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为局,美人为棋-第3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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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小公主依依不舍、又满含渴求的目光中,蓥娘欲擒故纵,转身步出房间时,嘴角泛一丝笑缕,循循善诱:“阿宁,你想要什么,就得凭自己的本事,去争取!即便不喜欢你的父皇,你也得使他高兴!只有如此,你才能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口是心非、逢场作戏;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这是宫廷里的人,所应具备的伪装之色,同时也是保护色!
阿宁,你须记住,在这宫里头,你不能对任何人,说一句真心话,不能让人看透你!
如此,你才能平平安安的长大,并在这深宫之中,扎稳根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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斗转星移。
五载光阴,弹指一挥。
宫墙柳,换了数次春装,复又抽出嫩芽,纤纤柳枝垂拂春堤,水面上倏地掠过一片黑影,一群雀儿匆忙归巢。
逢惊蛰之季,忽来乌云蔽日,春雷伴着闪电,从浓墨般的云层里落下,轰隆一声,帝都灵山之上,炸起一团火球。
天机观山门前,刻了数百年年轮的参天大树,被天雷劈中,瞬间蹿起妖艳火焰,树干熊熊怒燃。
铅云密布的上空,只闻惊雷声声,久久未见雨水落下,山风劲疾,风助火势,树干上的火蛇扭蹿舔噬,浓烟伴着点点火星,扑入天机观。
一阵杂沓的脚步声荡响,天机弟子们纷纷奔踏而来,或端水盆、或拎水桶,高声呼喊着:
“走水啦——走水啦——”
一片嘈杂的声浪中,弟子们奔向山门,洒水救火。场面一度混乱不堪。
有一人,趁乱从人群中偷溜出来,神不知鬼不觉的,偷偷下山,捎带了一则消息,入宫告密。
正文 第六十八章 起风时
一路狂奔,赶至城门口,仍然迟了一步,暮鼓声中,宫门已然阖闭。
告密者焦急万分,偏偏入不得宫,独自徘徊于城门外,忐忐忑忑的,熬过了一个漫长之夜。
翌日。
城楼号角吹响,报晓时分,四道宫门之中,位于南面的朱雀宫门率先开启,几排金属门钉亮铮铮,映着炬龛内的火光,照耀入宫的门径。
禁军门卫数人推门,隆隆声响如兽饥嗥,宫门徐徐敞开,数辆水车鱼贯而入,赶早来装运馊水,各宫路廊上抬出的马桶,整齐排列着,由专人统一处理。
其中,有一辆水车徐徐转向宫中夹城复道,行至半途,驱车脚夫长鞭一甩,鞭梢卷着一截手指般大小的空心竹管,甩进了城壁一侧、如意宫内。
乔装为脚夫的捎信告密之人,复又掉转车头,原路而返,穿出宫门后,在无人的一个角落,换回一身道袍,飞也似的奔向灵山。
正当灵山上突发的、蔓延树丛的那一场“天火”,被天机弟子不眠不休的、以一宿工夫,合力扑灭之时,宫城之中,早朝钟声才刚刚响起,天子銮驾由夹城复道而出,去往金銮殿。
三宫六院便也知晓——圣上昨夜里,又留宿于夹城复道一侧的如意宫。
而仪坤宫,在这五年之内,一直闲置着,匡宗既未颁诏重新立后,也未立下储君,但凡臣子有议,一概推拒。
匡宗称皇子们年幼,立太子之事,还须再等五年,却将执掌后宫大权,悉数交付于贵妃蓥娘。
后宫之中,蓥娘一人执凤印,代行皇后之职,即便德妃暗地里恨得咬牙切齿,却也无计可施,与众嫔妃、御妻们一道,妒红了眼的,看着蓥娘在这后宫一人独大。
不仅蓥娘圣宠未衰,还有养在如意宫的宁然公主,这几年,亦深得圣心宠爱,在几个皇子与皇女之中,只有宁然一人,最最得宠。
文学馆学士女官们,皆夸帝姬宁然——即便是女儿身,锋芒却盖过了皇子们,如其母妃一般,艳冠六宫,聪颖好学,文采风流,且骑术精湛。
前不久,宁然公主伴驾游猎,箭射双头怪鸟,博得龙颜大悦,还得了匡宗赏赐,将一颗举世无双的东海夜明珠,赏给了她,喻之掌上明珠。
过一些时日,宫中设宴,匡宗要为豆蔻年华的帝姬宁然,庆贺生辰。
而此时,如意宫中的沲岚姑姑却很是头疼,催着奴仆们四下里寻找,却未将公主找到,沲岚扶额而叹:小祖宗,您这大清早的,该不会又去“找茬”了吧?
