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幕戏-第4章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终于,陷入了彻底的黑暗,之后一阵阵的耳鸣也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沉默,之后,痛觉也不复存在,整个人像是被浸泡在了暖暖的温水里,身体变得很轻盈,很舒服。
意识彻底消失之前,他有点后悔。
到最后也没能问教主那句话:
“教主大人,为什么当初要给我赐名为‘琉璃’。”
醉羽转着手上的白玉珠,忽然听到手下来报,道是琉璃已经不治身亡了。
他愣了那么一下,手上力气便使得大了,腕上一颗珠子便被捏出了裂痕。
他摆了摆手,让手下先下去。
“琉璃,也死了啊。”
他想起第一次见到那孩子时候的场景,别的孩子都是一脸畏缩不安,唯独两个例外。
一个沉静如水不动声色,一个昂扬如火眼神灼灼。
他当时图着好玩,指着那个孩子便道:“就叫‘琉璃’吧。”
彩云易散琉璃脆……身为死士,却有这样一个名字,倒也有趣。
只是他不曾想,这样的一个人,居然能熬过那许多次死境。
他一阵恍惚,后知后觉地发现,大概自己已经习惯那个孩子无论是怎样致死的任务,都会笑着接下去,再带着一身伤回来,跟自己汇报任务完成。
让自己竟忘了,琉璃易碎。
第5章 第五幕
周取是个仵作。
仵作这工作,哪怕像他这样在顺天府衙门任职的,也往往不怎么受人欢迎,邻里总觉得这人同死人打交道,还常常都是冤死之人,实在不吉利。
周取本就不是擅长交际之人,既然人家有意远着他,他也乐得清静。在旁人看来,就越发觉得这人阴暗可怕,这下倒好,他都二十三了,连个给他说媒的人都没有。
平心而论,周取的长相还真算得上秀气,仔细看的时候还能发现,这人竟长了一双桃花眼。
这天周取一如平常地早起去衙门,路上就碰见了衙役小刘,小刘一脸神神秘秘地凑过来,揽着他的肩道:“小周,你现在手上那件大案子,办的怎么样了?”
周取不着痕迹地避开他一点,低声道:“还是毫无头绪。”
小刘叹了口气道:“毕竟这事牵扯广,不好调查,你自己也小心点。我们新换过来的那位府尹苏大人,别看他年轻,手段比谁都吓人。”
周取听他这么说,忍不住就笑了一下道:“苏大人?我瞧着他相貌端正,为人也还和蔼,为何刘哥你怕成这样?”
他这话不说还好,这么一说,小刘立刻缩了缩脖子,看着四下无人才贴到周取耳边低声道:“你可还真是少不知事,你可知道苏大人是什么出身。”
这个周取还真不知道,立刻便做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
果然小刘立刻就说了下去:“苏大人的先父,便是先帝时的苏宛苏大人,苏大人自己,之前也是陛下的伴读。”
“竟是这样。”周取心里并不如何关心,但还是顺着小刘的话往下说。
果然小刘的话匣子一打开就收不住:“现在陛下一继位,就立刻把苏大人召回京城……更何况……”
周取看他突然停住不说,忍不住抬头看了看。
只见小刘露出一脸害怕的神色,道:“这苏大人,平时看起来温文尔雅,我同他说话时,却总觉得害怕,尤其是那个眼神……”
周取愣了一下,哑然失笑。
两人一路说着就走到了衙门,周取抬头看了一眼上面有了年头的烫金字,叹了口气,就往后堂走。
前一阵送来的一具尸体,分明穿着锦衣卫的衣服,飞鱼服,绣春刀一样不少,只是寻遍锦衣卫,都是查无此人。
周取慢吞吞地换了衣服,走到自己平时工作的小屋里。
周取这个仵作,其实与旁人还不同。
在验尸之时,他总是喜欢带上纸笔,随手写下一些自己想到的,关于尸体主人生平的一些猜测故事。虽不见得准确,但胜在奇思妙想。
