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闺玉计-第13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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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想必王凤仙心如明镜,但她却硬是装作不知,还趾高气扬地指使着她们。
当时她对王凤仙并无好感,后来却觉得,凤仙小姐,也有她可爱之处。
只是,阮天德那种无利不起早的人,真的会为此就去已没有任何利用价值的卢东阳吗?他们那样的人,信奉的,好像从来都是那句:只有死人最安全。
尽管心中想了许多,她却并没有多说些什么。
“原来如此。”长而卷翘的睫毛半掩,田蜜微微笑着,颊边浅浅的梨涡浅露出来,倒是恬静得很,她点点头,眉眼弯弯,轻声笑道:“不过是去看他们蹴鞠而已,又不是要我下场蹴鞠,这倒是不难。你看看你,就为这点小事哭丧着脸,不都美了。”
“你才不美,你又傻又丑。”王凤仙不高兴了,凤眼一瞪,娥眉一扬,那说出来的话,倒真是一点都不含蓄。
田蜜笑脸一僵,双目一滞,眨也不眨地瞅着她。
凤仙小姐,真的,咱还能好好地玩耍吗?
待送走王凤仙,天已经全黑了,田蜜心中盘算着事情,早早地就回了房,她在案几后坐下,铺开纸张,也不知在写些什么,待写完,已是三更鼓响。
“万事俱备。”田蜜满意的看着这一叠纸,点头道:“只待明天去找潜大人。”
而她口中的潜大人,此刻,却身处一处阴暗潮湿、生人勿进的地方。
府衙大牢,外面是木栅与土墙,越往里走,就越是阴暗幽深。偶有烛火跳跃。火光中,能见一片反光的铁青色,那是坚固铁栅。
但诡异的是。大牢外面守卫森严,可越往里走,守卫却越松懈了,到了密闭的铁牢深处。更是空无一人。
“我见牢中守卫调动,就知道今晚肯定会有人造访。”下了府衙大牢的府尹大人。当真跟回了自己家一般松快,他语调平缓,只微微有些低沉地道:“只是没想到竟然是潜大人亲自登门。”
“卢大人毕竟是一府令尹,若是随便一个人来送行。未免也太过怠慢了。”阿潜一身银质长袍,在这阴暗的牢房里,就如同一团光般。连周围的飞虫都绕着他转,当然。没近得他身就被他身上的冷气冻死了。
“送行?”卢东阳镇定自若的脸色一变,他从阿潜的话里品出了几分味来,不由皱着眉,鹰眸紧紧地盯着阿潜。
阿潜清涟的眸子微转,施舍给他一个眼神,反问道:“不然大人以为会是什么?”
鹰眸微眯,卢东阳不相信地质问道:“谁让你来的?”
阿潜淡淡瞟他一眼,他似有些嫌弃牢中糟糕的环境,俊逸非凡的脸一直是僵着的,此刻,更是不耐地道:“你以为是谁?”
“税监?”卢东阳观察着阿潜的表情,见他微微一晒,顿了顿,方迟疑着道:“难道是,云仙子……”
“既然知道,又何必再问?”阿潜大抵天生不晓得什么叫委婉,他根本不看卢东阳难堪的脸色,十分直接地道:“你的主人已经不在乎你这条命了,你还准备为她守口如瓶吗?”
最初的惊诧后,卢东阳已经镇定了下来,他盘腿坐在脏兮兮的蹋上,目无表情的看着阿潜道:“既然如此,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你不必在我这儿浪费时间,便是我死,也不会透露分毫。”
阿潜却是一笑,笑容很美,也很冷,他不咸不淡地道:“倒是衷心。只是你这衷心,究竟是对云子桑,还是,另有其人?”
“你真想知道?”卢东阳亦是冷冷地看着他,他干裂的唇角凌凌一勾,有些幸灾乐祸地道:“我倒不是怕说,而是怕说出来,吓着你。”
这不轻不重的话,却似乎透露出不少东西。他已是督审司长史,他义父是德庄税监,而这样,卢东阳都说,说出来怕吓到他。倒是有趣。
阿潜神情照样是淡淡的,闻言只是道:“吓不吓着,只有你说出来才知道。”
“说与不说都是一死,我又为何要说呢?”卢东阳曲指弹弹薄薄的囚服,一副看淡生死的样子,不羁地道:“倒是大人混迹官场这么久,难道不晓得知道的越多就越没有好处的道理?说到这里,我倒是好奇了——”
“大人问这么多,究竟是大人自己想知道,还是税监大人想知道?”
