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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忘川·子喻-第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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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帘被一把掀起,一头扎进来的小六扯着嗓子大喊:“你们还有时间卿卿我我?红药出事了!”
·
彼岸花漫天飞舞,红色的花瓣犹如鲜血。
那个一身红衣的女子,站在纷落的花雨中,面容凛然,眼神冷冽,手中的长剑闪着寒光,划破黑暗的雾影,像是冷漠的地狱使者,又像救世的天人。
无数的魅影在她身前破碎,化为烟尘,她动作干脆利落,刀刀狠辣毫不留情。
她身后的不远处,小小孩童白色的魂魄渐至透明。
她周身的五丈之内,有透明的结界光华闪耀,那是最最纯正的太清心法。
这种情况下,除非结界的主人允许,否则无人能靠近。
老板似乎傻了一般站在那里,怔怔地看着她手起刀落收割着那些恶灵。
云儿的魂魄越来越透明。
红衣的身形旋转回身,冰冷的眸中满是杀意,焦急万分的裴先生在看到她面容的一刹那,突然忘记了呼吸。
靳双楼最快反应过来,摇晃着白老板,企图让他回过神:“你傻站着干什么?救人啊!”
白老板的面色煞白一片,张了张嘴。
“初影!”裴先生开口,重重的黑影中,他的声音却异常清晰,严厉又冷静:“你这样会害死云儿的!”
红衣的身影顿住,慢慢回转过身来。
周围的魔影扑上来,她冰冷的面容终于出现裂痕。
然后,直直地倒在地上。
结界随之消失,匆匆赶来的阎薛指挥着莲姬上前绞杀恶灵,裴先生拉着白老板上前,查看云儿与红药的伤势。
方才那个红衣丽影,重新变作小小的孩童,安静地躺在地上,好像睡着了一般,粉雕玉琢的小脸圆润可爱。
方才到底发生了什么?
是什么,让裴初影沉睡的灵魂苏醒?
两人望向云儿,却来不及多想,为今之计,必须要让他的魂魄尽快回到身体中才行。
白老板抱起云儿,手都在抖,却仍镇定道:“我送他回去。”
靳双楼却从他手中接过云儿,沉声道:“冷静点,看看你自己!”
白老板低头看了看自己颤抖的双手,笑容惨然。
“我陪你去。”靳双楼望着裴先生,征询意见,“可以吗?阿裴?”
阎薛走上前来:“要不要在下帮忙?”
靳双楼将云儿递给他:“那就麻烦你陪白老板跑一趟。”
白老板看了阎薛一眼,眼神有些绝望:“我能要求换个人吗?”
实在不想自己这么狼狈的模样,被这个人看到啊。
“我师兄就交给你了!”裴先生抱着红药,郑重地嘱托。

第 30 章

凭借着对太清派的熟悉,白老板很快便找到了云儿的厢房,他仍然住在之前的那个小院里,夜色寂寂,风吹过山谷,传来空旷的回响。
空无一人的山峰上,只有风声和树叶的哗哗声。
他曾在这里住过无数个日夜,小时候的他,也总是害怕这样的夜色。
何况如今这里只有云儿一个人。
将云儿的魂魄放回本体,又简单的医治了一番,白老板才松了口气。
这是大师兄唯一的弟子,倘若在自己手里有什么三长两短,他相信就算大师兄回归仙位,也绝不会轻饶了自己。
他站在院中,望着那棵红果累累的海棠树,夜风吹动他的衣衫,让他恍惚间仿佛回到了从前。
真的是,什么都没变。
然而什么也都不一样了。
物是人非,便是说的此情此景罢!
“我以为你心里从不会真正留下谁。”阎薛站在他身后的回廊里,回廊的阴影遮住他的面容,看不清表情,只是那语气里的讥讽却是听的一清二楚。
白老板实在没有心情跟他吵架,索性当做没听到。
“呵,原来你是这样的胆小鬼。”阎薛冷笑,“知道你一向很怂,没想到竟然怂成这样。”
白老板立即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一般炸了毛,他气呼呼地瞪着阴影里的人:“你知道个屁呀!”
阴影里传来一声低笑:“我是不知道,我只知道你现在的样子就是一个胆小鬼。”
白老板捏紧拳头。
阴影里的人上前一步,颀长的身形,高贵的姿态,黑色的广袖长袍随风而动,边缘艳红的彼岸花仿佛随风摇曳,清凌凌的月色下,他神色倨傲,却又俊美的让人无法直视。
“你要说给我听吗?”他浅色的唇轻启,“证明你不是一个胆小鬼?”
白老板后退一步,颓废地垂下头。
“怎么?没有勇气?”
