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侯令-第3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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纵使朝堂之上,也舍不得看不见她,屏风在侧,让她隐于其后,好让他能时时见着她。群臣中,对帝王如此眷宠一个他国的遗孀有微词的,姜御丞一改公私泾渭的脾性,将有微词之人立时了断。
方舒窈的盛宠甚至已凌驾于昔日谢后;而楚王,姜御丞也视如己出。若非知晓姜御丞为人,连刘嬷嬷都咋舌说不曾想皇帝会如此迷恋一个女子。
她曾来过一次蓬莱殿,或许阖宫上下,唯有她可以例外地不循姜御丞的禁令,前来蓬莱。她见到了柳卿礼,也见到了空空荡荡的蓬莱殿,和被禁足的我。
那天是我十七岁的生辰,她送来精致的寿点和寿面……我记得,她柔婉娇怯的眼眸,温和的笑意,细白纤瘦的手递上的筷子和精致的瓷碗……我冷汗涔涔,却不敢露出半丝破绽,咯咯地笑着,装着孩子般迫切地去接那瓷碗。
我不知道我吃下那碗面,会是怎样的光景;在触手瓷碗的瞬间,柳卿礼已经抢上来,一句“娘娘,仔细烫了手,微臣来”,佯装错手,碰翻了瓷碗……
瓷碗破碎在地上,割裂了方太后的一番‘美意’。
听闻此事的姜御丞并没有责怪她擅自探看禁足的谢后,而是以无状为名,杖责了柳卿礼。我只能一言不发,听着殿外传来的廷杖之声,噼里啪啦的脆响,耳错听见会以为是鞭炮喜悦的昂扬。咬酸了一口牙,娇气地嗔着:“可惜了方姐姐的心意。”
她虽然软语劝着姜御丞,但是姜御丞终究因为‘心疼’她而不肯减免柳卿礼的杖刑。
她温软的神色后是难以掩志得意满的欢欣。她昔日的爱人俨然已回到了她身边,他的眼里没有重臣,没有朝纲,没有礼法……已然堕入她的情网里,不可自拔的迷恋,如斯情状,还有什么比一个指点江山的君王的情意更令人动心的呢?何况那君王不是别人,而是姜御丞。
她千里跋涉而来,只怕早忘记了她此行的目的了,天罗地网的美梦里,她能逃到哪里去呢?
鲜花着锦、烈火烹油,好日子大抵就是这样的——
一切都像是精心排好的折子戏,起承转合,唱念打做,连一步也错不得。
南楚一仗,足足打了两年……
在战事最为胶着的时候,我痛倒在蓬莱殿的大床上。剧烈的阵痛如森冷的铁环一层一层陷进我的身体骨骼,环环收拢迫紧。整个人如失重一般无力而疲惫。半昏半醒间的疼痛让我辗转反侧,眼前如蒙了一层白纱,看出来皆是模糊而混沌的,隐隐绰绰觉得有无数人影在身前晃动。
人群里,没有姜御丞,也没有柳卿礼;我惊惶地推开所有想靠近我的人!劝导声,安慰声,嗡嗡嗡地飞进我的耳朵里,我不认识他们,我一个也不认识!太医署的御医一个都没有来……
胸腹间可怕的裂痛令我想要叫喊,但最后只能发出一点含糊的呻吟。不如死去,这样的痛楚,真的不如死去。
门外传来脚步声,有人喊着‘陛下’,有人喊着‘进去不得’……
体内仿佛有极钝的刀子,一分一分的割开血肉,将我整个人剥离开来。那痛楚一次次迸发开来,我忍耐到了极限,呜咽如濒死。
我想起泛着微微凉意的秋日,我的父母,我的族人,流着凄艳的血花,死在我的回忆里;在牢里,我抱着娘亲,死也不肯放开,生生地被剥开手指,死也不肯放开,怎么也不肯放。只是歇斯底里的哭:“娘!娘!”
无数道钢箭射在迎亲的队伍上,哀嚎声响彻山谷,火红的轿子不知是朱漆还是汐儿的血,淋淋漓漓……
我抱着小寒,我们去洛阳,我们去洛阳!那没有气息的尸身倒在我的怀里,冰冷的我千疮百孔的心境。
前尘如梦境在我脑海中如流水划过,终成了一地霜雪,只剩下一片白茫茫真干净。
不……不……我永远不会再哭泣,大颗的眼泪顺着眼角滑下,血肉剥离的巨痛扭曲了我的神智,我几乎用尽了全部的力气,才发出低弱的声音:“姜御丞……”
门外似乎有更多的内官在哪里,跪的跪抱的抱……我听不见姜御丞的声音,只能隔着屏风看见他模模糊糊的身影。
有人如我一般,痛倒在地,更多人被踢倒在侧,如此熟悉的脚力,如此熟悉的哀嚎声……
“林弦,林弦呢!”