“实不相瞒,其实我一直很好奇,大人在税监大人面前从来温顺地像一条狗,可一转身,那爪牙,却是比主人还凌厉。”
“有时候感觉大人的秘密,却是比我还多啊。”
“卢东阳。”阿潜清冷冷的声音并无变化,卢东阳说了一大堆,他似是没见到,只是直接叫住了他的名字,连名带姓的,然后,就说了一句:“可有想过你就这么死了,卢小姐该如何在这世上立足?”
仅此一句,便让卢东阳脸上轻薄狠厉的笑容,完全僵住。
卢东阳面色一沉,鹰眸紧紧盯着阿潜,就问了一句:“你想怎样?”
“照我说的做,我保证,即便没有你,卢小姐也可以生活得很好。”阿潜说着,对着空无一人黑暗处唤了声:“来人。”
立刻,便有衙役打扮的人端着一个托盘上来,托盘上,笔墨纸砚俱全。
“钦史威风凛凛的入了城,但他怕是想不到,这就是他重点监视的府衙大牢。”卢东阳从榻上下来,将宣纸往墙上一按,提笔蘸水,便刷刷写了起来,边写边道:“便是当了多年府尹的我,也想不到,原来便是连我自以为全权掌控的大牢,也早已被税监大人的势力侵蚀成这样。”
“无孔不入,这德庄,谁又能与他抗衡?”他蘸墨继续,脸上的笑容,便是连他自己也觉得莫名。
“这便不是你一个将死之人应该考虑的了。”阿潜从广袖中掏出一根白绫,丢在地上,清冷无情的道:“前府尹卢东阳,于今日寅时,畏罪自缢于府衙大牢。”
说罢,他转过身去,不紧不慢的走出了坚固的铁牢。
身后,有铁链声响起,衙役落了锁,将一叠东西双手呈上。
阿潜伸手接过,就着幽暗的烛火,一目十行略过,至血红的手印处,他满意点头,仔细收起,提步而去。
身后,是黑暗最深处,最深的死寂,也无风雨也无晴,平静的如另一个世界。
阿潜就这样堂而皇之的行走在大牢中,越走,越是亮堂,一个个挺身而立的衙役,睁大了眼,却如同没看见他一般,任他如空气流过。
推开牢中暗门,走过一段不长不短的甬道,再推开一道暗门。
灯火阑珊处,有人负手而立,闻声转身,唇角笑意轻浅,眼眸如星辰般璀璨。
翌日,田蜜起床,洗漱过后,照例和家人一起吃早饭。
只是饭间,蹭着谭氏去厨房添饭的空挡,田川闷头扒了口饭,含糊说到:“前府尹卢东阳死了,昨晚寅时自缢于大牢。”
田蜜手一顿,口中下意识的咀嚼了几下,忽然感觉满嘴的饭菜,都没有味道,到真如嚼蜡一般。
她知道,田川是专门说给她听得。
她也不问今日凌晨发生在牢里的事,田川怎么会知道,她只是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昨日,王凤仙才说,若是她答应出息蹴鞠大会,阮天德便会救卢东阳。
可是今日凌晨,卢东阳便死在了牢里。
虽说是自缢,可人死了,就是有口难言了,怎么死的,哪里还能说得清楚,自是官方怎么说,就是怎么的了。
阮天德大可以说是救之不及,至于王凤仙信不信——如此说来,他似乎并不那么在意,或者说,王凤仙这个人,他就未必看重。
就像大人对小孩儿一样,高兴了,哄一哄,不高兴,随你怎么样吧。
看来,凤仙小姐过得未必如意,现在卢东阳一去,卢小姐……
田蜜默默吃着饭,吃过饭后,早早的,就去了督审司衙门。
督审司衙门可不是个闲的长草的衙门,即便她来得这么早了,也更有早行人,反正,杀过重重关卡,等她见到阿潜时,已经是两个时辰后的事了,等的她哈欠都打了无数个了。
阿潜身为长史,有自己一个专门的办事院落,甚至,还有专供自己休息的偏房,以及一套十分精致的紫砂茶具。
田蜜不晓得长史大人平常是怎么办事的,反正她被叫进去的时候,阿潜是十分悠闲的坐在院中的竹椅子上,那套出自名家,也由名家画瓷题字的十分名贵地茶具,就放在旁边的树墩上,树墩有两人合围之大,年轮深深,很古老的样子。
也是近中午了,阿潜看起来有些疲惫,她刚在他面前福身,他便伸手揉了揉自己额角,清涟的眸子半阖,懒懒地道:“你又有什么事?”
