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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失魂雪-第3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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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山脊,甚至山崖边,如果继续在黑暗中行走,随时会有性命之虞。
所以,当我发现身边树木渐稀,就知道自己到了危险地带,同时,也知道这一旅程可能到了一个转折点。
虽然不能在黑夜翻山,但我知道,也不能停歇下来,否则就会冻死在风雪之中。我只好在林中缓慢地绕着圈子,产生一点点热量,但不足以令我虚脱。好在我兜兜转转之间竟然又发现了一座破败的木屋——称其为“屋”已经勉强,因为它已经少了小半边墙,但至少可以让我躲避风雪,至少可以助我抵挡寒潮。如果追杀我的人真能如此执著地找过来,我大概也只能束手就擒。
木屋虽破,但地上躺着一件最令我感动的废弃物,一只斑驳的瓦盆,缺了几处角,但却是一只完美的火盆。
我用刮刀在木屋内壁刮下了一些木条,朽木不可雕,但可烧。简自远的背包我早已埋进雪里,但里面有用的物件我已经存放在自己的包中,包括一枚打火机和一包火柴。用那张度假村的地图做引子,打火机艰难地擦了十数下,一小盆火烧了起来。
我在突然来到的温暖中昏昏欲睡。
这两日来,真正意义上的睡眠谈不上,只有断断续续的打盹儿,更不用提顶风冒雪的奔波。当生物钟停留在午夜,当我终于暂时有了一个避风港,疲乏和困倦毫不容情地夹击着我。我虽然一再告诫自己,不能睡去,不能睡去,甚至靠着墙,尽量保持着直立,但眼帘仍沉重如铅块,努力地下垂,努力地合上。
“喂,醒醒!”
我遽然惊醒:“伊扬!”我不知睡了多久,那盆火已熄,我的世界又归于寒冷和黑暗。
谷伊扬的身影矇眬,他的微笑却穿透黑暗,“怎么就睡着了?知道吗?这样会一睡不醒的。”他用手套拍打着身上的雪。
“你……你怎么会找到这里来?”我惊喜中隐忧阵阵:如果谷伊扬能找来,追杀我们的人也能找来。“你怎么逃过他们的?”
谷伊扬说:“多亏了你给我的那把钥匙。那辆雪地车帮了我大忙。一开起来,那几个围堵我的家伙都成了慢脚鸭。我知道你要往后山跑,就跟过来了,而且我知道你听话,不会半夜爬过山,就在四下找,居然就找到这儿了。”
我仍是觉得不可思议:“实在是巧……你可能还不知道,简自远他……”
谷伊扬低哑了声音:“我知道……我看见了他的尸体……被吊在那个小木屋里。他死前,一定受了不少折磨。”
这虽然并不出乎意料,我还是捂着脸,无声抽泣。
人,为什么会这么残忍?
谷伊扬将我拢在怀里,抚着我透出帽子的半长头发,轻声说:“你不要难过,你已经尽了力……其实,都是我的错,本来就不应该……”
“不,你没有错。”我抬起脸,脸颊上仍有泪水滑落,“你一点都没有错。记得那所谓抓替死鬼获得投胎机会以便新生的故事吗?石薇是被害冤死的,安晓用了一年的时间在寻找答案,不正是在给受害者一个交代,一个新生的机会吗?你不相信安晓是自杀,到这深山里来寻找真相,不也是在给冤死的安晓一个交代,一个新生的机会吗?石薇有幸,有安晓这样的朋友;安晓有幸,有你这样的恋人。”
谷伊扬不再多说什么,只是深深叹息。
而我,闭上眼睛,面前却是成露、罗立凡、简自远的身影,那些逐渐消失的身影。到后来,连谷伊扬的身影也渐渐淡去。
“他们,一个个都没了!”我仿佛从噩梦惊醒,忽然发现自己前所未有的孤单。那些我熟悉的和不熟悉的人,无论有多么勾心斗角,无论有多少深藏的秘密,我宁可仍和他们在同一屋檐下,但他们,一个个都从这个世界消失了。
“至少还有我们两个。”谷伊扬说。
“至少还有我们两个。”我将头深埋在他怀里,感受着他的拥抱,唯恐这一切会突然成为镜花水月。
谷伊扬轻轻吻着我,轻轻问:“这么说来,你能接受我回到你身边?”
不知为什么,我心头一凛。我想到秦淮,不辞而别的秦淮,在遥远的南方冷笑的秦淮,或者,青灯古佛下的秦淮。
但我无力推开谷伊扬的拥抱,这一刻,在精疲力竭之后,在屡受惊吓之后,我只求一个温暖的怀抱,一个能陪我抵挡夜寒和风雪的怀抱。谁又能指责我的脆弱呢?
