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军团-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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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前,大多数人对新领导的到来,心情是复杂的,反映出的态度十分漠然。多
年的经验告诉他们,对新领导不必企及过高,更不要盼望他们会做出什么惊天动地
或者哪怕是让人心情振奋的事情来。他也是和我们一样的普通人,他不会凭空变出
房子和钱财来满足大家的要求或改善办学条件。面对整个社会的教育状况,他也无
力回天……可大家又希望来个好领导——政策水平比较高,通情达理,处事公平果
断。
前几年,大家对新领导的就职演说往往看得很重。励精图治、激动人心的讲话
往往能让大家兴奋好几天。到后来,发现不过是订点条条框框,空喊几句新鲜的口
号,烧了三把虚火,那让人回肠荡气的语言倒显出几分浅薄来。
大家厌倦了,派来的新领导怎能不觉察,于是再上任时,就极力压低嗓门.力
求平和他讲几句家长里短,以求人心的沟通。或者说几句“人活着就得吃饭,人吃
饭就得放屁”的大实话,以表现自己的豪爽和实在。但没过几天,大家又不满足了。
他们觉得领导还要有个领导的样子,振奋精神的讲话谁不需要?只不过以前是太大
太空了,而且连个花样都没有。
人们的掌声再没有以前那样整齐,人们的笑声也再没有以前的痛快。好像是酸
碱中和生成盐,人们把喜怒哀乐中和在一起,生成了一种不甜不成,不酸不辣的苦
涩的物质来。人们自己也闹不清到底需要什么样的领导,以前脑子里还能神化和幻
想出一个好领导来,现在,这种幻想的功能也已日惭衰退。面对这种无所适从的局
面,领导怎么好当?
顾永泰就是在这种情况下到“辅民中学”的。
开始,老师们并不把顾永泰当作怎么一回事——他已经五十八岁了,已经到了
“养乌种花”“准备回家”的年龄。他不会再像雄心勃勃的中年人那样出些花点子,
搞点新招教来推动学校的工作了。他来“辅民中学”不过是“把把关”、“掌掌舵”,
他只要顺乎潮流,与学校同步,不捅什么漏子就行了……
可是,三个月下来,老师们发现自己大错而特错了。顾永泰不但处处插手,事
必躬亲,而且一反前任几位校长保持的那种乎和谦虚的作风和宽厚和蔼的态度,居
然显得近乎专横。
他九月份到任,十月份就撤了两个班主任的“职务”。
上任后的不几天,他来到初中二年级的办公室。那时候,他的威严还没有达到
老师们见了他不敢说话的程度。他和大家似乎也没有多少共同语言,随便寒喧了几
句,也就没了话,老师们便各干各的工作,他就站在墙边看一张教学进度表。谁也
没有想到,他的耳朵照顾着身后。
教务主任拿着三张表格走进教研室,说:“嗐!诸位老师,新转来三个学生,
你们看放在哪班好?”
靠门口坐着的一位女教师说:“又给学校多少钱?你去教室看看,还坐得下坐
不下?”她的声音很大,却带着几分嘶哑。
教务主任只是谦和地微笑着:“克服一下,再挤一挤……”他知道老师的脾气,
说是说,做是做。让她们嚷一会儿,发够了牢骚,学生早晚还是会收下的。
果然,那位女教师接着说,“四十五个人的教室要坐五十四个。要说挤一挤,
你给我一百个我也挤得下,巴掌大的火柴盒里能放二三百根呢!人不是火柴棍儿。
再说,多一个人就多一份作业,多操一份心。你们当头儿的就会做人情……”
对面坐着的一位男教师小声提醒她:“别瞎说,顾校长在这儿呢!”
女教师说得义愤,说得嘴滑:“校长在这儿怎么了,校长也不能不顾实际情况!”
教务主任赶紧把话接了过来:“孙老师,你说的我全理解,孩子的家刚搬到咱
们这边来,咱怎么也不能看着孩子没学上是不是?”
不知是教务主任的话打动了大家的心,还是孙老师刚才的话有些唐突,办公室
里出现了短暂的沉默。
年级组长是位瘦瘦的戴眼镜的老教师,他站起来,从教务主任手里接过三张表
格说:“这样吧.我们研究一下!”
