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欢镇往事-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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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吧,好吧,我知道。”我打断他,扯着嘴角,对他笑,解释道,“我只是告诉你,没有别的期许。阿泉,你千万别觉得这是多么重要的事情,我真的只是想说出来。因为好多年了,我,我怕以后没有机会再说。”
“优茗,优茗。”他试图插话,我没让他说,一个劲儿吧啦吧啦。脑子里乱乱的。明明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我还是觉得难过。
他伸手握住我的手,我才冷静下来。
“优茗,我一直把你当妹妹。我们的关系那么好,我不想不公平地对待你,你理解吗?”
“嗯。”我低着头,点点头。“那我可以再问你一个问题吗?”
他示意我问。
我感觉这个问题比表白还难问出口,搞不好会挨骂。但是我真的很想亲口听阿泉说出答案。
“阿泉,会不会有一天和阿良在一起?然后一起走掉什么的……”
他扑哧笑出来,说:“你小说看多了吧?”
我脸红了,盯着他。
他笑了一会儿就停住了,表情变得有些苦涩,说:“我不知道自己对阿良是什么感觉,只是非常非常担心,没有人能照顾好他。我怕别的人不知道他要什么,没有办法让他开心。如果世界上有别人能让他开心,我就无所谓了。如果没有,我也难以有心思去照顾别人。有些东西,不是用友情或者爱情什么就可以定义的。”
我说:“哦。”
想了想,又问了一次,“那你们会不会一起走掉?”
他显然被我打败了,深叹一口气,认真地瞪着我,说:“天知道。”
外面太阳好大。隔壁传来穆里良弟弟的哭啼声。他的声音真响亮,每次一哭,院子里那些老人养的小黄鸡都吓一跳。
第09章
第二天,阿泉走了。
我在大院门前,一直站到车子看不到影。
回去的时候,看到穆里良独自在樱桃树下拆开我早上交给他的盒子,拿出里面的东西。是一架木质的三角钢琴造型的音乐盒,很漂亮,看起来好贵的样子。
我走过去,坐在他身边。
音乐盒里响起安静好听的钢琴曲。
“这是什么曲子?”
“夜曲,肖邦的。”
“一定很难找吧?”我印象里,外面的音乐盒,不是天空之城,就是致爱丽丝什么的。
穆里良点点头,说:“很难找的。”
我们一起坐着听了几遍那支曲子。
很好听。
后来我才知道,夜曲不是一支曲子的名字,是一种曲式。音乐盒里的那支夜曲,是肖邦身后才被人发现的作品。背景故事听起来很伤感呢。
不过,其实,只是因为人心情感伤,听起来才伤感吧。
比如,当我了解到,穆里良其实练了很久这支曲子,想弹给阿泉听,但是还没来得及,阿泉就走了,我就觉得这支曲子真是太催泪了。然而,什么故事也不代入的人听了,只说它静谧美好,温柔如月。
整个暑假,我几乎都跑到郑叔叔家去逗小孩儿。
八月份的时候给孩子上户口,他们给他起了名字叫郑京和,京字是排辈分排到的,他们家这一代的孩子中间那个字都得是京字。和是郑叔叔对孩子的愿望,希望他将来能生活和顺。此外,还起了个小名,叫明明,说是又顺口又好听。
孩子长得特别快,一个多月的时候再把手指放到他手心里,是真的抽都抽不开了,他能抓得可结实了。
我差不多每天都跟穆里良一起进进出出,我妈妈也不再管我了。有时候我跑到郑叔叔家,我妈还让我带上鸡蛋。
林橘阿姨坐月子,我闲着就给他们做饭,就当是回报那么多年来,我总上他们家吃饭吧。
八月下旬的一天,我和穆里良在逗小孩儿,林橘阿姨让穆里良出去买东西。
“哦,好。”穆里良站起来,我也跟着站起来。
“优茗,你别去了。”林橘阿姨叫住我,说,“阿良自己去买就行了。”
穆里良“嗯”了一声,就出去了。
往常我都跟他一起去,所以眼下觉得有点儿奇怪。我坐下来,继续陪明明玩儿。果然穆里良走了以后,林橘阿姨开口了,说:“优茗,你和我们阿良做了那么多年朋友,你觉得他怎么样?”
“阿良人很好啊,又善良又体贴,成绩又好。”
林橘阿姨笑笑,说:“是啊。我们都希望他能正常地生活,他成绩那么好,会考个好高中,将来上个好大学,都很好。”
我看了看她,不太喜欢她这样拐弯抹角,便直接问道:“阿姨,您想说什么呀?”
