有种涅槃重生后的妖艳,精美而坚韧。
她在西城一家有名的古董店坐了好久,看了一些玩意儿,掌柜从与她的谈话中看出了些门道,于是从后间抱了一只锦盒出来,黑色的表面用丝线绘着云纹,在她面前小心翼翼的打开。
那是一只元代龙泉青瓷花瓶,官窑,瓶底还印有官府用文字“八思巴文”,胎薄如纸、釉厚如玉,做工精细,古色古香,她一眼就看上了。
抱着花瓶小心的出门本是想给他个惊喜,谁知道一出门就撞上了。
外头的阳光明朗了他的脸庞,她看着他仿佛许久没见了。那棱角分明的眉锋,那沉静中不乏凌厉的眼神,那颀长的身材,宽宽的肩膀,一切都熟悉又陌生。
他看见她仿佛才放心了一颗心,一张口语气又变得严厉:“家里到处找不到你。”
她听出他言语间的焦急和怨怼,只是笑,只是笑,对他半年冷漠的抱怨,一瞬间烟消云散,只开心的献宝:“我给你找到宝贝了。”
她的手指本摸索着碎瓷片,一时没注意擦到边缘,手上一划,心上即刻一痛,思绪回到空荡荡的书房,心中腾起不祥的预感。
☆、身不由己
日子如无澜之水,时间从深处静静的流淌。
他们曾经有过快乐时光,短暂的像是一场梦一样。
男女之间的爱意就像是春日雨后的嫩芽一般滋长,任谁都可以看出端倪,养父的目光逐渐的变了,他看她的时候依旧是笑的,可是她却从他老人家的眼底看到冰冷的光。她总觉得身后有一双眼睛盯着她,可是回头却看不到来人。
他们都是太过冷静的人,他大婚的时候她没有胡闹,她出嫁的时候他虽然坚持送嫁却也未有任何逾矩的行为。
她太了解欧阳伊耀这个人,他不是没给她机会,她知道如果自己当时给他一点回应,也许一切都会不一样。可是,她忍住了,他终究娶了别人,这是他给她的惩戒。他不知道的是,他大婚的那日,她站在院子里,任清冷的月光洒在,心底一片冰凉。
也许是因为他们都知道,生逢乱世,自己又身在这样的环境,两个人之间的爱情是多么的微不足道。她不似旁的女子,可以表现的柔弱无依,可以在他人的面前肆意的表现自己的无奈与悲伤,当她认清楚现实的时候,挣扎于她而言更像是一种徒劳。她是家族里唯一存活下来的人,除了爱情,她有更多的事情要做,她还没有找到让她的天一夜倾塌的原因。所以当养父告诉她,江南的沈家可以找到线索的时候,她的决定是毫不迟疑的。
这选择是逃避,同时也是面对。
米雅不顾手上的伤口,从怀中取出绢帕铺放在地上,异常细心的将青瓷的碎片一片一片的拾起来,放在上面,然后包好打了个结,拎着站了起来。蹲了太久腿部酸麻不堪,她只好强忍着站起来一步一步走到他的椅子上坐下,等着那阵子的感觉过去。
他的桌子整理的干净,各种文件书籍摆放都是按照一定次序。他从小就仔细又太爱干净,她有时候会嘲笑他。他一点儿也不生气,有时候会轻轻的敲她的脑袋,神情淡淡的带着宠溺。
纤长白细的手指抚摸过他案几上雕工精湛的白玉笔架,最后落到放在旁边的一本书上,青蓝色的封皮再没有别的装饰,下面好像藏了什么东西,拿开一看,居然是个乌木盒子。
她秀眉一蹙,这东西,看上去有些眼熟。
拿到面前,打开铜质的搭扣,一双泥人儿彩塑出现在面前。
男童穿着军装,带着大檐帽,虽说面部有些孩童的样子,可一看就是欧阳伊耀自己。女的那只穿着素色的衫子,上面白蝶穿花的图案依稀可辨,分明是她的模样,凑成一对,形神兼备。米雅的心里的痛如傍晚的水潮般汹涌,最后抵在喉头,无处发泄。她想去触摸那个男娃娃的脸庞,微微颤抖的指尖眼看就要触到又闪开。似乎那就是她内心的痛点。她把那对娃娃放在眼前垂头看了好久,扣上盒子的时候,“啪嗒”一声,一地眼泪落在乌木盒盖顶上,很快消失不见。
走出书房的时候地上已经铺满了薄薄的积雪,雪还在下,三更天了,周围却像是有了亮色,泛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