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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3章

金闺玉计-第15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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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倒是背后那人浅笑如常的道:“子桑姑娘一定要见在下,不知所为何事?”
    子桑云的声音忽然不再低沉沙哑,黑暗里响起的。是嘹亮而清丽的女音,“看来大人是忘了,子桑曾说过,大人会后悔的。”
    有了她前面遮容之事,此刻听到她不同的声音,宣衡并不意外,他坦然回道:“自是记得。也记得我同样回过。何悔之有?”
    “宣王世子倒是年少气盛。”子桑云唇边虽带笑,眸光却是冷的,她缓缓站起身来。转过身去,目视着宣衡,伸出那只丰腴修长的手,在宣衡疑惑的目光下。忽然松开五指,落下一物来。
    黑暗里有一团朦胧白光坠下。荡了一荡,伴着子桑云一句厉喝:“好大的胆子,见到本公主竟然还不下跪!”
    这一句,可谓是开天辟地。动若雷霆。
    牢中的狱卒下意识的转过眼来,在看到那块在黑夜里散发出莹亮白光的龙形玉佩后,皆下意识的跪下身去。之后,又都紧皱着眉头。疑惑的看向全场唯一站立的那人。
    子桑云手中那块玉佩,乍一看,与钦史曾高举过的那块玉佩一模一样。
    宣衡没有跪,但他脸上却也不是平常那浅淡从容的神情,而是眉峰微蹙,星眸半眯,淡红的唇抿地紧紧的。
    “宣世子。”子桑云加重了世子两字,茶褐色的眼眸凌厉,沉声道:“见到本公主,你竟连礼都不行吗?”
    见宣衡还是不动,她举着玉佩,手指随意向几个狱卒一点,喝令道:“宣王世子胆敢对本公主不敬,以下犯上,罪当不赦,本公主现命你们立即拿下他!”
    被点的衙役对视一眼,牙一咬,硬着头皮走上前来。
    王法,说白了,便是为王室之人定的法,如今有陛下特赐的玉佩在,他们哪里敢违背?
    两只手同时搭在肩膀上,宣衡却不懂,而是很冷静的喝了声:“住手。”
    狱卒顿时顿住,他们顿在那里,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满脸为难。
    囚室里,那女子面若寒霜,下颚微扬,凌凌看着他们。
    一个是皇帝的女儿,一个是皇帝的大臣,狱卒权衡了一番,到底还是下定了决心。
    然而,正当他们要使劲拿人的时候,只觉得手掌下传来一股霸道真气,而后他们但觉虎口一痛,脚下不由倒退了开去。
    不等子桑云问责,便见又一块龙纹玉佩近在眼前。
    宣衡手执温玉,面色温淡,声音平缓而淡然,“拿着一块龙纹玉便说自己是公主。恕在下为官多年,也曾参加过皇室宴会,但如天下所有人一般,只知当今圣上育有四子九女,但从未听说过九位公主中哪位公主有异族之象。”
    这话,即是在驳子桑云,也是在提醒在场狱卒。
    今上四子九女,九位公主都是正统皇室血脉,自然不可能有哪一位是面前这位这样貌。
    手执龙纹玉便是皇帝的女儿了吗?那也太简单了吧?
    虽说皇家的龙纹玉工艺特殊,不知加入了何物,使得其外观完美无瑕,在黑暗里,却能发出夜明珠般的光。
    但再罕见的工艺,也不是不可仿造的,再说了,子桑云本就神通广大,她再假造一块龙纹玉,也并不稀奇,这只不过是在她众多死罪上,又添了一桩而已。
    “你们先下去吧。”宣衡长身立于黑夜,漆黑的眸子淡淡看着子桑云,对狱卒道:“此时事关重大,若是传出半句蜚语流言,本官绝不心慈手软。”
    假冒皇族,众人也都知道事情的重要性与敏感性,都稀罕着自己那颗项上人头,自然不敢多言半句,打了个寒战后,忙蜂拥退下。
    大牢深处,便只剩下几个永不见天日的死囚,以及死牢深处的子桑云。
    子桑云不可置信的看着这状况,双拳紧握,全身抑制不住的颤抖。
    这个人,这个人,这个人!!!
    她牙齿咬得打颤,胸口不断起伏着,强撑着没眨下眼来。她怕一眨眼,真的会软弱的留下泪来。
    直到周围的人全都退下,自己最依仗的东西被面前这个静立在黑夜里的人轻而易举的抹去,她才觉得这牢房真的是暗无天日,暗到看不见一点希望。
    这个看起来轻浅从容的人,行事竟敢如此胆大妄为。
    她可是爹的亲身女儿,皇家的公主,真正的凤凰!他竟然三言两语就定成了冒牌货!!!偷龙转凤,他也敢!这可是杀头大罪!
