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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6章

他在看着你-第17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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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声撞在石壁上。
她背上的氧气瓶,是迷你型的。
这样的规格一般只作高原补氧用,外层也只会包一层马口铁,像杀虫剂一样,并不十分牢靠,这么一撞,整块马口铁都陷了进去,裂开一道小小的缝隙来。
最后那点氧气,从瓶中溢出,咕噜噜冒出一串气泡,融进水里,不见了。
……
李文森水性烂到爆,此时意外时分镇定,直接扯开氧气瓶,蹬开身上所有的重物,以前所未有的爆发力,朝前方游去。
还有一分钟。
她在水下能呆一分钟,她还没有山穷水尽。乔伊还在这里,还在她上方,他那样才华横溢,偏执与才情毫无保留如激情宣泄,应该在百年之后带着世界上所有的光环和赞美离去,怎么可以就这样死在一个偏远的小岛上?
再快一点,再快一点。
她脸色像纸一样苍白,身边的岩石刮伤她的脸和她的手臂,就像没感觉到似得,巨大的钟乳石磨翻她的指甲,她也未曾停留。她游泳是个废柴,这辈子从未游得这么快,快得身边呼啸而去的潮音都如同幻觉,快得那些碎钻一般闪光的云母石只来得及从她眼角余光里穿梭而过,她咬着牙,疼极了的眼睛,居然在石头与石头的罅隙间,看到了乔伊的脸——
“没有什么好说的文森特。”
小公寓里的沙发上,乔伊第一百零一次像她求婚,神情高傲地像只猫,仿佛他向她求婚是她极大的荣耀,而她迟早要答应他:
“我承认你是一个谜题,但既然我能搞定阿卡德语,我就一样能搞定你……这只是时间问题,而我从不畏惧时间。”
……
肺像要爆炸一样,她已经快没氧气了。
……
“曹云山的论文涉嫌造假被扣住了,他是喜欢抄袭,但他这篇没有抄袭。”
春天的老房子里,她一进门语气就很差:
“这很恶劣乔伊,我的朋友做了什么事,你要这么对待他?”
“做了什么事?”
乔伊从书海里抬起头,语气十分不快:
“他居然在办公室抱住了你。”
“……合作项目有了成果,整个办公室都在互相拥抱庆祝,和他有什么关系?”
“所以我只是举报了一篇他没抄袭的论文,如果他是在空无一人的小巷里抱住你,就绝不仅仅是举报而已了。”
乔伊的语气十分客观:
“而且看在你的份上,这一次我不会让人扣他太久。”
他站起来,矜持地瞥了她一眼:
“如果你愿意亲我一下的话,他抄袭就抄袭吧。”
……
冰冷的河水涌进她的眼睛。
酸涩的地下水,尝在嘴里,是眼泪的质地,
可她是不会哭的,她是这阴暗水下的一条鱼,因为没有眼皮,她再疼都没有眼泪,永远没办法哭泣。
远处的视物已经开始模糊不清,这是缺氧的征兆。
可她却仍然能看见乔伊在站在她身后,修长的手臂搂着她,两人在海边的露天阳台上吃樱桃,他吻下来的时候,远处就是山川湖海。
“我已经履行了我的承诺。”
他亲吻她唇边的樱桃,轻声说:
“可你还没有。”
“什么承诺?”
“尝试相信我,尝试依赖我……以及,稍微爱我一点点。”
……
眼前一片昏沉,黑暗翻腾。她的手臂渐渐乏力,或许是缺氧,竟觉前方隐隐有光芒闪动。
可地下河是没有光的。
都是幻觉罢了。
她快没力气了,她要游不动了,她的腿已经开始抽搐,她的肺疼得近乎炸裂,她全身上下每一个细胞都在尖叫着渴求着氧气,她直到死也没对乔伊履行过任何承诺……如果她知道他们分别前的那个吻,是他们之间最后一个吻,她或许会吻的不那么敷衍。
还好没说过。
还好……没说过。
李文森望着眼前晃动的光点,一点点松开手臂。
她漆黑的长发在水波里荡漾开来,水藻一般浮动,头顶暗蓝色光芒的浮游生物沿着细长的河床游弋,银河一般璀璨夺目,恍然回到多年以前,红海边,孤岛上,几千万颗、几亿万颗星星从天空尽头垂落,铺展成无边无际的星海,伸手就能摘到星星。
而那时,她躺在乔伊怀里,从未与神祗那样接近。
李文森闭上眼。
她最后一丝氧气也已耗尽,视线也完全模糊,她身上宽大的白色衬衫,像水中绽开的细长花朵,慢慢沉入漆黑的水底……
然而,就在她丧失意识的刹那,一双修长的手蓦地拽住她的衣领,地下浑浊凝滞的空气涌入四肢百骸,有人把她搂进怀里,把她身体拖出水面,抱着她,一起倒在坚硬干燥的地面上。
下一秒,熟悉的气息涌入口腔。
她被人狠狠吻住。
作者有话要说:你们猜我是在什么状态下写这篇文的。
去广州错过了动车,于是只能坐火车。
13小时。
没错,无座。


第174章 
她又把自己藏起来了。
她藏在一堵老旧坍坯的围墙下; 砖缝里生出嫩绿色春草; 围墙和春天一样年久失修。尖顶; 彩绘,浮雕; 哥特风老房子孤伶伶地立在湖水边,像一座无人忏悔的教堂。
这是哪?
