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心应犹在-第11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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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回事?”她对上前来迎人的侍婢,蹙眉问道。
“回姑子,是于崔氏不知礼数,冲撞了夫人。”那侍婢屈膝一礼,边引着崔莞入园边应道。
若只是冲撞,夏妪神色间怎会流露出切齿之意?而且……崔莞打量着身前引路的侍婢,那闪躲的眼神,怎看都是另有隐情,难道是母亲……
心间一急,崔莞足下顿时加快了一些,同时不着痕迹的瞥了一眼跟在身旁的碧落。
待侍婢撩起门帘,一入屋,一股虽淡却无法被熏香掩下的药味扑面而来,崔莞面色微变,抬眼便在厅堂中扫了一圈,结果未见到崔陆氏的身影,她正欲往内屋行去,便见门前垂落的珠帘一动,崔陆氏被侍婢搀扶着走出内屋。
“母亲。”崔莞目及崔陆氏白皙却透出一丝莫名潮红的面色,心尖紧缩,连忙上前扶住崔陆氏的手臂,搀着她坐到软榻之上。
“你、你这不听话的孩子,还知我是你母亲?”原本崔莞不辞而别,崔陆氏又气又怒,可又架不住满心担忧,眼下见女儿平安归来,有心训斥几句,但一见崔莞一副瘦弱憔悴的摸样,又舍不得多言几句重话,只紧紧攥住她的手,眼眶不觉发红。
崔莞亦是满心歉然,又是认错告罪,又是许诺绝不再犯,哄了好一会儿,崔陆氏的心绪才平缓下来,崔莞趁机问道:“方才在院门外,见夏妪带了名女郎行出,看起来似是崔绾?”
崔陆氏看穿了崔莞的心思,不过,她显然不愿提及崔绾,含糊几句,便转而言道:“可去见过你父亲了?”
崔莞摇头,“尚无。”
“如此,你且先去书房见过你父亲,再过来用午膳罢。”
“好。”崔莞乖巧的应声,起身出屋,受到她的示意,留在屋外打探消息的碧落,便静静的跟在她身后,待出了裕园,便将所知之事,一五一十禀于崔莞。
☆、第二百八十四章 明争暗斗玲珑局(下)
“于崔氏……也就是主子方才在院门前所欲的妇人,听夫人身旁绢书姐姐言,主子出门莫约月余后,家主与夫人便将她许给于氏,半月前出阁,今日回府,确是因冲撞夫人,方被夏妪等人扭出门。”
“于氏?”崔莞秀眉微蹙,她不记往事,但胜在为人聪颖,又愿下心思,加之钟山密院中刘珩曾予她观摩的士族名册,但凡清河中与崔氏往来的世家大族,均已牢记在心中,眼下思来想去,却无于姓之族。
“是清河下县中的小门世家。”身为墨卫,碧落贴身服侍崔莞时,暗中还需留意清河世家的动态,故上至城郡下至县镇,大大小小的世家,她识得比崔莞还精细。
虽说崔绾已回到族中双亲身旁,可即便是旁支,也不当这般轻易与一区区小门世家结亲才是……崔莞眉头渐蹙,而哪怕于氏远不如崔氏显赫,说到底也为一门世家,倘若崔绾失了娘家帮衬,在于氏中的日子只怕如同水火之中。
这一点,崔绾应心知肚明,对母亲当是讨好尚来不及,又怎会行冲撞之举?
“碧落,回头你设法打探于崔氏入府前,可曾与谁往来过密,或是见过何人,行过何事……总而言之,她的近况,愈细愈好。”
“诺。”
怨不得崔莞横生事端,崔绾不同于旁人,在崔诚与崔陆氏身旁两载,若非她及时回归,担养女之位的人,非崔绾莫属。再者,这二载不长,可只要略微细心一些,总会得知一些不足与外人道的隐秘,崔绾突如其来的言行变化,已引起崔莞的疑心。
一路行到书房,当值的管事好似早就得知崔莞会来一般,行礼过后便恭敬的将人请入屋。
地底埋有火道,一入屋,掺着一股馥郁的明堂香的暖气迎面扑来,一旁的碧落忙替崔莞解下身上的狐裘。
“父亲。”崔莞穿过珠帘,对正坐于几后执笔留墨的崔诚见礼。
崔诚抬眼打量起女儿虽消瘦但完好无缺的身躯,面上的神情虽无变化,可眼中逐渐松缓的凝色,还是颇为明显,他左右各看一眼,沉声道:“下去。”
“诺。”一声轻应,正在崔诚身旁研墨添香的书童侍婢均放下手中之物,行礼退出门外,崔莞也给碧落一道眼色,让她出去候着。
“坐罢。”待门合起,屋内只余父女二人,崔诚方指了指下首的锦席,示意崔莞坐下说话。
“我已得闻三军雍城大捷一事,不知眼下战局如何?”
