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震评传-第4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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② 王力《汉语音韵学》中华书局1981 年版270 页。
③ 同上,272 页。
④ 同上,286 页。
⑤ 同上,298 页。
戴震古韵分部的“晚年定论”吸收了段玉裁古韵十七部中的最主要成就支、脂、之的分立。戴震研究古韵早于段玉裁,但《声类表》成书在段氏之后,《答段若膺论韵书》也在段氏十七部分定之后。在该信中戴震曾说:“大著(按:指段氏《六书音韵表口内第一部之、咍,第十五部脂、微、齐、皆、灰,第十六部支、佳分用,说至精确。”段氏为论证三部分立之旨,举出三部中的入声字以显证之,戴震对段氏在思想方法上的巧妙做法加以赞赏说:“举三部入声,论其分用之故,尤得之。”
戴震九类二十五部的最重要成就,是进一步确立阴阳入三分法的上占韵系统。一至七类都是阴阳入相配,八、九类有阳入相配。由上表标注的音标观之,更可看出各类在阴阳入相配时内部的音理规律,如第一类喉音有o—u—ok 组成,第四类鼻音有aη—u—k 组成,如此等等。古韵阴阳入三分法的确立与相配,是音韵学史上的大事。三分法导源于江永,确立于戴震。戴震曾说,江永已知阴声和阳声韵“皆有入声”,“江以屋、质、月、药、锡、职、缉、盍隶东、真、元、阳、耕、蒸、侵、谈,又以屋隶侯,质、月、锡、职隶支,药隶鱼。缉、盏隶侵、谈。”①在江永之前,顾炎武曾分出屋、质、药、缉四部,江永精于审音,从顾氏的质韵分出质月锡职共四部,从顾氏的缉分出缉盍两部,江比顾增加了四部,向阴阳入相配跨出了一大步,故有以屋隶东又隶侯之说。戴震继承江永审音传统,更悉心审音,发现顾炎武把锋并在屋韵后,又分出药韵成药锋二韵,这样江、戴共比顾多出五个入声韵,这样共有九个入声韵,为戴震发现阴阳入相配准备了充分的条件。在平声方面,顾炎武的十部已有东、支、鱼、真、萧、歌、阳、耕、蒸、侵,江永的十二部大体上说比顾多出了元、侯、添(即戴氏的酪部)。段玉裁的古音十七部大体上说又比顾、江多出了之、脂、谆(戴合于真韵)、尤(戴合于侯韵)。戴震在平声韵方面实际上用了顾、江、段的十五个韵,他本人又分出了祭部,共十六个平声韵,加上述九个入声韵,共二十五个韵部,正是戴震的九类二十五部。顾炎武和江永囿于平声和入声韵都不完整,未能解决三分法问题,是合乎情理的。段玉裁分古音六类十七部,与江永相仿佛,以为平声多而入声少,也不可能解决三分法问题。戴震研究古音先于段氏,但成果晚出,也许是“后出转精”之故,戴震完成了阴阳入三分相配的古韵分部体系。与他早先的《转语二十章》中的声纽二十、发声原理及转语成为古音学史上的两大双壁而闪耀着无穷尽的光采,声纽、古韵、转语三个最基本的研究要点都有了突破性进展,后世古音学的研究,直至章太炎、黄侃、王力无不从中汲取智慧。
戴震为完成九类二十五部的体系,其准备过程中的部目分析上也有大的创见,总起来说有三:一是从段玉裁主张支脂之三部分立。二是把段氏第十五部中的脂微齐皆灰泰夬废这一部分成脂和祭两部,戴震叫十七衣和二十霭(见前表),简言之分出祭部,为后世古音家所宗。三是分顾炎武、江永药韵为药锋二韵,简言之分出锋韵。亦为后世古音家所循。
戴、段之间,学术界一般认为古音学成就戴不及段。举证云,段氏十七① 《答段若膺论韵》,见《戴震集》,上海古籍出版1980 年版89 页。