原因也简单,他冥冥之中觉得,每个人生前,都该是有一段故事的,而不是仅剩一具冰冷的皮囊,一个没有任何实感的名字。
他开始观察这个人。
看起来大概三十岁上下,身长八尺,生得一副好相貌,身上也无明显外伤,面容端正,五官平整,死前不像是受过什么痛苦,只是从外表来看,更像是在梦中一睡不醒。
这人从发现到送过来,怎么也有了一段时日,尸体却全然不腐,只是眉间隐隐一道青气,多少让周取觉得古怪。
周取想了想,取过银针,在那人的太阳穴处试了一下。
看着微微泛着点青光的针尖,周取长长吸了一口气。
果然没错。
青冥光。
天下三大奇毒:青冥光、夜幽、返魂香。
青冥光位居三大奇毒之首,无色无味难以提防,中毒者死后尸体不腐,血水化为碧色,毒性不下青冥光自身。
想到这里,周取慢慢朝后退了几步,坐下。
十年前自己的师父,千草谷主秋河对自己和师兄两个人谈到青冥光时,也摇着头道:“原是烟雨楼流出来的天下奇毒,无药可解,好在早已销声匿迹,否则不知这江湖还要掀起多少腥风血雨。”
青冥光重新现世……周取想到这,就打量起了眼前的尸体,这样一来,怪不得锦衣卫中遍寻不得此人的档案,只怕是个几十甚至上百年前的古人。
周取眼光就是一变。
倘若此时小刘就在身侧,定然会被这个双眼发光之人吓得胆寒。
周取细细记下此人形貌特点,便拿着卷宗,去找今早话题的主角,顺天府尹苏语。
苏语皱着眉听他讲完,问道:“你的意思是,要本官去锦衣卫衙门,调本朝所有无故失踪锦衣卫的名单。”
周取道:“小人是这样想。”
苏语想了想,道:“此事也不是不可,不过,你且让本官考虑一下。”
周取应了声,便退下。
第二日他再去衙门时,苏语把他单独叫来,告诉他,那具锦衣卫的尸体,不必再管了,此案已经封案。
周取本就是个无可无不可的人,既然苏语这么说了,便应了声小人知道了,就下去了。
既然此事已经结了,按照他的习惯,便会私下里写上一份档案,完全留作自用。
身中奇毒,死于几十年前的不知名锦衣卫。
周取开了这个头,就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笔。
从服饰上来看,此人至少是个锦衣卫千户,三十上下的锦衣卫千户,要么是门第高贵,要么便是武艺高强,立功无数。
这样的人,又是招惹了什么人,竟会中了这青冥光。
他昨天猜测一出,今天锦衣卫就下令封案,连传言中背景通天的苏语都是一脸的讳莫如深,想来此人身份他们都已知晓,只是有所顾忌,不能说,也不敢说。
有趣……周取越想越觉得,这大概是他当仵作七年来,最有趣的一桩案子了。
那就由我,来给你写生前的故事吧。
从哪里开始呢?
出身名门的少年,自幼得遇良师,子承父业,早早就成了天子近卫,锦衣卫的一员。
飞鱼服,绣春刀,扬鞭策马,少年得意。
周取写到这,不由得停笔想了一下,那人若是少年,又该是何等相貌。
剑眉星目,面如冠玉,风仪翩翩,观之可亲。
周取轻笑了一下,继续往下写。
少年锦衣卫初入江湖,仅凭着满腔豪情锐气,几次下来,就闯下了不小的名声。
少年得意,难免惹人妒忌,不久他就被派去执行一个大任务。
在这次任务里,少年撞的头破血流,幸得高人相助,才化险为夷。
周取写到这,停了片刻,开始想那世外高人该是何等形象。
武艺高强自不必言,精擅医理,面冷心热,虽然路上冷嘲热讽,但对小锦衣卫也算是关照有加。
周取看着眼前自己写的,有点尴尬地笑笑。
这怎么看,怎么都像是他自己。
他提起笔,就想划掉重写,但手腕悬空半天,却又无论如何没法下笔。
周取脸上有点泛红,心道像我便像我罢,左右是我自己写的戏,又不会有旁人知道。
经此一事,少年终于学会了谨小慎微,收敛自身,等到回去,凭借这次大功,少年青云直上,也因此结识了日后相交莫逆的好友……
周取想,该是个什么样的好友呢?
