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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6章

他在看着你-第20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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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伽俐雷说李文森拥有的是同时性的时间观,这点我不同意,她不是同时了解,而是逆行性地了解,她是从死亡开始,慢慢回溯她的一生。”
——
她从一开始,就预知了她人生的结局。
或许不是确切地知道每个细节,但一定有某种直觉。
所以她才会经常记不请她小时候的事,因为时间观的冲突,她根本没办法建立最初的记忆。
所以她从不怀疑曹云山,因为她潜意识里知道真相。
也所以,她一遍又一遍拒绝他,无论他有多爱她……他有时会忍不住去想,这是不是因为她从一开始就知道,他们没有一个好结局?
……
“你问我是怎么停止伽俐雷,你问错人了。”
乔伊抬起头。
他的眼睛是最纯正的祖母绿的颜色,这样抬头看着人的时候,就像冬天的潭水一样沁着冰凉的意味。
“因为停止它的人,不是我,是她……她在最后一刻,回忆起了被她遗忘了的一切,最初的一切。”
“最初的一切?”
“你应该很熟悉,语源学的老把戏。”
乔伊朝后靠在椅背上,声音笔直而冷漠:
“蜜糖、鲜花和匕首。”
……
卡隆咖啡馆,中午十一点,来见见我好吗?带上鲜花、蜜糖和匕首,我请求你的宽恕,并再次恳求你的爱。
永远爱你的,沈。
CCRN是个危险的地方。乔伊一直觉得,他们研究所的所长,和他们研究所的电脑,都在觊觎着他的未婚妻。
这绝不是危言耸听,在他还秉持“朋友”身份不敢让她知晓爱意的时候,他们的电脑管家已经十八般武艺轮番上阵,早上怕她冷,中午怕她热,晚上怕她没吃饱,撒娇卖萌,嘘寒问暖,手段百出,他每天都要对自己默念十遍“它不是人”,才能抑制住自己暴力卸载情敌的念头。
可是为什么?
一台电脑,为什么会有特别关注对象?
当时伽俐雷的回答是,“这件事伽俐雷也不知道,但伽俐雷忍不住要关心夫人的事,忍不住要去注意夫人有没有受伤、有没有饿、有没有不开心,忍不住要关心,夫人有没有获得幸福……有一段时间伽俐雷想,这大概就是爱情。”
但随后它又说,它自己也觉得不对劲,重新梳理代码后它发现,所有这些让它不由自主保护李文森的指令,都来源于同一个源代码——
“鲜花、蜜糖,和匕首?”
曹云山:
“你当怎么回答?”
“我没有回答。”
乔伊淡淡地转了转无名指上的戒指:
“我用各种写法重新组合过这三个单词,没有任何结论。但我后来发现伽俐雷的系统里还嵌套着一个非常隐秘的子系统,它阻止了我的程序,奇怪的是伽俐雷自己对此一无所知。”
那是伽俐雷试图杀死他的那次,他的卸载程序已经进行到一半,却被打断。
因为他没办法卸载伽俐雷。
伽俐雷的系统里,有一个黑匣子,他当时猜测这或许和原生系统有关,顾远生设置的最后的防御程序,说不定就藏在这里。
“防御程序?”
曹云山扬起眉:
“然后呢?你找到了这个程序的源代码?”
