毒 品-第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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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祁手指一顿,他不知道“那天”是指哪一天,他知道姜音也是因为看到了他的手机联系人。但他并没有解释,继续说了下去:“还知道你认识一个外号叫‘栗子’的黑客,通过他监听信博仁,监视我。并且知道你勒索信博仁那笔赃款最终的去向是夏东升,他是夏风公司的董事长,你们之间达成了某种交易,他应该给你提供了对你父亲一案有利的证据。”
厉行咽了口唾沫:“你怎么会知道?”
“如果你每次都在离我最远的平房里联系栗子,我自然听不到你们的谈话。可你并没有那样做,而我们的房间只有一墙之隔,搬过来后更是当着我的面打开视频。我有时候是真睡着,有时候却是装的,我只是个‘跛子’,却不是聋子。”
厉行攥紧了拳,身体在轻微地抖。
“你要知道的是,如果我将这些东西告诉信博仁,他会立刻将你送上法庭。如果绑架勒索的罪名坐实,你很有可能要在牢里呆一辈子,而夏东升既是同谋也是销赃者。你的伙伴皆会因此受到起诉,姜音甚至会……”
“够了!”厉行一声厉喝打断了他,“你到底想说什么?你在威胁我?你就不怕我现在……”
信祁摇了摇头:“你还是太冲动了,你做事太不谨慎,不管是厉行还是封逸远。我说这些没有别的意思,只想将你父亲对我说过的话也转告给你,凡事给自己留个退路,不要像现在一样把自己逼入绝境。”
他盖上签字笔,将那张纸推给对方,上面写着“卧底”、“姜音”、“栗子”、“监视”、“夏东升”、“赃款”、“交易”、“证据”。
“什么意思?”厉行皱起眉。
“我要回天信。”
信祁在“卧底”上方慢慢写下“天信”:“我回天信当你们的卧底,要姜音做我的内应,栗子继续入侵天信的监控系统为我打掩护,最终拿到你需要的证据。”
他在“夏东升”和“赃款”上划了一个圈:“这是给你擦屁股的环节,此事我们回头再议。”
“你为什么帮我?”
信祁用笔敲了敲“交易”。
“什么交易?”
“自然不是关于海洛因。交易内容我还没有想好,就当是你欠我一份人情,一份赴汤蹈火也要还清的人情。”
厉行眯起眼:“我信得过你?”
“你已没有退路,信不信得过都得信。你都信了我99%,还在乎最后这1%?”他忽然勾起唇角,眼里也带上笑意,“就算我在这最后1%反水,你也哑巴吃黄连不是吗?”
厉行一只拳头已经扬起,又堪堪停在半空。信祁像是没看到,将笔一转扔回桌上,躺到床上盖好毯子,打了个哈欠:“赌一把吧,赌我到底站在哪边。人生总是充满了赌博,就像当时我赌你绑架我不会拿我怎么样。虽然我赌输了,但还是希望你赌赢。”
16
厉行离开了宿舍,走之前什么都没有再说。
他关上门的那一刹那,信祁忽然翻身坐起,用手紧紧地捂住嘴,肩膀耸动却拼命压制不让自己咳出声来。他浑身疯狂地颤抖,摸起哮喘喷雾按进嘴里,努力深呼吸几下才缓和过来。
如果厉行现在回来,一定可以看到他这狼狈的模样。
可惜他没有,信祁也庆幸他没有。
他撑着床沿慢慢地喘息,汗水顺着下颌滴下来,前襟和后背都湿透了。他的心跳依然很快,心脏快要撞破他的胸膛。刚才他有多紧张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紧紧地握住笔,写出来的字都出现了细微的抖动,好在厉行没有看到。
他说那番话的时候,自己也在赌,赌对方会不会相信他,赌他们之间的情谊还藕断了连着丝。其实要对付他再简单不过,只要将他泄露信博仁罪证的消息透露出去,甚至不需要谁来证明,信博仁都会不惜一切代价置他于死地。
多亏厉行被他唬住,没有想到这一点。
