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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盛明贤王-第3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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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荀家有一帮护院的高手,暗中教训一下地痞无赖并非难事。”

朱祁铭的心顿时宽了下来,暗道:荀家仗义!

“不过,此事涉及到胥役,恐怕不是那么简单了。”荀良眼中似含隐忧。

“胥役?”朱祁铭心一沉,疑问随之而来。

“哦,小兄弟年幼,或许对有些事还不太清楚。胥役是衙署里招来帮闲的人,如给官员端茶送水的门子、代笔的书手、站堂的衙役等等,大多是地面上的无赖,且不领俸禄。不仅无俸,甚至还要为谋得胥役的身份而交‘顶首银’。”

世上哪有贴钱做义工的?乘荀良稍事停顿的间隙,朱祁铭插嘴道:“这是为何?”

“有了在官府做事的身份,就有财路,许多人‘朝以青衣入,暮持百金归’,财路何在?无非是敲诈勒索罢了。朝廷想要天下太平,他们却唯恐天下不乱,无事生非,小事挑拨成大事,从中敛财。哦,那胡海、耿大二人就是邻村的无赖,在州衙做衙役。”

朱祁铭顿觉恍然。紫禁城一心求天下太平,而最底下的喽啰偏偏在到处生乱,如此一来,太平愿景竟然成了落不了地的空中楼阁!难怪世道不宁,难怪人心如此散乱!

可是,朝中衮衮诸公对此毫不知情么?

突然,一名仆妇在门外禀道:“老爷,有个女娃在外面啼哭,说是要找什么小明哥。”

朱祁铭猛然起身,跑出书房,迎面差点撞上一个正转身躲避的女孩,无暇细看,一路跑到大门前,只见晴儿泪痕满面地站在那里。

“小明哥,娘被人抓走了,银子也被他们搜走了!”




第五十三章 较量(一)


朱祁铭牵着晴儿的手,怒意在胸中泛滥。

他曾告诫过自己,不可被喜怒哀乐蒙蔽了心智,此刻,他要站在皇室宗亲的角度权衡利弊得失。

对朱家江山而言,有些人如至宝,须加以珍惜。方姨就是一颗散落在乡间的明珠,她在替天子抚民,悄悄抹平人间的苦难与裂隙。大明可以没有胥役,但不能没有方姨。

可是,他尚未走出自保自救的困境,也未看透世间百态。持续漂流的心渴望安宁,可惜,异样的变故总是不期而至。

已近黄昏时分,旷野中的雾霭在低空中形成了一个明显的分界,,而他的心境一如眼前的自然景象,半是清明,半是迷蒙。

“小兄弟,请到书房再谈谈。”荀良领着朱祁铭重返书房,并吩咐仆人带晴儿前去用餐。

孩童进餐前的嬉闹声充盈在荀家内院,把那里装点成了闲适的乐土。书房里却是寂然无声,是非曲直,善恶黑白,势必在此激烈碰撞。

“保安州是直隶州,下无属县,卢二娘肯定要被带到州城,人一旦进了牢狱,便由不得自己了。”荀良打破了沉默,语意令人不堪细品。

“保安州吏治如何?”尽管心中惴惴,但朱祁铭仍抱着最后一丝期望。

“荀家从不与官府打交道,对州衙的情形略知一二。知州姓乐,据说为官清廉,这年头,也只能是清者自清而已,要想保住清誉,就得少管事。保安州的断狱之事似乎操在判官手中,判官姓曲,此人不好说。不过,衙役既然敢带走卢二娘,那么,他们肯定是觉得胜算在握,六十两银子,丁二狗能拿到一、二两就不错了,余下的是要分利的,判官瞧不瞧得上这点银子不好说,但凡事都要往坏处想,银子不重要,重要是衙役作为某些人敛财工具的利用价值到底有多大,用别人的六十两银子笼络住一帮喽啰,这是一笔无本的买卖。”

朱祁铭听得骇然心惊,不禁为方姨的处境深感担忧。

“卢家多半还有兄弟,小兄弟回去招呼一声,大不了我陪他们走一趟。”荀良敛起忧色,做出了最后的选择。

朱祁铭闻言有些感动,但他读了不少史书,知道在利益面前,是没有多少道理可讲的,把荀良和方姨的大伯子、小叔子牵扯进来,于三人有害,于方姨无益。

自己还有一道王子的身份,若运作得巧妙,足以碾压朝堂上的一切罪恶。

可身上并无信物用来自证,若在州衙内公开自己的身份,保安州势必会派人入京核实,无论是带着自己还是留置自己,前前后后都要花上旬月的时间,这期间自己身不由己,保安州无法维护自己的安全。而且,事情一旦走到那一步,很可能生出旁的枝节来,后果难以逆料。

再说,自己公开王子身份闹州衙,恐怕不会给天子、朝中重臣留下好印象,回京后恐怕会有后续麻烦。

得拿捏好分寸,得掌控住细节!