他手下统帅着十位班主任,为人公平厚道。因此其他老师也没再说什么。
孙老师走过来赌气地拿走了最上面的一张说:“既然这样,我要一个!”
她扫了一眼表格自嘲自解他说:“嘿!妈妈是副食店的,这下有人帮我买排骨
了……”
顾永泰自始至终没有转过身,没说一句话。现在他沉着脸转身走了。
教务主任若有所思地皱了一下眉,也走了。
万万没有想到,在星期六召开的全体教职工大会上,孙老师被撤销了班主任的
职务。顾永泰的讲话尖刻得让人不能忍受:“我光听说,现在中学生的思想混乱,
素质很差。可我没有想到,我们当老师的素质也如此之低!你活着难道就为了肚子?
你教书难道就为了几块排骨……”
“那是开玩笑啊!”孙老师大哭起来。不当班主任并不可怕,那还是许多人求
之不得的事。少操多少心,少白多少根头发?现在的情况不同,她是因为说了一句
什么排骨被撤掉的,她觉得她的人格受到了莫大的污辱。
许多老师忿忿不平。顾永泰难道不吃饭吗?不要说是开玩笑,就是真的托学生
家长买点排骨也不必这样大动干戈。他顾永泰难道是外国人吗?
孙老师的年级组长简直是痛心疾首。回到办公室,他一反平和地拍着桌子说:
“孙老师是全年级最能干的班主任,也是最受家长和学生欢迎的老师!
真是岂有此理!”
当教务主任把这些反应告诉顾永泰,并说明孙老师还是上一届的先进工作者时,
顾永泰说:“这正反映了我们先进工作者评选中的问题。”他又说:”
不当班主任也不是什么处分,不过是换了一下工作,她仍然可以教她的语文课
嘛!”
教务主任又鼓起勇气说明现在买排骨并不是很困难以证明孙老师的确是开玩笑。
顾永泰已经下了逐客令:“就这样吧!”
教务主任只好怏怏离去,然后告诉大家会谈的结果。大家也只有气得干瞪眼,
咒骂这位顾校长没有水平.不通人情。
这时,如果有一位哲人给孙老师分析一下来龙去脉的话,孙老师就懂得她为什
么会受此不白之冤了。她千不该万不该说了那一句“校长在这儿怎么了……”那句
看起来无所谓的话大大伤害了顾永泰那极强的自尊。买排骨的话不过是给了他一个
处理人的口实。如果明白了这一点,孙老师就会知道,在两种人面前开玩笑是很危
险的,一种是卑鄙的小人,另一种就是专横的领导。
顾永泰虽然极为自信,但他也不会愚蠢到听了那么多反映之后而无动于衷的程
度。
对待错误历来就有两种不同的作法。一种是不管明里暗里,改弦更张,承认错
误。另一种就是再制造一个更大的错误来证明自己没有错误。顾永泰强烈的自尊把
他引入了歧途。老师们的反应使他变得十分焦躁。
那天下午,一个电话不知怎么打到校长办公室,电话是城里的一家浴池来的,
说是让校方领人。是谁?干了什么?都不说,只说是“辅民中学”的一位老师,男
的女的也不讲,就把电话挂了。顾永泰火冒三丈,据他多年的经验,这必定是个男
的,与流氓事件有关。他当即让保卫干部去领人。保卫干部赶到浴池已是下午四点
多钟了,发现一位姓胡的女老师被关在卖澡票的房子里,她的身旁坐着一位像母老
虎似的服务员。看见学校来了人,胡老师先自呜呜地哭了起来。一问才知道,她误
拿了浴池的一块肥皂。
“什么误拿?是她偷的!看穿那身衣服!像个人儿似的!”母老虎瞪着铜铃般
的大眼说。
原来,胡老师洗完澡,穿好衣服,下意识地将肥皂裹在毛巾里,刚刚放进书包,
就听见有人说:“你把书包打开!”
“为什么?”胡老师莫名其妙。
“你自己明白!”
胡老师也来了气:“你凭什么让我打开?”
“凭什么?你偷了浴池的东西!”
