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明贤王-第16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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休养生息,想必后人对此也不会有什么异议。
至于此后大汉与匈奴的实力对比如何消长,唯有天知道!”
朱祁铭笑笑,“不过,大明与瓦剌之间的实力对比还是相当清楚的。而今大明的国力远胜于开国之初,而瓦剌的实力却远不如当初的元兵。此时妥协求和,不是在侧证祖宗太过英明神武,后人太过无能么?
更何况,而今我大明只是在保境安民,并未求战,不像武帝时那样越境北击虏寇。”
“就是!”兴安扭扭脖子,显得很是气愤。
“廷议时殿下在场就好喽!皇上说,当今之势,并非大明不愿讲和,而是瓦剌都打上门来了,大明不得不自卫。
朝廷先后五次派出和平使者,都遭也先扣留,故而摆在大明面前的,唯有战与降两条路可走。”
兴安语气极重,看得出来,他又在与王直辩论时吃了亏。
那边金英直直身子,斜视兴安一眼,张嘴嗫嚅片刻,终于硬着头皮开了口。
“多给瓦剌人一些好处,能让上皇早日回国,也是好的。”
金英显然打着自己的小算盘,奇怪的是,兴安并未露出反感状,言语间他对金英这个资深太监还是相当敬重的。
“金兄有所不知,瓦剌人至今未松口,仍扬言派大军护送上皇入京正位。若任其如此,北京一战不是白打了吗?”
金英唯唯。
一旁的王瑾小心翼翼地道:“敢问殿下,大明与瓦剌还能言和吗?”
朱祁铭想了想,“京城一带已重归太平,而今战事仅限于边境一线,明军胜多败少,再过数月,瓦剌人便撑不下去了。
等瓦剌人寻上门来求和时,北境自会迎来真正、持久的和平。”
王瑾转视兴安,咧嘴一笑,一脸的讨好之态,“督公,您说在下能否赴北境监军?”
还想着富贵险中求的美事?兴安耸耸眉毛,根本就不搭理王瑾。
眼见三名内官各怀心思,朱祁铭忽然意识到,值此时局动荡之时,是该仔细打打自己的私家算盘了。
“殿下,您说情势都明摆在那里,王尚书为何还要劝谏皇上呢?”兴安兴致不减,仍在追问。
这里面的玄机能随意解读么?你不会自己想啊!朱祁铭伸了个懒腰,随即靠在椅背上,缓缓闭上眼睛。
“看来殿下酒劲上头了,唉,遗憾!”
“叨扰了,洒家告辞。”
三人走后,朱祁铭满脑子装的都是“归去”二字。
!!:!!
第四百一十五章 逆水行舟
酒后一夜酣睡,早起时朱祁铭的身体并无任何的不适。只是脑中还残留着昨日的纠结,这让他的情绪略显低落。
时下边境的烽火狼烟恰好织成了一道巨大的帷幕,可以掩护景泰帝实现他的政治抱负。
军事变革卓有成效,军中许多毒瘤被剜除,明军战力得以迅速恢复。
六科与十三道频频参劾官员,“科道”如悬在百官头上的一柄利剑,令百官惶恐。一时之间,景泰帝宽待百姓却苛待官吏,二者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这展露出了景泰帝心中的愿景,也无意间唤醒了幽灵般的危机。
朝中政争随之趋于激化。从某种程度上讲,景泰帝豁出去了,他的处境犹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
政争激化收窄了朱祁铭的活动空间,不为别的,只因他是一个亲王!
辰初时分,吕夕瑶来到秋浦轩。她如今是上皇后妃的座上宾,在受邀入宫前,总会到秋浦轩小坐片刻。
不过,她今日的言谈极有深意,简直就是字字如刀,入木三分!
“皇太子虽幼冲,其名分却是一面旗号,有了这面旗号,许多人便会聚集在一起,形成一股不容小觑的势!故而天子不会任其成势,东宫生变是迟早的事。东宫一变,心存异见的人无所依附,必将作鸟兽散。
而你甚是难办。想必天子期望你置身事外,上圣皇太后则期望你维护当今皇太子的地位,你进退两难,本想不掺和,可惜,不掺和本身就是掺和!
天子与上圣皇太后都会这么看。”
谁说不是!朱祁铭苦恼地盯着自己的脚尖,暗道:妹妹,你还是谈谈风花雪月比较可爱。
“他日上皇一旦归来,你的处境更加不妙。置身事外这样的话说得不能说,如何对待上皇,你必须亮明自己的态度,如此一来,你便会公然得罪一方。
唉,你好可怜!”