想到这里,朱祁铭笃定了主意。“多谢夫子,晚生一人前往即可。”

荀良诧异地望着朱祁铭,半天说不出话来。

朱祁铭带上晴儿匆匆出了荀家,身后传来荀良的声音:“我会派两个婆子去卢二娘家帮忙照看孩子!”

朱祁铭回身道声谢,再看荀宅时,突然觉得荀家乃货真价实的乡绅之家,只是差个名分而已。

路边繁星般的野花依然弥漫着阵阵清香,只是此刻的馥郁令人伤感。而渐渐淡去的残阳,悄悄浮起的暮色,让落寞笼罩住了路人的匆匆行色。

回到家中,见一群大孩小孩围在一起抽泣,而小驹在念青怀中睡着了,朱祁铭默默走进房里,清点他仅有的一点家当。

《史记》还是要还给荀家的。那本《战国策》和那柄短刀,留给小驹好了,等他长大后或许用得上;还有饼摊大婶送的蒙绸藤编螽斯,留给晴儿好了;对其他的人,无奈只能送上祝福。

此去州城,在州衙内应不会有太大的危险,可是,一旦出了州衙,极有可能险象环生。

于人于己着想,卢家村他再也不能回了。此刻的离别或成永诀,心中的不舍与离绪触动了泪点,方要泪雨零落,他蓦然发现自己竟然疏忽了该如何成行这道难题。

且不说自己人生地不熟得方向都摸不准,就算自己路熟,一个小孩子又将如何独自夜行至近百里外的州城呢?

突然,门外响起一阵蹄声,暮色中,五道朦胧的人影下了马,朝门口匆匆走来。

翠儿燃了灯,只见五个壮实的汉子正朝堂中张望,脸上似乎并无恶意。

“谁是小明?奉我家小姐吩咐,我五人陪你去州城。”五人中的一人道。

朱祁铭闻言大喜。荀家这份人情自己还是要领的,瞧五人的神态很像护院高手,定能将自己安全送抵州城,还能护送方姨平安归来。只是不知荀大小姐的义举是否附有苛刻的条件。

“不会是白帮忙吧?”朱祁铭难以相信荀大小姐会如此慷慨。

方才说话的汉子摇摇头,随即犹犹豫豫地道:“哦,我家小姐说了,你若再敢承受夫子‘小兄弟’之称,当心你瘸掉一条腿!”

朱祁铭不禁苦笑,都这个时候了,荀大小姐还在斤斤计较,叫一声小明叔,有那么亏吗!

好在荀大小姐这点要求不算过分,自己怎么好意思与一位四十出头的人称兄道弟呢?

······

保安州州城规模不大,城中居民约有七千人,南北向和东西向各有两条大街。

州衙位于南街偏中位置,门前有个广场,广场四周绿树成荫。辰正时分,衙门前陆陆续续聚来十数人,这些人纷纷踮着脚朝衙内张望。

衙堂内,乐知州居中而坐,曲判官坐于侧后。两班衙役分站于两边,正中地面上跪着一男一女二人。女的是方姨,脸上憔悴不堪,身上已满是污垢,显然昨晚她是在牢中度过的;男的是丁二狗,身上干净得很,显然昨晚他在州城里逍遥自在。

正闭目养神的乐知州突然睁开眼,于是,奇葩的一幕出现了,乐知州将惊堂木一拍,嘴上却不出声,只是斜眼看向曲判官。

曲判官心领神会,喝道:“大胆卢氏,竟敢登堂入室,窃人银两,还不快快招来!”未审先判,结局如何,已是不言而喻!

若司马相如、贾谊还活在世上,一定会被曲判官这番话给气死。“贾谊登堂,相如入室”,这一典故流传了千年之久,可如今登堂入室这个给人带来无尚美誉的词汇竟被无知者滥用,真是令人无语。

堂中人影一闪,朱祁铭小小的身影出现在了方姨背后。

“不对呀,大人,既然一人有罪,堂上何以跪着二人?”




