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声水语-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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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上班后,古奕忍不住去找张尚,但犹豫了半晌,竟不知如何开口。
张尚定定地看了古奕片刻,轻轻叹道:“我知道你迟早会来找我的。”
古奕定了定神,终于问:“人死后,真的还有灵魂吗?”
张尚让古奕坐下后,一字一句地说:“人的死亡,只是身体死了,在一段时间内,人体的磁场和生命的频率不会消失,或是说人的脑电波仍在,这也就是我们通常所说的灵魂。”
“你认为人能够看见鬼吗?”古奕忽然懊恼地抓抓头发,“我应该怎么办?”
“普通人没有修炼过功法,是看不见鬼的,不过你有些特殊……”张尚的神情很认真,“其实你有很强的第六感和灵能,只是不懂得如何运用……当你拿不定主意的时候,不妨跟着感觉走。”
“我不知道看到的究竟是不是鬼!”古奕不安地说。
“如果一个人看见了鬼,用唯物主义的观点来解释,就是他的思想或精神上出了问题,或者是他的脑电波,受到了另一股能量电波的影响。”张尚尽量语气平缓地说,“用宗教主义的观点来看,能看见鬼的人,必定是鬼附身。说得直白一些,就是那个人本身的灵魂与思想,在本人不查觉的情况下,有一部分已经让鬼控制了,他是以一个鬼的观点去看世界,他所看到的、听到的一切能感知的东西,其实全是占据他思想与灵魂的鬼的感知,鬼的世界当然能看到鬼,其实并不是现实生活中他本人见到鬼。”
古奕只觉一股凉气从脚底直冲脑门,张尚的话,听得他头皮发麻。
“无怨无愁,鬼为什么要找上我?”古奕不由得心慌意乱,“鬼会害我吗?”
“这很难说……”张尚沉默了一会儿,“你还是不懂,你听过一句话吧,叫‘敬鬼神而远之’。”
古奕点了点头,又问:“以后怎样才能不被鬼附身呢?”
“一个人的心灵出现空隙,鬼才能够趁虚而入。如果可以洞澈世间真相,明白天下如意的事少,不如意的事多,那么遇到逆境,自然就不会产生悲愤心理,不会自艾自怨,心里安泰,自然不会被邪鬼所迷。”张尚冲古奕笑了笑,“看你现在萎靡不振的,抽空应该好好锻炼一下身体了。”
“如果有人被鬼附身了,怎样才能看出来?”古奕的眼睛睁得老大。
张尚像是看穿了古奕的心意一样,微笑道:“被鬼附身的人,经常会神情恍惚,做事没有精神,还会有怨气,对现实生活不满……你现在的情况,并不打紧。”
古奕放下心来,他轻轻地舒展了一下双臂,猜测道:“有人跟我说,在我住的屋子里,以前死过一个女孩子,是自杀的,会不会是冤魂在作祟?”
“自杀!”张尚听完之后,忽地坐直了身子,若有所思道,“怪不得房子要闹鬼了,看来这件事不那么简单。”
“噢?”古奕的身体微微前倾,露出询问的神色。
“生生死死,缘起缘灭,世间存在着因果循环。换言之,因果报应是种自然的循环定律,每个人来到世间,都是有使命的。”张尚解释说,“当一个人自杀后,虽然生命被自我切断了,但同自然的约定并未因此解除,还是会和人间的因缘紧紧地联系在一起。从某个观点来说,这个灵魂是痛苦和不自由的,他会一遍又一遍地重复自杀的恐怖经验,陷入可怕的循环,直到该死的时日到来为止。”
古奕黯然道:“原来死了并没有一了百了,从此解脱,灵魂遭遇的惨痛,竟然比临死时还要痛苦千万倍!”
“是啊。”张尚点了点头,“凡是横死的人,其鬼魂会痛苦不安,必须有人为之超度,痛苦才能停止。”
张尚离开座位,慢慢地踱着步说:“我曾听过一件事,有一天深夜,警察在巡逻时,突然看见一户人家,男女争吵,然后,男的持刀将女的杀了,片刻就都不见了。后来查证邻近的一位老人,据说数年前,那户人家夫妇不和,丈夫凶狠,持刀将太太杀了,此后,每年的这一天,惨景就会再现一次,那位老人已经见过好几次。”
“为什么会这样?”古奕觉得脊背一阵发凉。
“英国汤姆森在其所著的《科学大纲》一书中曾提到,如果在一间房中,曾经发生过惨杀的悲剧,用精神感应法,可使此种经久幽秘的事重演一遍,剧中所有的角色,和当时出事时的情景,会映现分明,历历在目。”张尚停住了脚步,“这是由精神感应的力量,激发了鬼魂惨死时的印象,更因反射的力量,惨景会辐射再现,映现到人们的眼中。”
“我那里的自杀惨景也会重现吗?”古奕手按椅背,站了起来,“我是不是该马上离开?”