这样美; 这样精致; 又这样……似曾相识。
身边的梧桐树不知为何变得高大,她她穿着白色缎子长裙,走在老房子门前的台阶上,每一级阶梯都有她小腿那么高,每一步都跨得很费力; 一切都比平时大了一号。
她拎着白色小裙子的裙摆,穿过花园; 走过小径,来到一座精巧的石桥前。
一个小男孩背对着她,站在石桥中央; 手拿一根鱼竿。
“你在钓鱼?”
她走到他身后,发现自己居然和这个小矮个一般高,顿时有些丧气:
“别费劲了,这个池塘里没有鱼。”
……等等,她根本没来过这个花园,怎么会知道池塘里没有鱼?
小男孩仍然背对着她,没有说话; 而梦里的她似乎对这个地方十分熟悉,和男孩并肩站着,又问:
“你是谁?”
小男孩专注地盯着鱼竿。
“你是哑巴?”
她蹲在地上,双手捧着下巴,顺着他的视线看向水面。
即便没有人回应,她一个人自问自答也说的很 hi。gh:
“年纪轻轻就残疾了,真可怜啊。”
小男孩:“……”
“这个花园很少看到其他活的动物,我的朋友们总是来了又走,之前有一只卡其狗死了,它的心脏长得太大,把肋骨挤爆了,还有一只鸡,它长了两个头,心脏却太小,于是两个头都缺氧死了。”
她老气横秋地点评道:
“这真是一个难解的谜题,一只鸡长了两个头,共用一套基因,就像一棵树上长出了两根枝桠,树还是一棵树,但它却有两种意识并存,那么它到底是一只鸡,还是两只鸡?”
“……”
这回小男孩给了她一点反应,转头冷冷地瞥了她一眼,却没有什么威慑力。大部分小孩小时候是可爱,但这个小男孩却是美,即便是冷冷的瞪视,他的嘴角也微微向上勾起——天生一副笑面:
“闭嘴,你要把鱼吓走了。”
李文森撇了撇嘴:“是不是傻,都说了这个池塘里没有鱼。”
“有。”
小孩大概是觉得不回答她又会说个没完,补充道:
“人鱼。”
……
年纪这么小,脑子却坏了,真是太可怜了。
人是哺乳动物,鱼是卵生动物,生。殖隔离巨大,再怎么□□也不可能生出人鱼好吧?现在小孩科普教育太差,幸好碰上了她,快让她分分钟教他做人。
李文森靠在桥边低矮的石栏杆上,刚扬起眉,就听一阵剧烈的水花翻滚,似乎湖里有什么大型生物在激烈挣扎。小男孩眼神一凝,迅速拉住鱼竿,以李文森难以想象的力气,把水里的东西朝自己这边拉。
然后李文森看见了她有生之年,最恶心的一幕。
一条半腐烂的鱼尾从湖里扬起,另一头却连着一个半腐烂的身躯,青白的血肉挂在她身上,是鱼肉的颜色,已经被水中的微生物寄生,她甚至能看到她伤口上绿白色的菌群。
没错,她。
腐烂的人鱼被半拖出水面,露出明显属于女人的身形。她目瞪口呆地眨眨眼,正想仔细去看时,一只手不知何时伸到她身后,重重一推
——
水花溅起,浮萍摇动。
冰凉的湖水涌进她的口鼻,溺水的濒死感席卷而来。她沉在春天碧绿的湖水里,透过水草与涟漪测间隙,可以看见天空中漂浮着大朵云朵,宛如金鱼。
而人鱼**的长发朝两边分开,露出其间的眼睛……
那是一张,和她如出一辙的脸。
……
李文森蓦地睁开眼。
梦境中半腐的气息还未散去,灰白的岩石已经涌入眼帘,没有水,没有花园,也没有人鱼,这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地下洞穴。
她大口地喘着气,心脏还在疯狂地跳动。
“你醒了。”
一个近在咫尺的男声响起。
李文森一抬头,就对上乔伊琉璃一般剔透的眼眸。她的手电筒落在一边,手边是一片宽阔的地下湖,此时水光粼粼,映得钟乳石笋上水渍的痕迹斑斑驳驳,她身上包着一件黑色的男士风衣,头发还是湿漉漉的,身上却干燥而温暖。
乔伊一只手放在她脸侧,正想再次拍打她,另一只却紧紧搂着她的腰,紧密得,几乎给了她疼痛的感觉。
李文森躺在乔伊的外套上,好一会儿才意识到自己是因为脑缺氧短暂休克了。
“我昏迷了多久?”