妹妹,咱们去抚琴好么?朱祁铭抬眼望向吕夕瑶,眼中的意味有些复杂,说不准究竟是在央求她打住还是期待她继续,只觉得把心事藏住与被人点破相比,还是前者令他好受一些。
门外天色阴沉,预示着京城即将迎来下一个雪天。
“你极想助天子实现他的政治抱负,可身为亲王,一旦充任幕僚的角色暗中出谋划策,即便撇得开礼制的羁绊,也闯不过那么多人的心机,你极易成为众矢之的,到时候不仅什么也做不成,而且最终还会成为天子的政治包袱,于己不利,于天子亦不利。
你看清了这一切,极想找个地方逍遥自在去,可是,你心中还有牵挂,或许,你在等待北境的战事最终平息下来,如此方可算作了却了心愿。”
嘿嘿,这点你可说得不对!天下大势已定,何须等待?我是念着往日的那点私怨好么!朱祁铭心中一乐,差点笑出声来,片刻后,他发觉自己根本就笑不起来。
自从见过崔嬷嬷之后,他就不再抱过高的期望了,鉴于当年的遭遇没留下杀父之仇、残疾之痛,想来想去,觉得只需让喜宁伏诛即可!
这一天很快就到来了,就在两个月后的景泰元年二月,杨俊设计诱捕喜宁成功,喜宁被押解入京,磔于市。
“可惜,你想逍遥归去,却比登天还难!”吕夕瑶丢给朱祁铭一个同情的眼神,起身款款出了秋浦轩。
说这么多话,莫名其妙嘛!
朱祁铭怔了片刻,离座追了几步,见门外曼妙的身影隐入了车辇,便回到座上,望着炉火发呆。
想了想,觉得眼下好像无处可去。无上圣皇太后、景泰帝的传召,他不宜外出走动,以免在庙堂上正吵作一团的时候节外生枝。
时光似乎又将回到读书习武做宅男的日子里。
依照约定,护卫军与徐恭的属下全被归入京军序列,于谦说:“新的护卫军恐怕还要花些时日方能凑齐,反正殿下出入都有锦衣卫随行,也不必急在一时。”
没办法,在送别矢志做女真猎人的王烈之后,他便不再与部属相聚。
但愿王烈好运!
突然想起了方姨,想起了做农家小子的自在时光······
方姨捎来话,说想带着小驹入京走动走动。他犹豫再三,最终还是婉言劝止了方姨的京城之旅。
还有,被幽禁的肖海已被景泰帝放出;司马监的商怀英受到了信任;黄安、小喜子也被调入司礼监做事······一大堆的故旧摆在那里,他却连他们的名字都不愿提及。
说不定朝中许多人又把注意力放在了他这个身份特殊的亲王身上,而他的那些故旧,恰如一棵大树上的枝蔓,大树一旦置身风口,枝蔓难免率先遭殃。
想想常朝、大朝的时候,御座底下黑压压的人群,那是世上最复杂的人群,各自揣着深不可测的心思。千古以来,再圣明的天子也无法令其心思归一!
鞑贼易诛,内贼难防!
干脆没心没肺过日子算了!想到这里,朱祁铭就想进书房读书,忽见门口人影一晃,景泰帝快步走了进来。
侍卫、内官、宫女全都留在远处,无人通传,一代天子竟独临秋浦轩!
堂上丫鬟吓得不轻,飞快地跪伏于地。
“圣躬万福!”
景泰帝脸色欠佳,挥手示意丫鬟退下,又制止朱祁铭行礼,兀自走到炉火边入座。
朱祁铭意识到自己若继续呆在主座边,那可真是目无君上了!紧走几步,在景泰帝下首站定。
景泰帝示意朱祁铭入座,“越王,依你看来,边境战事还将持续多久?”
朱祁铭想都不想就答道:“瓦剌大势已去!鞑贼死不起人,饿不起肚子,他们撑不过一年。”
事实上,到了景泰元年七月,瓦剌人就扛不住了,三大部落各自派人腆着脸入京求和,这让大明赚足了面子,也顾全了里子。
后来,大明派李实、杨善二人出使瓦剌,杨善随机应变,竟一举迎回上皇。这是中国与胡虏交往史上,仅有的一次不附带任何屈辱条件,就将被俘皇帝接回的事例。
史籍上大书特书杨善的机智,殊不知杨善的机智只是小巧,上皇能够回国,起决定作用的还在于大明定下的正确国策。
站在社稷的角度来看,景泰帝是一个十分成功的皇帝。在内忧外患严重侵蚀大明脆弱的躯体,京中精锐尽失,大厦摇摇欲坠的危机关头,景泰帝没有退缩,收拾残兵败将、疲卒羸马,奋起抗争,取得了北京保卫战的胜利,并在与鞑贼的边境交锋中,一改正统年间连战连败的惨象,占据了胜多败少的优势地位,迫使瓦剌人低下高傲的头颅上门求和。
景泰帝还平定了内乱,让百姓安居乐业,把一个风雨飘摇、逆境中的大明带入了蒸蒸日上的顺境。
站在景泰帝个人的角度而言,他又是一个失败的皇帝。夺门之变时,一帮劣迹斑斑的臣下拥立朱祁镇复位,这简直就是一出无比荒唐的讽刺剧!