    然而,她此刻会怕,也正是因为——他必然知道这是杀头大罪,但他敢做,那便是——
    “宣王一生忠贞为国、衷心耿耿,宣王世子,这是要弑主逆反吗?!”从齿缝里渗出的话,冰寒蚀骨。
    而宣衡闻言,却是冷静说道:“一则,王子犯法尚且与民同罪,你身犯多条死罪,我若让你逍遥法外,那才是逆君枉法。二则,王室宗谱上并无子桑云之名,而得不到王族承认的公主,无论是否是圣上所处,都同样得不到天下人的认同。”
    顿了顿,他漆黑的眸子明透,淡淡的道:“而在这些之前,首先是——圣上并不认同。”
    倘若圣上认同,自会昭告天下,除非是对他来说不重要,甚至视为耻辱,才会藏着掖着,不敢见人。
    宣衡这话虽说的平缓,但却戳到了人脊梁骨上。
    “你……”子桑云深邃的瞳孔已然溃散,她紧握着那象征着无上权力的龙纹玉,忍不住倒退一步,脚下一软,跌坐在地上。
    而此时,那人也缓缓蹲下身来,带着慑人的威压,用那双漆黑幽深的眸子定定锁着她的眼睛,沉声问道:“子桑云,究竟是谁指使你假冒公主名讳?你可知,这是死罪。”
    “我没有假冒,我就是货真价实的公主!”尖利的声音落下,子桑云颤抖着,她躲避着无处不在的黑暗,避着那人眼睛,神情弥散,茶褐色的瞳孔里有倔强的泪光,摇头念叨着道:“你不要再说了,我不会信你的,他这么做只是为了保护我,我那么优秀,比他所有女儿都优秀,不,比他那些只会勾心斗角的儿子都有用!他怎么可能不在乎我?”
    子桑云怒目瞪着宣衡,此刻的她,心防弱的就像一个孩子,但这并不代表她好攻陷,相反的,她十分执着绝强,无论宣衡问什么她都听不到,只不断重复着这几句话,只管反复念着这一件事。
    再问下去,怕是要崩溃了。
    宣衡直起身来,没有再看他,他转身,向沉长的通道走去。
    他脚步平缓,但那背影,确是有几分沉重。L

☆、第两百一十五章 两方话谈

出了大牢,仰望着头顶万里无云的晴天,宣衡住步良久,掩眸低声道:“看来酷夏已过,秋季要瞬至了。快下雨了吧?老百姓能高兴一段时间了。”
    他笑了笑,笑容却并不轻松疏朗,眉宇间,有化不开的凝重。
    倘若这个屡生事端的异国女子当真是今上的女儿,那她所作所为……
    倘若陛下不止是想增百姓赋税、查商户偷漏税、查官员贪墨……
    这之后的事,不能去想,不能想,可是……
    他缓缓闭上双眼,紧皱着眉头。
    许久许久,他面容逐渐回缓,深吸一口气,踏出步去。
    回到后院凉亭时,两人都还在,田川坐在石凳上,吕良抄手靠在圆柱上,见着他,两人身子都怔松了下。
    田川眸光一凝,不由问道:“如何?”
    宣衡笑了一笑,走过去顺手捊了捊他后脑勺,看了眼吕良,说道:“人是见着了,但并没有问出什么有价值的东西来。小川,子桑云的事情,交给吕良吧。”
    田川先是有些错愕,但看过那两人的神色后,他又缓了下来。他沉默了一会儿后,点了点头,起身道:“那阮天德的事,你们再想办法吧,我先去忙别的了。”
    两人点点头,目送他离开。
    见宣衡看着他离去的方向,吕良走过来道:“小川见到了那块龙纹玉,必然也清楚此事的严重性。他毕竟不是局内人,未免受到牵连,还是不接手为妙。”
    他拍拍宣衡的肩膀,收起惯来嬉笑松散的神情。严肃而认真的问道:“你打算如何处置子桑云?”
    子桑云手中有龙纹玉,若是擅自杀她,必是逆上大罪,可若是放她——那岂不是放虎归山,自掘坟墓?
    经此一事,子桑云定是把宣衡和田蜜恨惨了,他们之间。怕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既然已经是你死我活的局面,那么,就还是你死吧。
    吕良眼里浮现出一丝狠辣。他搭在宣衡肩膀上的手沉了沉,沉声道:“要我说,干脆就一不做二不休。”
    他话音将落,宣衡便目视着他道:“倘若她当真是圣上的女儿呢?”
