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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当时明月照彩云-第3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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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什么东西在心里四分五裂,巨大的哀伤像洪水一样刹那淹没了她。何翠张大嘴巴哀嚎,却一点声音都没有发出。她眼泪混着鼻涕,滴下来落到了何根宏衣衫半开的胸脯上。汪白妙不在家里,是谁杀了何根宏不言而喻。可他不该杀吗?何翠找不出半分理由为自己的儿子辩驳,他该杀,他罪无可赦,他死不足惜!


☆、分别(二)

何翠心如乱麻的坐在自己家中,儿子的尸体躺在不远处的地板上,正在腐烂发臭。期间她曾经从厨房里拿来了一把菜刀,想抹了脖子就此去了好了。当菜刀锋利的刀刃割破皮肤,当鲜血一滴滴从脖颈滴落,恐惧从内心深处弥漫开来,她的手一软,菜刀‘哐当’落在地上。千百个念头在脑中徘徊,无数个声音在争吵对骂,她就如汪洋中的扁舟,茫然失去了方向。
何翠在家中枯坐,电话铃响,敲门声起,暴雨停歇,黑夜过去,天亮了,太阳升起来,门开了,汪白妙回家了。时间缓慢的仿佛过了一个世纪,疼痛噬心蚀骨,不过一个晚上,她从中年妇女变成了耄耋老人。她望着黑瘦乞儿一般的汪白妙,神色复杂。
汪白妙行至她的跟前,说出的话很轻很坚定,“阿姨,报警吧!”
“报警?”
“报警!我杀了何根宏!”
“不,不,他想□□你,刀子是他拿进去的,你是正当防卫,你……”何翠语无伦次的说。
“是,我是正当防卫。但我杀了人!”汪白妙在她身边蹲下,把头埋在真心爱护她的继母腿上,热辣辣的眼泪滚滚而下,浸透了何翠单薄的裤子。
陆丽娜和金丙相还是晚了一步,等他们赶到平昌码头时,虎鲨号集装箱货轮已经开船了。金丙相调动电视台人脉,找到虎鲨号所在的公司,通过公司负责人联系上了虎鲨号。陆一鸣被找到的时候已经严重脱水,幸好船上有医生,把他从垂危的边缘抢救了回来。烧退下去,他又患上了肺炎,加之晕船,他终日昏昏沉沉,睡的时候多,醒的时候少。船上的水手身强体健,医生大多数时候清闲的很。这次突然多了这么一个半大的孩子,他突然就忙碌起来。这忙碌让医生肯定了自我的价值,并且使无聊的海上生活变得从实,这让医生更加尽心尽力照顾陆一鸣。这一日清晨,天蓝水清,大海温柔拍打船舷,是个难得的好天气。当阳光从舷窗里透进来时,陆一鸣睁开了眼睛。他四下里搜寻汪白妙的身影,多日里不说话,一开口满嘴苦涩,声音嘶哑。“白妙?汪白妙?”
医生原本在医务室门口晒太阳,听到他的声音,忙推了门进来。“你醒了?”他欣喜的问。
突然看到生人,陆一鸣本能害怕,他没有回答,如果不是双手无力,他一定拉起了被子遮住自己的头脸。医生见他一副躲避的样子,忙说:“孩子,别怕!我是船上的医生,你可以叫我王医生。你现在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特别难受?”
陆一鸣看他没有恶意,问道:“王,王医生,白妙呢?”
“白妙是谁?”
“她是和我呆在一起的!”陆一鸣着急的说。
王医生摇摇头,“接到你姐姐的电话,我们就发现了你,没看到别人!”
陆一鸣愣住了,他犹如五雷轰顶,白妙抛下她跑了吗?接下来的日子他精神时好时坏,无论王医生问他什么他都闭口不言。等船快抵达巴西时,他又病倒了,这次依旧是高热,伴随着咳嗽不止。船上医疗条件有限,王医生大有点黔驴技穷的架势,所幸船很快就靠岸了。货船在大海上飘荡了月余,等靠岸时,陆丽娜和金丙相已经早早的等在了岸边。陆一鸣被送往医院治疗,等他再次醒来时,看到了双目通红的姐姐。
陆丽娜一见她醒来,眼泪又要流出来,她握住陆一鸣骨瘦如柴的手,心疼的说:“一鸣,你醒了?有没有哪里难受?要喝水吗?”
陆一鸣愣了几秒钟,他朝着姐姐苍白一笑,咳嗽了一下清了清嗓子,说:“姐,你来了!”
“嗯,我来了!你金哥也来了,他刚出去买午饭。”陆丽娜解释了几句,突然怒从心起,“你这个孩子,怎么突然不声不响的就逃到虎鲨号上去了……”
陆丽娜的话还没问完,陆一鸣打断她,“姐姐,你见过汪白妙吗?”
