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周记-第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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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心口如遭重锤,泪水险些涌上眼眶,那玉柱赫然竟是妹妹所佩之物!
第十章 彩云间
正午,没有一丝风。广袤而平静的湖面,倒映着漫天云霞,一切都像是凝固了。
除了“哗哗”的摇橹声,没有其他声响。湖水中看不到鱼,湖面上甚至没有飞行的蜻蜓。
偌大的世界,仿佛只剩下了我们。
“我姨姥姥就住在那个岛上。教你的话,可全都记住了?”相柳笑吟吟地坐在船头,淡绿的双眼凝视着我,脸上似乎也映染了嫣红的霞光。
我只当没有瞧见,摇着橹,驾着小船,徐徐地向那片碧翠葱郁的小岛驶近。丹田内的阴阳二炁隐隐翻腾,感应着四周那诡谲万变的云气。
曾听姥姥说过,在南荒最南疆的崇山峻岭里,有一片瘴气弥漫的森林,森林里有一片紫色的湖湖里住着大荒最善于炼制蛊药的巫族——氐人族。
湖水之所以是紫色的,是因为湖的上空一年四季布满了赤红的云霞。那些云霞是氐人烧制丹药所蒸腾的雾气凝结而成。
这些人鱼是远古蛇族的后裔,六百年前,因涉嫌参与火族叛乱,妄图用蛊毒谋害赤帝,而被降罪,举族流放到了南疆。
相传那里埋葬了无数南蛮的尸体,怨气所结,到处是剧毒的溪水瘴气和毒蛇虫子,就连蟑螂也难以生存。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那些氐人们老的老,死的死,只剩下很少数辛存下来生活在湖心的小岛上。
他们将所有的怨毒仇恨诅咒都烧制在丹药里,蒸腾的雾气凝结为赤红如血、浓艳如火的云,随风而动,方圆三百里Ren兽绝迹,就连候鸟经过上空,也纷纷中毒坠落。
我一直以为那只是荒诞的传说。
但是当我乘着狭长的小舟,行驶在这片紫红静谧的湖面上,才知道仇恨的力量,竟可以大到改变这个世界。
如果姥姥还活着,一定会骂我听从这妖女的蛊惑,只身犯险,来到这天下巫医都不敢靠近的死地。
但人生在世,步步皆险,若能找着妹妹,就算闯上黄泉地府,又有何妨?再说,倘若不能救活罗沄,不能让她亲眼目睹我杀死昌邑,夺回属于我的一切,又怎能写我心头之恨?!
见我没有理他,相柳又笑吟吟地说:“我姨姥姥最讨厌话多的人,共工神上变成了哑巴,一定很得她欢心……”
她瞟了一眼软绵绵斜倚在船舷的罗沄,叹了口气:“不过,如果她知道你喜欢的不是我,而是这病恹恹的螣兀公主,可就指不定如何对你啦。”
我耳根微微一烫,冷笑不答。
她领着我绕行八万里西海,登陆南疆,穿过万花谷,来到这万籁俱寂的紫云湖,就是为了带我这“孙女婿”来拜见巫氐的。
她说姥姥绝不救族外之人,除非我娶她为妻,否则罗沄也罢,我妹妹也好,断无生路。
罗沄却睁开眼,声如蚊吟地笑道:“你放心,我差点儿吃了他,又将他毒成哑巴,还打算将他送给最为仇恨的死敌……他若喜欢我,那可就奇了怪啦。两位志同道合,再也适合不过。你们夫妻抱上床,别将我这媒人丢过墙就成啦。”
她伤势未愈,又添新蛊,体内的“蛇神蛊”虽被相柳封住,却无气力活动,说了几句话,便气喘吁吁,满脸桃红。
就在这时,湖面上突然刮起了大风,赤红的云层泼墨似的翻滚,小船跌宕,鼻息间尽是恶浊酸臭的气味,闻之欲呕。如果不是早已吞下罗沄所给的“辟毒珠”,只怕我也支撑不住了。
岛上“轰”的一声,涌起冲天火光,照得四周通红。
相柳长发乱舞,嫣然一笑:“择日不如撞日,姨姥姥刚炼成今天的丹药。趁着她心情大好,咱们赶紧拜堂成亲,救你妹子性命……”
话音未落,岛上鼓声密奏,尖啸四起,仿佛有万千大军在密林里齐声呐喊。
相柳脸色微变,笑道:“赶巧又来了这么多朋友,咱们连请柬都省得再发啦。夫君,走吧。”翻身抄步,朝岛上御风飞去。
我顾不得多想,背起罗沄,紧随在后。
茂密的森林随风起伏,就像汹涌的碧海。她翩翩飞掠,衣袖鼓舞,赤足玲珑剔透,仿佛随着密鼓的节奏,跳着蛊惑的舞蹈。
远处是一片盆地,滚滚火光就是从那儿腾空而起。褐红色的土壁摇摇环立,纵横六七里,深达几百丈,气势宏伟。
越是逼近,浊臭的气味就越浓烈。到了盆壑边,鼓声震耳欲聋。浓烟夹涌,熏得人眼酸喉呛。
壑底是片广阔的草地,岛上的泉水汇成溪流,从四面土壁流泻而下,交汇成一湾月牙似的水潭。
潭边架着九个巨大的青铜巨炉,炉火熊熊。百余个彩巾缠头的蛮人一边拍打腰间的皮鼓,一边环绕着丹炉呐喊奔走。一踩入水中,那些蛮子的腿便化作了鱼尾,摇曳穿梭。
水潭里浮着一个白发鱼尾的干瘪老婆婆,闭着眼睛,口里念念有词,手指曲弹,不断地抛射出一颗颗五颜六色的冰晶。撞着炉壁,炉火顿时轰鸣爆炸,喷涌成条条火龙。
四周鼓声如雷,密密麻麻地包围着几千个服饰各异的汉字,人人脸上都蒙着五彩纱巾,和着鼓乐纵声长啸,衣襟、帽檐无不绣着一朵五色祥云。
北海一战,彩云军几乎尽数覆没,为何还有这么多人聚集在这南疆万花谷?姥姥与巫氐、蛇族向无往来,纵有残兵,有怎么会与这些鱼族的蛮子结成盟友?