    “怎么可能?”吕良摇头否决道:“我朝可没有一个异族公主。”
    宣衡却很分外冷静的道:“难道你忘了吗?今上年幼之时。曾流落东楚,回来之后。性情大变,叔侄兄弟皆——当朝唯一的一位王爷宣王,并非与陛下同宗,而是因其战功赫赫。被特封为异性王。”
    “陛下流落东楚时虽年幼,但谁又能保证他之后没有再去过?陛下对东楚的执着,可是比他身上的皇族血脉还能割舍。且据我所知。陛下在位期间,曾微服私访多次。只是因着事情重大,被瞒得严严实实罢了。”宣衡所说辛密,朝中甚少有人知道,便是吕良都不曾听闻过分毫。
    “阿良,我观子桑云的神情,认为——”他抿了抿淡红的唇,漆黑的眸光望向远处天际,开口道:“十有*,她真是今上所出。”
    “若真是如此,杀她,无异于弑主。”低低沉沉的声音落下,宣衡轻声道:“宣家一心为国,忠贞不二,我身为宣家后人,又怎能暗杀皇女,欺君罔上?”
    “可是——”吕良咬了咬牙,面有不甘,眼中是深深的担忧。
    而宣衡却道:“陛下赐我龙纹玉,遣我下青州整顿吏治,我虽有审判惩治之权,但这权力也有界限,按照惯例,有关皇家之事,皆需移送京都审判。”
    宣衡抬手制止吕良多言,已然打定了主意,道:“此事干系重大,我会即日上报京都,等陛下亲自决夺。”
    一直被剥夺发言权的吕良紧皱着眉头,此刻气极道:“今上是什么人,你我难道不知?交由他定夺,岂不是——”
    “吕良!”宣衡沉声一喝,漆黑的眸子里光芒凌冽,告诫道:“当心祸从口出。”
    吕良虽不甘,但看着面前人坚毅的神色,还是住了嘴,只是这口气实在难以咽下——他实在是担心这人。
    紧了紧拳头,他深吸口气,冷硬问道:“既如此,那你可有想好应对之策?”
    宣衡浅然一笑,并没有大祸临头的自觉,只是笑道:“兵来将挡,见招拆招。”
    见吕良紧皱的眉宇间都能夹死一只蚊子了,他便又安抚道:“即便子桑云真的被安然释放,即便她又真的狭私报复又如何?皇家虽至高无上,但我宣家也不是软柿子。当朝能出之兵,十之有四在我父手中。今上窥视东楚良久,如此关头,绝不会动宣家分毫。”
    他声音平缓,神情平稳,并没有恃宠而骄的傲然姿态,而是平平常常的自信。
    也是这份平常,反而显得更不平常。
    看着这熟悉的身姿与音容,吕良这颗心,才算完全定下来。
    那种在战场上完全可以信赖的感觉,又回来了。
    都有些怀念了。
    是他多虑了,面前这个人,何须他担忧?
    “既如此,那我们现在?”吕良手一抄,又是一副散漫姿态。
    宣衡漆黑的眼眸的流光暗转,只一个字:“等。”
    吕良皱眉,略微提高了音:“等?”
    “恩。”宣衡点头,负手眺望看着远处天际道:“等今上的答复。或许,今上对子桑云之事的定夺,便是我们攻克阮天德的关键。吕良,我赌我们志向远大的君王——”
    他勾了勾唇角,回头笑看着满目不解的吕良,在他期待的目光中一转话锋,浅笑着道:“不能妄谈君王是非,有这时间,我们还是去查查府衙宗卷,看看卢东阳在任期间,都有哪些冤案沉案——这也是钦史职责所在不是吗?”
    轻拍拍吕良肩膀。唤回失神的他后,宣衡向外走去。
    吕良下意识的跟着他走着,他低垂着头,眉宇始终紧皱着,百思不得其解:陛下对子桑云的定夺,跟贡献阮天德有何关系?宣衡在赌圣上的什么决定?他已经成竹在胸了吗?
    官场上的勾心斗角,真是忒累人了。真不如纵横沙场来的痛快。
    吕良赶忙摇摇头。提醒自己,在这事儿没完之前,啥也不能去想。
    是夜。田家堂屋里亮着烛火,一家人默默吃着晚饭。
    真的是默默,屋子里安静的只能听见食物的咀嚼声、桌上灯火偶尔跳动时发出的轻微爆破声,以及屋外四下里的虫鸣。
    桌上三人。边扒着饭,边不时偷瞄着闷头吃饭的田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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