陆丽娜一愣,陆一鸣和汪白妙一同失踪,结果汪白妙因杀人被抓,而弟弟只身在虎鲨号上远涉重洋,不用想这知道,这二者之间必定有所关联,可有些事情,她不想问也不想知道。于是她小心翼翼的问:“你问她干什么?你那天是跟她一起的?”
“是!她现在在哪里?”
金丙相推门进来,手上拎着两个保温桶,看见陆一鸣醒了,他快步走过来,高兴的说:“一鸣醒了!这下好了,你可要快快醒来,你姐姐这段时候担惊受怕,快要被你吓死了!”
陆一鸣想对金丙相笑一笑,可他一点也笑不出来,“金哥,汪白妙呢?她本来跟我一起在船上的。”
金丙相和陆丽娜对视一眼,他安抚的按了按陆丽娜的肩膀,说:“汪白妙没有在船上,她因为防卫过当误杀了她没有血缘关系的哥哥,已经被收押了!”
陆一鸣觉得金丙相的声音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轻的听不见,却又重重将他砸倒在地。他听见自己声音打着颤儿的问:“你说什么?”
金丙相没有说话。他是个聪明人,虽然不知道陆一鸣和汪白妙失踪的那一夜到底发生了什么,但直觉告诉他汪白妙杀人这件事陆一鸣多少都有参与。
陆一鸣提高了声音,又问:“你说什么?金哥,你说什么?”说着就要挣扎着起来。他久病虚弱,身体没有半分力气,手上还挂着点滴,病成了楚楚可怜的模样。陆丽娜心疼的按住他,不住的掉眼泪。“一鸣,你别激动!别激动!”
“不,姐,她没有杀人!人是我杀的!是我杀的!”陆一鸣仓皇无助的说:“她这是替我顶了罪!”
陆丽娜想过千万种可能,可从来没敢想弟弟会杀人。她脸色苍白,嘴唇青紫,哆哆嗦嗦的上前去捂陆一鸣的嘴,“你胡说!胡说!”
陆一鸣满面都是眼泪,他一把抓住姐姐的手,“姐,我没有胡说!人真的是我杀的!她一定是想好了要替我顶罪,所以才趁着我病得神志不清把我丢在船上!我还以为,以为她丢下我逃走了!”他丢开姐姐的手,双手扯住头发。这么长时间他一直没有理发,头发长的能盖到眼睛,他低着头,一下一下揪头发,嘴里喃喃自语,“我这么蠢笨,还以为她丢下我逃了!她怎么会丢下我!她才不会……”他说到此处,忽然抬头问:“姐,金哥,是谁告诉你们我在船上的?是不是她?是不是?”
金丙相双手扶住哭的泣不成声的陆一鸣,对着这么一个聪明通透的孩子,他还能说什么。陆一鸣渐渐镇定,不待陆丽娜和金丙相询问,他便开始结结巴巴讲述当晚的事情。他说的很慢,有时候还会停下来回忆细节。当晚的画面一帧一帧在金丙相和陆丽娜面前回放,他们越听越心惊,越听心越凉。末了陆一鸣抬头对姐姐苍白一笑,“姐,事情就是这样!我求你了,求你救救白妙,救救我吧!”
陆丽娜被镇住了,她握住金丙相的手在微微发抖。金丙相握紧陆丽娜的手,对陆一鸣说:“一鸣……”话刚出口又戛然止住。
金丙相声音低沉缓慢,陆一鸣有不好的预感,他全身毛孔发紧,后背冰凉,一股寒意从身体深处扩散开来,几乎要把他冻住了。金丙相在床边坐下来,他怜惜的看着陆一鸣,说:“一鸣,我们救不了她!纵然有一千一万个理由,杀人也是犯法的!我们从C城出发来接你的时候,汪白妙已经被关押了。她供认了杀人经过,事实清楚,很快就会量刑!”
“什么事实清楚!你们听不懂我的话吗?人是我杀的!”陆一鸣咆哮着说。
他的声音太大,几乎是用尽全力嘶吼。有医护人员从门口进来,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示意他们小声一点。陆一鸣见那人是个棕色皮肤的外国人,不由得一愣,“姐,这里是哪里?”
金丙相抱歉的同那个医务人员笑笑,转回头对陆一鸣说:“我们在巴西!”
“巴西?不,不,我要马上回去!”说着陆一鸣翻身就要下床。陆丽娜站起来拉他,她心力交瘁,觉得头晕脑胀,身体晃了两晃,朝后倒去。金丙相眼疾手快的接住她,“丽娜!”
