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国策-第8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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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儿道:“听闻起因是因为集雅轩的九曲琉璃樽,乔泽不满琰少爷抢拍得手,恼羞成怒才动了手,不仅摔碎了琉璃樽,还打了琰少爷。”
乔家自立朝起便一直依附淇氏,这般逾越的举动还前所未有过。淇玥仔细嚼了嚼碧儿的话,一声讽笑,“真是奇了,乔泽此举是什么意思?莫不是要与我淇家划清界限不成么?”
摇了摇头,漫然的神情流出几许不屑,她又道:“家里现在是什么情况?”
“少爷半个时辰前已经回府,听说伤的不轻不重,其他地方倒还好,都只是些不打紧的擦伤。只是额上有一道寸长的口子略深了一些。左相大人已经夜请太医为少爷诊治,想来是无恙的。”
“谁问他了。”淇玥柳眉稍拧,情绪开始有了些不耐烦。在她看来,淇琰那小杂碎死在外面都与她无干。
碧儿自知失了言,立即敛了声气,没再开口。
“父亲是什么反应?可有传什么话过来?”
“府中的人并未告知左相大人有话传递娘娘,央华宫派去的人还未归回,目前尚且还不知。”
既无带话,那边说明父亲已有安排,淇玥心中稍有安虞。她转念一思,吩咐碧儿道:“告诉去府上的人,有什么动向立即禀报,本宫要第一个知晓。”
“是。”
“至于乔氏……”言语间略微一停,淇玥的目光倏然冷了一冷,自顾低语,“乔虞那个贱人,表面屈服本宫,其实早有异心。现在她还安顺,倘若哪天陛下欲要封后,恐怕她会反咬我一口。若非她还有点用处,我何必还留着她这个障碍!”
一抹狠厉闪过,她冷声一哼,低声下了命令,“替我带个话给父亲,一定要密切注意乔家的动静。此次若是巧合也便罢了,若是刻意,挑个合适的时机,除了乔氏也无妨!”
“是。”
第110章 法则
下了一场微雪,整座宫城皑皑素裹,入目淡渺迷蒙。
慕容素这几日的心情似乎不错,踏雪寻梅,煮酒温茗,乐得舒缓自在。
这一日私下暗邀了沈妙逸,一同自宫苑的温水之畔游赏。周侧雪梅天香,古枝盘绕,温气氤氲着冰雪奇景,铺天盖地的浓香。
“你在高兴什么?”一路行来慕容素一直不曾言语,只暗自浅笑。沈妙逸不禁有些怪异,腕间轻拗,自道旁折下一枝雪梅,绕玩在指尖。
慕容素看了看她,伸手弹去枝条上的冰雪,道:“为什么这么问?”
又默默察辩了她的神色少顷,她依然有些迷惑,“看你的样子,似乎在等待什么。”
言语间琉画自一侧的小道远远跑来,略一施礼,而后伏在慕容素的耳边低声禀报什么。慕容素闻言轻笑,很快点头,“好,我知道了。”
琉画颔首,稍作停顿,低语道:“另外王爷带了话,叫奴婢告知娘娘,可以动作了。”
指尖停了停,沈妙逸轻扯下一片雪白梅瓣,侧眸看过来一眼。
慕容素眼眸稍垂,“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是。”
目视着小宫婢渐行渐远,沈妙逸依然不解,“你等待的好消息到了?”
“算是好消息吧。”慕容素似笑非笑,伸手接了一片火色红梅,“不过,不是我的。”
黛眉微挑,沈妙逸等着她的下文。
“乔邕今日一晨带了乔泽去淇府赔罪,可惜,吃了闭门羹。”红梅萦落在玉一般的指尖,分外鲜艳,“乔泽这一次惹出的事端不小,淇家与乔家之间,已经有了嫌隙。”
略一沉思,沈妙逸恍然顿悟,“集雅轩那次,是你做的?”
“我可没那个本事。”她嗤了一声,望着梅瓣上的冰雪渐渐消融,“是王爷。”
心下仔细忖度,沈妙逸倏地笑了,“我就说集雅轩那晚事发怪异,却是不像是巧合,原来竟是王爷的手笔。”丢开了残枝雪瓣,沈妙逸又问出另一个问题,“王爷,要对淇乔两家动手了?”
慕容素不曾点头,目光微微凝起,“确切的说,是利用淇氏,对乔氏动手。”
淇乔两家的情形便势同一汪浊湖,湖面风平浪静,其实湖底早已暗流涌动。而今只要有第三人在期间轻轻一搅,便可徒生波澜。挑拨离间借刀杀人,这的确是王爷惯用的手法。
沈妙逸道:“你觉得可行?”