“姑姑,小殿下会不会在豹房?”宫女们总是看不住小公主,一想到又要挨姑姑的责罚,个个都愁眉苦脸。其中一个侍婢,壮着胆子臆测:“据说豹房里刚猎得几只奇兽,小殿下如能驯得它们跪膝打滚,一准儿又能讨得圣上欢心……”
“未着劲装,去什么豹房?”沲岚没好气地斥道,“一群废物!连个人都看不住!”
小殿下的贴身侍婢挨了训斥,委屈地扁扁嘴,不敢多言。
“你们还愣着做甚?还不赶紧去找人!趁娘娘来责难之前,赶紧把小殿下找回来!”
沲岚只顾着操心这位小祖宗,却将一件大事忘在了脑后,直到那粉衣娇俏的丫头提拎着裙摆,从曲廊疾奔而来,手中似乎紧攥着一样东西,迎着她远远地唤:
“沲岚姑姑,起风啦——!”
沲岚眼皮子一跳,暗道:大事不妙!
※※※※※
“阿——嚏——”
起风时,天色忽变,雷声又起,暴雨欲来的先兆,在距如意宫百丈开外,一个年约十二、三岁,身着宫娥服饰的少女,从一队宫娥中悄悄抽身溜出,绕花园曲径疾奔时,迎风打了个喷嚏,她揉了揉鼻子,急急迈进一道门里。
门上有匾,上提:尚食局。
各宫用罢早膳,须得准备午膳,正是尚食局最忙碌之时,司膳司酝司药司饎,各领其职,督促典、掌司,与众人忙得不可开交。
少女夹在其中,轻车熟路地混进司膳房,由小后门而出,绕进内院,在囤积货品的库房门外,遭一人喝止:“什么人?”
“是俅公公么?”少女不慌不忙,上前敛衽以礼,“司膳命奴婢来取百花露。”
在此看门的太监,尖嘴猴腮的,眼神儿不大正,贼溜溜地瞅几眼来的少女,不肯开门放行,吊高了眉毛刁难道:“怎的今日来了个生面孔?”
“芴儿她今日不大舒服,卧床歇养着,司膳便唤奴婢来取。”少女咯咯一笑,眉睫低压下、一记眼波荡来,狐般妩媚之态,长袖之中露出一物,悄悄塞递给俅公公。
俅公公目中贼光一闪,奸笑几声,手中接来此物,掀开蓝花碎布细瞧,竟是御膳房中精心烹调、供身份尊贵之人享用的珍果蜜饯,诱得人垂涎三尺,俅公公“嘿嘿”一笑:“不就是补个缺么,瞧你这小心眼儿,还想夺了芴儿这份美差?倒也够机灵,懂得孝敬咱家,比芴儿那双小手还勤快!”
何止是勤快,这小小宫女胆儿也大、野心也大,居然懂得偷些东西来贿赂他,比那些笨拙的宫女识相多了!
“得,去吧去吧,取了东西赶紧出来。”得了好处,俅公公也不再刁难,打开锁,推门让她进去时,又在她耳边奸笑道:“这回顶了芴儿的美差,下回若是抢了掌膳的差事,可别忘了咱家的好!”
少女眸光暗转,巧笑嫣然:“公公放心,准忘不了您的好!待会儿,奴婢就给您送上一份大礼,准保让您吃惊的一份大礼!”
“小丫头,够机灵!”俅公公贼眯着眼,伸手欲掐捏她的面颊,却被她巧妙一躲,闪身进了房。
“小心着点,百花露一日才采得一盅,于晨起时,择刚刚吐蕊绽放的花中之魁,嫩尖儿上的露珠,小心采集,得之不易,仅供贵妃娘娘享用,你那小手儿可得端稳咯,小心别摔……”
俅公公倚靠门框,捻着珍果蜜饯,边吃边说,嘴里头刚蹦出个“摔”字,忽听房里头哐啷一响,当真有什么东西摔碎在了地上。
俅公公愣了一下,还没反应过来,就见先前进房的少女猝然从门里冲了出来,一路尖叫着,闷头疾跑而去。
正文 第六十九章 谎话精
俅公公回过神来,慌忙奔进库房,一眼就看到收集着百花露的那只玉盏,碎在了地上,适才来的小宫女,竟然闯下了大祸!
俅公公大惊失色,转身欲追那小宫女,门口却被人堵住了!——听到有人尖叫,司膳领了一批人,匆匆转入内院,奔至库房,看到俅公公一人待在房内,而盛着百花露的玉盏,已碎在了地上。
“俅公公,你为何擅自打开库房的门?”司膳面色铁青,指准了俅公公的鼻子怒斥,“好你个奴才,胆敢监守自盗?!”