我又惊又奇,再凝神扫探,心里突然大震。人群中赫然站着一个六岁大的男童,仰头背手,嘴挂微笑,斜长的双眼光芒闪烁。
罗沄浮着我背上咯咯轻笑:“原来你的新娘子带你来这儿,不是见姨姥姥,是见烛老妖。”
我怒火上涌,翻手扣住相柳脉门,她也不躲闪,反而挺胸迎了上来,微笑道:“我以为共工胸怀大志,一心打败公孙轩辕,重夺天下,没想到只是个敢说不敢做的懦夫。怎么,区区一个烛老妖,就让你害怕了?”
我知道这妖女故意激我,脸上却仍不免热辣辣地一阵烧烫,松开手,在石壁上划了一行字:“谁说我怕烛龙了?我来这儿,是为了救我妹子的,如果找不着她,我就将你千刀万剐!”
她斜挑眉梢,似笑非笑地说:“没错,我带你来这儿,就是想让你与烛老妖决一雌雄的。你连他也收拾不了,又怎能打败烈炎,救回你的妹子?”
我顺着她的眼光望去,怒火更是轰然冲顶。
西面起伏摇曳的草浪中,站着九个红衣大汉,当中那人气宇轩昂,紫衣红带,络腮胡子红如火焰,神色从容淡定,不怒而威。果真就是近年来名震四海,被称作“大荒第二帝”的烈炎!
如果不是他,彩云军又怎会折戟覆没?姥姥又怎会枭首城门?血海深仇,永志难忘!
我悲怒填膺,恨不得立即冲跃而下,和他拼个鱼死网破。但他怀中抱着一个少女,瞧不见脸容,一动不动,也不知是不是妹子瑶雩。我心里怦怦剧跳,唯有强忍怒气,静候良机。
直到此刻,相柳才将来龙去脉和盘托出。
原来当日烛龙虽然逃出生天,又汲取了数以千计蛇蛮的真气,却始终没能克服“摄神御鬼大法”所带来的痛苦与危险。
他之所以放过相繇兄妹,便是想借巫氐之力,助他炼成“本真丹”,将体内五行神识合而为一。
相繇野心勃勃,嚣狂傲慢,受了这奇耻大辱,哪能甘心由他摆布?
偏巧北海一战,瑶雩重伤昏迷,被火族俘虏。烈炎为了显示仁慈,以招抚各路义军,假惺惺地找来各族巫师为她救治。奈何这些庸医无一堪用,灵山十巫又不知所踪,他束手无策,只好悬赏求医。
相繇闻讯想出这借刀杀人之计,一面假意俯首称臣,告诉烛龙巫氐的下落;一面又暗自派人到凤尾城,献给烈炎万花谷、紫云湖的地图。让他与烛龙狭路相逢,两败俱伤。
相柳在我耳边轻轻地吹了口气,柔声道:“共工神上,我可没有骗你。你妹子的确在这里,我姨姥姥也的确只救本族中人。玄女化羽,彩云军群龙无首,这一个月来,烛老妖横扫大荒,天下震动,你的部属也好,各路义军也罢,全都投入他的麾下。现在死心塌地追随你的,可就只有我们相国臣民了。能不能问鼎昆仑,全在今日一战,你可别叫我们失望。”
她这番话虽不能全信,但也有几句是真的。半个月前,被我柴刀威力所震,那些蛇蛮都已认定我找到“轩辕星图”,学会了“三天子心法”,对我战战兢兢,奉若神明。
此外,我又逼迫相繇兄妹和我一次吞下“子母噬心蛊”,若我有什么三长两短,他们也会立刻毙命。这妖女纵有二心,又能玩出什么花样?