“……没有。”
然后他什么都没有做。
因为他发现自己猜错了。
他从没表露过任何对顾远生的情绪,但他心底如此心疼她的经历,以至于他犯了推理中最致命、最可怕的错误——
偏见。
顾远生只留下了四句遗言,却要李文森付出一生的代价,这难道是一个父亲该做的事?他因这先入为主的情绪而失去客观,只看到这个男人的凉薄,刻意忽略他的矛盾和痛苦——顾远生把伽俐雷所做的一切当成自己的责任,却无法阻止这浩劫,他生命将熄,别无选择,只能把这责任推给她,推给这个小小的、还没长大的小姑娘。
可他仍然是一个父亲。
他给李文森取名叫“安”,拉丁词源里与graciousness同出一源,意味“珍宝”。
他从悬崖上一跃而下,用生命护住的东西,正是他人生最后写的一条代码的破译——
蜜糖、鲜花,和匕首。
匕首象征她迟暮的老去的时光,鲜花是她丰盛的青年的容颜,而蜜糖则是她从未经历的童年——一个小姑娘成长中要经历的所有,都被被他封在那个黑匣子之中。他把它藏得如此隐秘,隐秘到即便伽俐雷彻底脱离原生系统,也没办法摆脱这不可抗力。
所以它天生要关心李文森。
所以它忍不住要去注意李文森有没有受伤、有没有饿、有没有不开心。它忍不住要关心,李文森有没有获得幸福。
因为这是一个父亲,为他的珍宝,留下的最后遗言。
……
乔伊微微闭了闭眼睛,又很快睁开。他身上的伤口还没完全愈合,此刻正微微渗出一点血迹,他却浑然未觉,只是静静地说:
“蜜糖英文是sweet honey,如果你还记得你本科老师的教诲,sweet能追溯到的最早词根是swad…,honey是huneg,匕首knife还是knife,而至于’鲜花’……1066年诺曼人入驻伦敦后,拉丁语flos和法语flour就成了鲜花的新词源,面粉flour就是鲜花flower的前身,鲜花就是面粉。”
——顾远生的又一个隐喻。
他想表达的,大概是罗曼蒂克与琐碎生活的两面性,或许是希望李文森长大后能练练厨艺什么的……但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鲜花”就是“面粉”。
而“面粉”的词源,是fleur。
“如果我没猜错,顾远生小时候一定经常和李文森玩词语游戏,所以他才把所有和CCRN有关的密码都改成了词源学……但他没料到李文森的记忆模式与他截然不同。”
按照逆行的时间追溯,李文森70岁时才能完全记起七八岁时的事。在她二十岁的现在,她对顾远生的记忆大多来源于执念,其中相处的细节,她几乎没有一点印象。
“除此之外,他和李文森应该还有一串数字作为秘钥,我不知道这秘钥是什么,只能通过李文森最后给我发的半段摩斯码,来反推这个密码的完整版本。”
阳光有一点落下去,他的血液从腹部慢慢渗出白衬衫,又被他的外套掩去。
“你把这三个词排在3、5,1、3、5和3、4、5位的字母重新组合。”
他伸手沾了一点茶杯里的水,在桌上写下几个字母。
鲜花fleur,3、5位是E、R。
蜜糖swad huneg,1、3、5位是S、A、H。
而匕首knife的3、4、5位,是I、F、E。
连起来就是——
E、R、S、A、H、I、F、E。
曹云山望着这串字母,慢慢念道
“safe hire。”
——s□□e her,救救她。
把蜜糖、鲜花和匕首的词源打乱,提取字母重新组合后,形成的新的单词,是“s□□e her”。
顾远生以生命为代价,留下的最后一句话,是“s□□e her”。
他的珍宝,他的小姑娘,她没有父亲,没有母亲,甚至这个世界上她唯一亲近的人,也要亲手把她推进地狱。
所以,无论是谁都好,请来帮帮她,不要让她就这样一个人消失,不要让她就这样孤零零地死去。
请……救救她。
……
这是他唯一的错误。
从头到尾,他只犯下了这么一个错,却如此致命。但凡他早一秒想到答案,说不定他就能握住她的手……说不定,她就不会走。
她是在那里的,他确定。
最后的那一分钟,她就在墙的那一头。她说过“这是一堵墙,又不是一堵墙”,她说过“当我认为它是墙时,我就能碰到它,当我坚信它是一扇窗时,我的手就能伸出去。”
她还说,这个房间只存在于她的脑海,当有一天,她忘记了它,它才会从这个世界上彻底消失。
所以她不是死亡,也不是失踪。
她是自己选择了消失。
她此刻一定好端端地活着,在地球上的某个角落,她只是不要他了,所以她走了,就像……就像她当年毫无留恋地坐上飞机一样。
可她怎么能这样?
她怎么能一次一次、一次一次地丢下他?
