狱中书简-第2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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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约与新约是 一致的。种种拯救神话是从人对边缘情境的体验中产生的。而基督却是在人生活的中心把握住人的。
你已看到,我的思想如何老是围绕同一个主题而转动。现在我得从新约中汇集一些证据,以支持我的主张,我希望以后 能把它们转寄出去。
我从报上看到,你们在意大利碰上了热带一般的灼热—— 可怜的人!这使我想起了1936年的8月。《诗篇》第121篇第 6节!——“白日太阳必不伤你,夜间月亮必不害你”。
1944年6月30日
今天,我们在这里碰上了一个真正是酷夏的炎热日子,但是我能够只以一种混合的感觉去享受它,因为我不能不想到你 正在经受的一切。我可以想象到,你正坐在某个尘埃满布的地方,又热又累,也许还没有任何机会可以去洗一洗或者吃点东西恢复精力。毫无疑问,你们有时候几乎会讨厌太阳。可是你知道,我却很想再次感受到太阳的全部威力,让它灼伤皮肤, 使全身发热,这样提醒我,我还有着一个身体。要是我能够感到厌倦的是太阳、而不是书本和思想,那该多好啊!我会很喜欢让我的动物性生存苏醒过来,不是那种会降低人的动物性生存,而是那样一种动物性生存,它使人摆脱纯粹心智性生存的沉闷和虚假,使人变得更纯粹更幸福。我会很喜欢能不像现在只能看到太阳和晒到一点点太阳,而是用整个身体去感受太阳。现代人的太阳崇拜是一种浪漫的无聊。它为日出和日落而陶醉,它知道一点太阳的力量,但并不把太阳作为一个实体,而仅仅作为一个象征来认识。它不能理解古人把太阳作为一个神明来崇拜的方式;因为,对古人的方式来说,必须赞赏的不仅仅是太阳的光和色,而且还有太阳的热。那些炎热的国度,从地中海地区到印度和中美洲,一直是真正的文化的摇篮。那些较寒冷的国家凭着他人的创造性而生活而繁荣,而且它们所有的那种独创性总局限于技术领域,这个领域到头来是服务于生活的物质需要而不是心智需要。这是不是我们觉得炎热的国度十分吸引人的原因呢?这样一些思想不是能对炎热的不舒适有所补偿吗?毫无疑问,你会认为这有点风马牛不相及,你只不过是想脱离那个地狱,回到绿色森林去,喝一杯柏林啤酒。我很湥С丶堑茫1923年6月,我如何渴望着脱离意大利,在黑森林一整天的漫游中,直到下起倾盆大雨时我才缓过气来。而且那时候没有战争在进行,我必须做的事情就只是享受。我还能记得1936年8月当我想要大家赶到那不勒斯去的时候你那害怕的模样。现在你是怎样挺过来的呢?以前那一次,若没有那“蒸馏咖啡”,我们绝不可能熬过来,那时最让我气恼的是K。, 为之花了那么一大笔钱。此外,我们为那最短的一段距离还弄了一辆马车,路上又耗掉了大量的granitos和cassatas——疑为饮料和冰淇淋的牌子。
我刚才喜悦地得知,那就是,你已经在写信了,而且你一直保持着老的外勤邮政号码,我由此断定,你又找到了你原来的部队单位。你无法想象我因此是多么的安心,无论如何是比较放心了。
几个小时前,保罗大叔——指柏林卫戍司令保罗冯哈塞将军,他于几星期之后被人民法庭判了死刑并被处决——打电话来这里,亲自问了一下我的待遇状况。对于人们拍打着翅膀走来走去,并靠种种不体面的办法竭力超过别人的这种方式,我不能不感到好笑。当然,也有一些值得注意的例外。这是很痛苦的,但他们之中有许多人现在处于这样一种状态之中,所以无能为力。
我来谈一谈我不久前开始进行的那些神学思考罢。开始时我说过,上帝正在越来越被挤出这个世界,因为这个世界已经成年了。人们认为,没有上帝,认识和生活也是完全可能的。甚至从康徳以来,上帝就被放逐到了经验之外的领域。