“先不必急着搬走。”张尚把手轻轻地按在古奕的肩上,“不用担心,我会帮你的。”
这几天,云一直低伏在天空中,不时地撒下一阵急雨,气温骤降。雨后的土壤湿冷而潮腐,似乎所有的色彩都在流失。还是这栋楼,但古奕却感觉多了一股宫廷般的高深与森严。
草草地吃过一口饭后,古奕坐到窗前,他觉得心里很乱,油然生出一种不祥的感觉。
不知何处飘来一曲轻柔的歌,古奕听着这歌声,突然流下泪来,因为这首歌是小妍最喜欢的。
“一段情,莫回首;一幕戏,添哀愁;一滴泪,为谁流?一祈祷,为谁求?爱了,领会了心痛;伤了,明白了坚强……”渺茫的轻歌飘在古奕的耳畔,轻轻地把他缠绕,将他的心拨动。
往事如风般扑来,古奕看着窗外留泪的时候,天空突然阴了下来。雨点凄凉地坠下,坠在楼顶深红色的瓦背上,雨丝打湿了窗台上昙花的叶子。
在如歌如诉的细雨声里,思念在静静地滋长,古奕仿佛看见他和小妍奔走在绿丛中,她的笑容很美、很甜,柳絮随着她的裙裾肆意飞扬……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清风夹着一丝淡淡的香气,把古奕从朦胧中唤醒,好熟悉的气息。同时,一声幽怨的叹息,传到古奕的心里。
“你为什么还不走呢?这里不适合你住呀……”听起来是一个柔柔弱弱的女孩子的声音,“这间房太久没人居住了,缺少阳气,很多孤魂野鬼会经常进来的。”
古奕感觉女孩子在和他说话,原先他只以为那是自己的错觉,可是那声音却越来越明显,后来更觉得她就在自己的耳边说话,他甚至可以感觉到她的气息。
“小妍,你终于来找我了!”古奕的泪水流了下来,“我一直在想着你!你呢?可曾记得我么?”
“我不是小妍,我只不过是一个可怜鬼。”
“你是小妍!我感觉得到!”古奕的眼中仿佛在滴血,“你为什么不现身见我?”
“唉,爱一个人真是不容易呀。”
古奕感觉一道目光流过脑际,心中一阵模糊。女孩的脸朦朦胧胧的,看不清楚,好像有一层雾遮着,但她的一双眼睛,却异常明晰。
“我在死前,因为受到痛苦的震荡,心智有时会变得迷离昏昧,颠倒迷失,你留在这里会受惊的。”
“你是在这间屋里自杀的那个女孩子?”古奕使劲地甩了甩头,回过神来。
“上天可怜我被环境所逼迫,自杀属情非得已,允许我重新投胎。”女孩的目光转向了别处,声音显得很遥远,“但我因为心事没有了结,不肯去投胎,为此触怒了神灵,经常被困在物质世界与精神世界之间,每年到那个时辰,必须再次经历自杀之苦。”
“我为什么看不清你?”古奕揉了揉眼。
“你想看清我吗?”女孩的眼中透出一丝淡淡的笑,“你不怕我吗?”
“我不怕。”古奕嘴里这么说,其实却在竭力控制着心跳,“我觉得你很像我的女友。”
“阴阳相隔,你受不了阴气的侵袭,我也受不了阳气的烁炙。”女孩用一种不可猜测的眼神看着他,“你要想看清我,必须要放开思想。”
“放开思想?我要怎样才能放开思想?”古奕迷惑地问。
“我教你……”
“鬼话怎么能够相信。”张尚的声音突然在古奕的耳边响起,“幸好我及时赶到,你若真的照她的话做了,就会被鬼完全控制。”
灯亮了,张尚出现在门口。
古奕扭身看着张尚,猛然惊醒。
“希望你不要再迷恋人的身体,不要再故弄玄虚。”张尚用凌厉的眼神扫视着房间,“应该去你该去的地方,接受超度或投胎,走入光明正途。”
古奕上前,扯住张尚问:“她在哪儿?”
