狱中书简-第1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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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及从严峻的事实来看,在这件事情上过于严格会是一种错误。有朝一日我们一定要讨论一下这个问题。
1944年2月14曰
看来在下周前后,我的命运就将以这种或那种方式被决定。我希望如此。如果由于某种偶然,他们竟把我送到马丁那个方向去(虽然我想他们不太可能)——指马丁尼莫伊勒被关押的达豪集中营——,请不要为此不安。我一点也不担心我个人的命运。所以,你也不必担心。
1944年2月21日
……我不得不很遗憾地告诉你,看来在复活节前,我似乎无望离开这里。
……我真不知道我那过分的小心谨慎(你曾经常为之打趣地摇头,我想到了我们的旅行),是否确实是资产阶级生存方 式的另一面。我的意思是,它不是我们的无信仰的组成部分吗?这种无信仰在我们安全时隐藏在表层之下,但在不安全时,就以“恐惧的”形式浮现了上来(我不是指胆怯,胆怯是完全不同的东西:恐惧可以表现在胆怯中,也可以表现在鲁莽的勇敢中,那是在面对简单明白的责任时的恐惧,是在不得不作出生死攸关抉择时的恐惧。我经常纳闷:我们何时才会向命运认输,才会放弃对命运的反杭呢。在不同的时候,反抗和屈服都是同样必须的。堂吉诃德是将反抗进行到了愚蠢可笑程度的象征,类似地,米海尔科尔哈斯坚持自己的权利,直到它变成了他的祸根。在这两种情况下,反抗最终都破坏了自己的目标,消失在幻觉和狂想之中。桑乔·藩萨则属于自满自得与机灵地适应现实事物的那种类型。我确信,我们必须上升到专属我们的巨大的责任感的高度,然而同时又必须履行日常生活的普通任务。我们必须出击,去否定命运——我认为schicksal (命运)这个词用中性是很有意思的——满怀坚定的决心,而当时候到了时又以同样的决心向它屈服。在这个辩证过程的另一面,人就只能讲天意了。上帝与我们相遇,不仅仅作为“你”, 而且也伪装为“它”;所以说到底,我的问题就是:我们应该如何在这个“它”(即命运)中寻找到“你”。换言之,命运如何变为天意?因此,要抽象地在反抗和屈服之间定一条界线,是不可能的。信仰要求行为的这种种伸缩性。只有这样,我们才能在每一种环境到来时站稳我们的立场,并把它变为有利。
1944年2月23日
如果你能设法在圣周中去罗马,一定要争取在濯足节下午去圣彼得大教堂参加仪式(大约从两点到六点),那可真正是为耶稣受难日举行的仪式,因为罗马教会在前一天从中午开始预先举行庆典。虽然不很肯定,但我似乎记得在星期三也有一次大型礼拜仪式。在濯足节,祭坛上所有的12支蜡烛都要熄灭,作为那12个门徒逃走的象征,直到最后,只留有一根蜡烛在祭坛中间燃烧(为着基督接下来是清洗祭坛。复 活节前夕一大早,大约7点钟以前,就有圣水器柷福(我依稀记得,那与年轻神父的圣职授任有关)。然后,在中午12点, 伟大的“复活节哈利路亚”——意为“赞美神”——唱起来了,管风琴也奏起来了, 弥撒的钟声敲响了,那一幅幅图画被揭开了。严格地说,这是复活节的庆祝会。我还在罗马的某个池方看过希腊正教的礼拜仪式,它给我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印象——那已是20多年前了 ! 在拉特兰大教堂举行的复活节前夕的礼拜仪式(在洗礼堂中开始)也是非常有名的。如果日落时分你正好在平乔山一带,应顺便去拜访一下山上的圣三一教堂(特里尼塔·德蒙特),看看那时候修女们是否正在唱歌。我曾听过她们唱歌,那印象非常之深。我想甚至连《贝迪克旅行指南》中也提到过这一点。