第五十四章 较量(二)


“小明,你来干什么?快出去!”率先看向朱祁铭的是方姨,一路的跋涉、一夜的惊恐与牵挂令她形容枯槁,精神萎靡。一见朱祁铭,她近乎呆滞的目光倏然发亮,深深的担忧随之流露出来。

朱祁铭不忍细看方姨的面容,目光扫向堂上的主官、佐官二人,心中的酸楚化作愤懑。

曲判官见堂上突然多了一个小孩,拼命地挤眉弄眼,显然想将威仪挂在脸上,但那张脸显然无法承受凛然正气的重压,只能在徒劳的挣扎中扭曲变形。曲判官伸出一只手抓向桌案,却发现惊堂木远在乐知州身前。

乐知州此时眉眼低垂,似在阅读桌上的卷宗,但细察之下,会发现他在真寐假阅,此等公堂上就能见周公还不失态的功夫,没个十年八载的历练是学不来的。

喧哗声能催乐知州入梦,而骤然间的寂静反倒让他张开了眼皮。见一个十岁大小的男孩直直地望着自己,他懒得去抓惊堂木,动动嘴皮,扔下了一句口头禅:“见了本官为何不跪!”

“大胆!”曲判官盯着朱祁铭大喝一声,由于动作过猛,膝盖头碰到了桌案,脸上立马成了便秘相。

两班衙役抖起了威风,公明棍杵得砰砰有声,嘴上呼呼作响。片刻后见那小孩并未尿裤子,反倒饶有兴致地托腮看他们表演,当即泄了气,齐齐罢手定在了那里。

“不敢跪,跪了怕大人承受不起。”杵棍舞十分精彩,朱祁铭看得兴起,不料衙役却草草收了场,他颇为失望,这才意识到还需回乐知州一句话。

乐知州脸上一凛,困意顿失,左顾右盼一番,随即哈哈大笑。

乐知州的情绪感染了堂上众人,于是,笑声连成了一片,大家只当是一个痴儿不小心闯到了公堂上。

曲判官举手一招,胡海、耿大二人屁颠屁颠跑了过去,俯首听曲判官一番吩咐,头点得如小鸡啄米一般。

那边乐知州望着朱祁铭,陡然来了兴致,全然不顾公堂威仪,双手往前一摊,头搁在案上,嘻嘻笑道:“姓甚名谁呀?”

“不敢说。”朱祁铭陪上笑脸,眼睛盯住了乐知州头上的乌纱帽。

堂上又是一阵哄笑,这次连曲判官也乐了,咧嘴一笑,头上的乌纱帽一歪,差点滑落下来。他连忙正冠整衣,又将手一招,一个书手模样的人躬身小跑过去。片刻后,书手与胡海、耿大三人各自散去,胡海抛给丁二狗一个略带深意的眼神。

丁二狗悄悄垂下头,以隐藏无法收敛的得意神色,或许他心中正在盘算自己能得多少银子呢。

一切都似乎已在暗中敲定,只等“犯妇”签字画押了。

这时,朱祁铭淡然道:“我的姓是国姓。”

“天下朱姓者甚多,有何不便说的?”乐知州脸上的笑容散得干干净净,显得颇为失望,只是残存的兴致驱使着他继续发问:“名呢?”

“不敢说。”

一句话重复多次就不好笑了,朱祁铭自顾自地傻乐,别人却笑不出来,纷纷拿白眼扫他。

“我读书不多,只知道自己取名要遵从祖宗定下的规矩。头一个字好像在《诗经》里见过,嗯,‘春日迟迟,采蘩祁祁’,后二字便是我名中的头一个字。”言毕,朱祁铭朝方姨眨了眨眼,示意她放宽心。

都能子曰诗云了,这还算读书少?乐知州白了朱祁铭一眼,“不就是祁······”就在这一刻,他浑身一震,喉咙似被噎住了,眼睛瞪得滚圆滚圆,头缓缓转向曲判官,而后者更是夸张,胡须在连连抖动,双目黯然无神,仿佛刚刚从惊悚的险境中脱身。

姓朱,名字中的首字是“祁”,天下无人胆敢如此起名,除了皇室宗亲!

而且,这男孩若所言非虚,那么,他必是永乐皇帝的重孙,与当今天子是未出五福的近亲,至于亲到何种程度,只须问问他名中第二字即可知晓。可是,二人岂敢发问!若问明了第二字,就等于对方彻底亮明了身份,再也无法装聋作哑了。

这男孩与“犯妇”对过眼,又打过招呼,显然是熟人,若说男孩是皇室宗亲,那么他怎么会孤身在此,且与穷乡僻壤的村妇相识呢?

心中疑窦丛生,有赴紫禁城查验的强烈冲动,但冲动终究战胜不了内心的恐惧。一旦男孩皇室宗亲的身份得到确认,今日堂上颠倒黑白的一幕必将直面朝中重臣的审视,或许还要直面天威,那可是不堪承受之重!

朱祁铭的目光转向衙役,衙役都是文盲,无人有知州、判官那样的心思,故而个个都在茫然它顾。

“知州的品秩是从五品,判官的品秩是从七品,二位大人一生之中或许有那么两、三次机会入京朝觐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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