白老板别过头不吭声。
阎薛再上前一步,“那么,要喝酒吗?”
他袖口微动,露出手中握着的那个青玉酒壶。
白老板没有说话,只是伸出了手。
阎薛薄唇未挑,将手中的一个青玉杯子放在他掌心,圆润的指甲似是无意般滑过他掌心。
然后,将酒杯倒满。
两人坐在海棠树下,一杯接一杯的喝,却是谁都没有说话。
白老板打死也想不到,自己会有一天,这么心平气和地跟他单独喝酒。
这个男人,从他出现的那一刻,就步步算计,这样缜密深沉的心思,让他厌恶。
厌恶中,还带着一丝畏惧。
不得不承认的是,精于算计的他,也着实厉害。
他不由得开始想,他跟自己到这里来,又是为了什么?
微醺的白老板突然想起什么:“你这酒,是从哪里来的?”
阎薛偏头看他,不说话。
白老板抽了抽眼角,心中有一股不祥的预感:“别跟我说是你从幽冥带的!这酒里的味道,分明是、分明是……”
分明是用太清派后山的玉清泉水和泉水旁的百年桃花所酿,这个味道,他绝不会忘。
虽然比起新酿的更醇厚,但是自己酿的酒,怎么会不记得?
阎薛一脸平静地指了指地下:“从这棵树底下拿出来的,一共三坛,我只拿了这一坛。”
白老板霎时怒火攻心,哆嗦着手指着他:“你你你……”
阎薛抬手按住他的脑袋,仿佛连他的火气都一并按住:“我陪你跑这一趟,你请我喝顿酒怎么了?”
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
果然,像他这么精明的人,怎么可能白请自己喝这么好的酒!
白老板目瞪口呆地盯着他,越看越觉得他那张好看的脸,十足的可恶。
但很明显,单打独斗他绝不是这个小人的对手。
所以他恶狠狠地将杯中酒一口饮下,再抢过酒壶倒满,再饮,再倒……
反正已经出了土开了封,到了他手里的东西,无论如何也抢不回来,还不如自己多喝一点。
白老板还记得,那是在子喻和初影上山的第三年,他立志要酿出天下最好的酒,恰逢初影生辰,初影便央他为自己酿一坛女儿红。
小女儿含春带怯的眉眼,自然要由最芬芳的桃花浸染,所以他花了两年时间,用太清派最清澈甘甜的泉水,取泉水旁百年桃树上盛开的,每日清晨第一缕阳光所照耀的,尚带有露珠的最娇嫩的桃花花瓣,酿成了四大坛桃花醉。
埋于他们亲手种的海棠树下,留待成亲时畅饮。
他们师兄弟,每人一坛。
深埋在树下的,不止是酒,还有他们的心事。
埋下的时候,只有小师妹在笑,俏丽的眉眼比桃花更芬芳。
其实,也许,他们师兄弟三人,从那时起便知道,这酒,也许永远都喝不上。
阎薛转动着指间的青玉杯,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一口一口地灌酒,却没有再说话。
直到小半坛酒下肚,白老板终于有些醉意,他垂着脑袋,声音有些萎靡:“我就是个畜生!不,我连畜生都不如……我永远、永远、永远都不会原谅我自己。”
阎薛一手拿过他的酒壶,另一只手又按上了他的脑袋,只是这次,很轻柔。
“那么天真单纯的一个小女孩儿,我竟然会对她做出那种事,我……”手中的酒杯落在地上,他捂住自己的脸,有透明的液体从细瘦的指间留下,落上衣袍,洇湿成斑点。
按在他头顶的手僵了僵,然后才慢慢的、慢慢地用力,带着丝犹豫,将那颗黑漆漆的脑袋,按向自己肩头。
“一切都是因我而起,是我毁了这一切,都是我,都是我做的孽,该天打雷劈的是我,该魂飞魄散的是我,该永世不得超生的也是我,可为什么到最后,只有我毫发无伤?”