我想知道如果你直接参加战斗的话,你是在什么地方?我设想的主要是空袭问题,就像在这儿一样的空袭。前十天左右 以来,空中行动增加了,尤其是在白天,那多半意味着英国人正在试探我们的空中力量,那是人侵之前的序曲,而且也是把我们的军力牵制在德国境内的一种手段。
我们从职业活动和我们自己的私人生活中被逐出的时间越久,就越证明了我们的生活与我们的父辈比较起来,是多么的支离破碎。哈那克《科学院史》中那些伟大学者的形象,使我深切地意识到了这一点,而且几乎使我变得忧郁起来。今天,我们之中有谁,能有什么机会去创作一本真正的巨著呢?我们如何能全力从事所有那些研究,进行那些研究所必需的吸收和整理材料的工作呢?在今天,哪里有与这种生活相协调的无忧无虑和大规模计划的结合呢?我敢肯定,科学家和技师们,即仅有的还能自由地工作的人,在今天都没有表现出那种结合。 随着十九世纪的结束,学识渊博的通才已经消失殆尽,在19世纪,专业教育替代了通才教育,因此,在19世纪结束时,专业人员已经形成结果,今天的每一个人都只是个技师,甚至艺术家也如此(在音乐中,理想就在于好的形式,而在绘画及文学中,也不过在于极端的温和)。无论如何,这意味着文化已变成了一种残缺不全的东西。然而,今天重要的事情是,人们应该能够从自己生活的残缺碎片中看出,整体是如何被安排被计划的,它是由什么材料构成的。因为,有些碎片只值得扔进垃圾箱,甚至像样的地狱对它们都太好但是另有一些碎片,其重要性能够延续若干世纪,因为它们的完成只能是有待于上帝的事情,因而它们是必然的碎片——我想到赋格曲艺术可以为例。如果我们的生活不过是那种碎片的最间接的反映,如果在短时间内我们能积累一些有价值的主题,并把它们融合在一种令人愉快的和声中,并保持这种大对位声部一直进行下去,以致于当它过早地告一段落时,我们至少仍能够唱起那首赞美曲——《我由此走向你的宝座》——那么,让我们就不要去哀叹我们的生命之破碎,而应该在生活中欢愉。我永远不会背离《耶利米书》第45章。我不知道你是否仍然记得在芬肯瓦尔德的那个星期六晚上,那时我曾经解释过这一章。那里也有一块生命的必要碎片——“但我必使你以自己的命为掠物。……
知道你已找到了一个宽容的同伴,我很高兴,这和你 平时的情况是多么不同e如果我能在那儿就好了!我不知道我 们将来是否能那样。或者,我们也许能像过去那样一起在这里 过复活节吗?你看,我一直没有放弃希望,你也不能放弃。
1944年3月1日
如果有朝一日,我们能够讨论一年中我们经历和学到的东西,那该是多美妙的日子啊。总而言之,就我来说,这是对最 近的将来所抱的最大希望之一。毫无疑问,你会像我一样地觉得,很难设想那个日子竟会到来。很难相信我们能有任何机会去克服途中的一切障碍,然而,“当它终于来临,那姗姗来迟的东西就更为甜美。”我必须说,我是怀着巨大的希望跨入了这新的一日,我认为你也必须这样。我要加倍努力,充分利用我在此的最后几个星期你无疑也正在学习一些东西,那对你的—生将有不可估量的价值,每时每刻都处于危险之中,这件现在我们几乎所有的人都正不得不经历的事情,极大地有肋于我们学会使用现在的时刻,学会“买进时间”。我时常感到我的生命正在延长,只要天底下还有我为之生活和工作的东西。
1944年3月9日
今天我又一次得知你的消息,很高兴地知道你至少发现了一些可忍受的东西。尽管这还不够(因为我们期待的生活不止 是可忍受的),但其中已有了一些安慰,只要我们把自己目前的状况看成是一种“过渡状态。”如果我们能知道这种暂时的苦难可能持续多久就好了。现在看来我不得不等到五月份了。 难道这种磨蹭很可耻吗?……Sepp又回家了——指约瑟夫穆勒,他曾被宣判无罪,朋霍费尔误认为他已经获释。——他以他旧有的那种韧性和蔑视冲出了自己的路。