慕容素淡然轻笑,“乔氏狂妄,淇啸天疑心重,这两方的力量无论你、我,还是王爷都无法轻易撼动。敌明我暗,就是最大的优势。”
静静看着她,沈妙逸的心绪莫名有些复杂。
“你……”她方才说出一个字,一侧的枝丫从中忽起一阵细碎的微响。稍一对视,两人的脸色同时一变。
猛地一道厉响,一声破空之音顿时响起,似是稀薄的空气被疾迅刺裂。淡蓝的长鞭瞬时袭过来,瞬时卷落了慕容素手中的淡梅花枝。
这一鞭来的又迅又猛,慕容素与沈妙逸同时怔住。侧目一瞥,遍身劲装的少女正立在一侧,回手收了长鞭,神情得意而冷傲。
拓跋茗轻巧笑道:“昭仪娘娘,好久不见。”
慕容素唇角一抿,没有说话,拉着沈妙逸转身便走。
“喂!”这一次反令拓跋茗愣住了,立即拔腿追上去,“你们怎么走了?”
“公主殿下又想做什么?”看了看她,慕容素语气没什么起伏。
拓跋茗唇角轻扬,面容透出少女独有的恣意神采,“上次殿上是我莽撞,我向你赔个不是。但是我要与你比舞,望白昭仪赐教!”
“我不和你比。”
“为什么?”拓跋茗顿时眉眼一厉。
她本就性急,况且慕容素又两次三番不给面子,意气不过,下意识举起鞭,但方抬起手又硬生生忍住了,“世间皆传你那斩雀乃当世绝作,但我不服,是势要与你一较这高下的。你几番拒绝我,可是看不起本公主?!”
慕容素没有回答。
静立在原地定了片刻,慕容素沉敛了一口气,直直回视向她,“昭阳公主。”
“……怎么?”拓跋茗怔了怔。她的神情严肃如冰,此刻蓦然相对,不由令己的气势弱下了几分。
慕容素面目凝重,忽地微笑,道:“本宫不才,有几个问题想问公主,还请公主赏面应答。”
“什么?”拓跋茗不解。
顿了顿,慕容素定声开口,“第一,敢问公主,除却长鞭剑舞,可还有其他所长?”
一问脱口,拓跋茗瞬时诧异了一下。
“第二,敢问公主,每日几时用膳?几时入寝?几时玩乐?又有几时功课?”
“你……”
“第三,敢问公主,可知你代国几座城池?几汪胡海?几里国土?几万臣民?”
“……”
“第四,敢问公主,可知这天下共几族几国?几与你代国合纵?几与你代国连横?各国中何国兴盛?何族势衰?又何国最为你代国忌惮?各国国势又当如何?”
“你什么意思!”拓跋茗的脸色涨红了,怒气不断上涌。她向来喜爱玩闹,在功课上不爱用功,这些问题此刻听来,无疑满满含透了讽刺。手中的长鞭险些呼出,直指慕容素,“你在嘲笑我?!”
“我自然不敢。”慕容素淡定自若,望着她的神色,轻缈一哂,“也对,公主金贵之躯,自小养尊处优,不知些朝政国事自然无可厚非。然而公主可曾想过,如若公主没有了代国的倚靠,公主又当如何?”
“你究竟什么意思?”拓跋茗冷冷地看着她。
“这世上千万臣民,谁无困苦?只有不断勤恳,方能在这世间得到寸隅生存之地。然而皇家与普通民众不同。皇家生来尊贵无忧,生活娇奢,即便蹉跎岁月,仍可居于人上之人。但这些所倚的,说来都不过是皇家的身份罢了。若没了这身份,凭靠公主这般扬鞭剑舞,可是能生存的?”
拓跋茗面目一拧,刹然甩鞭,落在地面卷起一层雪土,“你竟敢出言咒我代国时日无多?!”她的容色愈加狠厉,“你可知道,凭你这一言,本公主便可要求凉帝赐你死罪!令你即便是死,亦无葬身之地!”
“公主可是觉得我这一言实在荒谬至极?”慕容素却毫无畏惧,眼神无波平静,“公主自小生在金摇篮,长在锦玉乡,怎能知这世上的诡变?不错,代国的确国力强悍,然而这世间万物,否泰循环物极必反,烈火烹油之下,便是枯败之源。当年的大燕国占领中原,何尝不是如日中天?也终抵不过一场流火。代国立国百年,表面繁盛,内里怕是早已腐迹斑斑。我就问公主一句,公主以为你代国强盛鼎力,那么可知你父皇是怎般忌惮你兄长的?怎般忌惮你引以为傲的厉焰军的?又是怎般背里暗算你最敬重的厉皇后和太子殿下的?这一箭而今是还不曾指向你,但倘若有一天,这一箭对你蓄势待发时,你当如何?!”