部中第三部尤幽,第四部侯,分立甚确,戴震以“审音本一类”为理由合并成第三类八部的“讴”韵(见前表),段氏十二部真臻先与十三部谆文欣魂痕分立也很合理,戴氏以同样的“审音”理由合并成第六类十六部的“殷”韵(见前表)。造成这两个缺失的原因是审音标准问题。段玉裁分古音是客观地按照《诗经》用韵归纳而成的,戴震则往往以心目中的音理审析之,方法是主观演绎多于客观分析,而审音本身,又不能不用等韵,以等韵审上古音,当然不免失误。戴氏并段氏幽侯为“讴”,并真文为“殷”,完全依从江永之说,江、戴都是以考古和审音并重,而审音又只能据宋元以后的等韵去推测周秦的上古音。但平心而论,个别韵目上的失误,并不妨碍戴氏的地位。王国维在《韵学余论五声说》中评论说:“自明以来,古韵上之发明有三:一为连江陈氏古本音不同今韵之说;二为戴氏阴阳二声相配之说;三为段氏古四声不同今韵之说;而部目之分析,其小者也。”①那么是否可以说戴震重视审音的主张错了呢?也不是,戴震在《声类表》中说:“仆谓审音本一类,而古人之文偶有相涉,有不相涉,不得舍其相涉者,而以不相涉者为断。审音非一类,而古人之文偶有相涉者,始可以五方之音不同,断为合韵。”②作为科学的研究方法,既重考古,又重审音,既重归纳,又重演绎,既重实证,又重推理,这在科学的方法学上是重要建树,这一建树以其独到的识力站到了彼之时代的科学的高峰,是无可非议的。问题所出的审音标准本来应该用古音的标准审古音才不致差错,但这样“标准”正是求解中的答案,尚为未知,江、戴当然不会以未知去推未知,只有以成熟了的等韵(音理上上承古音但又有区别)去推求求证中的上古音,但这样推证会有误差,正如自然科学的研究中以静止来量度运动,以字称守恒测得不守恒,以牛顿运动定律导出洛伦兹变换和狭义相对论质能互换公式,以狭义相对论演绎广义相对论,如此等等,都是无可非议的科学方法,但都有误差而必须进而寻找修正或修正性评价,如不这样,以运动量度运动,以广义相对论求广义相对论等等,那只能是同义反复和产生悖论。这里我们如能深入一步,就会发现研究方法上的二律背反,形式逻辑是无法解决的,需要用高一级的辩证方法作指导说明之。戴震以等韵审音求古音的误差有类于此,作为方法学是正确的,但无可避免地需要寻求适当的修正和修正性评价。而戴震却没有估计到后者。令人奇怪的是,戴震列“歌”部为阳声韵(今天连小孩也知道普通话“歌”读阴平),好象素为聪明的戴震古音晚年定论时已糊涂到连“歌”部非阳声韵也不懂了,对此,何九盈有一个颇可采的解释,他说:“在这个完整的体系中,最为人所不满的是他把歌部列入第一类的阳声韵。但我认为也可能是我们误解了戴震的本意。戴震说:‘歌戈本与旧有入之韵相近’①。‘旧有入之韵’就是阳声韵,戴震只是说歌戈与之相‘近’而已,相近不等于相同。而他之所以将歌韵列为全表的第一部,因为他认为‘凡音声皆起于喉,故有以歌韵为声音之元者’②。很显然,所谓‘凡音声’是包括阴声韵和阳声韵都在内的。戴震把歌部置于诸韵部之首,正体现了‘声音之元者’的思想,其① 王国维《观堂集林》第二册卷八,中华书局1959 年版348 页。
② 《声类表》,见《安徽丛书》第六期《戴东原先生全集》。
① 《答段若膺论韵》,《戴震集》,上海古籍出版1980 年版89 页。
② 同上。
性质与一般阴声韵不同,与一般阳声韵也不同。”①从历史语音的发展看,戴震将“歌戈麻”作为阳声韵不是没有道理的。汪荣宝曾说:“余以译文异同校之,则见同一语音而在宋齐以后用歌戈韵字译对者,在魏晋以上多用鱼虞模为之,因恍然于汉魏时代之鱼虞模即唐宋以上之歌戈麻,亦皆收a 音,而非收u、ü者也。”②按汪荣宝的说法推论,戴震列歌部('d',王力注为'o')为第一部阳声既作为“声音之元”,又包含着有阴声韵鱼虞模的含义在内,等于说歌戈麻是上古鱼虞模的一个特例,本来只要立鱼部就了。但上古歌、鱼必分(王力亦然),不能立鱼部为阳声,那只有将特例“歌”部权作阳声。王力曾说:“他认歌、戈、麻近于阳声,故用鱼、虞与之相配,拿现在的音理来说,这一点也很勉强。不过阴阳相配,实是戴氏开的先河。”③王力是立足于阴阳相配看待歌部的。列歌部为阳声韵,得以使戴震完成九类二十五部的阴阳相配的整齐格式。思想方法上仍是以等韵演绎的痕迹,与段氏纯粹从文献归纳古音不同。这种以审音演绎而成整齐的古韵体系的方法,也传给了孔广森(1752—1786)。