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为局,美人为棋-第4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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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听此言,驭刺将军面色更冷了几分,几乎能刮下一层霜来。蛮玄子跪在那里成了多余的摆设,更觉尴尬。只有宰相一人,老持而稳重地端正着跪姿,纹丝不动,却飞快地抬眼偷瞄了一下膳匣里送来的一串串烤肉,这肉烤得有些焦糊,味道闻起来有些奇怪,圣上却吃得很是开心,他不禁暗暗琢磨着、揣测着圣意,却是思来想去也不明白:知朕者,阿蓥也?!贵妃又做了什么事,合了圣上的心意?该不会就是那几串烤肉吧?
圣上吃这烤肉,瞧着像是泄愤一般,牙齿也咬得咯吱作响,肉一下肚,圣上怎的突然心情转好?
“爱妃,这天机一事,你认为该如何处置?”
宰相只思索了片刻,匡宗竟已与蓥娘侃到了这个话茬,臣子不能揣知圣意,蓥娘却当真是匡宗的肚里蛔虫,揣摩迎合的工夫非宰相可比,心思之深、手段之巧,竟让匡宗不知不觉中就将这烫手山芋丢向了她。
“天机一事?”适才,宫奴将那卷“被褥”扛入如意宫,交由她处置时,她就从女官处闻听了风声,自是明白暴君今夜领兵出宫,做了些什么。只等暴君顺了她的心意、将话茬抛来,她稳稳接住,先是言不由衷地说了一句场面话:“有两位‘老臣’在,哪轮得到臣妾插嘴、论及此事?”
“……贵妃娘娘过谦了。”暴君瞪来一眼,驭刺冻着脸,冷着声,却也不得不答这么一句。
“……娘娘有何高见?臣,愿洗耳恭听。”暴君再瞪一眼,左淳良右眼皮子一跳,沉声一答,而后腹诽:妖妇阴险刁滑,折断了伸在宫外的触手,还想保些残肢?她若想保全天机观,自己就绝不能再让她的人去接掌天机,说什么也得将灵山之上那块肥肉叼进左氏一门来。
正文 第九十四章 瀚幽阁
此消彼长,天道循环,只要左氏一门再次壮大势力,拔去如意宫这根眼中钉肉中刺,也是指日可待!
蓥娘睨了宰相一眼,隐隐猜得他心中所想,她妙目一转,对着匡宗询问的眼神,以四两拨千斤的口吻,答:“圣上心中自有定夺,不过是觉得宰相与将军所言均有可取之处,一时难以抉择罢了!”
“确是如此!”匡宗宠这爱妃,不仅因她聪慧过人,更是因她从不恃宠而骄,与那些受了宠便使起小性子、在帝王面前不依不饶地胡搅蛮缠、小家子气的妃嫔们不同,蓥娘处处以他的意思为重,揣摩迎合,事事顺他的心意,令他极为满意!
蓥娘绝不会当着君王的面说:圣上你该如何如何。以匡宗的性子,又岂能容一个妇道人家蹬鼻子上脸?
“左卿认为皇家道观不可废,驭卿则认为道人乃乱国之源。”匡宗对着这个红颜知己,自是乐意一吐心声,“他二人虽各执己见,却各有各的道理,朕听来,都觉可行。”
蓥娘想说“折中而行如何”,却不敢直言,习惯了后宫的尔虞我诈,她的心智历练得高人一筹,竟以旁敲侧击之法,点拨道:“圣上回回拿不定主意时,定有高人相助!早朝之前,圣上何不去问一问那高人?”
一语惊醒梦中人!
匡宗眼神一亮,连连点头之后,却又坐着不动,只道:“数年未见那人了……”一言未尽,兀自锁眉一叹。
驭刺冷眼看着,似乎猜到了贵妃口中提及的高人是谁,不由得心头一沉。
左淳良则暗自皱眉:这妖妇又在耍什么花招?她这么绕来绕去的,岂不耽误了时辰?难道这就是她来此的目的——拖延一时是一时?!
延误君臣决策,拖延这一时半刻的工夫,莫非……
她想暗中帮什么人脱身?
难道天机观中还有什么人,是她极为看重的?
左淳良心中疑窦丛生。
晗光殿内僵凝的气氛,持续了片刻,终于被匡宗一语打破:“左卿,朕面前所剩的几串烤肉,便赏于你,在朕回来之前,你须将它吃尽!”语毕,起身大步而去。
高公公呼喝着左右,慌忙跟了出去。
左淳良愣愣地跪在原地,毫无缘由的得了君主赏赐,只觉莫名其妙!