片刻温存忽然被一阵尖利的野兽嘶叫打断。我在惊惧中抬起头望向黑暗。是猞猁的叫声!
谷伊扬轻声道:“即便在这样的荒山密林里,猞猁也很不常见,我能想到的,只有一个可能:他们一定追近了!”
“我们走吧!”
谷伊扬却拦住了我,“不,你还要积攒保存体力,明天还要翻山走路,我去把他们引开。”
“可是……”我忽然觉得有点绝望,“我们好不容易又走在了一起,我不想再分开。”
“说什么傻话,这只是暂别,不是分开,如果有缘,我们还会再见。记得虎岗镇外的回枫崖吗?”回枫崖,峭壁边一丛枫树,秋日朝阳下,如烈火燃烧。
我点头,“怎么不记得,据你说,是整个长白山脉最佳的日出观景点,我曾被你骗去那里……”我还记得,在那个日出的刹那,我彻底被他偷去了心。
“说不定,我们还能在回枫崖见面,一起看着满山满谷的积雪融化。”同学少年的浪漫,如梦迷离,我暂时忘了残酷的现实,微闭上双眼享受着。再睁开眼时,谷伊扬已经决然走出木屋。虽然一片黑暗,他回首的笑容和自信却无比真实。我想跟着他出去,四肢躯体却虚脱乏软,仿佛是我的脑子在运转,嘴在动,身体却还在睡眠之中。
谷伊扬这一去,就再也没有回来。
在孤单中,我看到黎明的微光,心却如黑夜。
他们一个个消失了,只剩下我。
欲哭无泪,是最伤心的境界吗?
我还在等,还在奢望谷伊扬高高的身影会突然再次出现,再一拍身上的雪花。煎熬无限中,我忽然想明白,我是唯一没有消失的,因为我是最懦弱的。
冥冥之中,命运在冷笑着让我坚强,等我凝聚起所有的勇气,然后呢?
还不是消失在这茫茫雪林中!
背包里还有一根玉米,已经冻成冰棍。我再次点起火盆,将玉米烘烤到半熟,火又湮灭。
进食后,全身多了些许气力。我知道谷伊扬长久不归是凶多吉少。无论是谁想要我的性命,此刻一定又已经开始寻找,或者,从来没有放弃过寻找。我留恋地看一眼容身了几个钟头的破败小屋,仿佛谷伊扬的温热犹存。
然后上路。
我依稀记得从山脊边转回来的方向,在松林中穿行了良久,一定走了不少弯路,但总算走到了密林边缘。
最直接翻过山的方式是爬上那些突兀的巨石和峭壁,但此时此景,我猜即便训练有素的登山队员,这样做的唯一结果,也是葬身于雪崩和失足落崖。
想到这儿,我心底冷气阵阵——不知什么时候,我变得如此消极!
是抑郁症的前兆,还是处境真的绝望如斯?
但我知道,我要生存。
我想到,谷伊扬既然相信有翻过山的可能,那么必定有山路可以穿过或者绕到后山。我耐心地沿着峭壁边行走,走走停停,滑雪杆是我探路最好的帮手,避免着一个个厚雪和灌木间形成的陷阱,更避免着突然出现的深涧。
就这样,我一步步寻找着峰回路转的机会。
第三部分 失魂雪
43.返世
虎岗镇派出所的值班警官赵爽的脸上,愕然的神情已经出现了多次,当我说到自己又走了至少七八个钟头,终于来到虎岗镇的时候,他又一次动容。
尽管我没有将所有细节都说出来,他的笔记本上还是密密麻麻写满了记录。
“喝点茶。”他再次招呼。
我将茶端到唇边,还是犹豫了。
赵爽顿时明白,“我理解,你有了这样的遭遇,我完全理解你的顾虑。”
我想,除了臃肿褴褛的衣衫,我的眼神里一定充满了不安和警觉,像是一只新受伤的小鹿。赵爽起身离开,回来的时候,手里多了一瓶矿泉水,我将矿泉水瓶盖拧开,是密封的。
我一口气喝下了大半瓶。
“你是个很有前途的警察。”我放下矿泉水瓶后说。
赵爽一愣,显然没料到,我在这个时候说这么句老气横秋又不着边际的话,“多谢,过奖了,怎么我在这儿一声不吭坐半天,你就能看出我的前途啊?呵呵。”
我说:“就是因为你一声不吭,说明你很能沉得住气——你和谷伊扬是中学同学,可是我提到他很多遍,你都没有露出一点痕迹。”
赵爽脸微微一红,“我们做公安的嘛,该说的,不该说的,本来就有不少讲究,其实跟你们搞心理学的差不多。看来,谷伊扬早就把我暴露了。”
