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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说书人(下)-第4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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邱灵赋别过头不看他,心里却迫切地希望他放了自己。
“走开。”素淡脱俗的眉目要做出冰冷的样子,本该容易。可此时邱灵赋即使脸颊未潮红,眉目中也是风流淫…靡难掩。
阿魄牵起他紧攥衣服的手,邱灵赋却赶紧抽了出来,警告地望着他。
“你不是说要帮我吗?”阿魄笑道。
邱灵赋闻言,忽然推开他站了起来,将自己的衣物胡乱收拾了一番。
“去哪?”阿魄拉住他的衣袖。他坐在地上好整以暇,还笑得可恶。
“滚!不许靠近我!”这句话说得凶恶,说完便冲出房间,从二楼飞身而下。
接着阿魄立刻听到楼下传来桌椅碰撞声。
“哎!走这么快干什么!做贼心虚啊?我就知道是你害的桂仁!”肖十六骂骂咧咧,“婆婆老伯,可以把他宰了吧!”
这话要是在做那事之前被邱灵赋听到,恐怕又要胡思乱想。但此时却能当做耳边风,这也难怪邱灵赋会对这些事上了瘾。
阿魄看着晃荡的门,忽然嗤地一笑,接着手在地面一掷,又压抑着声音笑了起来。但他忽然想着方才邱灵赋在快-感支配下醉生梦死神色,这笑又渐渐含-在了嘴边,深深地收敛在了眼里。
他低头,看到自己下边未消的反应,又捂住眼睛,将头埋在手臂中,只露出了彤红的耳朵。
不是要说正事么?可就像是饮酒一般,他与邱灵赋都热衷于颓靡地去麻痹自己的思考和行动。真像是那些醉死红尘的侠士,恨怒不成气候,浑噩度日闻者唾弃。
可阿魄心底却只觉得喜欢。这分明是无上的享受。
自己确实如肖十六所说的那样,这复仇昭雪越是声势浩大,却越无毫无干劲。
阿魄起身,颓丧地看着午后变得灰蒙的天色。
邱灵赋怎么就自私地走了,他此时好想抱着他。只是抱着,然后看他鲜活的眼睛,一定要惹得他让自己看到人间的炙-热才行。
人影憧憧,各家酒楼客栈前喧哗不止,从楼上一眼望去,像是山雨欲来时的乌云,看得人心沉甸甸。
各门派各自为营聚集,除了各派掌门之间偶尔也打着不冷不热的招呼,门派弟子之间甚少有交流。
不少人也往这扇打开的窗张望,只看到一位容貌清淡的江湖书生立在窗前,像水墨画中远山那样置身事外,淡漠地看着楼下的一切。
但是这人与楼下这些粗鄙莽撞的江湖气却混不到一处,许多人只是看了一眼,便不再理会。
但这些人只要知道他名字的人,定会知道这人出现在此处绝非偶然。
许碧川轻叹了口气,把窗阖上,转过身子,一位眉眼沉静的女子出现在眼前。
衔璧知道许碧川定是发现了什么。
即使他只是站在窗边,往楼下看着。
“许诸葛为何叹气?”
许碧川道:“我只是想到,这江湖已经平静太久了。”
衔璧问:“如何得出这番结论?”
许碧川忽然一笑,这要是他人在自己面前,问的就一定是“哪里平静”。
如何得出,这的确是衔璧才会问的问题。
“这各派掌门之间的生死交情,都是年轻时的不平静得来的,而晚辈之间交情浅淡,便是江湖安宁,来往交手不足所致。况且,你听过这晚辈中有什么横空出世的英才么?要知道,江湖已经许久没有武林盟或武林大会了,而这样平静的江湖,是肯定会埋没奇侠。”
“比如阿魄?”
“有的种子,在十五年前就已经埋下了。”许碧川笑道:“埋没他的可不是平静的江湖,造就他的埋没他的,恰好是不平静。乱世出英雄,所言不虚。”
衔璧听了许碧川这一席话,却似乎想到了什么:“许诸葛,苏无相这个名字,你可记得?”
许碧川神色一滞,看向她,示意她说下去。
衔璧道:“当初邱灵赋说,沈骁如肖十六阿魄,这三人的武功,都出自这一人。我当初对阿魄心存怀疑,怕他对邱灵赋下手,曾派人调查苏无相,却发现此人要是活着也上百岁数,且在许多年前就已经销声匿迹,根本寻不得半点消息。这般神秘之人,他恰巧救了白家的人,还授予阿魄一身武功,是否是凑巧。”
既然衔璧说寻不得半点消息,那一定是真的找不到。
许碧川思虑道:“此时暂且搁置,事后我亲自去彻查。”
衔璧点头,可又问道:“许诸葛,上次江湖上有这般讨伐,也是崇云城,也是为了白家,对吗?”