“你闭上眼睛,收拢思维,就能感觉到她。”张尚拉着古奕坐下,并将他的双手合拢在胸前。
古奕重新闭上双眼,女孩幽幽的眼波,再次浮现脑际。
“对不起,我并不是存心闯占你的思想。”女孩目光怆恍地瞅着古奕,“我死的时候,只有19岁,很多人生的体验没有经历,你对女友的思念和深情,让我十分欣羡和感动。”
“那你为什么……”古奕微愠道。
“其实我并不像有些鬼那样,贪恋人世红尘,想重温做人的感觉。”女孩默然半晌,忽然变得满眼怨毒,“我只想报仇!因为很多活着的人该死!”
“唉,世间有最可爱的事,也有最可怕的事。”张尚恳切地说,“我知道你必定有段惨痛的经历,但你要知道,天不亏人,万不可自陷绝路啊!”
古奕忽然发觉,仇恨的力量会有这么大!恨,竟然可以是几十年,甚至可能上百年!人究竟什么时候,才会无仇无怨?才会明白宽容?而爱一个人呢?爱有永恒吗?
“可以把你的事,说给我们听吗?”张尚柔声道。
“我出生在国外,因为那时国内正在打仗。”女孩的声音不大,异常哀怨,“在我16岁的时候,父亲不顾别人的劝阻,执意回来,没想到后来……”
“听说你爸爸是学校的老师?”古奕轻声问。
“老师?那时叫得最多的还是‘臭老九’和‘阶级敌人’。”女孩的目光缓缓巡行,似乎停留在了无限的远方,“我还记得,父亲和另外两位老师,被一群人反扭着双臂,挂上牌子游街,接受批斗……他们被强迫跪下,向巨幅漫画上的红卫兵请罪,还要自己骂自己,喊打倒自己的口号……”
古奕想要安慰她几句,可是不知说什么才好。
“因为我们有亲戚在国外,被红卫兵以有‘海外关系’等罪名抄了家。”女孩的眼神凄怨哀伤,“父亲由于不交代‘问题’,造反派又把我抓起来……”
“我亲眼看到了造反派用各种酷刑,折磨、殴打有‘问题’的‘顽固分子’,不管是老人还是妇女……有些人被捆绑后,不仅被打得浑身是伤,还被迫面壁罚站,直到虚脱休克……还有的人,最后被活活地打死!”女孩缓缓地收回目光,发出了低低地啜泣声,“他们还剪掉女人的头发,踩她们的身体,随意羞辱……”
古奕哀叹那一代人的凄惨命运,他实在无法理解,当时那些人怎么可能下得去那样的毒手!他不敢相信,在这个以古老文化著称的国家里,会发生那样的罪行!良知何在?人性何存?或许在那个年代,人们已经不知道怎么分辨好坏善恶。
古奕没有问她因何自杀,因为他能够想象得出,在那段丧失理智的疯狂岁月里,各种各样伤天害理的侮辱和折磨。
文革是一场浩劫,在那场在是非颠倒、黑白混淆、忠奸不分、真伪难辨的大混乱里,有数不完的冤案,算不清的恩仇,究竟死了多少人?恐怕既有的任何统计都是不完备的。他们有的是自杀,有的是被虐杀,有的是因承受不了精神和肉体上的折磨而溘逝,虽然一般书中统称为“受迫害而死”,但有一个共同点,他们都是含冤、含恨离开人世的。在那段暗无天日的岁月,只有无际的黑暗来收容所有的亡灵。
钱钟书曾说过,文革应该有三种“羞耻感”,一种是受迫害者感到的羞耻,一种是文革打手应该感到的羞耻,一种是无动于衷的旁观者应该感到的羞耻。而今天,我们感觉到的大多是第一种羞耻,打手和旁观者的羞耻感并不多见,尽管这是我们民族的缺陷,但那段历史毕竟已经过去了。
“虽然我很同情你,但你也要应天顺人啊。”张尚用温和的口吻说,“佛家有一种定理,叫做因果,是说种什么因,就得什么果,所谓‘祸福无门,惟人自召’,你现在所受的苦,必定是从前种的因,自当安心忍受,何必怨天尤人呢。”
张尚的语气虽不严厉,但却透着威严,有股令人无法抗拒的力量。
望着女孩低垂的目光,古奕的心抽搐了一下,不由自主地喘着气问:“你能不能告诉我,我和女友还能够再相见吗?”
女孩迟疑了片刻,闭上了那双疲惫的眼睛,没有任何痛苦的表情。
古奕的耳畔传来女孩幽幽的轻声:“花开不同赏,花落不同悲,欲问相思处,花开花落时……会有人和你一起看花的……”
古奕猛然睁开双目,红着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