神学一直在忙于进行反对达尔文主义等等的无用的后卫行动,努力要创造一种护教论,以对付这种事态发展。另一方面,它也一直在调整自身,以遥应这种事态发展,其途径是把上帝局限于所谓最后的问睿希魑持諨eus ex machina——拉丁文,古代戏剧中用舞台机关送出来以改变剧情发展的神灵。
于是上帝变成了对生活难题的问答,对生活的烦恼和冲突的解决。结果,假如一个人没有这些困难,假如他不愿意怀着同情将自身认同于那些有困难的人,那么,要为上帝争取他,就成了无益的努力。打动他的唯一方法,是向他表明,他也有着所 有这些难睿⑿枨蠛统逋唬徊还丛馐兜剑换蛘呱形此斓爻腥隙选T谡饫嗍虑樯希嬷饕逭苎Ш途褚搅蒲Ф急冉洗厦鳌6蟛庞锌赡芡桓鋈颂嘎凵系郏毅∈亟坦娴闹髡挪拍芄焕辞熳JだH欢绻庖坏忝挥凶龅剑绻桓鋈瞬辉敢饪吹剿男腋F涫的耸腔倜穑慕】灯涫的耸羌膊。幕盍ζ涫的耸蔷绻桓鋈瞬辉敢獍颜庖磺谐莆瞧涫邓堑亩鳎敲矗裱Ъ乙簿椭乔畈啪×恕D歉鋈恕”囟ㄊ粲谔乇鸲穸疽焕嗟囊桓鐾绻套锶恕H绻皇钦庋撬褪鞘忻窠准督景磷缘玫囊桓龅湫停独肫渌艘谎独肓苏取
你知道,这正是我要反对的那种态度。当耶稣祝福那些罪人时,他们都是真正的罪人。可是耶稣并没有先使每一个人成为罪人。他召唤他们脱离他们的罪,而不是召唤他们进入他们的罪。当然,与耶稣相见,意味着反转一切人间价值。圣保罗的皈依正是这种情况,尽管在他的例子中,对罪恶的认识先于与耶稣的相见。当然,耶稣自己曾接纳了人类社会的渣滓,妓女、税吏等等,但绝不仅仅如此,因为他尽力接纳的是人本身。他从不对人的健康、活力或幸福本身提出任何怀疑,也不把这些东西看成坏的结果。否则,他为什么要去医治病人,恢复弱者的力量呢?耶稣为自己和上帝之国所要求的,是完整的人生及其一切表现形式。
当然,刚才我可能被打断!我且来简略地概括一下我所关切的东西,那就是,我们如何能够为着基督而要求收回一个已 经成年的世界?
今天我不能再写了,否则这封信就得再等一个星期,而我不愿意这样。下次再写吧!
保罗大叔到了这里,他把我直接叫了下去,呆了5个多小时。他叫人拿来了4瓶香槟酒,这在这座监狱的编年史上是一个独一无一的事件。我从没想到他会这么亲切慷慨。他一定是想要向世界表明,他同我的关系是多么好,他想从严谨而迂腐的M。这里得到些什么。这么一种独立的精神,即在一个非军人身上也是无法想象的精神,是十分值得重视的。顺便说说,他给我讲了下面这样一个故事:在圣普里瓦特,一个少尉受了伤,他高声喊道:“我受伤了,国王万岁!”于是,同样也受了伤的冯列文费尔德将军马上回他道:“闭嘴吧!我们在此要静静地死去。”我很想知道他这次来访的后果将会怎样—— 我的意思是指别人会怎样想这件事情。
好了,再见罢。原谅我中断了这封信。我想你只愿意快些收刭它就行了。我希望,我们在初秋时节就能重逢了。
1944年7月1日
七年前的今天,我们曾一起在马丁家里。——那是马丁尼莫伊勒被捕的日子。马丁尼莫伊勒是……名反纳粹的教会领袖,曾同巴特一起组织巴门会议,发表著名的《巴门宣言》、与拥护纳粹的国家教会分庭抗礼。
1944年7月8日
不久以前我给你寄过一封信,其中有某种关于炎热这一主题的颇带理论性的哲学思考。在过去几天里,我已亲自尝到了 炎热的滋味,我觉得简直像呆在火炉里似的。现在,我只穿着一件有一天同你……起去买的衬衫,还有一条短裤。但是我不为此抱怨,因为我可以想象到这天气对你来说要更糟糕得多,而且我对这个主题的那些评论在你看来一定显得十分无聊。所以,让我试一试从我这正在流汗的大脑里榨一些思想出来,并给你说一说罢。也许,我们不得不写信的日子不会太长了,谁知道呢?那天,我在欧里庇得斯(古希腊三大悲剧作家之一)的书里偶然看到一句精彩的话,那是在久别重逢的一幕中:“那么,重逢是一位神明。”
