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彼之岸-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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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关系的，都有第一次嘛。”由美子将刀递过来，怂恿我试一下。
在我用尽各种肢体动作还有惊悚神态后，一个好端端的柠檬就被糟蹋得惨不忍睹。拿起盘子把它倒掉，却被由美子阻止，她鼓励我说，“你要有敢于面对自己的勇气，而且，你不能总是逃避，”顿了顿，“不论是哪方面都不可以。”
最后一句话，由美子说的有些意味深长，我却没多想。或许那个时候，在我依旧懵懂混沌时，已经算得上是大人的由美子早就看穿了我的心思，甚至看透了最后的结局。
由美子将柠檬水放在一旁在冰箱里，拉着我出去，大厅里，不二和裕太早就坐好，不二笑容安静，裕太则是一脸不耐烦。
四个人跪坐在矮脚桌前，我几乎算得上正襟危坐以示虔诚。
由美子将牌从盒子里拿出来，与市面上的不同，这些牌不论从厚度，尺寸，还有做工方面都要精细得多，硬硬的，薄薄的，色彩华丽鲜艳，给人一种神秘的感觉，心中不由得敬畏了几分，背脊也挺的更直些。
“放松，放松。”由美子笑笑，不二则是拍拍我的肩膀示意我别紧张。
有一种慷慨赴死的感觉油然而生……
由美子动作干净利落，细白的手指旋转着牌，将它们摆到了左上角，然后目不转睛地看着我说：“想要占卜哪一方面？”
“嗯…那就姻缘好了，女孩子都喜欢这个，第一次接触它的时候，我也是问姻缘呢。”由美子用一种巧妙的方式点破了我的心思。
根据她的要求，在洗牌，切牌的过程中我们都要保持绝对的安静，于是这个过程中我便可以听得到自己的紧张心跳声。
“挑一摞，摆在它下面。”
触碰这些塔罗牌的时候，我手心里密布了一层细密的汗水，这紧张究竟源自于哪里？与先前玩也似的心情完全不同。
“哼，无聊~”裕太依旧是那么不解风情的小鬼。
“你这家伙……”我张口。
“嘘！小心嫁不出去！”话被裕太打断，他笑地无比欠揍。但就一方面来说，倒也多亏了裕太，他总能用这样的方式缓和一下气氛。
由美子将牌摆成一种奇特的图案，背面朝上，墨绿色的花纹像是藤蔓一样蜿蜒而上，想要努力地接近蔚蓝的天宇。
临近正午，阳光照进了窗户，桌子上老旧的木纹每一条都清晰可见，光线下的不二好看又迷人，浅栗色碎发柔软的伏在耳后，精致的五官全部都是温柔的弧度，身上属于薄荷草的清香在微微发热的空气中缓缓漫溢开来。
透明的光线稀疏的照在他修长的手上，深褐色的桌面上投射出了斜斜的影子，窗外小鸟的鸣叫声唤醒了沉睡的色彩，整个尘世都在他漂亮的微笑里安静的呼吸着。
笑意微然，仿佛始终也不曾改变。
“要开始了。”由美子唤回的声音让我收神，专注的盯着那些象征着我命运的牌，一张一张被她涂着浅蔻色的指甲翻开。
把四周的牌拿给我看，每一张她都详细的解释给我听，包括正位，逆位，是好，还是坏。那些已发觉和未发觉的事实盘旋在大脑里，像是一团棉花，让自己也高不清楚方向，仍是一头雾水。
“这一张，预示着最后的结果。”由美子点着中心那张唯一不肯露面的塔罗牌轻轻说道，面容带着一闪而过的狡黠，指盖敲击所发出的‘嗒嗒’声，像是某种意味不明的倒计时。
一直都背向我的牌，最后一张，预示着所有的答案。
她小心翼翼地掀开一角，脸上划过神秘的笑意，对我眨了眨眼睛后，毫无预兆地将那牌混入其他牌中，以极快的速度重新洗牌，收拾好。
我、不二、裕太，三个人疑惑地看向由美子，沉默了半晌。盯着空空如也的桌面怔了几秒，完全不理解这是怎么一回事。
“牌呢？”回过神后，我双手按在桌子上，向前弓出半个身子急切地问道。
“现在还不是告诉你的时候。”她笑得一脸灿然，“但是，总会有让你知道的那天。”