白老板蜷成一团,这些话埋在他心里五百年,却日日在他心中盘旋。
他罪孽深重,可偏偏报应却丝毫没落在他身上。
那时候,他们师兄妹四人感情很好,大师兄自然不必说,小师妹是除了大师兄以外,在剑术和道法上最有天赋的一个,连师父都说,除了大师兄,这辈子见到天赋最高的人,便是小师妹初影。
所以在第一眼看到小师妹的时候,师父就决定带她回来。
哪怕她还有个拖油瓶的哥哥。
太清派乃是修仙大派,自然不在乎多一个吃白饭的。
这个决定让师父后悔了一辈子。
也成为一切噩梦的源头。
但是,谁都不知道,其实真正的罪魁祸首是自己。
倘若不是他在酒后对小师妹做出那样的事情,也许一切都会不同。
他清清楚楚的记得,那是芳菲四月的一天,天气晴朗,阳光明媚,他躺在桃花灼灼的树上惬意饮酒,小师妹却跑来树下哭的伤心。
后山泉边三十里桃林,他偏偏选了泉边最繁茂的那一棵。
后山泉边三十里桃林,小师妹偏偏选了他躺着的那棵。
明媚的阳光透过盛开的繁华,落在小师妹哭肿的脸颊上时,只剩下斑斑的光点,让他看的心疼。
那双想来水灵灵的眸子,此时红的像个小兔子。
那张俏丽的笑意飞扬的面颊,此时白的好像失了血色。
她望着他,抽抽搭搭哽咽着哭诉:“二师兄,为什么他们要骗我?”
他不知该如何回答。
小师妹继续哭,继续问:“二师兄,哥哥明明说会支持我,会帮我,可为什么却要偷着跟我抢大师兄?”
他的心慌起来,急忙四下张望,生怕有人听到。
“二师兄……”小师妹抬起红肿的眼,看到的是他紧张的模样,顿时什么都知道了,“连二师兄你也在骗我吗?”
“不是的不是的!”他听到自己连连反驳,“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你听我说……”
小师妹睁着一双天真的眼睛望着他,等着他解释,可他却说不下去了。
有什么好说的呢?
都是事实不是吗?
他苦笑一声:“你乖,你要相信他们。”
小师妹眼中的光渐渐暗淡下去,她抱着膝盖坐在树下:“二师兄,你不要说了。”
“小师妹,你听我说,其实大师兄与师弟他……”
“我不想听!”小师妹咬着嘴唇,突然一把夺过他手中的酒壶,抬起头便往口中倒,清澈的酒液顺着她的唇角滑下,滑过优美白皙的颈项,没入衣衫中。
她又哭又笑:“我谁都不信了。”
他沉默地坐在她身边。
“二师兄,你陪我喝吧,今天我们一醉方休。”小师妹努力地弯起嘴角,眼底却是一片冰凉。
他抬手摸摸她的头,从袖中拿出另一壶酒,轻声说:“好。”
那真的是一场大醉。
醉到他被小师妹的尖叫惊醒以后,完全不记得发生了什么。
小师妹手忙脚乱穿好的衣衫凌乱不堪,但脖颈上的痕迹如此明显,早已通晓风月的他,自然知道那是什么。
刹那间,仿佛有一道闪电直劈上他的脑门。
最先回过神来的是小师妹,她仿佛又哭了很久,然后说了许多,他都听不清楚了。
他恍惚间只记得,小师妹逼他发誓,不许把这件事告诉任何人。
密密匝匝的桃花掩去了所有秘密与不堪。
他却越发觉得自己不是个人,却越发觉得自己不是个人。
他玷污了天真单纯冰清玉洁的小师妹,却无需负责,无需被人唾骂,像是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一切好像都跟从前一样,却又有什么不一样了。
小师妹的性情越来越乖张,在大师兄满前总是低着头躲闪,看向师弟的眼神也越来越阴鸷。
有时候,他甚至能从中看到恨意。
再后来,子喻自请离开师门,外出历练,不过一年时间,便被大师兄带了回来。
再后来,师父终于知道了。
有时候他会猜,师父会知道,跟小师妹究竟有没有关系呢?
他不敢再深想下去。

第 31 章

一阵夜风过,海棠树叶轻飘飘的落下,白老板迷迷瞪瞪地睁开眼,入目是艳丽的红花盛开在黑色的长衣上,他微微仰头,明晃晃的月光下,男子的侧脸坚毅舒朗,高挺的鼻,紧抿的唇,一双眸子正目视前方,似乎在思考什么,长长的睫毛在月色下根根分明,漆黑的发随风而动,在沉沉的月色下越发显的俊美无双。
白老板不由看得呆了。
阎薛抬手,修长的指间,那青玉的杯子中,还留着半杯残酒,他一口饮下,低头间,便瞧见那双瞪大的眼睛。
白老板感觉他搭在自己肩头的手微微收紧,这才注意到宽大的黑色云袖正盖在自己身上,他想坐起来,身子却有些麻。
他看到阎薛凉薄的唇微微上挑,声音如同这月色般迷蒙:“好看吗?”
白老板点点头,等反应过来,又飞快地摇头。
阎薛唇畔笑意愈深:“我方才听了一个好听的故事,到现在还有些意犹未尽。”
白老板僵住了。
“你、你不能说出去。”他连忙道,“你要什么都行,只要别说出去!我、我答应过小师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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