我终于听到他的声音,是打破往日镇静的声音,微不可察的疾怒,是我听错了么?
帘风一闪,他已经走了进来;冰凉的手抚上我的汗湿的额头,耳畔传来他已如常一般平静的声音:“吾在这里。”
那样痛,痛得几乎蒙住了呼吸,仿佛刀绞一般,苦索在我的肠中抽刺。好痛,身下全是湿的,仿佛有无数的洪流在我体内奔腾,骨节一节一节地裂开了……
我挣扎,耗尽了所有的力气。
模模糊糊间,看到了柳卿礼,满头大汗地拉着林弦冲进了殿内……林弦?我疼痛难忍,却不知他怎会前来?他不是柳卿书的好友么?他不是一心忠于大燕的么?
来不及思索,目光被柳卿礼额上狰狞的血迹所骇住……发生了什么事?
不给我思索的机会,身体的钝痛几乎让我晕过去。
“娘娘可还有力气?”触眼见到林弦不带一丝感情的问话。
我苦苦的摇了摇头……我已经再无半分气力,连声音都发不出来。
林弦的的眉头高高隆起,脸色露出难色。
身旁的声音渐渐远去,那些嗡嗡的低语,御医急切的嘱咐,宫人们来往奔跑的步声,还有柳卿礼疾痛的呼声,瞬间都定格成一片空茫。
姜御丞的眉目有一瞬间的坚狠,他的手冷得可怕,僵得发硬,但握的很紧,脸上的神色莫名的叫我害怕!我见过,那个神色……他渐渐俯在我的耳边,让我摆脱不了他阴冷却厉绝的话:“朕!立长不立嫡——”
对上他精寒的眸子,我恨得几乎要呕血,正欲挥开他的手,腹中急痛欲裂,似要迸开一般。不!我的孩子他一定是长子,也是嫡子!我不能让任何人夺走属于我们母子的东西!我的孩子是我的所有,他一定能平安地来到这世上……我,必能得偿所愿——
柔仪殿,未央宫,还有方舒窈……姜御丞缺金缺银,都不会缺少子嗣!我的手软弱地垂了下去,腹中阵痛一波又一波抵死冲上来,四肢百骸皆是缝隙般裂开的疼痛,浑身的骨骼似乎都“咯吱”挣开来。我狠狠咬住姜御丞抚在我脸上的手,虎口处顷刻鲜血迸流……有咸涩的血腥涌入口中!最后一眼,只瞧见自己猩红的裙角,蜿蜒如河……
那是一个冗长的梦,梦里有无尽的往事,纷至沓来,琐碎而清晰。梦得那么长,那么多的事……
是被哭声吵醒的,清亮,稚脆。
我睁开眼,已是光明的白日,柳卿礼迎了上来,切切道:“贺喜娘娘,是个很健壮的小皇子。”
柳卿礼将孩子递给我,怕我接不住,在下面轻轻地托住了,我接过来,他什么都不知道,只沉沉眯着眼,小脸通红地哭着。真的是个男孩,我有些许迷茫,却不知如何去抱,孩子不舒服地蹬蹬腿,吓得我有些手足无措。
姜御丞在一旁,伸手从我的怀里抱过孩子,他的手势居然出人意料的娴熟,像一艘圆圆的船,稳稳地将孩子抱在怀里,一面轻轻拍着。不想孩子到了他的怀中竟变得十分乖顺,慢慢止住了哭声……
姜御丞极目看着夏日太液池一池子的波光粼粼,红彤彤的旭日悬在空中,折射着万道的金光。我看不到他此刻的表情,只听到他缓缓的开口:“就叫夏吧。”
我双目烁烁一睁,目光中瞬然有了庞大不可言说的震惊、心痛和热情,灼热似的瞪着姜御丞,声音微有嘶哑:“阿夏?!”
姜御丞将孩子交到柳卿礼手中,静静地看着我,道:“这是朕的第一子……”像是在同我说,又像是在自言自语,“上禀天德,承恩地睦,立为太子。”
不等任何人的评议,不等朝臣的斟酌;姜夏,我的孩子,他生下来就是荣华无极的太子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我再不是无依的一人了,他身上流着谢氏一半的血液;是姜御丞的第一子,何尝不是我的第一子?
更为称庆的喜事轰然而至,黄昏时分,一分捷报火速传进宫中。
平南大将军力挫南楚叛军,终于歼灭侵扰南楚多年的各个兵阀。不止将叛军打个溃不成军,更是将南楚的残余兵力收编旗下。缴获奇珍异宝无数、战俘二十余万,更剿杀了南楚各方势力——至此对大周俯首臣称!