“宰相大人,”蓥娘亲手端了膳匣,挪步而来,将几串烤肉,置于左淳良面前,笑中隐着几分玄机,“圣上赏你的,赶紧吃了吧。”
“娘娘……”这是拿狗粮来喂狗?她这眼神、这笑意,使他明显感觉受辱,当即反唇相讥:“不劳娘娘纡尊降贵,亲自来喂,想那逆贼如今下场,怕是连肉也吃不到一口,娘娘可觉心有戚戚焉?”
“左大人此番真是下了血本,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如今,大人身边还留几个亲妹子?”蓥娘抿唇一笑,恍若风轻云淡,拂袖而起,往殿外行去,只落下一句绵里藏针的话:“大人慢慢吃吧,这肉可香了。”
“……臣,谢圣上赏赐!”听那妖妇语带玄机,左淳良心有疑惑,却不得不领赏,将手伸向了膳匣。
驭刺稍一抬眼,就见宰相抓着肉串来嚼,急着将肉吃尽,似乎那样做,圣上就会尽快回来下旨,解决天机一事。
只不过……
烤肉吃尽了,匡宗却迟迟未返。
静候在晗光殿,宰相与将军,比的是耐心与毅力,只可怜那蛮玄子,跪着跪着,突然两眼一闭,歪倒在地,裆下一湿,竟是憋尿憋得晕了过去。
“左大人举荐之人,命格可不怎么硬哪,这点场面都经受不起,还能肩挑重担扛住天机观?”
驭刺讥笑一声,左淳良蹙眉暗叹,二人心中却都想到了鞫容,——鞫容若是在此,定不会如此老实地跪着、眼巴巴等着匡宗来下旨。
普天之下,也只有鞫容敢藐视朝廷威严、君臣礼法,恣意嚣张、胆大妄为!也只有鞫容一人,在暴君盛怒之下,还能保住自个的脑袋!
却不知,匡宗命人将他押回宫后,欲如何处治?
心有所想,宰相与将军的目光,便透过大殿一侧敞亮着的一扇雕花朱漆的窗格子,眺望宫阙禁苑尽头,冷僻之处。
那里的建筑格局,一分为二,右为冷宫,左为阉人宫舍。
圣上銮驾,离了晗光殿,正是奔着那个方位去的。
御前侍卫伴驾,随銮驾途经内侍省,直奔冷宫及掖庭之间的幽长甬道,青石巨砖铺的甬路尽头,乃皇宫禁地,冷僻之处,坐落着一座瀚幽阁,那里是禁闭一些特殊而紧要之人的、宫中牢笼所在。
自匡宗篡位登基之后,一步也未曾踏足过瀚幽阁,今日早朝之前,銮驾竟落在了此处,天子破例,亲临宫中禁地!
步下銮驾,匡宗驻足而望,瀚幽阁那独特的建筑形态,一览无遗——
瀚幽阁并非楼阁,而是一座塔楼,墙体坚固,逐层叠高,全封闭式结构,塔尖落有驱邪镇魔之物,底层塔座有铁将军把关,被重重加锁在此塔的人,在帝王眼中,恐是妖魔般的存在,惟恐其脱逃出去,塔楼上竟连窗洞都未凿开一个,墙体固若金汤,塔内应是终年不见天日,一片漆黑。
能够进塔楼的唯一途径,竟是底层塔座所设的金刚闸门,厚如砖,坚固异常,刀剑水火皆难攻克,倘若无人从塔楼外触动闸门机关,令闸门开启,塔内的人出不去、塔外的人也进不来。
看守瀚幽阁的兵士,分列塔楼四周圆径数尺的范围内,风雨不改,昼夜监守。
平日里,只有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太监,来给塔楼里关着的那个人,送饭。
前日,那老太监病死,匡宗未曾过问此事,内侍省总管也未及时安排人手来接替,塔楼里关着的人已饿了几日,不时在闸门内敲击拍打,闹出动静来,吵得看守在外头的兵士们心绪不宁,夜里刚丢了个馒头进去,此时,却又闻得闸门被拍响。
恰巧,圣驾到了此处。
兵士们惶惶下跪,叩首迎驾。
匡宗听得塔楼内拍门之声,这才挪动了脚步,往前走,来到那道闸门前,盯着闸门上可由外拉开的一块滑动铁板,匡宗竟面现复杂神色,默立许久,猝然抬手一拉!
正文 第九十五章 南山客
哐啷!