崔莞临行前,留于崔陆氏的信笺上未点明去处,可对崔诚,倒并未隐瞒,而崔诚也知,女儿身旁的侍婢护卫来历不凡,因此虽担心,却未有多少焦愁,且太子出征一事,也足够士族繁忙劳碌,毕竟,这是一次可遇不可求的天赐良机。
太子年长,朝堂参政已有数载,建树颇丰,虽大部分被今上寻由削弱,不过余果也未必惨淡,市井百姓中,太子贤名可是深入人心,一旦此次太子出征杀敌保疆,驱除魏人,三军凯旋而归,文治武功皆齐之下,今上还有何缘由打压太子?
况且还有王谢暗透出的那道消息……崔诚平静的眸光后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炽热,连上苍都在帮衬士族!
崔莞的目光瞟过崔诚逐渐发亮的双眸,纤细的指尖微微蜷曲,脑海深处一张俊脸晃过,“儿不知。”
虽说墨卫自有一番传信手段,但她却从未轻易动用,尤其是此时,沙场征战,容不得一丝疏忽,涉及军机之密,万一失手被旁人截住,后果不堪设想。
“想来也是。”崔诚语气微含一丝失望,不过转念一思,却又喜上心头,想必这世间,也无多少人比得过他更期盼太子得势。
仔细询问了一番崔莞在雍城的见闻后,崔诚话锋一转,道:“你外祖遣人送来邀帖,来年春末乃是他六十大寿,说是让你母亲携你一同前往建康,正好见见从未露面的菀姑子。”话到最后,已然成了冷笑。
当年崔莞被害一事,虽是难以拨开的迷雾,可若不是陆氏信誓旦旦作保,崔诚也不会松口让爱女虽陆岚一同出行,而今远在建康的陆氏终于得知崔氏迎回“次女”之事,便借大寿来探虚实,邀贴上言得甚好,可谁猜不透这背后之意?
这陆氏,到底还是少不了心虚胆怯。
闻及此言,崔莞心中猛地闪过一道念头,不过却被她暂且压下,“如此正好,阿菀还未拜见外祖,能随母亲一同前往建康为外祖贺寿,心中自是不胜欢喜。”
崔莞淡淡一笑,蜷曲的十指反倒松懈开来,比起陆氏,她更想得知,陆岚再次见到这张熟悉的面容时,会是何等的神情摸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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辞出书房时,已是晌午,刚放晴半日,空中又飘起了雪,崔莞陪崔陆氏用过午膳,返回菀园时,落下的雪堪堪没过脚踝。
只是任谁都未曾想到,这场雪一下,便是三天三夜,且还未有止住的迹象。
所幸,崔莞一言惊醒崔诚,在崔氏牵首之下,不少世家大设粥棚,又广派冬袄,清河郡一别往年,街上冻死的百姓,不过十数。
而清河世家之举,通过密信传开后,各处世家相争效仿,以至于大晋这场突如其来的天灾,并未动摇国之根本。
朝堂之上,试图借天灾生事的殷贵妃等人,也只能咬牙歇下心思,转寻他法。
“姑子。”回到崔府便自觉更变称呼的碧落,抖了抖肩上落的一层雪花,入屋后便静静立在一旁,待崔莞将屋内侍婢打发后,方上前禀报:“姑子让碧落探查之事,碧落已查清楚。”边说她边将所载消息的信笺呈于崔莞。
不看尚好,越看崔莞的面色便越沉冷,清清楚楚阅完最后一字,她脸上的神情已如屋檐下冻结的寒霜,冷厉骇人。
这个崔绾,竟是如此大胆!
想借二载积下的情谊算计张氏之子,需知,清河张氏与崔氏一般,皆为清河郡最顶级的世家之一,且与崔氏乃是世交,好在算计不成,反栽给了于氏子。
难怪崔氏会纡尊降贵,与一不知名的小小世家联姻,崔绾此举,也是咎由自取。
不过,崔绾冲撞崔陆氏一事,果然不出她所料,亦与陆氏有关,崔绾养在崔陆氏身旁近二载,陆氏自是心知肚明,**间被人“桃代李僵”,心虚的陆氏怎会不闻不问?
崔陆氏早已得知陆岚的恶行,只是苦于无凭无据,这才强忍而下,但对“次女”一事,也未入陆氏所愿,如实坦言,急切之下,陆氏必然会寻上崔绾。
崔莞扫了眼几上的密信,唇角勾起一丝冷笑,一面差人送来邀贴,一面怂恿崔绾冲撞崔陆氏,是欲让崔陆氏气而生疾,推却贺寿一事,好光明正大让她这“次女”孤身入建康?