她叹了口气,说:“你愿意经常和阿良在一起吗?”
“我们现在就经常在一起啊。”
“以后呢?”
“只要我们在一个学校,当然会经常一起玩儿啊。”
“其实,昨天晚上,阿良接了一个电话……我猜是阿泉打来的。他的样子,我很担心。”她终于说重点了。
“什么样子?”
“特别高兴。我太明白那种高兴了,可是,我们真的不希望再有什么……优茗,你觉得发展下去好吗?”
我摇摇头,说:“我不知道。”
她又叹了一口气,继续说道:“后来阿良去洗澡的时候,我就给那个号码打回去了,真的是阿泉。我让他以后不要和阿良联系了……你郑叔叔晚上就会给阿良把新办的手机卡拿回来的。”
我诧异地瞪着她,不知道对她说什么好。
她和我对视了一下,便移开目光,伸手抱起明明,说:“优茗,如果可以,阿姨希望你多和阿良在一起,就当帮阿姨一个忙吧。”说完,她站起来,向房间里走去。
我什么也没有回答,自己回家去了。
果然,第二天,穆里良就把新号码给我了。
“要告诉阿泉吗?”我犹疑地问。
“不用了,我妈不希望。”他无奈地笑了笑。
“你们有常常联系吗?”
“有一些,还好。”
我没再多问了。
这个暑假过去,我们也初三了。
这个时候就不用再上艺术课了,但是想留团的还是可以继续去练习,我嫌烦,火速把合唱团给退了。穆里良还在继续去练琴。在学校里练琴很便宜,他就相当于蹭课。
为了重点培养一些学生,学校在开学的时候,把所有学生打乱,按成绩重新分班。这样,我就又和穆里良同班了,尤因也在。但是,穆里良排在班上最前端,尤因中段,我属于那种勉强被捡进来的。
不管怎么样,我们又在一个教室里了。
和小时候调皮捣蛋的尤因比,现在的尤因简直就是牛皮膏,整天屁颠屁颠跟在我们身边。所以,我们不得不干嘛都带上他。
于是,我们就莫名其妙地组成了一个新的三人行。
初三的生活比过去都枯燥,我唯一的消遣已经变成每天放学后在教室写写题,然后去琴房听穆里良练琴。
他每天都练一次音乐盒里那支曲子,有时候给我讲讲作曲家的故事,比如肖邦怎么离开波兰的,乔治桑怎么和肖邦在一起的。最让我觉得心酸的,还是肖邦病重时写信给在波兰的朋友提图斯,希望他能赶来法国见最后一面,而由于战争原因,提图斯一直没有获得通行证,最终未能到法国见他的事。后来,肖邦的姐姐把肖邦的心脏带回波兰安葬。
这支曲子采用C小调,旋律非常柔美。的确,月色温柔的感觉从第一个音符就开始了,可这种柔和,一直听下来,简直让人觉得心碎。
穆里良在弹这首曲子的时候,我总能想到夜晚、河边、月光、柳树,之类的景象,还有一个孤独的身影。
我想,那就是我心目中的穆里良。
柔弱,孤独,敏感,但是内心坚强。即便遇到不好的事情,一个人也好,有人陪着也罢,他都一样是走下去。
所以说,哪怕没有我,他也一样会安静强韧地面对一切,默默地走下去。
“阿良,两个人互相喜欢,又实在不能在一起,到底是什么感觉?”我问他。
他弹着琴,想了想,停下来,说:“加倍的孤独,无数的疑问,摸不到底的深水。就这样吧,习惯也就好了。”
“习惯痛苦吗?”
“人生本来就是痛苦。”他笑了笑,说,“所以我们才会寻找快乐。”
我沉默了一下,吸了一口气,说:“我小时候总是不爱写字,可是我又羡慕你老是被表扬,有一天,我在家里很生气地削铅笔。我爸爸问我怎么了,我说我没办法像阿良一样写好字。我爸爸说,没有什么是一定做不到的。他拿过我的铅笔,帮我削,边削边说,一个事情,要做成它,就要专心,努力,这才有可能达成。”
穆里良听着,点点头。
我接着说:“后来,我就慢慢开始专心地削铅笔,专心地写字。终于有一天也被老师表扬了,就像你一样。”
他笑了。
“阿良,如果我们专心地去快乐,我们就会快乐的。人生不是本来就痛苦的,我说不上为什么,但是我们生出来,绝对不是为了度过痛苦的一生。”
他再次点点头。
我说:“那么,阿良,如果有一天,你觉得你想要幸福的时候,就专心去幸福,那样就有可能得到。知道吗?”