想到这里,我心里疑怒渐消,握紧柴刀,观望着下方情景。
盆壑里的鼓声突然停了下来,呐喊声齐齐顿止。
六个人鱼蛮子走到一个炼丹炉前,合力旋开圆门,又举起一个北斗似的青铜巨勺,从炉里扒出一个鸡蛋大的赤红丹丸,齐声大吼,挥动长勺,将丹丸高高地抛出百十丈远。
“轰”的一声,地动天摇,火光冲舞,草地竟被炸开一个纵横各近六十丈的巨坑。浓烟滚滚,恶臭弥漫。
我猛吃一惊,彩云军掩着鼻子纷纷后退,纵声欢呼——“妙极,妙极!这么小的一颗丹丸便有如此威力,所有这些丹丸加在一起,只怕连昆仑山也要被炸飞了!”
“有此神丸,还怕他奶奶的紫火神炮!”
“紫火神炮算什么?烛神上吞此神丹,只消放一个屁,就将烈炎小子炸到九霄云外了!”
烈炎微笑不语。
那些氐人族的蛮子却阴沉着脸,似乎大为失望。
人鱼婆婆从潭里冲越而出,绕着那尊炼丹炉走了几圈,眉头紧皱,忽然将拐杖往地上重重一拄,喝道:“什么狗屁『五行本真丹』!白白浪费我大半月的功夫。烛龙神上,如果你就这么点儿本事,还是趁早回北海去吧!”
这老婆婆想必就是巫氐了,想不到脾气如此乖张暴戾,连烛龙都干喝骂。看着烛老妖脸色骤变,我大感快意,对巫氐不由添了积分好感。
众人哗然大叫:“他奶奶的,烛神上参悟阴阳五行,独创之炼丹妙法。吞此神丹,天地为之变色,神鬼望风而逃,老鱼婆你炼不出,是你本事不足,徒负虚名,居然敢推脱藐上,简直神人共愤,是可忍孰不可忍也!”
姥姥尸骨未寒,这些墙头草就随风转向,个个都成了烛龙的忠臣死士,作出义愤填膺之状,剑拔弩张。但忌惮烈炎的“太乙火真斩”与巫氐的蛊毒,叫嚷了半晌,没一个敢踏步上前。
烈炎微微一笑,朗声道:“寡人烈炎,特登山门,恳请巫氐施以妙手,就我义弟之女性命。”声音响如洪雷,将盆壑内的喧哗声全部压了下去。
罗沄被震得呼吸急促,伏在我背上微微颤抖。
我气血翻腾,暗觉凛然,想到他怀中少女果真是久违的妹妹,热泪又忍不住涌上眼眶。
巫氐握杖的手青筋暴起。胸脯起伏,似乎在强忍怒气,过了好一会儿,才冷冷地道:“老身从不救族族外之人。”
烈炎道:“氐人、火族原是一家,手足互残,冤冤相报,何时方了?寡人此次前来,不仅为了求医,更望能与氐人族冰释前嫌,一笑泯恩仇……”
巫氐猛地一顿拐杖,厉声怒笑:“好一个『一笑泯恩仇』!我十八代氐族,三千五百七十九户,六百年来流放南疆,受尽劫难屈辱,存活至今的不过一百二十六人!你轻轻巧巧的一句『冰释前嫌』,就想将似海深仇一笔勾销么?嘿嘿,姓烈的,你要想求几万冤魂的宽恕,就先跪下来,朝这紫云湖叩上十八个响头!”
那八个火族侍卫怒容满面,手按刀柄。
烈炎却二话不说,将瑶雩小心翼翼地放在地上,朝着巫氐伏身拜倒,“咚咚”连叩了八个响头。
四周哗然,巫氐等人尽皆愣住,就连相柳也低“咦”一声,大为惊讶。似乎都没料到以他万乘帝尊之躯,竟肯向本族罪因低头谢罪。
这薄情寡义的奸贼,害死我父亲,居然还如此假仁假义,惺惺作态!
他越是这般做作,我越是怒火如沸。若不是顾及妹子的安危,早已拔刀而起。
烈炎站起身,高声道:“六百年前,氐颥氏为乱党诱骗,的确犯了弑上谋叛的大罪。但举族连坐,流放南疆,刑罚未免过重。后代子孙六百年未得赦免,更有违族法『宽恕』之道。寡人这十八个响头,自不足以抵消你们所受的苦楚,只盼能消融冰雪,化解仇怨。从今日起,氐人可重返故土,或者随意挑选八百里膏腴沃地,休养生息,六百年内永无赋税。”
盆壑内哗声更起,那些氐人竟似被他说动,面面相觑。
烛龙哈哈大笑:“我听说南疆氐人刚烈不屈,矢志不移,所以才遭火族赶尽杀绝,生生世世囚居在这穷山恶水。可惜闻名不如见面,日口声声和火族势不两立的巫氐,原来也不过是贪生怕死、奴颜媚骨的老糊涂!”
氐族蛮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