此等惊天大喜,轰得朝野上下欣喜欲狂、举国欢腾不休。
姜御丞一直等的机会,司马洵一直想的,短短两年里,大周做到了!这是姜御丞即位两年以来,最深最浓的一笔政绩,不止重重记载在大周国史上,更扬威了四方诸国。
宵禁取消,举国欢腾!
如此的欢庆里,唯有姜御丞维持着一贯的平静,似乎在等什么,似乎在想什么,无人可知。
一如我产子的那日,他如斯的谋算,我曾问及林弦为何易志;这才知道,姜御丞将太医署的所有御医绑缚到林弦面前,那都是林弦朝夕以对的同僚……林弦一刻不往蓬莱,便剜每人一双眼;两刻不往,膑每人一双足……
姜夏想必来得太不是时候,姜御丞锁死了所有关于孩子的消息,除当日在蓬莱殿中的人知晓外,无人知晓太子的存在。
我隐约觉出了不寻常……
当方槐班师回朝之际,姜御丞已然没有的昔日的平和;于人后,眉头再不曾展开!
我似乎明了,喜悦的背后即将涌起的风浪!
“再等等……”姜御丞不止一次的蹙眉,我不止一次地听到他如斯的言语。
作者有话要说:
☆、三十九·兵变(上)
在平南军班师离京还有十日之际,我再次见到了顾凉辞;这次,除了顾凉辞,她前头还有一个伟岸却神秘的人,年纪看上去与姜御丞不相上下。
姜御丞紧了一月的眉头在看到他们的那刻,松展开来。
他们似乎有过命的交情……我从未见谁能如此平静地和姜御丞笑谈。
我想,他就是柳卿礼口中的白帝羽。
他见到我时,眼中没有普通人的惊异,似乎我是姜御丞的妻是何等天经地义的事一般,只是淡淡地询问姜御丞:“她,也要我带走吗?”
姜御丞言简意赅地拒绝了。
“时间不多,那我们先走了。”白帝羽起身看了看我,笑道,“听说你剥了他侄儿的皮?”
我轻轻吸了口气,此人如此随性的口气,可见是不可轻谩的人物,镇了镇气,扬起笑脸,盈盈道:“是,又如何?”
白帝羽朗朗一笑,拍了拍姜御丞的肩膀,道:“好福气。”
礼法,道德,仁义,天道……似乎所有和这沾边的,都和白帝羽没有干系。他笑着出了殿,顾凉辞紧跟其后,辞别而去之际,说了句要姜御丞勿忘信诺的话。
我不知道他们之间是什么关系,白帝羽是个不简单的人,不知道姜御丞如何与他相交。而他此番前来,不知何事。可以肯定的是,姜御丞在那日后,恢复了往日的平静,如常一般批示折子,闲庭信步。
平南军离京还有七日。
方槐放慢了行军的步伐,沿途扎寨,并不急于进京邀功请赏……
我终于按捺不住,顶着腊月的朔风,进了紫宸殿。
此时已是黄昏,飞雪满天。天空中的细雪已被昏暗吞没殆尽,半天的云层被无边的雪光渲染得格外的炫目、霜白、青白、雪白,白得惊心动魄,如梨花满绽。
“平南军……”我不知从何说起,只觉得隐隐心里有些慌,“延缓了行军的脚程。”
“吾知道……”姜御丞头也不抬,只是如常地挥着狼毫。
窗外的开始飘雪,北风呜咽着一丝丝从破裂窗纸隙里钻进来,这是今年的第一场瑞雪。我打了个哆嗦道:“百万骁骑皆在方家父子手里……加上平南军……方槐若是拥兵自重……”
“士有不忍之辱,国有不避之难。”姜御丞似乎一点也不急,抬头瞟了我一眼,示意我坐下,“军权贵专,号令贵一,所以才有“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的典训。汝当知,吾存南侵之心非一朝一夕;同样,方槐夺位之心,也不是一朝一夕的。”
在他身后,便是重重垂幕拱围的金銮宝座;九五至尊,辉煌御极……我从来没发现这个位置竟然这么耀眼。
“你知道,你还让他带兵南征?”我怔怔地快说不出话来。
姜御丞黯了黯眸子,道:“除他之外,还能有谁可以平叛南楚?没有百万骁骑军,如何在这般的短的时日攻下南楚?”搁了笔,眸光精湛,“军权在手,有几个能不生反心。”
“可如今京中,禁军合着帝陵军,我们不过十一万兵马!”
姜御丞刚要说话,殿外有信候至,大呼着一声“报——”已冲进了紫宸殿!
信候风尘满面,看得出是狂奔而至,已无半分力气行礼说话,额上汗滴如雨,大口喘着气,唯有一双手高高举过头顶。
一手上是一副青铜面具。另一手上是一副弓箭。
姜御丞拿起两样东西,端详了片刻,嘴角掠起一丝弧,了若指掌的笑道:“终于到了。”
“这是什么?”看着姜御丞脸上畅快的神色,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