他倒回床上,仰躺的姿势让他的呼吸更加不畅,却没有再爬起来的力气。那番话是他临场编的,自己都数不清有多少漏洞,只盼着这虚张声势能吓住厉行,那样他才能将局势掰回几分。
他也没能将封宗耀的话坚持到最后,事实上很少有人能做得到。他自己早已没有退路,如果厉行不信任他,他就只能如砧板鱼肉任人宰割。
在将证据交出去的那一刻,他已经把生死也一并交了出去。
他慢慢地闭上眼睛,心跳逐渐平复。他睡着了。
厉行站在走廊尽头抽烟。
他不得不承认自己刚刚确实惊慌失措,在信祁说出他是卧底的时候,他像是整个人被浇了一桶冰水。感觉好像当年被信祁骗到酒吧,针头即将刺入皮肤时那样无助。
他非常害怕当年的情状再次上演,非常害怕第二次被信祁背叛。
但现在他冷静了下来。
世上有两样东西可以使他冷静,一个是巧克力,一个是烟。
他发现信祁已经没有背叛他的资本,就算他真的能逃出这里,将一切告知信博仁,信博仁也不会再相信他了。
他本来就不相信他。更何况那些证据都是真的,信祁一个人不可能伪造出那样大量的人证物证。
就算他现在因绑架勒索被抓,也一样可以拉上信博仁垫背,大不了狗咬狗,谁也别想把自己摘干净。
信祁也一样。
想通了这些,厉行便眯起眼,看着烟雾散到窗外,开始揣测信祁的内心。
他现在孤立无援,最后的底牌也打出手,急需给自己找一个靠山。
靠不住信博仁,自然要来靠他厉行。
只是他不明白信祁为什么要主动提出回天信当卧底,他厉行不是个出卖朋友的人,他活着一天,就不会让信祁被信博仁找到,什么两个月不过是缓兵之计,绑出来的人哪有还回去的道理。还是说他是真心想要帮自己,真心想扳倒信博仁?
理由呢?虎毒不食子,子尚且不弒父。再怎么说他们也父子一场,就算信博仁利用他,让他上刀山下油锅,那也毕竟是他父亲,一个儿子要把父亲送上断头台?
还是说……
他忽然掏出自己的手机,皱眉盯着锁屏界面。
难道他已经看到了?难道是那晚他喝醉酒被摸走了手机?可他也并不知道自己的手机密码,怎么会看到?而且正常人看到那种东西,不应该先去质问它的真实性,哪能看一眼就全然相信?
他用手指捻灭烟头,指腹已被烫出厚厚的茧。将烟屁股顺窗扔掉,他双手插进裤袋走回宿舍。
他一眼就看到信祁又睡着了,可他的神色却不如之前放松。视线再一偏,看到他额头汗湿的碎发,以及枕边未完全掩藏起的喷雾。
勾了勾唇角,他坐到写字台旁信祁刚刚坐过的位置,拿起那张A4纸。
上面的字迹清隽一如信祁这个人,一笔一划却力透纸背,细看之下还能发现一些笔划写出了偏差,那个“卧”字竟多了一竖。
他放下纸,唇边笑意加深。
姜音的手机收到了一条短信:他已经答应帮我们,让替身随时做好撤离准备。
十天后,替身和信祁在一处咖啡厅完成了交换。
信祁不能喝酒,却能喝咖啡,因此咖啡厅是他约见客户常去的地方。这种时候他往往不会坐轮椅,离开之前习惯性地去洗手间整理仪容。司机会始终跟着他,并且监视他,可惜这司机也早已是厉行的人。
之前那个司机因为信祁遭绑架而被解雇,信博仁却不知道那一个只是暂时收买,现在这个才真正是他们的人。这人是姜音找来的,却不是姜音推荐的。
从洗手间出来,信祁已经回到了他的岗位上,跟着司机上了车。
他们只能以这样的方法将信祁换回去,一来即便将信祁释放,以信博仁的多疑程度,也绝不会再继续信任他。二来替身被解雇,信博仁一定会想办法做掉他让他永远闭嘴。
而厉行给了他一箱钱,勒令他彻底消失在公众视野里,否则后果自负。
这十天当中信祁一天也没有闲着,除了按时喝药压制毒瘾,还要去模仿替身的神态动作与说话习惯。
虽说替身的存在就是代替他模仿他,但人跟人毕竟不一样,总有一些细节会出现偏差。孔祥的工作就是将这些细节找出来,一一告知信祁让他模仿。
这并不难,也并不简单。信祁模仿到了九成。
一切准备就绪,信祁回去时随身携带了一支美沙酮,剩下的将由姜音逐步交给他。
他回到办公室,抬头看了一眼天花板上的摄像头,厉行在另一边与他对上视线。
17
信祁回天信之后,厉行就搬到了栗子家暂住,夏风的员工宿舍实在不是个久居的好去处。