“你——”拓跋茗却一瞬惊忡,心口反复回味她的话语,逐渐意识到什么,“你说什么?你说母后她的死……”
“我可什么都没说。”轻飘飘掩去话里的隐意,慕容素神容平淡,“公主今日觉得我这一语荒谬无妨,只愿在公主这一生,代国不会衰落。否则目今日之繁华却不思后日,等到那荒谬的一日当真来临,恐怕公主即便折断了鞭,也哭求无望了。”
虽并未做声,但拓跋茗的神情已然有了些颤动。她握鞭的手松动了,惊疑不定的容色有了变化,怔怔呆了半晌,逐渐抿住了唇。
“收起来吧,毫无意义。”瞥了眼缓缓吹落的长鞭,慕容素叹息,“练舞习艺本就不是为了逞能较量,就算你今日比过了我,那又能怎样?我今日之言全出自肺腑,还望公主好生琢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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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在想什么?”一走出梅园,沈妙逸立即开了口。
慕容素轻轻一笑,“没有什么。”
“我以前还真是小看了你。”目光一直凝定在她的脸上,沈妙逸的心情有些驳杂,又分外说不出是什么。
那一番话震慑的大抵不仅有拓跋茗,还有她。望着面前这张熟悉的面孔,她却有种古怪的错觉,仿佛自己从未和她认识过。
慕容素却只是淡笑,听不出她话里的涵义,轻哂,“我就当你是在夸我了。”
略一沉默,沈妙逸换了话题,“罢了。这公主刚刚距离你我这般近,定是听到了我们的谈话,你打算怎么办?”
她轻垂眸睫,微微思吟,抬头望向天际,“当年陛下借厉焰军攻城,因为同谋,淇家与拓跋冶的确同仇敌忾。但目前代与凉已是对立之态,目前还尚且不知这位太子属哪一派,倒先不必忌惮。”
“那你为什么要和那公主说那些?”她蹙了蹙眉,始终想不透,“你是故意的?”
“这些公主贵族,骄纵过度,从不知人间疾苦。让她了解了解这世上的法则也好,免得她以为世间之事平安万好,成日只知纵性玩闹,不恤他人。”
虽这般说,她的神色却一直忧郁重重,静仰着深蓝天色,轻云映眸,如丝网交浓,情绪不可捉摸。
是了……这世上法则,本就是这般。只有强者方能留存。依赖大树而生的枝蔓,即便生得再怎般繁盛,待大树枯死,终将也会萎去,存不下一点生息。
可惜她那是安虞度乐,从来不会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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拓跋茗步履匆匆回到甘泉殿,脸色一直阴沉。
迈入室内,两侧的宫人还未行礼,便被她心思繁乱地喝退。她胡乱踢开椅子,大咧咧翘腿一坐,呼吸又闷又气。
正在一旁安静读卷的拓跋冶闻声看过来一眼,不禁心生诧异,问道:“是谁惹了你?动这般大的气。”
“别提了!”拓跋冶气哼哼道:“那白昭仪真是不知好歹!拒绝了我便罢,竟还出口教训我。若不是看在这是凉国,我定抽她个爽快!”
言语间她腕上顿转,掌中的鞭迅捷行出,蓦然劈碎了门口一盆花坛。
拓跋冶微微一讶,听她此言,心下大抵猜到了大概,目光平静转回书页,“我还以为是谁,原来竟是她。早提醒过你不要惹她,你干嘛自己找不痛快。”
“哥哥!”拓跋茗懊恼地一跺脚。
“你斗不过她的。”拓跋冶忍着笑,漫不经心摇了摇头,“她像你这般大的时候,明知我是代国太子仍敢拔剑相向,又怎会惧你这个半大的公主。”
“她真是那大燕国的定国公主?”拓跋茗心有戚戚,虽然一直不信哥哥所说,但心里不免还是好奇,“不是说而今的凉帝曾是那公主的未婚夫婿?还使计灭了她的国。倘若真是,她怎会甘心成他的宫妃?”
“应该不会错。”拓跋冶道。想起那天的夹道相逢,眉目暗暗凝起,“一个人的容貌姓名或许会变,但神容却不会。不过说起她,我倒是更佩服这凉帝更多一些,竟敢在自己的身边放置这样一根暗箭。”
“可是我今天听她与那沈充容说,要用淇家对付乔家呀……”拓跋茗暗自嘟囔,“那左相不是正为凉帝深忌?这一举不就是间接帮了他?她若真是那公主,没道理这么做啊……”
她说者无心,拓跋冶却闻言怔住了,“你说什么?”
“我是亲耳听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