我的眼一热,“是他说的,当时在度假村别墅里,他准备出去引开那些逼近的人,让我和简自远往后山跑,说翻过山会到虎岗镇,镇上派出所刑警队有位叫赵爽的副队长,是他中学校友,高两届,但很熟。”
赵爽看出我的悲伤,轻轻一叹:“你不要难过,很多事,现在下定论还早,我希望,谷伊扬还会再次出现。同时,我们会继续努力联系江京方面,我想县里的救援安排应该已经完全发动了,不久就会到达我们镇,我们镇的民警大多都会参与救援,会有卫星电话……”
这时,另一个叫小郑的值班民警推门而入,“赵队长……”他的脸上,挂着掩饰不住的紧张。
赵爽对我说:“你稍等。”走到门口,掩上门,在门外和那小民警低语了几句。再进门时,他说:“突然有些情况要处理,小郑会在这里陪你,他刚才找到了巩医生,准备了一些简单的医疗器械,应该随后就会到了。你好好休息一下吧。”
我说:“小郑也去忙吧,我一个人没问题。”
小郑笑笑说:“这天气,我忙啥呀。该咱俩聊天儿了。”不知为什么,我觉得他的笑容有些勉强。
赵爽说:“你别胡说,让那兰好好休息,你就做勤务兵,那兰饿了渴了,你伺候着。她可是我哥们儿的女朋友,你要照顾好。”随手关上了门。
44.那兰其人
赵爽穿过走廊,推开了户籍科办公室的门,屋里已经坐了三个人,两男一女,两个男的穿着公安制服,其中一个颇书生气,戴着眼镜,另一个孔武有力;女的便衣打扮,中年貌美,身材瘦高,头发盘在头顶,一看就是很“雅”的一位职业女性。
看见赵爽进来,戴眼镜的警官微笑着起身伸手,“赵队长,辛苦了!”
赵爽和他握了手,“没什么辛苦的,一天都在坐办公室,您大老远的来,倒真是辛苦了。”
戴眼镜的警官说:“介绍一下,这位是我们局刑侦大队的干将,小胡。”他指着那位精壮的警官。那警官递上工作证,说:“胡建。”
“这位是我们特地从江京精神病总院请来的专家于医生。”戴眼镜的警官又指着那位中年女子介绍。那女子递了一张名片给赵爽,上面写着“江京市精神病总院副主任医师于纯鸽”。
赵爽和胡建、于纯鸽握手后,饶有兴趣地看着那位戴眼镜的警官:这个人做事还真周到,介绍好两位同行,最后才报自己的名字。
“我叫巴渝生,在江京市公安局刑警大队工作。”
赵爽刚才不过是听小郑说“有江京市公安局来人”,但怎么也没想到来的竟是业界小有名气的江京刑侦一把手巴渝生!
“巴队长!”赵爽像是女中学生看见了仰慕的歌星,双眼放光,“失敬失敬!请坐,请坐,我给各位倒茶。”
巴渝生忙说:“不必了,我们不会多打扰。”
那个叫胡建的警官说:“请问您见她没有。”他取出一张照片递在赵爽手里。
他当然见过,照片上明眸浅笑的,是那兰。
虽然他刚才见到的那兰,憔悴不堪,眼中充满忧郁和惊恐。
他皱皱眉头:“这是……”
巴渝生说:“她叫那兰,她最近到延丰国际雪场度假村游玩,可是,三天前,我们失去了她的音信。”
赵爽“哦”了一声,“这两天暴风雪封山,我也听说延丰雪场那里有些游客被困在山上了,说不定那兰就是其中之一。但我相信度假村会设法给他们提供食物……”
“这不是最主要的问题,”巴渝生道,“我们最关心的,是如何将那兰捉拿归案。”
赵爽一惊:“归案?她犯罪了?”
“不用问,你知道那兰的下落。”巴渝生似乎松了口气,“她是重要嫌疑人,涉嫌谋杀了她的表姐夫罗立凡。”他示意胡建,胡建从公文包里取出一叠文件,放在赵爽面前。
最上面的一张照片,是一个血腥的凶杀现场——如果说没有那些血迹,倒很难说是凶杀,因为照片上的死者垂在一个吊扇上,也可能是上吊自杀。令赵爽脊背发凉的,是死者的一条腿血肉模糊。
和那兰所描述罗立凡的死状惊人的相似,只不过一个是森林木屋中,一个是钢筋水泥的公寓楼单元里。
赵爽继续翻看着那些文件,有些是现场照片,有些是指纹匹配结果,有些是血样化验结果。赵爽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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