洪水将至,他站在那里,却怎么也找不到她的身影。大地下沉,他找寻她直到失去意识,可她从头到尾没有一句回音。
她救了所有人,除了他。她把各种各样的人放在心上,却唯独看不见、唯独不记得,墙的那一头,他还在等她。
她从不去记他的话。
他明明说过……他明明说过他爱她。
……
眼前的男人白衬衫一丝不乱,纽扣上微镶的碎钻在阳光下熠熠生光,那种掌控一切的气韵如此强大,连李文森的失踪都无法撼动分毫。
可或许是光线太过黯淡。
有那么一个瞬间,曹云山觉得他此刻的平静,都不过是自欺欺人的假象,这个男人已经碎裂,他的神情平稳一如往昔,可他的内里,正在崩塌。
“你知道吗,其实我三四岁的时候,见过李文森一次。”
阳光轻柔地落在他肩膀,曹云山微微折起囚服袖口,露出一截修长手腕:
“那是再地下基地的走廊,我正和伽俐雷饲养的兔子说话,一抬头,就看见走廊尽头冒出一扇窗,窗里亮着灯,一个很小很小的女孩坐在灯下看书,她穿着黑色蕾丝的小裙子,侧脸的睫毛很长。”
这是这个世界,他遇见的第一个人。
他以为他眼睛花了,因为那里从来都没有房间。他以为那是他童年的幻觉,是被他当成了现实的童话故事。
直到很久很久之后,有一天,他推开了一扇门。
大洋彼岸,圣诞夜,所有学生都去庆祝节日,公共休息室里空无一人,他走到走廊尽头,却看到有黑白色光影从门缝里透进来。
那是卓别林的默剧。
没有音乐,没有台词,空荡荡的观众席上只有一个人,她穿着黑色裙子,黑色鞋子,侧脸睫毛很长。她独自坐在黑漆漆的放映厅里,神情平静,却泪流满面。
那扇不存在的窗子又回来了。
他一眼就认出了她。他的童话原来是一部黑白色的默剧。他长久地站在那里,如同十年前他站在走廊尽头凝视她一样,一眨不眨地凝视着她的侧脸。
她是他虚幻的梦境,是他的童话故事,他以为她已经消散,可她偏偏又再度降临。
于是隔着漫长的时光,他再次一脚踏进她的兔子洞。
从此再也……再也无法逃离。
……
“抱歉,你告诉了我这么多,但我没有什么能帮你,只能提醒你一件小事。”
不知道想起了什么,曹云山扬起眉:
“方舟是诺亚建造的,地下基地是伽俐雷建造的,按这个顺序,伽俐雷就是’诺亚’,对不对?可你有没有想过,顾远生又为什么会说,李文森才是’诺亚’?”
……为什么李文森才是“诺亚”?
乔伊抬了抬眼皮:
“这就是你给我的忠告?”
“谈不上忠告,只是提醒。”
他笑眯眯地说:
“去吧,乔伊,去把她找回来。我是爱过她,但我们从不曾在一起,如果你哪天不再介意,请记得告诉她来这里看看我,毕竟……”
他弯起眼眸,眼底清亮,声音却像风一样低下去:
“毕竟,我很想念她。”
……
乔伊没有回答。
他目光落在他身上,许久,他站起来,拢了拢身上的大衣,推门出去。玻璃窗在地上落下一格一格的光栅,他走进窗外的阳光下,慢慢消失在长廊尽头。
没有告别,没有再见。
他再没有回头。
……
乔伊走后,曹云山仍坐在半明半昧的阴影里。没有人来叫他回到监狱,因为没人能找到他的罪。有罪的人已经独自死在一个荒凉厂房,警方发现他时,他躺在月光下,连注。射器都整整齐齐地放在一边,平静如同熟睡。
他坐了很久很久。
久得连光都快要从他身上消失了,他才轻声笑了一下:
“谁说我们没有在一起过?”
一束单薄的光线从他手指间穿梭而过,他歪了歪头,语气温柔:
“不,我们在一起过的,文森。”
那是一年之前。
她去书店买书,他尾随她很久,从清晨到日落,足足六个小时,好像一个变态跟踪狂。
他大大方方地跟在她身后,随她穿过大街小巷。他们如同一对闹别扭的情侣,一前一后地走过同一条街,进同一家咖啡店,喝同一款甜度的咖啡,买同一本书的上下册,吃同一种脆皮的甜筒。
……如果这就是爱情。
如果世间的爱情就是这样。
那他的爱情,算不算?他偷来的那几个小时,算不算?
……
“抱歉,我没有完成和你的约定,我忍不住给了他一点提示。但我还是保留了一些,没告诉他你是’人鱼公主’……我是不是很听话?”
他们曾约定,他不能救她,就如同,她不能救他。
初冬正午的阳光让人想起夏日,他坐在冰凉椅子上,一抬头,就看见李文森坐在他对面,像过去八年里每一天那样,在阳光下懒洋洋地翻书喝茶。
他忍不住弯起眼睛,微笑起来,伸手摸了摸她毛茸茸的长发:
“你说,他能不能找到你?”
窗外已是黄昏,浓稠的夕阳流淌进来,落在他身上、脸上、睫毛上。他目光温柔又清澈,像极了墨尔本街头穿羊绒毛衣的大男孩,那样年轻、柔软、无所顾忌,还有大把可以挥霍的好时光。
他死在第二天清晨。
……
乔伊回到海边别墅时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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