魏成和孔祥并没跟来,他们现在已经是夏风的员工,厉行也没道理让他们时刻为自己跑腿。
他搬过来的这天,栗子难得打扫了一下卫生,洗了澡换上干净衣服,但还是掩不住房间里那股栗子味。
他所住的地方是个连监控都没有的老小区,楼房破旧位置隐秘。这种地方给了厉行足够的自由空间,也方便他直接跟信祁视频对话。
“你要从哪里入手?”他泡了一杯咖啡,坐到电脑前。
“当然是从你母亲。”信祁戴上一侧耳机,一边在抽屉里找东西,一边低声说,“封宗耀那已经不可能继续取证了,信博仁逼死他的说法太牵强,他当时是杀人未遂才自杀的。”
厉行皱起眉,对方又说:“你别太贪心,能把信博仁强`奸你母亲的罪名坐实都不容易。我也真是搞不懂你,反正他都是一个死,你怎么就非得把当年的案子重翻。”
“那不一样。”
“随便你吧。”他忽然从最底层的抽屉里翻出一个泛黄的小本,里面记了一些电话。他翻上几页,说,“找到了,当时给你母亲做尸检那个法医的电话,你记一下吧。”
厉行没说话。信祁抬头看向视频窗口:“干嘛用那种奇怪的眼神看我,当年我那部手机被信博仁拿走,什么东西都没能留下。这些号码还是我凭印象背的,准不准确我无法确定,如果他换了手机,还得麻烦你亲自往公安局走一趟。”
厉行一抿唇,抄录下那个号码:“你没有看过尸检报告?”
“我当时被信博仁盯得那么紧,怎么可能再去管那些事,何况我也不是家属。”他叹了口气,“不过你别抱太大希望,那件事已经被压下来,即便尸检能检出什么,归进卷宗的时候也不一定真实。”
“除了尸检报告,还有其他可能存在的证据吗?”
信祁把本子收好,想了想说:“暂时没有了,只有你拿到的那份录像以及我的口供。但是这两样……”
“知道了。”他忽然掐断视频。
厉行一口气喝掉半杯咖啡,照着那个号码拨打了过去。
电话打通了,但是没有人接。他掐断后再次拨打,对方终于接了起来,他便问:“是江法医吗?”
“是我。”电话那边的男人听起来三四十岁,“您是?”
“我是……请问您还记不记得五年前有一桩案子,是您经手检验的,有个四十来岁的女人投湖自杀,我是她的家属。”
江法医停顿了两秒才接话,语气显得有些为难:“五年前的案子?这范围太广了,可以提供她的相关信息吗?而且事情都过去了五年,你现在来找我是……?”
“我想看当年的尸检报告,”厉行深吸一口气,“当时因为某些原因我没能赶去。事情有些复杂,电话里很难解释清楚。方便见一面吗?”
“您现在在A市?”
“对。”
“那……”他思索了一会儿,“好吧,不过我现在没有时间,明天晚上可以吗?”
“可以,我随时都可以。”
江法医说了一个地点,是一家咖啡厅:“暂定在这里见面吧,你先把她的基本信息发给我。”
“好。”
通话结束后,厉行缓缓吐了口气,按照对方的要求发了一条短信过去,再通知信祁联系上了。
为了不让信博仁发现现在的信祁是他本人,他自己的手机并没有带回去,依然处于关机状态。厉行给他买了一部新的,重新办了卡,将部分联系人存进这个新手机,同时把信博仁给替身的那一部也带在身上。
“厉行,”栗子扔给他一个剥好的栗子,“我说句不好听的,你现在的行为就是脱了裤子放屁。咱直接拿证据去法院告信博仁不就行了吗?他也就是个董事长,就算有点关系,也扛不住那么多条罪名。你非得搞清楚你爸妈的事干什么?事倍功半不说,还让信祁为你犯险。”
厉行摇了摇头,吃掉那个栗子,走到阳台去抽烟。
这两天他冷静下来,认真想了很多。如果自己真的去报案,那信祁怎么办?信博仁犯的事他全部知情,还帮助他销毁罪证,即便构不成共犯,也至少是包庇。屡次包庇重大案件,真正判下来他怎么承受得了?
烟雾被缓缓吐出,透过纱窗散到窗外。他弹了弹烟灰,眉头紧锁,内心无比矛盾。
他只想对付信博仁,他跟信祁之间的恩怨他们私下解决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