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甫盖尼·奥涅金-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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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爱的影子，在屋中掠过，
在我的枕边静静伫立？
可不是你在温柔地絮语，
给我希望和爱情的安慰？
呵，你是谁？是卫护我的
安琪儿，还是骗人的魔鬼？
告诉我吧，免得我怀疑。
也许，这一切不过是虚无，
是无知的心灵的梦呓！
而命运另有它的摆布……
那就随它吧！从现在起，
我把命运交在你手里，
我流着泪，恳求你的保护……
请想想，我是这么孤独，
在这里，没有人理解我，
我的万千思绪自会萎缩，
我也将随着它无言地沉没。
我在等待：只有你的目光
能够点燃我内心的希望，
或者，唉，给我应有的谴责，
让这沉重的梦永远断丧！打住吧！我不敢重读一次……
羞耻，恐惧，都已把我窒息……
但我只有信赖您的正直，
我向它大胆地呈献了自己……三二达吉亚娜又呻吟，又叹息，
她拿着信，不停地发颤，
信封的粘胶红润润的
在火热的舌尖下由湿变干。
她把头垂到一侧，任裙衫
轻轻地滑下她动人的肩膀……
但这时，曙光就要露面，
皎洁的明月逐渐无光。
只有稀薄的雾气氤氲，
远处露出了明亮的山谷
和银色的水流，而牧人
也吹起角笛，唤醒了农夫。
是早晨了：一切都已苏醒，
我的达吉亚娜却无动于衷。三三她低垂着头坐在房里，
并没有感到天光大亮。
对着那封信，她懒懒地
也没有把图章打在信上。
这时侯，白发苍苍的奶妈
菲利彼芙娜，轻轻把门推开，
手托着茶盘喊叫着她：
“不早了，我的孩子，起来l
呵，原来你把衣服已经穿好，
你真是个早起的小鸟！
昨天晚上，你多教我担忧！
好了，谢谢天，你很健康！
你一点难过模样也没有，
你的脸真和罂粟花一样。”三四“呵，奶妈，我要求求你……”
“什么？亲爱的，你尽管说。”
“不要以为……真的……别猜疑……
你看——呵，可别拒绝我。”
“上帝保证，我一定办到。”
“那么，叫你的孙儿，把这信
偷偷地送给……送给奥……
一个邻居……并且要说清——
叫他千万别提我的名字，
也别开口，别说一个字。”
“是给谁呢，亲爱的？我如今
越老越糊涂，没一点记性。
我们附近有的是邻人，
你叫我数，我也数不清……三五“你怎么猜不出，奶妈！”
“呵，我已经老了，我的心肝，
我老了，脑筋钝了，达妮亚；
要是从前，我也能掐会算，
只要主人说句话，他的心意……
“哦，奶妈，奶妈！我没问从前，
你的脑筋和我有什么关系？
我说的是这封信，你看，
问题是把它交给奥涅金。”
“是了，是了，别生气，我的爱，
你知道，我这人不太明白……
呵，怎么，你的脸色又发青？”
“奶妈，别理会，这不要紧，
快叫你的孙儿送这封信。”三六一天过去了，却没有答复。
又过一天，还是一无所有。
达吉亚娜一早就穿上衣服，
脸色惨白：呵，要等到什么时候？
奥丽嘉的情人来造访了。
主妇不由得向他发问：
“您的朋友到哪里去了？
好象他完全忘记了我们。”
达吉亚娜红了脸，全身抖颤。
“今天，他原说要来候问，”
连斯基回答：“可是。显然，
他没有来，大概要写信。”
达吉亚娜心里异常难过，
象是听到了恶毒的指责。三七天已昏黑。在桌上，闪闪的
黄昏的茶炊在缓缓燃烧，
瓷制茶壶咝咝冒着气，
轻飘的水雾在壶边缭绕。
奥丽嘉伸手从壶嘴倒出
浓郁的热流，茶香四溢，
杯子一一斟满；一个童仆
拿着凝乳向座中传递。