孔氏古韵十八部,阳声九部,阴声九部,并说以入声为枢纽而完成阴声和阳声的对转。连古韵中的阴阳之名也是首出于戴震④。由前面列出的九类二十五部表可见,戴氏第八类第九类没有阴声字。戴氏说:“以其为闭口音,而配之者更微不成声也。”这也是戴震以音理审处古韵分部,而从实际发音看,正如王力所说:“他这说法与语音学的道理正相反;假如有音为u,他的阳声是um,在实际上,有m 的音往往难念,而没有m 的音比较好念。”①从歌部列阳声。八九类无阴声而仅阳声看,戴氏古韵九类二十五部在思想方法上是有强烈的个性的,这就是以审音原理演绎古韵体系,作为从文献中归纳古韵体系的逻辑补充,或许用了这一颇有特色的古音研究法,戴氏古音学其功亦在此,其过亦在此。所谓戴氏古音学成就不及段氏,其源盖出于此②。
与戴震用审音演绎而成的阴阳入相配的古韵部体系密切相关的是,他说明了声、韵正转之法。《声韵考》中说:“正转之法有三:一为转而不出其类,脂转皆,之转咍,支转佳是也;一为相配互转,真文魂先转脂微灰齐,??模转歌是也;一为联贯递转,蒸登转东,之咍转尤,职德转屋,东冬转江??是也。”③《声韵考》(1773)中的这一声韵正转之法到了《声类表》(1777)的九类二十五部则由早先的正转(一般不出其类,甚至不出其部)显示出阴阳对转,这一古音学史上极为重要的古音学说到了孔广森有长足的发展,孔氏明确提出“此九部者各以阴阳相配而可以对转”,“入声者阴阳互转之枢纽”④。戴氏的正转、对转和孔氏的对转都是比较谨慎的,并不滥指音转,直至王力强调古声纽和古韵部的对转、旁转皆由其类而系统言之⑤。并强调文献① 何九盈《中国古代语言学史》,河南人民出版社214 页。
② 汪荣宝《歌戈鱼虞模古读考》,载北京大学《国学季刊》一卷二号。
③ 王力《汉语音韵学》,中华书局1981 年版,323 页。
④ 王国维《观堂集林》二册中华书局1959 年版342 页。
① 王力《汉语音韵学》中华书局1981 年本323 页。
② 同上,324 页。
③ 《声韵考》,见《安徽丛书》第二期《戴东原先生全集》。
④ 孔广森《诗声类序》。
⑤ 王力《同源字典》,商务印书馆1982 年版,12 至20 页。
佐证,都是从音理和思想方法上与戴震谨慎的声转之说一脉相承的。对转之说须以古韵分部为基础,戴震重视审音,分古韵为九类二十五部,王力亦从审音出发,分古韵十一类三十部。王力五十年代曾说:“在这个时候,我才觉悟到戴震阴、阳、入三分的学说的合理,于是我采取了戴震和黄侃学说的合理部分,定为十一类二十九部。”①事实上,在具体的韵部的分合归属上,王力也是深受戴震影响的。例如,王力著名的脂微分部,就是受到戴震影响的。台湾省语言学家陈新雄先生说:“我们知道,段玉裁第十二部真臻先独立是对的,他犯的错误是把入声质栉屑三韵也并进去了。如果照戴震阴阳入三分的办法,把真部与质部独立,同时把与真质相配的脂开三,皆开三、齐诸韵也独立为脂部,那就对了。这个脂部,不正是王力脂微分部以后的脂部吗?所以我认为王力的脂微分部,除受章太炎的《文始》及他自己研究南北朝诗人用韵的影响外,戴震的《答段若膺论韵书》也应该给了他莫大的启示。”②王力说他分古音二十九部受黄侃二十八部的影响。而黄侃分古音二十八部,也是直接受戴震的影响。黄侃在《音略·古韵》中说过:“爱逮清朝,有顾、江、戴、段诸人,毕世勤勋,各有启悟;而戴君所得为独优。本师章氏论古韵二十三部,最为憭然。余复益以戴君所明,成为二十八部。”③江永、戴震、黄侃、王力皆重审音,唯戴震、王力二人列出韵类,便于成立对转之说。此外,最值得重视的是依仗自己极强的审音能力,除古韵分部外,还对古韵某部读什么音有明确看法,这在章太炎描写古音音值之前,戴震是唯一及此音值问题的一位学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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