“嗯。”他轻轻地回答。
过了一会儿,他重新开始弹琴。
我们的生活这样过下去,除了见不到阿泉,好像也没什么不妥的。
而且,尤因每天都咋呼咋呼地说很多笑话,我们三个一起玩儿,也挺开心的。他还开始带穆里良去打球。
穆里良过去也就在体育课上碰一下篮球,正经的从来没有打过。尤因是个二缺,不管三七二十一非要拉着穆里良陪他一起练。
也就他这样蛮不讲理,才能把穆里良从琴房里拉出来。
不过日子久了,穆里良居然会主动和尤因一起去打球了。他特别喜欢投篮,有时候就那么站在篮板下,一直投,也完全不管中不中。打球是力气活儿,力气活儿通常能发泄最心里面的死梗。我猜,他喜欢这个方法。
第10章
转眼,也就真的到我们中考了。
填志愿的时候,我填了镇实验,尤因填了市一中。他一填完,就抱着篮球过来看我们的。
“优茗,填哪儿啊?”尤因问道。
我把志愿表推给他看,“喏。”
“怎么不填市一中?”尤因皱起眉头,很不理解的样子。
“怕考不上。”
“哎呀,赌一把,跟我走啦!”他说着,操起笔打算帮我改,我赶紧把志愿表揽过来,不让他碰。
“走开。才不赌,万一输了,我上哪儿读书去?”
“切,妇人心肠,没远见。”他瞥我,特不屑。又跑去看穆里良,嚷嚷着,“你呢,你总该填市一中了吧?”
穆里良说:“没想好。”
尤因挥着手上的笔,一把夺过穆里良的表,在上面写下市一中的全称,然后丢回来。说:“有什么想不好的,你成绩那么好,用想什么啊!我在,阿泉也在,你能不来吗?”
我有些恼怒地瞪着他,喊:“你干嘛要帮他填啊!”
他挑挑眉毛,龇牙咧嘴地说:“怕我们丢下你啊,那你改啊!”
“我懒得跟你说!”
他放下笔,抱着篮球准备往外走,走前对穆里良说:“我去打球了,你琴练好了过来。”
穆里良说:“好。”
尤因走了,我拿过穆里良的表,看了看,叹了口气。“阿良,你其实想去市一中的,对不对?”
他顿了顿,说:“是你说,可以争取的。”
我一愣,然后笑了,点点头,说:“没错。你去吧。”
“但是,你一个人留在这里……”
“我没事儿啊,我也长大了嘛,还有别的朋友。”我笑道。
他面有愧色。
我推了推他,说:“别担心我了,我又不可能要你陪一辈子。前两年我们不常在一起,我也过得好好的啊。”
他望着我,笑了,微微颔首。然后收拾好桌上的东西,说:“我去琴房了。”
“嗯,我一会儿就来。”我回答。
他朝我挥挥手,就离开了。
如今已是仲夏,合欢镇傍晚最美好的时节。每天燥热,到了傍晚,你能在空气里,眼瞪瞪地看到燥热一点一点地下降,消散,逝去。
夜幕之后,凉意缕缕。真是好。
除了要考试,什么都好。
不对,考试也好。因为考试意味着一个结束,和一个新的开始。我很期待这个开始。
中考前,要布置考场,我们放了两天假,大家可以窝在宿舍里或者回家。我和穆里良选择回家,能吃几顿好吃的,还可以顺便把一些不再用得上的东西都拿回家里去。
没想到,一回到大院,就看到一个很久不见的人。
说到这里,肯定所有人都希望那个人是阿泉。
但不是,是阿泉的妈妈。
真是好久不见,我以为她再也不会回来了。
她就坐在我家门口,我抱着沉沉的课本过去,像是很高兴似的,喊道:“阿姨好,您怎么回来了?”
“来你家做客啊!”她笑容满面地说。
我妈妈从家里出来,解释道:“我们小学最后那个班主任去世了,好多同学都回来参加葬礼。”
我恍然大悟,说:“啊,对了,你和我妈妈是小学同学呢。”
阿泉妈妈笑着点点头,说:“是啊是啊。”
她抬眼看到对面的穆里良,招呼着,喊:“阿良,阿良,过来啊。”
穆里良略有些局促地过来了。初二那阵子,阿泉妈妈根本不拿正眼看穆里良的,这会儿她那么热情,真是让人吃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