我还没有回答你关于米开朗基罗、布克哈特和hilaritas——欢乐、愉快—— 的评论。你关于布克哈特的主题所作的评论肯定很有启发性, 但从hilaritas这个词的古典意义上说,它肯定不是只意味着欢乐,即我们可以在拉斐尔和莫扎特那里发现的那种欢乐。瓦尔特冯德沃格韦德、巴姆贝格骑士、路德、莱辛、鲁木斯、 胡果沃尔夫和卡尔巴特(只随便提几位),他们又如何呢? 他们肯定也有一种hilaritas;这可以描述为对他们自己工作的信心,一种对世界和流行观点的勇敢蔑视,一种对他们所做的一切将有益于世界(即使世界并不赞同)的不可动摇的肯定,一种宏大庄严的自我肯定。我同意你的意见,米开朗基罗、伦勃朗、在一定程度上还有克尔凯郭尔和尼采,都是与我所提到的那些人大不相同的一类人。关于他们的工作,有些东西不很湥С缓苊魅罚惶孟陆崧郏鄙僖恍┧捣Γ黄灰幸约坝哪>」苋绱耍也荒懿怀腥纤且簿哂形乙衙枋龉囊庖迳系膆ilaritas,那是一种伟大的必要属性。布克哈特的局限性正在此,这是他自己也意识到的一种局限。近来我一直在研究13世纪的世俗主义运动。它没有被文艺复兴打上标记, 但却被中世纪打上了标记,它无疑产生于帝国与教廷之间的斗争。它还显示于沃尔瑟尼伯龙根和帕西发尔的故事之中。 ——帕西发尔的异母兄弟费列菲茨对穆斯林表现出了多么惊人的宽容啊!显示于瑙姆堡和马格德堡的大教堂之中。它的此设性并未获得解脱,而只是基督教(尽管是反教权的)的此世性。这种此世性(它不同于文艺复兴之此世性)是何时结束的呢?在莱辛那里似乎还残留着它的痕迹(它可以与西方的启蒙思想相比较),这种痕迹还以不同的方式残留在后来的施蒂夫特和莫尼克那里,更不必说克劳迪马斯和艾特赫尔夫了。但是在席勒和唯心主义者那里,则看不到它的影子了。在此,画一张详细的家谱表是有价值的。但那样做又会引起有关古典时代传统之价值的问题。它是否仍然是一个有关系的问题,是否仍是我们灵感的源泉呢?在“城市——国家的人”的标题下对这个问题的现代讨论已经过时了。从美学角度对它的古典讨论在今天只有一点有限的说服力,而且多少有点博物馆陈列品的味道。人本主义、人性、宽容、柔情与温和等等基本价值,在沃尔兰夫冯埃森巴赫和巴姆贝格骑那里已经显而易见了,在那里,它们以最为生动的形式出现,对我们来说,比古典时代的作品本身更容易接近,更切身相关。从兰克到德尔布吕克都主张的把古典时代、中世纪和现代世界看成连续整体的那种对历史的解释确实有理呢?还是斯本格勒关于文化各个阶级是一些封闭圆圈的理论正确?相信历史连续性的思想,确实是回到了黑格尔那里,黑格尔认为历史过程的顶峰是现代社会,即他自己的哲学。因此,尽管兰克断言历史的每一时刻都直接与上帝相联(这个断言也许本可以提供一种矫正,虽然它并没有这样做),但是,历史连续发展这一观念的根源却在唯心主义之中。斯本格勒的形态学是生物学上的,那正是它所特有的局限——他所谓文化的衰老和衰落意指什么呢?无论如何,这意味着我们不能像唯心主义者那样,把古典作品作为教育之根基来接受,我们也不能像斯本格勒那样,从生物学和形态学上把古典作品从我们的文明阶段消除掉。在整个问题得到进一步的阐明之前,应该做的最好的事情,就是将我们对待过去的态度,建立在以任何特定时期的事实成就之上,而不是建立在某种抽象的历史哲学上。我怕我总是对文艺复兴和古典主义感到冷漠,这两者看来是如此的遥远,我不能使它们成为我自己的东西。我很纳闷:对其他国家的认识、与它们的密切接触,对今天的教育来说,难道不是一个比古典知识更为重要的因素? 当然,在这两件事情中,都有眼界狭小的危险。然而,了解一下我们与其他民族的接触并不限于政治和贸易,而是真正可以使文化丰富化的,这也许是我们必须做的最重要的事情之一。 这样,我们就可以开辟迄今未使用过的源泉,来繁荣我们的文化,同时仍继承发展欧洲的古老传统。
无线电刚才广播了敌方空军的一些强大分队逼近的消息。 我们在前两天的白天已目睹了大量的对柏林的空袭。我们能看 见不少的编队飞过无云的天空,它们后边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