铁板刚一滑开,关押在塔楼里的人,就迫不及待地扑了过来,将眼睛凑至门洞上,透过滑开了铁板露出的小小门洞,急切地往外张望,目光中透着强烈的渴求。
犹如一个困在沙漠里、即将渴死了的人,渴求一片绿洲水源,——塔楼里的囚徒,迫切渴望看到外面明媚的风光。只可惜,天色未亮,万物笼罩在朦胧夜色之中。饶是如此,外面的光线,也比塔楼里明亮了许多。
在兵士举来的火把光照下,凑在门洞上的那双眼睛,猛然看到了站在闸门外的匡宗。
时隔十三年之久,再一次见到暴君那张须眉刺张的威猛面容,与记忆里的感觉一样,仍是十分熟悉的一张脸,并未因岁月的打磨、而敛去丝毫暴戾之气。
一见匡宗的面,凑在门洞上的那双眼睛,猝然变幻了一下眼神,不甘、愤恨、哀求、乞怜……各种复杂的神色,浮现在那双眼睛里,最终,却化作了默然。
透过门洞,与塔楼里关押的那个人,默然地对视着,匡宗的面色也有些复杂,沉默了许久,终是喟叹着,唤了那人一声:
“糸卿!”
“朕,来看你了。”
塔楼里的人,咧了一下嘴,像是想笑,却终究没能笑得出来,目光牢牢地盯住匡宗,此人阴恻恻地道:“昔日座上宾,而今阶下囚,未得国师官衔,王又何须以‘糸卿’相称?区区南山客、糸鄯。”
“揽天下智囊,不及先生一人!”改口唤“糸卿”为“先生”,与门洞内的那双眼睛对视时,匡宗的神色间竟有几分愧疚,更多的则是警惕与提防,还有一丝敬畏,“朕虽未兑现当年承诺于先生之事,却也未在本朝另立国师!从今往后,金銮殿上,再无国师辅政!”
“少了南山客,内臣宦官皆由你一人掌管。”塔楼内自称“糸鄯”的囚徒,声音极其古怪,竟似女子般阴柔,激愤之时,语声略微拔高,嗓音则显尖细,“他们既是你的家奴,也是你一手操纵的内臣密探!当初,王想当这九五至尊,还须翻越数座大山——由安王到成帝,再到渊帝,还有太子炽!逐一铲平这数座高山,让他们或暴毙、或无疾而终,或示降投诚,糸鄯为此,呕心沥血,在这宫中苦熬了大半辈子,亲手织起的密探网,网罗了整个皇宫乃至帝都京城!才子风流、谋士多智,而糸鄯才华、智谋皆不如天下名士,却因何得了你一句‘揽天下智囊,不及先生一人’……”
“那是因为天底下没有任何人能及先生的高明手段!”忍辱负重,在京畿重地最核心的宫城内,亲手织起一张网,扼皇室咽喉,——阉人为密探,连皇帝吃的饭里蒸了几粒米都一清二楚,遑论宫闱隐秘之事!只须将消息秘密传出去,里应外合,引发宫变,腾空渊帝的皇宫易如反掌,且兵不血刃,亦可直捣黄龙!
如此惊人的能耐,试问,哪个篡位成功的君主还敢将此人留在身边、继续重用?
养蛇于被卧之中,若遭反噬,他岂不就成了第二个渊帝?只有将此人囚禁,匡宗才能高枕无忧!
“宫内密探,若不为朕所用,不在朕的亲手掌控之中,不为朕一人办事,又如何能确保这宫里的太平?”
历朝历代,皆有阉人跋扈专权、瞒上欺下,但,阉人当不了皇帝,只是祸乱朝纲,动摇社稷的奸佞,而今,却有南山客首开先河,让那些离皇帝身边最近的阉人,与外敌相通,本该为皇帝所用的宫中密探,竟成了外敌的耳目,成了本朝最大的隐患!
“朕,已不是你的王,而是这天下人的主子!”糸鄯助他篡位登基,他却留不得他!
念及糸鄯的功劳,天子虽未卸磨杀驴,却也囚禁了他十三年之久,若非身死,他这一辈子,都休想离开瀚幽阁重见天日!
“不错!你已不是当初那个糸鄯所熟悉的燮王了……”从他将蓥娘送进宫来的那一刻起,自己就该明白:暴君始终不敢对效命于他的谋士掉以轻心!
“天下人的主子……”糸鄯悲笑一声,后悔自己当初轻信了这暴君的承诺!帝王自私、帝王无情,只要坐上了那张龙椅,当年说一不二的武霸王,竟也出尔反尔,作这小人之举!“你是天下人的主子?哈、哈哈哈……你与成帝、渊帝他们,有何不同?有何不同?”皇权之争、九世之乱,盼明君辟盛世,结果,却是重蹈覆辙,又将迎来一次九世之乱!
“以先生的性子,不该吐这愤世嫉俗之语!”南山客为达目的亦不择手段,并非自命清高的世外高人!匡宗知其劣根,即便将他囚禁在此,令他一腔孤愤难平,匡宗也知道——该如何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