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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9章

盛明贤王-第9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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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郕王,还真容易入套!朱祁铭一时间有些犯难,心想这五千两银子是要呢还是要呢,看似找不到拒收的理由。

“罢了,你明年或将要大婚,如今略尽心意也无不可。”

郕王嘿嘿一笑,重新落座。“说好了,就五千两!哦,越王,听说你熟识栖仙楼的头牌裴三娘,你还小,岂能与不三不四的人暗中交往?要不,你哪天带着我去见见那个头牌?”

裴三娘?朱祁铭稍加凝思,立马想起了那个香囊,方想开口说些什么,一眼瞥见皇太后款款走了进来,便起身疾行数步迎候。

郕王扭头望见皇太后,愣了许久才回过神来,无比迅捷地离座伏地行大礼,“儿臣郕王祁钰叩见皇太后!”

皇太后看向郕王的目光比刀子还要锋利,瞟一眼朱祁铭,脸色顿时一缓,再移目看向郕王,轻声道:“你起来吧,不必多礼。”

“多谢皇太后。”

郕王站起身来,低眉垂首,不敢直视皇太后。

皇太后淡然一笑,“你与祁铭本是自家兄弟,却少有来往,今日竟然突然来到别院,这是为何?”

那边郕王还在愣神,这边朱祁铭却已蓦然心惊。



第一百五十四章 假痴不癫

皇太后罕见地摆出了雍容、平和的姿态,这令郕王颇感不适,他的嘴角在微微抽搐,头垂得更深了。看到这般情景,朱祁铭的心顿时悬到了嗓子眼上。

“儿臣奉皇上之命,前来别院给越王贺喜。”

见郕王绝口不提吴太妃,朱祁铭不禁松了一口气。想这个郕王并非像平时所看到的那样说话总是不过脑子,在需要小心应对的时候,他还是知道分寸的。

皇太后轻笑几声,笑得郕王一愣一愣的。“原来是皇帝让你来的,皇帝真是一个仁德之君呀,朝务繁冗,却仍不忘厚待别院里的祁铭。哦,郕王,皇帝是何时给你传的旨?”

“回皇太后,皇上早上发的话。”郕王偷偷瞟了皇太后一眼,担心皇太后仍不信自己的一番说辞似的,急急地加了一句:“皇上让臣备下万两银子作为贺礼。”

朱祁铭长出了一口气,一颗悬着的心总算落到了肚子里。猛然想起郕王末了加的那一句话,胸中顿时冒起一股莫名的怒气。

皇上命你备银一万两,你却只出五千两?想方才自己还在为诈得郕王的五千两银子而暗自得意,一转眼就明白了那个数目本该是一万两,在郕王的抱屈叫穷之下,竟被郕王截下了五千两!这个郕王,在该精明的地方精明,还装出一脸无辜的样子,这样的假戏,演得足以乱真!

皇太后撇下郕王,转视朱祁铭,“祁铭,皇帝既然对郕王发了话,就表明皇帝肯定是要驾临别院的,眼下快到未时了,莫非皇帝被朝政绊住啦?”

朱祁铭躬身道:“祁铭方才被皇上传召过。此刻,皇上与内外臣议事,不得闲。”

“哦,原来如此。”皇太后冲朱祁铭笑笑,转向郕王,眉头一展,似在勉力维持脸上的那分平和。“祁铭刚刚入住别院,许多事还来不及安顿好,你这些日子就不要再来别院了。”

“是。”

二人送走皇太后,回到膳房重新入座。朱祁铭斜眼看向郕王,“皇上可是命你备银一万两以作贺礼的,一万两!”

郕王的紧张情绪似已彻底散去,闻言嘿嘿笑了一阵,“我只顾与你闲叙,倒把皇兄的吩咐给忘了。”

“你不会抗旨不遵吧?”

“无妨,皇兄知道我穷。”

嘿,还治不了你?朱祁铭胸中方才郁结的那口闷气虽不至于纠缠不休,但也不是那么容易咽下肚的。

“想见裴三娘么?”

“想。”郕王双目一亮,旋即连连摇头,“你我无旨不可去栖仙楼。”

“皇上授我出入无禁之权,好好想想,何为出入无禁?许多依制去不了的地方,如今我可以自行前往。”

“好吧,我送你一万两。”

“再想想。我不必请旨便能去教坊司那种地方。”

“诶,我想起来了,我有一株视若至宝的血玉珊,容我回去赏玩半日,从明日起,它便是别院的镇院之宝!”

“嘿嘿嘿,郕王兄,你我少谈俗事,来来来,咱们饮酒作乐!”

······

次日一早,吕夕谣持常德公主给她的腰牌一路畅行无阻地来到别院门前,却被禁卫截住盘问。朱祁铭闻讯后奔到院门外,敛住怒气,冲禁卫冷道:“她是本王的伴读,往后要常来别院,你们不可再为难她!”