“不、不不不……”俅公公慌了神,急急冲人摆手时,却将手中珍果蜜饯洒落在地,这才后知后觉地趴到地上,慌乱地用衣袖一遮,想要掩藏,却为时已晚。
“来人,将这厮捆了,交内侍监总管处置!”
司膳一声令下,数人合围上前,俅公公大惊失色,尖声辩驳:“咱家没有做错事!都是司膳派来的那个小宫女,是她打翻了这满满一盅百花露,还将偷来的蜜饯,强塞给咱家……”
“一派胡言!”司膳勃然大怒,“本司今日何曾使唤小宫女来此?你说她打翻百花露?这地上并无水渍湿痕,分明是你偷吃后心慌,才将这玉盏脱手摔在地上!”
俅公公正欲还口争辩,司膳已命人绑着他,怒冲冲押他去领板子。
俄顷,内侍监大院那头,响起劈啪之声,俅公公被架在板凳上,挨着竹板子,三十大板打得他屁股开花,不断求饶。
刑毕,执行宦官正欲将他架起,向大太监跪地谢恩时,俅公公突然尖叫起来,颤巍巍伸手指向一处,叫道:“是她、是她!就是她偷吃了百花露,摔碎了玉盏,该受罚的人是她!”
众人闻言一愕,纷纷扭头看去,却见大院敞开的门外,一列宫女拱着个鲜衣少女,正途经此处,那少女略微停顿了脚步,往这边瞄来一眼。
“放肆!”大太监见挨了板子的这厮,居然用手指着那位少女,吓得他赶忙抢上几步,率众人跪倒在地,叩首高呼:“拜见宁然公主,小的们给您请安!”
“何事喧哗?”
几个宫女手捧留仙裙曳地的裙摆,随少女入得大院,听此处首席太监惶惶而禀,将俅公公偷吃损物之事细述一番,宁然状似在听,却欺步上前,绕着俅公公,转悠几圈。
俅公公听到众人跪地高呼“公主”时,已然目瞪口呆,万分吃惊、万分骇怪地瞪向少女,直至她走了过来,俅公公这才看清她眼底隐藏的狡黠之色。
之前她乔装为小小宫女,眉睫压得低低的,不欲惹人注目,俅公公甚至连正眼都未去瞧她一眼,此刻,她换回公主盛装,锋芒毕露,实是众人目光的聚焦点,从未抬头窥探帝姬真容的俅公公,在万般惊骇之中,忘了谨守宫规,这才瞪着两眼,有幸看清了宁然公主的相貌——
帝姬宁然,豆蔻年华,已然美艳不可方物,留仙长裙,纤盈体态,长发如瀑,袅袅佩带、随风飘曳。她手中捻一把绢质团扇,半遮面容,只露眉目。
团扇扇起的微风,吹撩一叶桃型刘海,微露额间一点灿金花钿,衬得剪水双眸、漾几分妩媚春色,眸中却隐着狐般狡黠,偏偏眉梢一挑时,几分冷傲。
即便绕着俅公公,转悠着圈子,她纤秀而高傲直挺的颈项、及挺直的脊背,均流露出骨子里的倔强。
俅公公看得呆住,如此近的距离,他竟看不透她!
仿佛是个倔强傲气的公主,却又隐着狐般狡黠;仿佛艳色逼人,却又冷冷地以扇遮脸,冷漠拒人于千里之外。
十分矛盾的气质,却十分独特,令人过目难忘!
“这奴才的手,适才可是指着本宫了?”宁然弯眸看着受罚之人,语声轻悠,从扇里荡出。
“公主息怒,这、这厮胡言乱语……”大太监口中吃吃,脑门子上冒了一层冷汗。
“你说本宫偷吃百花露?”冲俅公公眨眨眼,宁然似乎在笑,“母妃每日哄我吃,我都嫌它甜得发腻,日日都赏给下人吃了。”
“你、你……”说她偷吃,怕是没人会信了!俅公公满面骇然,颤声问:“你为何害我?”
“哦”了一声,宁然轻声道:“本宫若是瞧你不顺眼,唤人将你丢入豹房喂兽,何须逗你玩儿?”
俅公公一怔,竟说不出话来,心头莫名地发怵,直觉她就是在“玩”他,而且,还能令他百口莫辩的、坐实了“偷吃”罪名,接受责罚!
“无话可说了?”
宁然弯着眸子,旁人却看不透她这是笑了?还是没笑?
“诬陷主子,该当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