或许,景泰帝身上还缺少某种帝王固有的狠劲,他自己可以莫名其妙地死去,却不能让别人莫名其妙地死去。
景泰帝死后遭受了不公平待遇,无帝号、谥号、庙号。成化年间,迫于舆论压力,成化皇帝朱见深恢复了他叔叔的皇帝年号,但并未议定景泰帝的庙号,在确定谥号时也有所保留,“恭仁康定景皇帝”,谥号仅仅五字,离十七字的惯例相距甚远。
直到南明弘光时期,被清兵一路追杀的朱家后人才想起了祖上的这个景泰帝,触景生情,深深感受到了景泰帝的非凡之处,便给景泰帝加上了庙号——代宗,并追增谥号至十七字——符天建道恭仁康定隆文布武显德崇孝景皇帝。
这是后话。
此刻,景泰帝还无心去思虑未来的命运,眼下朝中的争论让他不胜其烦。
“当初明军连战连败的时候,廷臣的嗓门极小,如今明军胜多败少,局势占优,可廷臣的嗓门反倒大了起来,耐人寻味呀!”
朱祁铭默然良久,答非所问道:“陛下,臣想赴藩。”
但见景泰帝霍然而起,一脸的愕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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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一十六章 高处不胜寒
景泰帝深吸一口气,出言时语气放得极缓:“无论未来如何生变,朕一定会看重你的想法,你又在担心什么呢?”
“歧见不是那么容易弥合的!”
朱祁铭缓缓扭过头去,透过正门,遥望紫禁城城墙。
“其实,说到底,陛下所说的‘变’无损于社稷根本,上皇永久北狩也好,东宫换储也罢,这与天下苍生的福祉又有何干系呢?臣当然可以撇开礼制的羁绊,也可枉顾咸熙宫的那分恩情,无所顾忌地站在陛下这边。
可如此一来,臣将会集万千非议于一身,最终成为陛下的大麻烦。”
“那又如何!”景泰帝不以为意地摆摆手,目光一扫,把一份不容置疑的决然挥洒出来,“朕绝不会摇摆,更不会耍弄舍车保帅的伎俩!再说,你唱你的反调,朕做朕的恶人,无人逼你犯难。”
乌泱泱的人群仍定在远处,兴安离群而来,偷偷打量景泰帝几眼,见景泰帝并无阻止他入内的意思,便躬身进了秋浦轩。
朱祁铭只与兴安来了个眼神交流,便转身面向景泰帝,“前朝与后宫,那么多人盯着臣,臣的选择余地极小。
陛下重用于谦,护佑于谦,此举名正言顺,别人即便心怀不满,也不敢宣之于口。而臣若预政,名不正言不顺,必为众矢之的。
陛下重用、护佑于谦是万分值得的,可臣是亲王,不是九卿,天下重归太平之后,臣除了给陛下徒增麻烦外,并无任何用处!”
这番话引起了景泰帝的深思。
朝中人事布局大有玄机,不为别的,只因人心难测!
石亨与于谦是景泰帝的两大功臣,二者功成名就后的处世态度截然不同。石亨与历史上的许多功臣一样,在意的是升官发财玩女人,还让石家一门鸡犬升天。
于谦则不然,依然无改治国平天下的初心,堪比两千多年前“家徒四壁”的郑国执政者子产。石亨本着好处均沾的世俗观念,几次建议让于谦的侄子做官,遭于谦断然拒绝。于谦十分清廉,家无隔夜财,亲眷中无人从于谦的功劳中获取额外的利益。
于谦的高洁让石亨深感不安。你这么油盐不进让大家都有负罪感耶,大家往后还好意思索取好处吗?我石亨吃那些到嘴的肉还吃得安稳吗?
你何必出淤泥而不染?秋风至还不是照样变成残荷!
多年之后,夺门之变的悲剧证明,有些功臣的确是用来诛杀的,不杀功臣,必将反噬天子自己!
当然,景泰帝根本就不会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