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幕戏-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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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微子伸筷子指了指,道:“坐坐。”
白墨赶紧拉了椅子过来在旁边坐下,道:“这位兄台?”
兄台?这称呼到有点意思……想到自己被称呼过“殿下”、“魔头”、“长老”……被一个比自己小上四十岁的人称“兄台”,也是怪有趣。
想到这,孤微子忍不住就抬头看了一眼。
眼前青年到真是人如其名,一身白袍,双眼如墨,饶是刚才出了个大丑,言谈举止间仍不见尴尬,意气风发不减半分。
孤微子瞟了他几眼,大概猜到这少年八成是个初入江湖之人。他眼珠一转,随口便说自己名叫“沈蓝”,便同那少年天南海北的聊起天来。
孤微子原本出身皇族,流落江湖时也得遇名师,乃是叱咤风云的人物。他存心结交,高谈阔论间逸兴遄飞,那少年又如何能抵挡的了?只听得白墨双眼放光,盯着他心里直道竟不知世上还有这般风流人物。
孤微子自然不会告诉白墨自己已经是个六十六岁,仗着驻颜内功招摇撞骗的老妖怪,只说自己今年二十八,奉师命前往神剑庄五年一度的品剑论武大会。
白墨立刻兴奋地脸颊泛红,道:“那便巧了,我也是要往那里去,我见大哥孤身一人,何不结伴而行,一路上也好有个照应。”
正中下怀。孤微子心里暗笑,脸上却还装作一副为难的神情,道:“只是我这人长于乡野,怕起居习惯上……”
“不碍事。”白墨道,“我倒还要指望着大哥武艺高强照应着我呢。”
就这么一下,两人便搭伴上路,朝着神剑庄的方向,这一走便有一月之久。
孤微子行事亦正亦邪,但有个特点,便是不爱管闲事。这白墨却同他刚好想法,虽然武功不高,却也是一身侠骨,专好做那打抱不平之事,每每最后还要孤微子出手帮忙摆平。
不过孤微子也没客气,一路上好酒好菜,自然都是白墨招待的。
那天孤微子顺手解决了几个追来的杀手,对着跑的气喘吁吁的白墨道:“一早就想问你了,明知不敌,为何还要去招惹那群人。”
白墨站在那,一双黑曜石般的眼睛里全是明亮的光,他仔仔细细地看着眼前的孤微子,道:“我辈学武,行侠仗义本就是理所应当之事。”
孤微子见了他这认真的表情,竟是心中一动,愣了一下方才大笑出声。
白墨不懂他为何发笑,却见孤微子擦了擦眼角笑出的泪,深色广袖一甩,道:“走吧。”
现在武林里的小孩子,都这么有意思了吗。
越是靠近神剑庄,越是不太平,三教九流鱼龙混杂,就连白墨这个初出茅庐的年轻人,也感觉到周围气氛诡异,竟也学会了隐忍不发。
孤微子拍拍他的肩,道:“有大哥在,万事不用担心。”
白墨却红了眼眶,道:“我心里也是知道的,一路上若不是有大哥,只怕我早就不知死在哪里了。平白给大哥添了这许多麻烦,心里实在过意不去。”
孤微子弯下腰,仔仔细细地打量起了眼前的白墨,确定还是本人而并非他人易容,才悠悠道:“这便奇了,怎么,原本的想法动摇了?”
白墨没说话。
孤微子想,这孩子大概真的是受了刺激,原本意气风发骄傲的像只小孔雀,现在变成了这个样子。
他拍了拍白墨的肩,道:“江湖风雨无数,一山还有一山高,功夫差,还可以练,只是丢了本心,便再也找不回来了。”
白墨抬起头,惊讶地看着他,半晌才道:“大哥你是说,我原本没错?”