“是。”

吕夕谣随朱祁铭入院,走到池边,她星目扫向朱祁铭,眼中含着数分笑意,语气却有嗔怪之意:“禁卫只是尽本分而已,你又何必动怒?”

“我何时动怒了?”朱祁铭扭头它顾,拼命掩饰自己的窘态,“诶,妹妹,先生呢?”

吕夕谣驻足,盯着池中沾着晶莹水珠的荷叶出神。“我父亲不能入宫,让我来问问你,你是否不再进学啦?”

朱祁铭驻足,缓步靠近吕夕谣,举目望向她的脸颊,只见吕夕谣明眸一转,微微侧过头去。

“我哪能不进学?眼下先由妹妹教我琴棋书画,等我请旨之后,择个方便的地方,再请先生前来施教。”

吕夕谣抿嘴一笑,也不言语,只顾微低着头,步伐轻盈地朝宫室那边走去。

朱祁铭追上前去,引吕夕谣进了书房。

吕夕谣的目光一下子就落在了那张宝琴上,“诶,这便是传说中的飞瀑连珠么?”

“妹妹好眼力!此琴为宁王所制,是皇太后赏赐给我的。”

吕夕谣的目光终于落在了朱祁铭脸上,“算辈分,宁王应是你的曾叔祖,几十年来著书无数。宁王有此成就,不输朝中饱学之士半分,堪称皇室宗亲里的芝兰玉树!”

这是励志么?朱祁铭笑道:“等我赴藩后,有妹妹从旁相助,我也能潜心著书。”

吕夕谣一愣,脸上瞬间飞起两朵红霞,似嗔似怨地喃喃道:“别胡说。等你赴藩后,谁知从旁助你的是何方仙子!”

朱祁铭一怔,蓦然意识到自己方才的语意过于敏感,当即嘿嘿笑着在琴案边落座。“妹妹,我粗通琴艺,不如由我抚琴,你在一旁指点指点。”

吕夕谣忸怩片刻,缓缓转过头来,星目扫向琴案。

临到献艺时,朱祁铭才发觉自己所学实在是太过粗浅,搜肠刮肚半天,也找不到一支记忆完整的琴曲,情急之下,去年在谪仙居见到老者抚琴而歌的那一幕场景便钻进了他的脑海。于是,手指茫然抚向琴弦,歌词脱口而出。

“雉朝飞兮鸣相和,雌雄群飞於山阿,我独伤兮未有室,时将暮兮可奈何,嗟嗟,暮兮可奈何。”

吕夕谣噘着嘴白了朱祁铭一眼,“你是学过音律的人,可如今一曲全不在调上。再说,人家牧犊子五十仍无妻,故而有感而发,你一个少年亲王,那么多的名曲不学,却学老男人的伤歌,这是何意?”

朱祁铭笑道:“我知道宁王所著中载有许多千古名曲,但我哪能跟你比?你已学有大成,而我奏不了一支整曲。唉,都怪我学艺不精呀,只能现学现卖,让妹妹见笑了。”

吕夕谣“噗嗤”一笑,“想不到你还听过这样的琴曲!罢了,学琴心要诚

,不可操之过急,像你这样心浮气躁的,于学琴无益。你不妨静下心来,试着奏。”

“妹妹说得是,我要净手、焚香,以示诚意。”

朱祁铭起身唤茵儿送来热水净了手,又煞有介事地到炉前亲手焚香,然后回到琴案边落座,闭目摈弃脑中杂念。耳边响起吕夕谣的声音。

“我华夏士子无不左琴右书,琴最能寓君子之德,想想你是一个温润如玉的君子,再想想琴韵的安静悠远。”

朱祁铭的心境归于恬淡,于是起手抚琴。

“以泛音为主调,留意散音、泛音、按音三音的切换与共鸣。泛音象天,按音如人,散音宛若大地,三音交鸣,则天地人俱备。想想梅花在天地间凌霜傲雪,赏梅之人流连于梅林。‘漫弹绿绮,引三弄,不觉魂飞’。”

朱祁铭整个人完全沉浸于琴曲的意境之中,不知不觉竟奏完了一支整曲,醒过神来,浑然不知效果如何,便略显忐忑地望向吕夕谣。

“不错,你还是颇有天分的,日后的琴艺想必不会逊于圣人仲尼。”待琴音完全歇止后,吕夕谣赞了一声,随即郑重其事地点评道:“唯一的缺憾便是你指法生涩,从今往后,我便先校正你左右指法上的谬误。”

能得到吕夕谣的点赞,朱祁铭心情大畅,不禁嘿嘿笑了几声。

这时,崔嬷嬷领着金英走了进来。

“越王殿下,皇上传殿下去凌轩阁那边见瓦剌使臣,杨阁老正在那里候着殿下。”

朱祁铭怔怔地站起身来,“依制,亲王不见外使,公公可知皇上为何传本王前去见瓦剌使臣?”