“怎么这样啊……”我沮丧地瘫在桌面上，一口气提不上去。无论是软磨还是硬泡由美子始终是笑。对于那张牌的答案，绝口不提。
趁着我叹气的功夫，她从冰箱里取出刚刚泡好的柠檬水，分别递给我们几个，一脸过来人的模样缓缓说：“玖纪，就算我现在告诉你，你也未必能理解，耐心等待，时间会让一切真相大白。”
她若是决意不说，我也强迫不来。
空气安谧，柠檬微香，浮云婉转迁徙向阳，窗外风铃开始安静的歌唱。
身旁的不二侧了侧身，双手托腮，那澄澈透亮的眸子微微眯起，若隐若现的阳光从里面争相逸散出来，万里无云。“其实，姐姐你是认为这样很有趣吧。”他含笑说道，嘴角弯起漂亮的弧度，“从一开始就没打算将结果说出来呢。”
“哎呀，周助，你这样拆穿我很不厚道哦。”由美子佯装嗔怒，却又着实忍不住笑意，只得用手轻轻敲了敲不二的额头，表示自己内心的“不满”。
“有些事保持点神秘感才有意思，不是么？”她看向我，流光溢彩的眼里是一片我所看不到的世界。
八。迟暮深霭
有一些情绪是蛰伏在心底某个罅隙中慢慢生长的，在未发觉之前它保持着相当完满的外在，看上去血肉丰腴，但是要怎么发觉它与生俱来的衰败，随着时间与成长逐渐掏空了骄傲的姿态。
我已经没有时间去思考塔罗牌的秘密，因为另一件严重得多的事情在我的生活中如滚雷一样突然炸裂，令我措手不及。
几天前，正选队员去进行野外训练，放学只剩下我和裕太一起，我清楚地记得，那是第三天，不二离开的第三天傍晚，因为我的书本突然不见，我费了一些功夫去找，以至于当我从楼梯上下来时，距离放学已经过了15分钟，准备去一年部找裕太回家，刚刚路过转角处，便听到走廊里传来的巨大的嘈杂。
以裕太班级门口2米为半径之内，我找不到任何可以落脚的地方，人群紧紧的挤在一起，从正中间还可以听到一个声音愤怒地咆哮：“你这小子脑子有问题吧？！我有说错什么吗？！”
男孩子之间为了一些微不足道地小事也会吵得面红耳赤，会不会太幼稚了一些？在我这样无奈想想的期间，裕太的声音劈空而来，夹杂着不甘心与愤恨，“我说过，我不是！不是！”
我几乎是下意识的捏紧了拳头。
顾不得任何所以然，奋力分开前面一层又一层的人群，努力地挤到最前面，看到裕太与几个身材高大的男孩子针锋相对，背都挺得笔直，特别是裕太，额角的青筋根根凸起，眼神凛冽而锋利，目光决然地似乎要将面前的人给凌迟一般。
我没见过这样的裕太，也不知道究竟是什么时候那个没心没肺的少年被转变成了这般惨烈的模样，是这个世界造成的，还是我们造成的，他伤痕累累的眼神。
“你嚣张什么啊！？说你是天才不二的弟弟，你有什么可不满的？！”旁边的另一个男孩子走上前去，高高的个子与裕太形成了鲜明的比差，电光火石之间我猛然明白，那个我几乎不曾料想过的成因，不二和裕太……
——“你说的明明是我哥！”
——“我是裕太！裕太！不二裕太！”
——“我会我超过我哥的。不要小看我，我也很厉害！”
——“裕太那小鬼很令人伤脑筋吧。”
——“他啊，就是那副倔脾气。但是也怪不得他，周助太优秀了，裕太总会有压力的。”
——“若是他也能理解到这点，那就好了。”
………………
一直都存在的，那些不平衡的情绪，一直都掩饰不住的，那些卑微的倔强，一直都奋力保护的，那些天才光环下，身为弟弟的坚强。
并不是裕太演技高超，伪装的太好，只不过无人将错误追加到不二身上罢了，不二没有做错什么，优秀是资本，更何况他也并没有炫耀。
谁也不知道，但除了由美子。
蓦地，我突然忆起第一次见由美子，她提起了兄弟二人时，脸上笼罩的那层水雾般地忧伤，复杂模糊。
刻意压抑的所有挣扎，一股脑地爆发出来，我不知道，那是否还有愈合的可能，我更加不知道的是，曾经毫无顾忌地大笑，任性随意地嬉闹，还有那些不可计数的微笑时光，回得来，还是回不来……
“裕太！”我上前挡在他和那些男孩子之间，希望自己尽可能的严肃起来，至少身为一个前辈，我这样做，是理所当然。更何况，这其中牵扯的还有裕太。