他心里突然觉得无比空虚又挫败,看着自己写的,已经厚厚一叠的纸,突然有种想要将眼前这些撕碎烧成灰的冲动。
他心里清楚,自己对那个至今不知名的人,心里已经起了一种异样的情愫。
他不清楚的是,自己好奇的,是那个人的生平,还是自己脑中笔下的人。
说到底,他所做的一切都是徒劳,纵然词彩清丽笔下生花,也终究是虚妄。
但他自己,好像还是动心了。
即使一无所知天人相隔,还是动心了,对一个永远不可能知道,更遑论得到的人。
真可悲。
周取叹了口气,决定还是继续写下去。
少年同自己的师兄一起执行了几次任务,渐渐相交莫逆。
只是后来,不知为何,师兄突然叛变,重创锦衣卫,也未曾留下只言片语。
周取抽了抽鼻子,想自己写的是不是有点过了。
等到十年之后重聚,曾经少年得意之人,也经过磨砺变成了能独当一面的锦衣卫千户。
等一次执行任务之时,他居然重遇了数年不见的师兄。
按照周取的思路,顺着写下去,大概便是感人至深的久别重逢。
然后……
他颤抖着笔。
以前不是没写过急转直下的剧情,这次不知为何,却不忍心写下去。
就到这里,写完它,这个故事就结束了。
周取知道,有些事情,已经不受自己的控制了。
就好像自己现在所面对着的,笔下的人物,从一开始就独立于他的掌控,自有苦乐。
而他所能做的,不过是记录下他们走向名为命运的终点的过程。
想到这里,周取泪流满面。
那夜,周取做了个梦。
梦里是那个人,雨夜破庙中,衣袂飞扬,剑生寒光。
剑尖扬起鲜血,随着那人转头时的水珠一起,溅到周取的脸上。
他悚然而惊,猛地睁开眼,才发现只是一场梦。
周取抹了一把额上的冷汗,披衣下床。
平时,他是那个顺天府的仵作,阴沉得可怕的年轻人,周取。
而他还有一个,无人不知的名字。
“凡有茶肆处,皆谈梦言生”
本朝戏曲话本第一大家,梦言生。
周取点起油灯,就着微弱的光,拿起纸笔,在卷首写下: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可以生。”
第6章 第六幕
“小语,小语,你等朕一等。”一身明黄服饰的少年右手扶着头冠,左手想去抓前面走得飞快的人。他的身后,还跟了两个小跑着的太监,一边跑,一边喘着粗气喊着:
“陛下,可别为难老奴了。苏大人,您也停下等等陛下吧。”
“张伴伴,刘伴伴。”桓嘉看到前面拐弯处的两个人,不由得眼前一亮,“快快快,快拦住苏大人。”
苏语瞧着眼前两个太监面上恭恭敬敬,实际上却把路堵得严严实实,只得在心里叹了口气,转过身来站住,差点又同迎面跑过来的桓嘉撞上。
桓嘉急急停住,看到苏语正打量着他,不由得尴尬地一笑,伸手扶正头冠,身后两个太监忙不迭地给他整理衣服,他也不管,亮晶晶的眼睛直直盯着苏语,满含委屈地道:“小语,怎么总是躲着朕。”
苏语心里不快,但面上却不显露半分,冷冷淡淡道:“陛下这话,真是折煞微臣了。”
桓嘉脸色立刻就垮了下来,道:“小语,都回京这么久了,朕想同你说说话而已。”
他不提回京这事还好,一提起,苏语心头火起,好歹碍着君臣礼节,他只是低头道:“陛下相诏,臣自当领命,只是还请陛下恕臣有病在身,只怕给陛下过了病气去。”
桓嘉看着眼前这个刚刚还在朝堂上舌战群儒毫不相让,现在又说自己重病缠身的人,心里也别扭了起来,但仍笑着道:“不碍事,不碍事,正好留你在宫里,让那些太医给你看看。”
苏语见他这般无赖,一时气结,心里也知道今天定然是推脱不掉了,只得道:“不敢劳烦陛下,不知陛下有什么事要找臣商议。”
桓嘉听他这般说,喜动眉梢,直接上前便拉住了苏语的袖子,道:“小语,走走,去御花园里慢慢说,朕实在有许多事要问你。”
一旁候着的几个太监都是人精,看到这般情况,不消桓嘉吩咐,便赶紧准备上了各色茶点伺候在一旁。桓嘉笑眯眯地把眼前的碟子往苏语的方向推,道:“‘绛罗卷’,‘枫露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