许碧川话里有些嘲讽的味道:“当初谁也没料到,那是一场谈不妥的恶战,死伤无数。而现在,江湖上已经平静到连江湖人也要去酒馆听说书人的故事。对,这最近的两次风波,相差十五年,却都是因为白家。”
衔璧只道:“这江湖不太平像是与花雨叶有关,可我们却什么也不知道,花雨叶怕是会遭到劫难。”
许碧川看着衔璧:“江湖的太平盛世和腥风血雨是不一样的,现在花雨叶兢兢业业秉持的那些道义和体面,到了那时候便不值一提。衔璧,你知道我的意思么?”
衔璧疑虑:“可是那样······”
许碧川打断她:“没关系,太平盛世里就该繁花似锦,腥风血雨中就要锋芒毕露。”
许碧川说着,又到窗前,用那玉扇抵住紧闭的窗,窗户颤颤打开,露出一道缝隙。
从这道缝隙,他正好可以看到那人群之中,那位衣着楚楚低调内敛的年轻男人。
那段惊蛰向左右侠士作揖问好,举止之间谦逊有礼,随后微微侧头,抬眼朝这边看来。


第57章 心毒(十四)
茫茫红雾浸没白雪。
像是墨滴在了纸上,以白家为源,江湖为水,朝四面八方飞速晕散开去。
即使是最冷血的人,往那看去一眼,也会感到惊心。
白驹过隙里,天高地远中,那副场景就像是烙印在心上的伤疤,不断提醒着阿魄:即使并非家门仇恨,就算是毫无关系的旁观者,对此也不能袖手旁观。
可是仇人是谁?又是否还活着?这伤疤再次揭开,可否能得到良药。
如学识武艺一样,阿魄对自己用刃的角度偏颇要求极高。
滥杀无辜只是平添心劫,他贪求用自己的刀,精确无误地,插进罪魁祸首的胸膛。
骏马嘶鸣,让阿魄恍然惊醒了过来。他低头一看,竟是自己下意识间握紧了缰绳,座下的马仰颈驻步,堪堪停了下来。
众人都停下来往这边看,邱灵赋不过瞥了一眼,便侃道:“前边才是白雪岭,你难道是久不来此处,忘了怎么走?”
邱灵赋的语气向来用得抑扬顿挫,嘲讽起来也是活灵活气,阿魄听着心里也跟着活灵活气的,嘴边一抿便低了眼,这低了眼,方才冷漠的眼神就在阳光中簌簌化掉了。
他拍了拍座下的马,当作是安抚,又在马后轻打一鞭:“驾!”
马应了命令往前奔去,阿魄迎着风,嘴上噙着笑。
身后的马蹄声亦步亦趋跟着,阿魄不必回头,也知道邱灵赋正在马上朝这边望来。
阿魄懒散道:“肯理我了?”
那客栈距离白雪岭不远,今晚就能到。可这路上邱灵赋可没少给他眼色看,也不知气的是什么。
好像那忙里偷欢是被自己逼的一般,孩子似的不讲理,闹着要糖的也是他,千辛万苦买回来翻脸不认人的也是他。
可这千辛万苦买糖的人,也确实有着自己的私心,正因为这暗地里把糖偷偷尝了一颗,这才心虚地承受着这火气。因为他知道这个孩子的心和蛇一样灵锐,没准正是因为察觉到了自己的贪心,才自己也不清不楚地动了肝火。
邱灵赋没好气:“我不理你,难道要理后面那帮随时要把我杀了的吗?”
这声音甚至不屑压抑,身后传来一声夸张的怪笑,像是能把树上的鸟惊飞一样响亮。不必想也知道是肖十六的。
邱灵赋权当未听见,可又看阿魄抿着嘴角。
邱灵赋一瞪:“笑什么?”
阿魄道:“你现在不怕我杀你了?”
天色渐渐黑了下来,也渐渐变得寒冷。可这天色越暗,阿魄眼眸却越是明亮,这一眼看来,就像是深夜雾雨中的一点渔火,这杀意也雾里看花似得,嚣张而不知真假。
邱灵赋虽知这人是在吓自己,却还是下意识躲闪了一下眼神。
这个动作自然是被阿魄看在眼里。他往身后看去,肖十六等人都不远不近跟着,便压低了声音:“从初次见面,起了杀心的是你,怀疑我要取你性命的夜是你。如今不信任我的是你,担心我愚蠢和背叛的也是你。你说,我委屈不委屈么?”