出于对待学长的礼貌，他们僵持一会，狠狠地留下了一句：“有时间再教训你”之后总算是离开，我松了口，转过身来，“刚刚你还真是吓死我了。”
裕太眼神复杂地盯着我，攥紧了拳头，一字一顿，“我受够了，还有，我再也不想看到这里的一切。”强忍着愤怒，他牙齿紧绷的发出了咯吱咯吱的碎响。
咬牙切齿。
“裕太，你等等。”不顾我的阻拦他硬是直直跑下楼梯，头也不回。
那些完满的东西，一旦破碎了，便一去不返。
裕太离开了学校后，我在窗前一直站到天黑。
我很清楚，再亲近，我也是一个外人，他们兄弟之间谁是谁非，我终究是没有资格说三道四。可是，要我一直这样看着他们两个分道扬镳一样生活着，我做不到，要我一直不动声色地看着那些圆满的回忆被拆的支离破碎，我也做不到。
无能为力，什么忙也帮不了，只是这样想想，便觉得周身的气流里承载着无数穿堂而过的悲伤。
不二回来了，面对这样猝不及防的变故，他什么也没有说，甚至连眉头都不曾狠狠皱过，一个星期之后，裕太兑现了他的话，他离开了所有能够听到“天才不二弟弟”名称的地方，转学到了圣鲁道夫，选择寄宿。
少了裕太的清晨一切都变得不一样，笑声少了，沉默多了，相对无言，尴尬静默。
我甚至不敢同不二主动说一句话，至少内心里，我认为裕太的离开与我仍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如果我到得更早些，如果我没有去找那本书，如果我在他们争吵之前同裕太一起离开，那么留给不二和由美子的局面又怎会如此不堪？
可惜的是，很多事情发生之后，那些如果便失去了被提及的资格。
尽管不二曾淡淡地对我说，那不是你的错。
这段日子我给南木打电话的次数突飞猛进般的递增，南木，就是我那个在圣鲁道夫念书的好友。我只能通过她来得知关于裕太的丁点消息。
——“啊，你说一年部那个转来的那个小子？他现在是网球部的主力哦！”
——“他和观月经理走得很近。”
——“我说玖纪，你最近怎么像大妈一样啰嗦？”
——“那小子看上去很开心，你瞎担心什么啊？！”
裕太现在真的很开心么？离开不二以后。
我无从得知。
但是，我清楚的知道，不二越发的缄默，他不开心，自从裕太离开以后。
又是一个暑假，却没有所谓的新开始，不二牵动嘴角的次数越来越少，目光里丢失了那层极光般的明亮，纯白的笑容被若隐若现的失落晕染的模糊不堪。
天知道，我是下了多大的决心，才去敲开了不二家的门，那个炎热的午后，不二穿着干净的白衬衫，坐在大厅榻榻米上一脸倦怠疲惫。
由美子不在，家里只有不二一个人，这样大的房子，只留下他一个，分外空旷寂寞。
此时此刻，我痛恨自己的无力，因为有那么多、那么多想要说的话。
——想要说，不二你知不知道，你笑起来的样子让天都晴了？
——想要说，那么多的心事你绝口不提，真的不会偷偷叹气？
——想要说，如果可以，你难过我希望陪你一起。
——想要说，回忆里，你和裕太笑脸的痕迹，我到现在都记得很清晰……
我真是没出息的人，嘴唇动了动，到底只有那句，不二，对不起。
不二摇摇头，抿唇无声。他消瘦了许多，窗外晒进来的阳光笼罩在他周身，升腾起淡淡的金色光晕，好像要随光消散一般。
没有预兆的，我的眼里滚落出无数眼泪，噼噼啪啪打湿了自己的衣角，不二，如果你表现出那么一丁点责怪我的神情，也许现在我都会好过得多。
他递来纸巾，拍拍我的头，像长辈一样对我说：“真的不是你的错，不需要自责。”
不二的体温在身边缓缓弥散开混合着淡淡的薄荷香，缭绕不断。他轻轻按住我的肩膀，对我笑着说：“你知道么，我很久以前就有一个愿望，”他的目光柔软如丝绒，仿佛被风吹散到很远很远的地方，“做一个好哥哥，让裕太可以一直开开心心的好哥哥。”
窗外真的有一阵风吹来，燥热的暑气，植物鲜活的气息都无法驱散不二眼中渐渐涌动的情绪。
“真是失败呢。”不二低下头，旋即又抬起来，脸上的笑容搁浅在深深的阴影里。
“不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