“这个洒家不太清楚,不过,洒家好像听人说起过,说瓦剌使团里有人点名要见殿下,皇上这几日心情极好,便准了瓦剌使臣的奏请。”

点名要见本王?本王与瓦剌素无交往,何来的故人?朱祁铭一头雾水,摇摇头,转对吕夕谣笑道:“妹妹自便,我去去便回。”

出门时又吩咐崔嬷嬷道:“夕谣妹妹在别院,你们不可怠慢了她。她喜静,你们无故便不要去书房那边打搅她。”

崔嬷嬷略一躬身,算作应承。

出了院门,离禁卫远了,朱祁铭不禁想起正在挑事的武隆来,扭头仔细看了身边的金英一眼,暗自替这个一向守正持重的内臣感到惋惜。

当初金英与王振竞争司礼监掌印太监的位置,被王振一脚踩下,这对金英的仕途影响极大。宫廷权争十分残酷,落败者很难咸鱼翻身,金英别说追上王振,即便日后与一帮属下竞争新位时也难以占据上风,正所谓一步落后便步步落后,这种现象在宫廷政治上叫“老了苗”,失去了发展前途。别看部属表面上都对金英礼敬有加,真到了关键时刻,没有人会真正把他放在眼里。

指望靠金英去压制武隆、制衡王振,无异于痴人说梦!

一路上想着心事,不知不觉就到了凌轩阁门前,金英转身离去,那边杨溥快步迎了过来。“殿下,时辰尚早,老朽陪殿下在阁外走动走动如何?”



第一百五十五章 多方博弈

穿行于柳荫之中,处处凉意袭人,偶尔置身于林间空地,阳光一照,顿感灼热难耐。时值春夏之交,地面上的温度尚未达成统一,身体的感觉或春或夏,因地而异。

“内廷里风声紧啊!”杨溥在阴阳交错的柳荫外侧停步,脸上蒙着一道斑驳的光影,眼中含着一丝隐忧,而面色不改从容。“风波过后,紫禁城里恐怕会一片狼藉,不知殿下何以自处?”

想涿鹿山的那处离宫也不是那么容易就能被外人发现的,在找到那个神秘的所在之前,所谓的世外离宫仍只是一个传说,无确凿证据,有心兴风作浪的人不敢妄动,福安宫有充裕的时间善后,故而朱祁铭还能保持淡定。

“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紫禁城里的人还不至于落个被圈禁于宗人府的下场,或许,两个少年亲王将提前赴藩,远走天涯,仅此而已,这不正好遂了九卿的心愿么?”

“九卿的心愿?”杨溥怔怔地看着朱祁铭,似乎不太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殿下何必翻旧账?唉,老朽也不是一个不知变通的迂腐人,老朽知道,所有的规制防得了君子,却防不住小人,而君子何须拿规制去防!殿下是不是君子老朽说了不算,但有一点可以肯定,殿下绝非小人,至少在殿下成年前是如此!如今王振、喜宁权势熏天,若武隆再如愿坐上重位,则外官只能听命于权宦了!与权欲泛滥的宦官干政相比,一个少年亲王偶尔预政又算得了什么呢?”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朱祁铭撇撇嘴,“这怨不得别人,要怪也只能怪百官自己!满朝饱学之士,却拿几个宦官无可奈何,真是我大明开国以来的惊天奇闻!是王振等人确实才能出众,可堪重任?还是饱学之士空有一肚子学问,而真实才能不足道哉?”

杨溥的从容之态尽失,嘴角的肌肉在微微抖动,“殿下何必以言相激!权宦假天威而压制百官,百官又能如何?”

“假天威?百官就不能假天威么?九卿敬重天子,但何曾畏惧过天子!庙堂群谏时,哪个不是唾沫横飞?怎么,连天子都不怕,何以怕权宦?说到底,还不是吃定了天子会有分寸,而害怕权宦不讲分寸!一个个只知道明哲保身,都巴望着别人跳出来与权宦抗争,自以为聪明的人太多,都等着别人做出头鸟,你指望我,我指望你,最后会有舍我其谁的人跳出来么?当然不会有!何况,饱读圣贤书,却仍有许多人喜欢依附于别人,不惜投靠权宦以为自己的仕途谋得一条终南捷径,那么多的饱学之士,一见王振便望风而拜,真是斯文扫地!”

杨溥神色大变,全身都在微微颤抖,“老朽虽与王振多有妥协,但无不是为了排除阻力,把那些国之栋梁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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