又笑道:“但我也理解你为何会想不通,思虑过重,便看不到我并非是不信任你,而我是想着彼此了解才知如何帮你。”
邱灵赋辩道:“我怎么信任你?你可没把真名告诉我,阙青。”最后一个词咬得重,像是杀敌前念着仇人的名字一般。
他一定要告诉阿魄自己是何等介怀。
阿魄朝他看过来,他看向邱灵赋的眼神从来是懒散又温柔,即使是邱灵赋极其在意的小事,视线也像是清风拂水,带着欢喜和轻盈,看不出是逗弄还是安抚。
“名字不过是身外物。白家灭门,我连烧香都得小心,有这么个不吉不利名字,也当是为祭奠他们。你说的那个名字,我已经忘了,你又何必在意?”
阿魄说着又转口,向邱灵赋凑来,“不过,你要是哪天要向月老求姻缘,这个名字倒还是可以用一用。那你该好好记在心上,以免······哎!”
“驾!”
不愿听这番胡言乱语,邱灵赋给了马一鞭子。
阿魄很快赶了上来:“还不快停下,我怕我忍不住,又想与你同坐一匹马。”
邱灵赋下意识往后扫去一眼,却正好看那柳婆婆正盯紧自己,嘴上挂着冷冷的嘲讽,回过了头:这老太婆!不过是马走快些便要紧张我逃走,怕是心里已经料定我是凶手了。
又看阿魄嘴角上翘,碍眼得很。
他的笑总就像是不平整的纸面,就算是凝神提笔,只要邱灵赋看着就忍不住去在意。恨不得伸手抚平整了,好让自己的视线能从那里挪开。
邱灵赋看着自己攥住缰绳的手,直到手指被攥得发白,才呵出热气一般轻声:“桂仁,他是在我面前死的。”
阿魄一怔,朝他看过来。
上一次崇云山的不眠夜,已经是十五年前。
江湖人作息从来颠倒,有酒有肉有朋友,便是良辰吉日。
即使是这江湖大事当前,也不怕人说不是,这一夜,各家酒馆皆是一醉涂地的江湖人。
除了紫霄佛门等修性之门克制律己,其余门派管辖不讲究,一眼望去,这酩酊大醉之人是各门各派的都有,上至赫赫有名的侠客掌门,下至资质平平的无名小辈。
段惊蛰与几位小门派的侠士才作别,转过身便露出了嫌恶的神色,像是看到鞋上沾染瘫软的烂泥,厌恶之后,这接下来一路心里都膈应。
几位弟子来至身边,他最后望了这酒馆一眼,嘴里吐出一个词:“废物。”
这说着,他忽然注意到一束视线,黑色的眼珠一动,便看到那烈云霞正偷偷往这边看,踌躇不前,似乎正犹豫是否要走过来。
他转过头,面上的死气就像是常年笼罩山谷的烟雨,这是他极少露出的表情。
像是尸体上的瘴气,陈年的怨气中透着杀意肃肃。
这样的神情他只露出了一瞬,便是在转身,那身上暖光未褪去,而冰冷月色还未将他完全浸没之时。
之后,那神情便在黑夜里掩埋,像是从前被时间掩埋一样,无人能看得见。
他也未看见,不远拐角处,一人雪白衣裙在夜风中浮动,收在身侧的长剑若隐若现。
不怪他察觉不了,这路两旁的酒楼住下的人,数得上名字侠士至少二三十,资质平平者也有上百。可这女子眼盯着那段惊蛰的身影,在酒楼之上穿梭纵跃,杀气收束得极好,无人能察觉。
这一路段惊蛰也感不到丝毫异常,只是踱步走回客栈。到了房门,便挥手让弟子下去了。
才进门,便见一位黑衣人跪在地上一动不动。段惊蛰坐下来,给自己沏了一杯茶,不紧不慢喝了两口,才道:“邱小石到哪了?”
那人俯首道:“两日后到白雪岭。”
段惊蛰道:“拖一日,这边江湖人懈怠得很,两日到不了白雪岭。”
那人掷地有声:“是。”
段惊蛰一挥手,那人便又跃出窗外,消失无踪。
嗤!
那人后脚踩在窗上的声音还在耳边,刀剑磨在骨肉上的声响让段惊蛰立刻警觉起来。
他才看去,便见一袭白衣翩然入户,杀意就像是大雪凛凛破窗而来。
他看到了那白衣之中寒气逼人的长剑,以及那面如冷霜的持剑之人。
剑锋势如破竹,段惊蛰只来得及把那手中的杯子向前飞去。那碎瓷在剑刃上便被破成七零八碎,几乎散成粉末。
那人功力极其深厚,段惊蛰剑还未抽出,便要硬着头皮面对那直奔命门而来的杀气。才侧身躲开,却只感到一阵剧痛从肩到腰侧裂开。
那在肉里划动的声音,就在耳边,段惊蛰第一次觉得自己离死亡如此接近。
但他知道,如果是此人,剑未抽出就命丧此人手中却是一点也不奇怪。
铛!
就在此时,窗外突然飞入一团黑影,身手从未有过的迅疾,以身掷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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