许多顾客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纷纷凑过来看热闹。
互相骂也骂了,吵也吵了。这样僵持下去也回不了家,最后,胡老师自觉问心
无愧地打开了包,她愣住了。毛巾里分明有一块属于浴他的肥皂——那肥皂是只能
用而不能带走的。她顿时羞愧万分,恨自己的脑子想什么去了,把这块像炸弹一样
的肥皂放进了书包。她红了脸。把肥皂放到桌上,喃喃地道声对不起,低下头准备
离去的时候,那位女服务员拦住了她。
“干什么?”胡老师问。
“这就完了?”女服务员说。
“不就是一块肥皂吗?我已经告诉你我不是故意拿的……”
“你到现在还嘴硬!”
“你为什么要强加于人?”胡老师怒不可遏他说。
“那你今天就别走!”那女服务员分明要报刚才的一骂之仇。
如果这位女教师是位蛮横的,她完全可以大吵大闹,雄纠纠地打出门去。
浴池的服务员再厉害,毕竟不是专政部门,可惜这位女教师太软弱了,她没有
碰到过这样难堪的局面,她只会重复着一句话:“你冤枉好人!”
可悲的是,围着那么多看热闹的人,竟没有一个站出来说句公道话。她们只是
瞪大眼睛痴痴地看着,脸上显出一种满足的神情。可能是胡老师身上的那身衣服太
漂亮了,引起她们的嫉妒。否则就无法解释这种离奇的现象。
不知是谁说了一句:“她是辅民中学的老师,当老师挺不容易的,让她走吧…
…”
女教师虽然软弱,但在刚才将近半个小时的争吵中,她没有带一个脏字,没掉
一滴眼泪。听见这话,她觉得自己的心像被一只大手狠狠地捏了一下,眼泪夺眶而
出,齐刷刷地顺着两腮流淌下来。
看热闹的人吓了一跳,都以为她受了这句话的感动。他们哪里知道,正是这句
话深深刺痛了她的心。在这短短的一瞬,多少辛酸,多少不平,多少不明白都随着
眼泪奔泻出来。她敏感而纤细的心知道,老师在许多人的心目中不是被尊敬的对象,
而是被同情甚至被可怜的角色。如果刚才那个人说,她是老师,她不可能干这样的
事。或者说这样的人不配作者师,她都不会哭,她只会感动或者愤怒。而刚才那句
话分明是说,当老师挺可怜的,饶了她吧……
不要自欺欺人,让我们扪心自问。
如果教师在民众心中只被当作同情或可怜的角色,教育还有希望吗?
如果还有一位教师也在浴池的话,她会理解,那位女教师的眼泪不光是为她自
己流的,她是为所有的教师在流泪。
那位服务员侧身让出一条生路说:“你既然承认了错误,你就走吧!”
她蛮横而不失狡猾,话中有话。
女教师像头狮子一样地咆哮起来:“我就不走!我没有偷!”保卫干部是位青
年人,他望着服务员那张今人憎恶的脸,居高临下他说:
“把你的证件拿来,我登记一下……”
服务员有些慌乱:“要我的证件干什么?我又没偷东西。”
“你没偷,可你说她偷了,你是证人。我们要立案调查。”
“不就是一块肥皂吗?立什么案?”
“她是一块肥皂的问题,你是侵犯人权!”
服务员终于明白对面这小子的用意了,可她还是上了当:“她自己不走的,我
又没留她……偷了肥皂还有理……”她的无知使她蛮横,也使她虚弱。保卫干部站
起来说:“好吧!明天我找你们领导谈……胡老师,咱们走吧!”
“找领导谈!”这本来是句吓人的话,女服务员却当了真。对方前脚走出门,
她后脚又给辅民中学挂了电话。电话仍然是顾校长接的,服务员渲染了许多,在偷
字上又猛下了功夫。不但告了女教师,还告了她的庇护者。保卫干部认为这根本不
算什么事,只是第二天随便向顾永泰打了个招呼,说不过是个误会。顾永泰的脸色
已经十分难看了。
“你不要给我分析什么动机,你告诉我地到底拿了没有?”保卫干部只好说:
“就算拿了吧。”
顾永泰更加相信无风不起浪,女同志心是最细的,怎么能把别人的肥皂当成自
己的。于是,顾永泰又撤了胡老师的班主任,理由是这种人不能为人师表。这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