陆一鸣没办法立刻回国,因为陆丽娜怀孕了。她因为精神过度紧张,有流产先兆,需要卧床静养。
金丙相两头忙照顾完陆丽娜又照顾陆一鸣。一个担心弟弟终日神经惶惶,另一个只嚷嚷着要回国。金丙相一个头两个大,纵然是年轻也被折腾的心神俱疲。这一日他伺候完陆丽娜吃饭,又来伺候陆一鸣。陆一鸣又跟他闹,金丙相不胜其烦,终于忍不住朝他吼道:“一鸣,你醒醒吧!现在回去又能怎么样,一切都尘埃落定,黄花菜都凉了!汪白妙对所有细节一清二楚,只要她咬定不松口,就算你去自首也翻不了案。”
陆一鸣被金丙相一席话浇了个透心凉,呆愣愣听他说话。金丙相心有不忍,叹一口气,循循劝道:“一鸣,我前两天打电话回去,问了一下电视台的同事。这件事情,眼下看来,汪白妙认罪是最好的结局。北旺胡同的居民们联名签了请愿书,细数了何根宏的劣迹,要求从汪白妙从轻处罚。听说汪白妙还未满十六岁,这是大大有利的条件。她一定不会被判的很重,不过在少管所待上几年就出来了。你去认罪有什么好?你都十七岁了,就算是防卫过当,过失杀人,量刑的尺度也要重许多。”
陆一鸣呐呐无言,半晌双手捂住眼睛无声痛哭,他从指缝里挤出绝望的声音,“她都想好了,她早就想好了!”陆一鸣终于不再提回家之事,只是一日日的瘦了下去。
今年的夏天热的格外猛烈。汪白妙杀人事件给这暑意十足的C城更添了一把火。全市第一名,乖巧可爱的学生,前途不可限量的少女,犯了法杀了人,一颗冉冉升起的璀璨之星就此陨落。有人在摇头,有人在叹息,每个人都在感叹世事无常,造物弄人。有人开始谣传,汪白妙杀人的暴力行为早就显露出来,据说她在学校就时常与人打架,并不是什么无害的少女,她厉害着呢,从不肯吃亏。又有谣言说,这个家庭有很严重的问题,何根宏就是个好吃懒做的混混,打架斗殴无恶不作,汪白妙耳熟目染,有很重的暴力倾向。当北旺小区34户人家联名请愿,细数何根宏重重劣迹,力证汪白妙是个好孩子时,所有的舆论才戛然而止。人们在茶余饭后唏嘘感叹,汪白妙果真就是个苦命的姑娘。
半年后陆一鸣回到C城时,汪白妙杀人案早已盖棺定论。何翠作证,何根宏试图□□汪白妙在先,且水果刀也是何根宏拿刀汪白妙房间的。法院最后判汪白妙防卫过当,判刑四年。由于她未满十六岁,被送到C城的青山少管所教育改造。
北旺片区置换房已经分配完毕,人们陆陆续续开始搬离。不过是隔了半年,当陆一鸣再次来到北旺时,真正体会到什么叫做人去楼空,物是人非。在一年中最热的时候他逃离这里,又在最冷的时候回到这里。
那天下着靡靡小雨,他没有打伞,头发上凝了一层细细的水珠。汪白妙家所在的居民楼空荡荡的,家家户户都大敞着门,楼道里满是各种丢弃的废物垃圾。陆一鸣一级一级台阶慢慢爬到六楼,终于站在了汪白妙家门口。汪家的门微微掩着,露出巴掌大的一条缝。或许是因为阴天下雨的缘故,屋里黑漆漆的,透着一股阴寒之气。陆一鸣推门进去,发现大部分旧家具都还在。想起上次匆匆忙忙的进来,又匆匆忙忙的逃走,他还没来得及细细打量白妙出生长大的地方。他满怀着感情,几乎转遍了每一个房间,小小的客厅,小小的厨房,小小的厕所,所有的一切比起他舒适的家来都是陈旧和简陋。最后他进入了汪白妙的房间。地上的血渍已经清理干净,屋子里很整洁,几乎看不出来死过人的样子。陆一鸣看着地板,回想当时何根宏倒地的样子。自己把刀子插进他肚子的时候,其实并没有用很大的力,人的腹部柔软的像块豆腐,就那么一下子,刀子就全部插了进去。
他走进屋子,书桌上已经全部清空,所有汪白妙的物品都被全部带走。他拉开抽屉一个一个的仔细的看,希望能找到汪白妙遗留的物品,哪怕是一个写了字的小纸条也行。然而他失望了。汪云搬家的时候,几乎带走了汪白妙所有的东西。正当他十分失望的时候,他看到了墙上的一张汪白妙‘三好学生’的奖状。从墙上的痕迹来看,应当不止一张奖状,别的都被揭下来带走了,唯有这一张贴的十分紧,紧到揭不下来。陆一鸣在汪家到处翻找也没有找到一件趁手的工具,于是他出门去,挨家挨户的找,后来在楼下找到了一把缺了口的旧菜刀。他拿着旧菜刀,贴着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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