达吉亚娜独自站在窗前，
对着冰冷的玻璃，哈着气
不断吹嘘，有意无意间
她就在这雾湿的玻璃上，
用纤柔的手指轻轻画出
欧和奥，两个神圣的字母，三八但她的心里却异常痛苦，
泪水模糊了她的眼睛。
突然马蹄声！她立刻呆住。
越响越近，转眼到了院中，
呵，是欧根！——她惊叹了一声，
立刻飞快地，和幽灵一样，
从前厅跑到廊下，蹿到院中，
又直奔花园，连回头望望
也不敢，只是飞呵，飞呵，转眼
跑过了小桥、草地、花坛，
跑过树林、幽径、直奔湖边，
并且撞断了紫丁香技干，
又沿花圃直奔向小溪，
不断地呼喘，她终于三九倒在长凳上……
“他来了，欧根！
呵呀，上帝！他会怎样想！”
她的充满了痛苦的心
还留着一丝迷蒙的希望；
她又是发烧，又是颤栗，
心想：他可是来了？却听不见
什么声音。只有一群使女
在花园里，在山坡的丛林间，
一面采草莓，一面合唱：
（这合唱是遵照主人的命令，
因为狡狯的嘴被歌占上，
主人听着歌就不必担心
有谁得空偷吃他的莓果：
请看乡间的智谋也很出色！）少女的歌姐妹们，亲爱的友伴，
美丽的、快乐的姑娘，
来吧，站一个圆圈，
耍一耍，到这儿歌唱！
快乐地拉开嗓子，
唱出你心爱的歌曲，
引诱年轻的小伙子
来到我们的圆舞里。
呵，只要他肯受骗，
只要我们远远望见，
跑开呀，亲爱的姐妹，
跑开呀，用樱桃掷去，
掷给他樱桃和蕉梅，
还有红色的醋栗。
别来啦，偷听的少年，
别偷听我们的歌曲，
也别再跑来窥探
我们姑娘的游戏。四十她们唱着。达吉亚娜无心地
听着她们清脆的歌声，
她不耐烦这内心的颤栗，
等它平静下来，但也无用，
她的脸颊并不能冷却，
相反，她的胸口还那么跳动，
发热的赧颜不但没有歇，
反而烧得更红，更红……
就象可怜的蝴蝶被捉住
在顽童的手里，枉然拍击
它的象彩虹一样的翅翼，
又象是冬麦田里的小兔
突然看见远处的树丛
射进一箭，惊惶地颤动。四一但终于，她叹口气，从石凳
站了起来，慢慢往回走，
可是刚一转弯，迈上小径，
那是谁？她陡地抬起头——
是欧根，象个可怕的精灵，
目光炯炯地站在对面。
她惊呆得在路上站定，
象周围都是熊熊的火焰。
关于这场意外的会见——
它的后事如何，亲爱的读者，
请原谅找今天不想多说。
我已经写了很久，感到疲倦，
我该休息休息，散散步，
然后再把故事慢慢叙述。
燕闲斋主e书制作
第四章
《欧根。奥涅金》
〖俄〗普希金著
查良铮译
第四章伦理寓于事物的本质中。
——内克一 —— 七我们爱女人越是不专心，
我们就越被她们欢喜，
这样，你才真正害得她们
跌进你的迷魂的罗网里。
那些冷血的偷情老狐狸
总是自诩手段的高明。
他到处夸口：爱情的乐趣
是享受，而不是奉献心灵。
自然，对这样重要的游戏
我们的前代人才算是好手，
那些老猴子会自寻风流，
但如今，拉夫雷斯约盛誉
已经过去，就是傅粉的假发
和红跟皮鞋，也都成了旧话。八有谁不厌烦装腔作势？
谁受得了反复的陈词烂调？
或者他早就清楚的事
别人却还要津津乐道？
谁要听那些无聊的申斥：
仿佛一切都是你的错误，
而其实，连十三岁的女孩子
也不会想得那么糊涂！
那些哭闹、恳求、恫吓、起誓；
眼泪、戒指、欺编和诽谤，
一封短简也要写六张，
还有妈妈和姑母的监视，。
还有丈失的勉强的友谊，
对于这一切，谁能不厌腻！九我的欧根想到了这种种。
在以前，他青春的热情
也曾弃放不羁，他也曾
作过热狂的梦想底牺牲。
生活娇惯着他：美丽的憧憬
一个刚刚幻灭，另外一个
接着就占据了他的心灵。
渐渐，他厌了不费力的俘获，
一切都使他感到餍足；
无论他是笑闹，还是安闲，
他永远听见灵魂在怨诉，
他只好用笑声掩饰呵欠。
就这样，一生中最好的年华
整整有八年被他糟蹋。十他和女人不过是厮混，