好,现在来谈谈关于我们的主题的一些进一步的思想吧。 收集整理圣经中的证据,需要比我目前所能做到的更多的湥选『妥ㄗⅰK裕以俚刃┦比眨教炱挂恍┦痹偎蛋铡N也⑽赐牵掖鹩憬步捕允ゾ跤锏姆亲诮探馐汀2还裉欤胰梦乙砸恍┰け感缘南植炱缆劾纯钒伞
如果说上帝被逐出了世界,逐出了人生公共的一面,那么,人们也曾作过努力,至少要在“个人的”、“内在的生活” 即私生活的领域保留上帝。而且,既然每个人都还有一个私人的领域,人们就会认为人在这一点上是最为脆弱的。只有贴身佣人才知道的秘密,即(粗略地说)人的内心生活的领域—— 从祈祷到性生活——已经成了现代的精神病医生的狩猎场地。
于是,尽管并非有意,他们就很类似于那些最肮脏的迎合低级趣味的记者了。你只要想想那些专事暴露名人隐私细节的报纸就行了。它们对其受害者实行社会上的、金钱上的或政治上的讹诈;而精神病医生则实行宗教上的讹诈。请原谅我,可是关于他们,我不能说得比这更少了。
从社会学角度来看,这是一场自下而上的革命,一次低贱者的反叛。这正如卑贱的心理要看到某个地位很高的人物穿着 浴衣或处于丢脸的境况时才会满意一样。知道每个人都有其软弱的方面,有其赤裸无遮的方面,这其中有一种恶毒的满足。
在我同社会的弃儿即社会的贱民的接触中,我常常注意到,在他们对别人的判断里,主导的动机常常是不信任。名人的每一个行动,假如不是非常利他的行动,都从一开始就受到怀疑。 附带说一句,我在各个社会阶层中都见过这种社会弃儿。他们在花园中到处搜寻,要找出鲜花生长于其上的粪堆。一个人的生活越不负责,就越容易沦为这种态度的牺牲品。
这种不负责任和无拘无束的态度,在教士当中的对应物就是我所谓“教士似的”四处嗅味,这种嗅味是要通过人的罪恶 识破他们。就好像对一座溧亮的房子,只有在发现了其地下室最远处角落里的蜘蛛网之后才能认识似的,又好像对一场好戏,只有在看见了演员们在后台的种种行动之后才能欣赏似的。在过去50年的小说中,你也能看到同样的东西,它们认为只有描述了它们的人物在床上的情况才能恰当地刻划出他们的个性,还有,在那些以为必须包含脱衣镜头的电影中,也是如此。穿着衣服的、蒙着面纱的、纯洁无邪的、螅耪杲嗟亩鳎蝗衔瞧燮摹⑽弊暗摹⒉淮康模率瞪险獠还砻髁俗髡咦陨淼牟淮俊W苤恍庞氩乱勺魑镜奶龋堑图磁训奶卣鳌
从神学的角度来看,这个错误是双重的。第一,据认为一个人只有在其软弱之处和低贱之处已被査出之后,才能把他作 为一个罪人来对之说话。第二,据认为人的基本性质,在于其内心的最隐秘的背景,那被说成是人的“内在生活”;而且,现在上帝是在这些秘密的人性所在,才应拥有自己的领地!
关于第一点,应该说,人肯定是罪人,但并不卑贱或粗俗,并不是差一大截。用最平常的方式来说,歌德或者拿破仑是罪人,难道是因为他们不总是忠实的丈夫吗?在这里,重要的不是软弱之罪,而是强悍之罪。在这里,丝毫没有必要去查出什么事情来。圣经从来不这样做。'强悍之罪:在天才中, 是狂妄自大,在农民中,是打破生命的秩序(“十诫”是一种农民伦理吗?),在市民中,是害怕自由的责任。对吗?'
关于第二点,应该说,圣经并不承认我们对内在外在的区分。为什么?因为它总是关注于anthropos teleios——拉丁文,“有目标的人' 指生存有终极意义、终极目的的人——即整个的人,即使是在像“登山宝训”那样的场合,在“十诫”被极力说成是指内心倾向的地方,也是如此。以为一个“善良意愿” 就已足够,这决不是圣经的观点。重要的是完整的善。所谓内 心之发现,出自于文艺复兴,也许出自于彼特拉克。圣经所说的“心”不是指内心生活,而是指与上帝相联的整个的人。认为人的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