倒像是见着她就没好事似得。L
☆、第一百九十二章 心中打算
田蜜行到一半的礼戛然而止,她左右看了一眼,见院中十分清冷,零星几个官吏在房中各行其事,根本没人往这边多看一眼,见此,她便也没有多礼,自行在石墩另一侧坐下。
细看之下,阿潜眼底有一圈青灰色,他皮肤本就洁白无暇,如此,便更显得那青灰碍眼了。
也不是特别熟,唔,主要是阿潜总是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让人难以亲近,所以即便是看着了,田蜜也没有多嘴。
阿潜揉过额角后,饮了口浓茶,提了提神,他调整了下不耐的神情,恢复成一副不识人间烟火的样子,又开始旁若无人的摆弄起了他那套宝贝茶具。
木质古朴,茶香渺渺,少年双手洁白莹亮,穿行其间,如浮光弄影,再加上他那俊逸出尘的容颜,田蜜差点以为,自己一不小心踏入了道观仙台。
阿潜见她傻愣着不语,手终于一顿,睨她一眼,请冷冷地道:“你来找我,究竟所为何事?”
潜大人的耐心,出奇的糟糕呢。田蜜轻咬了咬肉乎的下唇,侧边脸颊微微鼓了鼓,说道:“学院诸事,我已全权托给徐师。”
阿潜俊逸的长眉微微一蹙,看着她道:“那你呢?你又想作何?”
“我嘛,自有旁的打算。”田蜜拿出一叠纸张,双手奉上,微俯身道:“大人先看看这个。”
阿潜看了她一眼,见她笑得乖巧无害,他再次蹙了蹙长眉,顿了顿,才迟疑地放下他心爱的茶具。用锦帕擦了擦手,接了过来。
他先是拿在手里随意地翻了翻,几眼过后,眉一皱,清涟的眸子微凝,又从头细看,翻阅的速度十分地慢。清冷的目光也转为专注。一副十分认真的模样。
时间一分一秒的滑过,阿潜翻完最后一页,长出一口气。他抬起头来,有些疑惑地看着田蜜道:“这与你最开始传扬的新法,并不一致,我记得。当初是叫借贷记账法,何以如今却是四角龙门账?”
说起这个。田蜜小脸一扬,不由有些骄傲,清脆的声音很有些高亢地道:“金铭论算我就说过,借贷记账法是别人的方法。非小女所创。而大人手里的这份,却是融合了古今中外诸多账法的优势所创,其价值。只高不低。”
这段时间虽然诸事烦多,但她从没忘记过新法的编制。时常去找徐师探讨,在徐师的帮助下,总算弄出了新法的整个体系来。
是时候让它面世了。有它奠定基础,才能保证此后诸事顺畅。
阿潜看着对面女子神采飞扬的模样,清涟的眸子幽深了些许。手中的这套账法,十分完整,也确实如她所言,超过了此前种种。只是这姑娘如此年幼,竟然就创造了属于自己的一套账法,这日后……难怪那人稀罕成那样。
阿潜思索着更久远的事情,耳边,那姑娘微笑着解说道:“大人手里的这份文书,较为详细的介绍了新的账务方法的体系,包括如何记账、算账、报账,以及相应地对作坊的经济活动进行连续、系统、全面和综合的核算和监督,并在此基础上对作坊经济进行分析、预测和控制……”
这一个个词,从前不曾听过,从前的账法,十分简单,不过是记账算账而已,但这套新法,远远不止如此,连续、系统、全面,分析、预测、控制,核算和监督……闻所未闻。
但他看过这份文书,且领悟到了其中之意,所以他知道,她非是信口雌黄,新法是真的能做到。
其实说白了,作坊的运营,便是金钱的流传,对金钱的管理,便是作坊管理的核心。
新法若是能得以实行,这必会是商界的一场改革。
这便是她费尽心血,所求的。
阿潜手中还握着那份文书,秋风吹来,纸页边角翻起,莎莎作响,整个画面中,唯两个一坐一站的人,分毫不动。
“你应该知道,我是督审司的官吏,督审司的职责是对国家的财政收支以及律法律令中属于财政收支的部分进行审计,而赋税律令的制定与更改,那是税务司的事情。”阿潜的声音不同以往的清澈,而是多了几许黯哑,显得低沉晦涩。“所以这份请求,我爱莫能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