其实心里早没有兴趣：
碰个钉子—转瞬便很开心；
变了心吗—他正好休息。
他虽然也在情场上角逐，
得手不欢，放手也不惋惜。
对她们的爱情或恼怒
他一概马虎，很难记起。
就象黄昏来打牌的宾客。
淡漠地坐下，淡漠地打完，
然后他坐车走出院落，
回家静静地睡一个夜晚，
次日早晨，连自己也难说，
这一晚要到哪里去消磨。十一然雨，达吉一亚娜的来书
却触动了奥涅金的心弦，
纯洁少女的诚挚的倾诉
引起了他的种种感叹；
达吉亚娜的悒郁的容貌
和苍白的脸，立刻浮在脑中，
他的整个心灵也沉入了
一种无邪的、甜美的梦。
也许刹那间，他又被过去
情感的烈焰所侵扰，
但他不愿意欺骗这少女：
那纯洁的心对他多么信靠，
现在，让我们再回到花园，
看看达吉亚娜和他的会见。十二起初，他们沉默了一瞬，
但接着，奥涅金朝前几步
对她说，“您给我写了信，
请不要否认。我已拜读
一篇诚恳的心灵的自白，
和纯洁的爱情的倾诉。
您的真挚我觉得很可爱，
它使我激动，不禁唤出
我的久已沉寂的感情。
这里，我并不想把您赞誉，
不过为了报答您的情意，
我也要率直地表白我的心。
请听吧，这就是我的自白：
我是怎样的人，请您决裁。十三“如果我愿意今后的生活
承受着家庭范围的约束；
如果友善的命运指定我
去当一辈子父亲和丈夫，
如果，即使仅仅有片刻，
家庭之乐的图景令我神迷——
那么，除您以外，坦率地说，
再没有人更适于作我的妻。
这些话绝不是美丽的辞句，
如果是从前，我会选择您：
作我孤寂岁月的伴侣。
您正是我从前的意中人，
您是那一切美好的保证，
我会快乐…尽我的可能：十四“然而，我与幸福早已诀别，
我的心和它冰炭不容；
您固然十金十美，但我却
完全不值得您的垂青。
请相信吧（我以良心保证）：
别管我的爱情怎样热烈，
日久生厌，它就会变冷，
我们的婚烟将痛苦地终结。
您会哭的，但您的眼泪
不但打不动我的心，
反会激怒我把您怪罪。
请想想：婚烟之神将给我们
以怎样的蔷薇洒在道上，
呵，这道路又是多么漫长！十五“世上有什么比这更悲惨：
请想，假如有一对夫妇——
可怜的妻子日夜孤单单
想着那配不上她的丈夫：
而厌烦的丈夫，虽然明知
妻子贤慧，却不免皱着眉头
发脾气，忌妒也毫不热炽，
要不就天天把命运诅咒。
这就是我。您以纯洁的
火热的心，如此单纯而聪慧，
给我写信，——您所追求的
难道就是这样一种结尾？
残酷的上天，我不相信，
这就是给您的命运！十六“岁月、梦想，都一去而不回，
我的心灵也无法再生……
我把您看做年幼的妹妹，
也许，我爱您胜过长兄。
您听着，但请不要恼怒：
就象小树，每年的春天，
都要披上新绿的装束，
年轻的女郎也时时更换
她飘忽的幻想，一次又一次…
这是天命，谁能够违反？
您会再去爱别人，自然……
但希望您能对自己克制：
并不是每个人都了解您，
胃失会给您带来不幸。”十七欧根一口气把道理讲完。
达吉亚娜静静地听着，
她泪眼模糊，一切看不见，
只屏声静气，更不会反驳。
他向她伸出手臂，伤心地
（或者“机械地”，如时人所说）
达吉亚娜靠着他的臂，
低头绕过菜园默默走着。
他把回到家还挽着手，
人们看见他们这种亲昵，
并没有表示如何诧异。
您知道，乡间的居民也有
它可喜的自由的风尚，
和骄傲的莫斯科没有两样。十八亲爱的读者，你一定感到
我们的朋友奥涅金，这一回
对悲哀的达妮亚表现了
最高贵、最可敬的行为。
他不止一次这样露一手。
虽然，有些人存心不良——
他的敌人和他的朋友
（唉，也许，他们反正是一样）
把他骂得体无完肤，
没有一件事能得到宽恕。
敌人，自然，谁能不树敌？
可是，天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