孤微子笑了笑,道:“错不错的,谁知道,不过是随心而为罢了。”
白墨一眨不眨地看了他半天,嘴角方才露出一点笑容,道:“我知道了。”
孤微子伸手过去,就想揉一揉白墨的头,手刚触到对方的发,却见白墨嘴唇流下一丝血,整个人也软软倒了下去。
孤微子心头一惊,立刻便蹲下去搭白墨的脉。
手指刚一搭上,白墨立刻又咳出几大口血,那血迹站在衣服上,迅速地变成了紫黑色,血腥味里还夹杂着掩不住的玫瑰香。
“夜幽”
孤微子心道不好,这孩子不知得罪了谁,竟被人下了这无色无味的“夜幽”之毒。
此毒发作时,只要一盏茶时分便会进到心脉,到时中毒者便会七窍流血而死。
对他这种武功高强之人来讲,此毒并不能算得上什么拿得出手的玩意,只要立刻用内力逼出毒血便好。
只是这白墨,武功不高,中毒也是到此时才知,从他吐出的血来看,只怕这毒已经侵入内脏。
按照孤微子的脾气,这种情况,定然是不会去管,最多也就是给他个痛快,死后加一副棺材。
但不知为何,他想救白墨。
不能让他就这么死了……那个少年,他的人生才刚刚开始。
他也顾不得什么了,直接就在地板上,把白墨扶起,坐到他身后,运气内力,给白墨输了过去。
真奇怪,我为什么要救他,可不像我平时的为人。
孤微子头上出现豆大的汗珠,白墨中毒已深,他不得不耗费大量内力,来尽力包裹住毒素。
他自己也没有把握,究竟能不能真的把白墨救回来。
虽然一开始只是存了看戏的心,一路上同白墨相处,竟也觉得还不赖。
看着武功不高却又侠肝义胆的小剑客一路上闹出种种事端,他觉得还不坏。
看着少年被“卖身葬父”的少女纠缠,最后竟搬出自己做挡箭牌,道兄长尚未婚娶自己不能逾礼。
看着少年被兵器铺的老板欺他不懂行情,硬生生讹去十两银子。
看着少年一路上用崇拜亲近的眼光望向自己……
正思量间,几缕头发飘到孤微子眼前,仔细一看,竟都已变成了白色。
这也可想而知,毕竟自己内力都输给了白墨,这不老容颜便无法维持下去了。
若是有人在一旁观看,定然会被此时的孤微子吓个半死。
青丝成雪,弹指风华。
孤微子看见自己的手,原本洁白如玉的手迅速苍老,就像是树皮一样,起了一层又一层干枯的褶皱。
我为什么要为这么个小孩子做到这份上,可不像我了。
大概,还是被感动了吧。
孤微子看着白墨身体晃动,接着咳出一大口毒血。
说是自己世情看破,游戏风尘,其实只是因为幼年不幸,之后江湖飘零间,心早已千疮百孔。
他也咳了几下,声音嘶哑苍老,内力也早已油尽灯枯。
不过,好歹是将这个小子救回来了。
他勉强把白墨扶到床上,端详着少年的容颜。
白墨还没醒,因为刚才吐了太多血的缘故,脸色苍白如纸,眉头紧皱,不知道在想什么。
孤微子看了半晌,接着就是低低一笑。
怪不得,怪不得。
孤微子终于明白,自己为何要救他。
他渴望着那少年眼角眉梢间透出的,年轻人特有的意气风发,就如同他自己那颗苍老干枯的心,本能地渴望着水的丰盈。
他将飘到面前的一绺头发别到而后,整了整衣衫,没有回头再看一眼,直接走出了门。
还好这个样子,不曾被那个少年看到……
第3章 第三幕
“‘附骨’,无药可解。”望闻问切这一套下来,云素对着坐在竹椅上的人说道。
“这样啊……”落霜苦笑了一下,道:“我还能活多久。”
云素道:“若你不遇意外,活到七十岁不成问题。”
落霜愣了下,随后脸上苦涩更重,道:“云大夫你莫要寻我开心了,都说了是无药可解的奇毒,又为何说我能活到七十岁。”
云素脸上依然没有什么表情,淡淡道:“这‘附骨’又不是要减你的寿命,它毒便毒在不伤你寿命,但却又日日发作,如附骨之疽。每日便要你全身骨骼寸寸痛死上一次,如此活到七十岁。”
落霜道:“这么看来,倒不如直接死了的干净。”
云素道:“那你请便,只是不要让我看到。”
落霜立刻就老实了,道:“小云,我也只是随口一说,你千万不能当真。我要是真的想死,也不会跑到你这里来了。”
云素脸上依然没什么表情,但语气听起来多少好了些:“你上次发作,是什么时候。”
落霜想了一下,道:“差不多是昨天日落时分吧。”
云素点点头道:“我去给你煎副药,等下发作时候,好歹压一压,也算能减轻点痛苦。”
落霜道:“那便麻烦你了。”
他看着云素的一袭白衣消失在门口,叹了口气,躺回去。
早知道烟雨楼那群人不好惹,却也没想到为了对付他,连这种毒都用上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远远就闻到了药味,呛人的厉害,云素端着一个云纹白瓷碗站在他面前,道:“起来喝药了。”
落霜伸头看了看,那棕墨色的药还散着热气,水面上还飘着些许气泡,看得他心里生寒,讪讪地笑着问:“一定要喝吗?”