“三分三十一秒。”
乔伊没有松开手,语气十分轻柔,神情藏在光线的阴影里,晦暗不明:
“你没有溺水很久,只是轻微缺氧,可我怎么拍你你都不醒,这是梦魇,你梦见了什么?”
三分三十一秒……现实里她只昏迷了三分三十一秒,可梦里,她已经过了一劫生死的时间。
那个小男孩是谁?那条人鱼是什么东西?那个花园是什么地方?
那半张与她如出一辙的腐烂面孔,究竟是她的臆想,还是……
李文森只觉得头疼欲裂,在他怀里半坐起来:
“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怎么会在这里?”
乔伊手指仿佛一下子凉了下来,他慢慢地重复了一遍,随即松开她,朝后退了两步。
他的声音偏向低沉,在她的印象里,从未脱离过冷淡、优雅之类的形容词,但此时此刻,在空旷洞穴的回音中,她竟破天荒从他轻柔的声线里听出了几分冰冷的咬牙切齿来。
“我怎么会在这里?你不知道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他来来回回在洞穴里走了好几遍,似乎不知道拿她怎么办。这种无意义的事从未在身上发生过,中间他看向她的视线也十分可怕,就像深不见底的潭水里忽然燃起幽幽火光。
然而,就在李文森几乎觉得他暴怒地要把她重新扔进水里的时候,乔伊忽然大步向她走来。
下一秒,他半跪在她面前,一把将她紧紧搂进怀里。
隔着薄薄的衣料,她竟然能清晰地感受到他坚实身体传来的一丝细微的颤抖。
“你差点就死了……你差点就死了,如果我不在这里,如果我判断错了,如果我晚到哪怕一分钟……文森特,又一次,我差点让你死在我面前。”
他气息混乱,语句毫无逻辑,修长手臂如铁锁一般箍着她,她甚至能听见自己的骨骼在他拥抱里咯吱作响的声音。
许久,她慢慢伸出手,回抱住他。
一时两人都没有再说话,她任由他把她越搂越紧,手臂疼极了也一声不吭,只是把下巴搁在他的肩头,手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抚他凌乱的碎发,感受着他胸腔中汹涌的心跳一点点平复,冷静一点点回流。
细小的水流从钟乳石的尖端滴落、溅起。
古老更漏一般,滴答,滴答,滴答。
不知过了多久,乔伊终于松开她,小心避过她脸侧的伤口,把她的长发撩到耳后,当他吻过她唇角时,李文森听到他俯在她身侧,低低的、喑哑的语调:
“文森,你到底把我当什么?”
李文森下意识道:
“恋人啊。”
山谷里悄然无风,静可闻针,许久才听到乔伊冷漠的一声:
“撒谎。”
“……”
“但就算你在撒谎,有一件事情,麻烦你一定要记住。”
乔伊离她极近,近得,她几乎要溺毙在那双美丽如冬日深潭一般的眼眸里:
“如果你死了,你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吗?”
她下意识避开他的眼神:“什么事?”
“我会和你一起死。”
“……”
李文森倏然抬眸,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乔伊再度俯身吻住,他冰凉的唇落在她唇上,与她紧密地相贴,手也紧紧地禁锢住她的后脑勺,一切发生得太快,她反应过来之前,乔伊已经慢慢结束了这个这个深刻的吻。
下一秒,只听一声轻轻的“咔嚓”,一个精致的银制定位器,像一个手镯一样,被他扣在她的左手腕上。
“我对你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真的。”
乔伊站起来,俯视着她,轻柔的语气,漠然的神情,像在重复一件平淡至极的事情:
“如果你死了,我会和你一起死。”
……
地下洞穴。
少数不直接依赖阳光的生态系统,满是石灰岩的错杂迷宫,新西兰、玛雅等地的一些大型溶洞,甚至从上个冰川纪开始,就一直与世隔绝。
人类登上了月球,却忘了自己脚下的土壤。
直到近半个世纪前,对地下洞穴的探索才逐渐提上日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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