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甫盖尼·奥涅金-第11章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从门口直摆到女仆的下房。
大家闹了一天,都需要
一个平静的梦。只有欧根
回到自己的家里去睡觉。二一切静下来:在客厅里
肥胖的普斯嘉科夫夫妇
沉睡着,打着鼾声,格渥斯金,
布扬诺夫,被杜式珂夫
和符连诺夫。身体不算好,
睡在饭厅里,用椅子当床,
还有蒂凯先生,戴着旧睡帽,
穿着绒毛衫,倒在地板上。
在达吉亚娜姊妹的卧房,
姑娘们都己经堕入梦乡,
只有达吉亚娜一个人
没有睡,悒郁地倚在窗前:
月光映出了她的身影,
她遥望着田野的幽暗。三奥涅金的意外的造访,
他的目光的刹那的柔情,
他和奥丽嘉的厮混多奇怪!
这一切都使她深深不宁。
无论怎样去想,她不能
理解他。一种忌妒的怀想
苦恼着她,仿佛是冰冷的手
死死地压在她的心上;
仿佛她面临无底的深渊
看去黑黝黝,水声喧响……
“我就要毁灭了,”她暗想,
“但是,为他而毁灭我却甘心。
我不想埋怨:那有什么好处?
他本来不能够给我幸福。”四快说吧,快说吧,我的故事!
一个新人物向我们呼唤。
离开克拉斯诺格列(连斯基
所住的乡村)有五俄里远,
在那宜于哲人的幽静里,
住着一个(如今还很健旺)
沙列茨基,好惹事的“大炮”。
他曾经是赌棍的酋长,
酒店的喉舌,浪子的头目;
但是现在,他却和蔼可亲,
他主持着一个单人的家庭,
是个好地主,可靠的朋友,
甚至是一个诚实的人:
谁说我们这时代没有改进!。五在以前,世人都异口同声
赞誉他的恣意的蛮勇:
的确,他能够在五丈以外:
用枪瞄准,百发百中。
据说,有一次,在战场上,
他醉醺醺地,比一切省兵
都得意洋洋,却一个跟斗
从加尔梅克马上跌进泥泞。。
立刻,法国人把他捉了走
做了俘虏:多珍贵的抵押!
象是雷古尔,荣誉的象征,
他愿意自动地戴上铁枷,
只要在维利,每天早晨,
他能够欠帐喝它三瓶。
他常常和人们开玩笑,
他知道怎样让傻瓜上钩,
聪明人也往往受他的骗:
他会明着或暗地给人苦头。
虽然,有时侯,连他自己
也受到捉弄,闹得很窘,
有时侯,因为施展诡计
他受到人们一顿教训。
他会兴高采烈地和人争辩,
他的答复有时候尖刻,
有时侯愚钝,全靠随机应变:
他会斟酌情形,吵嘴或沉默。
有时候,他会使年轻的朋友
彼此不和,任他们去决斗。七或者,使他们不得不和解,
为了明晨白吃一顿饭,
然后呢,暗地里编些笑话,
把他们说得不值一钱。
可是,时光不再!青年的猛勇
(还有它另外一种恶作剧:
爱情的梦)一去而不返了。
前面说过,我的沙列茨基
终于隐居起来,在槐树
和樱花下,避开了人世的风暴。
他象一个圣贤那么逍遥,
象是荷拉斯,他种种白菜,
养养鸡鸭,就这样打发日子,
也间或教儿童几个生字。八他绝不愚蠢,我的欧根
如果说对他的心没有好感,
却爱他的谈锋,爱听他
对大小事情的清醒的意见。
他常常来造访,也还受到
欧根的欢迎。因此,那天早晨
欧根一点也没有诧异
看见这个客人前来访问,
他向主人寒暄了一阵,
忽然把话中断,两只眼
笑眯眯地望着奥涅金,
接着交给他诗人的书信。
欧根拿着信走到窗前,
默默无言地看了一遍。九那岂不又痛快,又高贵:
将一封挑战书投给对手?
连斯基礼貌地、冷静地
约请他的朋友和他决斗。
奥涅金丝毫没有迟疑,
凭一时的冲动,立刻向
送信的差使简短地说:
“我随时都可以应召前往。
沙列茨基立刻没话可说,
站起来:他不愿一意再坐下去,
家里很多事还得他料理。
他走了。剩下了欧根
一个人,在屋里想来想去,
他对于自己很不满意。十当然啦!他批评别人
向来严厉,现在把自己
私下里审判一遍,他发现
有很多事情自己没道理。
首先,他不应该在昨晚
随意捉弄初恋的热情;
其次,即令诗人的举止。’
有些愚蠢,然而他的年龄。
才十八岁,难道不该原谅?