云素连个眼光都没施舍给他。
落霜硬着头皮端起碗,眼睛一闭,干脆也屏住了气,直接“咕嘟咕嘟”一口灌了下去。
小碗好不容易见了底,他苦着脸将碗递回给云素,云素还是那面无表情的样子,指着碗底道:“喝干净,下面还有药渣。”
落霜被这药苦的都快哭了出来,却又不敢在云素面前说个“不”字,只能一脸英勇就义的神情,端起碗来把它喝了个干净。
云素这才露出了一点点笑意,伸手从袖子里掏出一块蜜饯递给他,道:“吃点这个,便没有那么苦了。”
落霜赶紧接过塞到嘴里,嘟嘟囔囔地说:“小云,你原来还是挺好的啊……”
云素干脆拿着碗转身走了。
“什么啊,难得有了点机会。”落霜把蜜饯咽下去,有点懊恼地说。
他闭上眼,想休息会儿,昏昏沉沉半梦半醒间,右手的小指突然开始抽痛。
又要来了吗……
跟前几次一样,都是从小指开始,深入骨髓一般的麻痒感顺着骨骼一点一点逐渐漫布全身,然后再变成刺痛,再变成像是被石斧重压,寸寸断裂的痛。
痛到他连呼吸的力气都没有。
“落霜,落霜……”
朦胧中好像有谁在喊他的名字。
他睁不开眼。
等他再醒过来的时候,身上还带着残余的痛感,连眼皮都快睁不开,就着那一点烛火,他看到床边坐着一个人。
“云……小云?”落霜试探着问了一句。
“嗯。”云素应了一声,道:“发作时为何都不喊我一声,等我过来时你整个人都痛的晕过去。”
落霜扯着嘴角勉强笑了笑,道:“这不是来不及吗。”
云素沉默了。
落霜看他这样就不知为何心里一阵紧张,强撑着笑道:“现在你也知道了,明天便来得及了。”
云素还是不理他。
落霜撑起身子,往云素那边蹭了蹭,道:“好了,小云,别跟我闹别扭了好吗。”
云素冷笑一下,道:“你自己的命自己都不在意着,我又有什么好同你闹别扭的。”
落霜道:“知道你关心我,又拉不下脸承认。”
云素是真的生气了,轻轻推了一把落霜便站起身来,道:“你可少来这一套,堂堂魔教第一杀手,做这幅样子给谁看。”
落霜叹了口气道:“好了小云,我怎么也是个病人,都不能开个玩笑了?”
云素心里也觉得有些过了,但嘴上还是不饶人,道:“你还能记着自己是个病人,便好了。”说完吹熄了烛火,便出门了。
落霜苦笑一声,对着空无一人的屋子道:“你总是这样,弄的我都不知如何是好。小云,你这人,到底有没有心。”
云素怎么上得这万踪山,除了教主,整个魔教上下竟是无人知晓。不过他住的地方本就在万踪山山脚下,与旁人也不挨着,平时也只是种种药草罢了。寻常教众也不敢找他治疗,而总坛中人也不常会下山找他。
落霜遇见他,也只是个纯粹的巧合。
那日他同琉璃又打了一架,心里正是不爽,不知为何想起有人提过万踪山新来的医生,便干脆不处理身上那道口子,直接往山下跑。
虽然教众都知道有了个新大夫,却没人说得上他具体住在哪。落霜就这样一路滴着血,一路展开轻功在山脚处绕来绕去,折腾了半个多时辰,才找到了一处像是入口。
窄小石缝间隐隐有亮光透出,他心下好奇,也是艺高人胆大,便往里面走。
他小的时候,也曾读过那篇《桃花源记》,此时便忍不住想,不知自己是不是一时间恍惚,误入仙境。
走过那段阴暗仄仄的小路,转个弯,眼前便是一片金黄色的花田。
原本就开得正好的花被初夏正午的阳光一照,更是灿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