陆氏的盘算,也未免太自以为是了!
☆、第二百八十五章 母女交心谈情事
永昌十五年,六月,太子刘珩率三军征讨魏人,解雍南二城危势,复康、东、秦三城,历时七月有余,终驱魏于北疆。
永昌十六年,三月中旬,大军班师回朝,即将凯旋!
捷报传入建康,朝堂之上,无论各自心中暗思如何,至少人人面上均是一片欢颜。
而经过半载休养,邪风入体的孝明帝,虽四肢仍旧麻木,难以动力,但好歹口舌已不见歪斜,只要不张口,乍看之下与寻常人无异,待得知三军凯旋,心宽喜慰之下,竟连磕结含糊的言语,也顺畅清晰了许多。
当日,孝明帝便命暂代监国之职的二皇子刘冀下令,三军还朝之日,大开城门,百官出城相迎,大有封赏三军之举。
一时间,和睦的朝堂上,暗澜再起。
开疆扩土,保家卫国,历来便是大功一件,太子为三军统帅,又为一国储君,此次率军出征,功劳无极,自是谁也无法抹去。
然而太子之下,还有三军将士兵卒,这可不单单只有世家子,更多人则出身于市井寒门。
起初,这些将士人轻言微,不足为虑,但今上既然透出大封大赏之意,三军还朝后,定会有一批将才崛起,虽说大晋重文轻武,可在这等关键时刻,多一人,便多一力。
因而无论士族还是寒门,皆卯足劲,暗中探查起可造之材,欲先一步下手笼络。
与此同时,崔氏浩浩荡荡,延绵数里的车队,刚行入建康南篱门,透过薄如蝉翼的窗纱,清晰的目及建康城中随处可见的欢腾,那一张张喜笑颜开的面容,以及一声声传入马车中的倾赞,饶是崔莞早便自刘珩得胜后传来的密信中,得知他平安凯旋的消息,心中亦止不住泛起一股难得的雀跃。
他,即将归来。
崔陆氏与崔莞同坐一车,看着女儿微扬的眉梢,她忽的开口问道:“太子还有几日还朝?”
“莫约两日。”未多想,话已脱口而出,待崔莞回过神,对上崔陆氏通透的目光,双颊顿时一阵莫名的**,她不自觉的敛回下颌,正襟危坐。
“阿莞。”瞥了眼女儿不大自然的颊色,崔陆氏叹声道:“你当真是下了决心?”
事实上,临行前夕,崔诚特意将崔陆氏唤道书房,将崔莞与太子一事大致言出,她这才知晓,为何崔诚迟迟不愿提及女儿的亲事。
作为一名世家妇人,倘若崔莞无那三载苦难,崔陆氏定不会对崔诚的决定另生他意,而此时,对女儿愧歉颇深的崔陆氏,心中所思所想,仅是盼望崔莞能寻一知心人,踏踏实实,和和美美的过完一生。
“母亲。”怔忪片刻,崔莞这才听出崔陆氏的话中之意,她眸光轻轻一闪,将身子往崔陆氏身旁挪了挪,伸手挽住那只与自己一般同样纤细的手臂,平静的道:“阿莞之心,无悔。”
崔陆氏听出她言中的决意,可一双细眉不松反蹙,道:“他是太子,将来便是一国之君,后宫中美人无数,你……”
“不会有那一日。”崔莞声音微不可查一颤,却又极快复平,“母亲不必担忧。”
她信他,当日在木亭结誓约之际,她便言得清清楚楚,在一切尚未发生之前,她允许自己放纵一次,等他,信他,无论旁人说甚,都会暂且放到一旁,不听不闻。
崔陆氏岂会不担忧,她一把握住女儿的柔荑,沉声道:“纵使他心系与你,然则你可知前朝后宫历来息息相关,便是他无意,为这江山,也不得不纳入各家美人,若真有那一日,你待如何?”
“若真有那一日……”崔莞垂眸凝望袖上华美的绣纹,唇角微微抿起,“朱弦断,明镜缺,锦水汤汤,与君长诀!”
她不是卓文君,一笺《诀别书》,换来司马相如的不忍与垂怜,与君长诀对她而言,便是真真正正别于生死,红尘俗世也好,幽冥地府也罢,生生世世,浅眸无君影。
这声轻言决的话语,令崔陆氏神色骤然一变,握着崔莞的手不禁缩紧,掌心一片冰凉,“阿莞,你可是认真的?”
女儿入主后宫,在崔陆氏眼中,并不是一条青云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