他既然一向从心里
喜欢他,就不该这么小器,
不该象个暴躁的小儿
动辄打架,而该象个成人,
爱惜名誉,做事有分寸。十一他尽可直接向他表明——
而不必象野兽一样暴怒,
他如果以赤诚相见,年轻的人
自然解除武装,心悦诚服。
“然而晚了,时机已经飞逝……
这个老打手——他心里想——
为什么他在这里插了一脚?
他奸滑、饶舌、随意诽谤……
只该报以蔑视;但愚蠢的人
却会叽叽咕咕,传为笑柄……”
呵,“公众的意见!”这就是
我们的偶像,美名的来源!
我们的世界就在这上面旋转!十二诗人在家里等着答复,
心怀着愤恨,焦躁不宁,
好了,请看他的夸口的邻居
得意洋洋地带来回音。
我们的忌妒儿多么高兴!
他一直恐怕不能邀到
那个坏蛋,怕他随便找个借口
笑一笑,耸耸肩,就逃开了
正对胸膛的那支枪口。
现在,一团疑虑都已消散:
无论如何,明日破晓以前
他们都要去那个磨坊
扣上枪,拚个你死我活,
让子弹钻进大腿,或者前额。十三对于水性杨花的奥丽嘉
愤怒的连斯塞越想越恨,
在决斗前,他不愿意见她。
他坐着:看看太阳,看看时辰,
而终于,挥了一挥手—
怎么,他已经来到女邻的家。
也好,他想用自己的造访
让奥琳嘉(原注:奥丽嘉昵称)感到惊悔交
加,
然而,事情似乎并非如此。
奥琳嘉还和以前一样
看见我可怜的诗人,立刻
从台阶上跳下,象风吹的希望,
活泼,嬉笑,满面高兴,
和从前没有一点不同。十四奥琳嘉一见他,就问道:
“为什么昨晚走得那么早?”
诗人的心里异常纷乱,
默默地,不知怎样回答才好。
对着这么明亮的眼晴,
这么温柔、单纯的举止,
又是这么活泼的心灵,
他的忌妒、恼怒,一古脑儿消失!
他望着,充满甜蜜的伤感,
他看到自己还是她的情人,
便不由得有一些悔恨,
他颤抖,想要求她原谅,
但又不知道怎么说才好,
呵,他感到幸福,心在欢跳……十五——十七在他可爱的奥丽前面
连斯基又变得沉思、忧郁,
因为他想到昨天的事情,
但却又不敢和她提起。
他想:“我要作她的救主。
我不能容忍道德败坏的人
用魔火、阿谀和叹息,
引诱和欺骗年轻的心。
我不能让那可鄙的毒虫
随意侵蚀着百合花梗,
这朵小花才活了两个早上,
我不能让它半开就萎黄。”
这一切都指明了:朋友,
应该去和友人决斗。十八假如他知道怎样的伤痛
在灼着达吉亚娜的心!
假如达吉亚娜预先知道—
呵,只要她知道:明天早晨
连斯基和欧根这两人
就要为坟墓的阴影争吵,
那么,也许,她的爱情
会使两个朋友言归于好!
然而,还没有人,即使偶然地
看到她内心潜伏的情热。
奥涅金对一切保持沉默,
达吉亚娜只在暗地里伤心,
也许,只有乳妈能够猜到,
但她却又不够机灵。十九整个晚上,连斯基心神不宁,
一会儿沉默,一会儿又高兴,
然而自古以来,凡是缪斯
宠爱的人,谁不这样任性?
他皱着眉,坐在琴座上,
才弹了几节曲子就打住。
继而,他两眼望着奥丽嘉
低声说:是不是?我很幸福!
但是天晚了,该走了,他心里
充满了忧思,异常沉重。
当他和少女告别的时候,
他的心象被割裂似的痛。
她注视着他:“您怎么了?”
“没有什么,”——说完便走掉。二十他回到家里,把手枪
察看了一遍,又放回匣里,
然后换下衣服,在烛光下
翻开了席勒的诗集。
然而他沉郁的心却不安闲,
只有一个念头反复盘旋:
奥丽嘉,说不出的美丽,
他总是看见她在眼前。
符拉狄密尔于是合上了书,
拿起笔,用铿锵的诗句
滔滔不绝地表达了心怀——
尽是些爱情的胡言乱语。
接着,他热情地朗诵一回,
象是捷里维格在席间喝醉。二十一这些诗偶然保存下来,
谁要看,它就在我手边:
“呵,你飘到哪里,哪里去了,
你呵,我的金黄色的春天?
明天为我准备下什么?。
我的眼晴向着幽深的黑暗
枉然去寻索:算了,算了,
命运自有公正的决断。
那一箭是否将把我射倒,
还是从身旁飞惊而过?
怎样都好:无论是睡,是醒,
都有一定的时限,不容逃躲。
我祝福那充满忧烦的白天,
但黑夜的莅临也值得欣羡!二十二“明天早晨将露出曙光,
绚烂的白日普照大地,
而我,也许我踱入黑暗,
独自去领略坟墓的秘密。
忘川的迂缓的浊流将吞没
一个年轻的诗人的痕迹,
整个的世界会把我遗忘,
然而你,呵,美丽的少女,
你会不会来洒一滴清泪
在这抔土上?你会不会想:
他爱过我,是为我他献出了
多难的生命的黯淡的曙光!……
呵,亲爱的朋友,我的伴侣,
来吧,来吧,我是你的!……”二十三他的诗行异常阴沉、悲凄,
(我们常说:这是浪漫主义,
虽然这里,我一点不觉得
它是这样。可是有什么关系?)
他很疲倦,在破晓以前,
终于把他沉重的头垂下
在“理想”—一个时兴的字上,。
安静地睡了。但只一刹那。
他刚刚堕入朦胧之中
享受安憩的梦,他的邻居
就走进了静谧的卧室,
大声把他唤醒:“快起,快起!
已经六点多了,快点动身,
奥涅金一定在等待我们。”二十四然而他没有说对。这时侯
欧根正在昏沉的梦中。
虽然夜影已经逐渐稀疏,
公鸡也已啼唤过长庚,
奥涅金却只是沉睡不醒。
太阳升得很高了,而突然
飞过一阵风雪,耀眼的
雪花,在空中飞舞,盘旋,
但欧根还是拥在床上
恬适地睡着,做着美梦。
最后他醒了,把床帐
两边分开,向外一望:呀,
原来早已经过了时侯,
他应该赶快就离开家。二十五他匆忙地摇铃。他的男仆
法国人吉罗立刻跑到屋里,
给他拿过来拖鞋和长袍,
还有雪白浆硬的衬衣。
奥涅金匆忙地把衣服穿好,
随即吩咐仆人,要他
准备好一切跟自己出去,
并且要带着手枪和木匣。
快速的小雪橇准备好了,
他坐上,立刻向磨坊飞奔。
到了地方。他吩咐仆人:
拿着列巴若号精制的手枪,
随在身后乡;橇上的马
拉到田野,拴在两棵橡树下。二十六连斯基将身子靠在水堤,
他早已等得很不耐烦;
沙列茨基——我们乡间的
工程师,正藉此端详着磨盘。
奥涅金走过来,表示歉意。
沙列茨基却异常惊诧:
“怎么,你的副手在哪里?”
在决斗上,他是个专家
和学究,讲究艺术和方法,
他绝不能容忍一个人
用随意的方式给人打倒,
而必须遵守严格的条文。
他多么珍惜它古老的传统
(这件事很值得我们歌颂)。二十七“我的副手吗?”欧根说:
“这里就是:我的伙伴
吉罗先生。对我的选择
我想不会有什么意见。
他虽然没有什么地位,
但却是个正直的人。”
沙列茨基咬了咬下唇。
接着,欧根向连斯基说:
“怎么,开始吗?”“好吧,请。”
连斯墓说完,他们两个人
便直走到磨坊的后身。
这时,在远处,我们的沙列茨基
和“正直的人”在郑重地会谈;
两个仇人站着,目光暗淡。二十八呵,仇人!杀戮的狠毒
把他们分开才有多久?
曾几何时,他们曾共享悠闲,
共饮食、共操劳、气味相投,
多么友善!而现在,恶毒得
他们象是世代的仇敌,
仿佛是在一场可怕的
迷离的梦中,他们不言不语
给彼此预备了残酷的死亡……
呵,当他们的手没有染上
彼此的血,难道他们不能
笑一笑,重新言归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