宅门求生手札-第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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汤骏秋一听便知她其实是做得少,怕做的不好叫他笑话!其实对于他来说,吃什么也不打紧,再美味的佳肴到他嘴里不过是嚼蜡一般的感觉罢了。嘴里成日都是苦的,除了绵白糖的甜味,他几乎要忘记了一般吃食的味道。
“就五福饼吧!不过馅料都要是甜的,甜到发腻也可以。我嘴里除了甜味其他的味道基本分辨不出,你和我过日子,以后大约每日都要以甜食为主了。但若是你不喜欢,那就叫她们做双份的吧!费些时间,却不能委屈了你。”汤骏秋认认真真的瞧着楚云岫说,他大约这辈子都离不开甜食了,除非有一日他可以不要再喝那些药。
楚云岫听着心里受用,难得的有些小小的感动。她是个极有良心的,只要汤骏秋待她好,不膈应她,她就想好好的照顾他。毕竟他是个病得久了的,她也想多体谅他。
拜了堂成了亲的人,没多少好计较,不管能不能凑合过上好日子,但这一辈子是跑不掉了的,若能有好好相处的机会那决计不能糟蹋了!
楚云岫秉着这样的性子,又关切的问了句,“只吃五福饼么?要不要弄个苏或者豆餤什么的?我听说你嘴里总发苦,要么专门弄个饧蜜给你茶前饭后的咂嘴呢?偶尔含上一口饧蜜嘴里能甜上老久的呢!给你嘴间改味儿再好不过了。”
“饧蜜?甜的么?只要是甜的就好。”汤骏秋笑笑,道:“只要是你做的,我都放心吃。”
这么正经的说话让人心里舒坦,楚云岫“嗳”了声便卷袖子。可才卷起半只袖子,却听汤骏秋在一旁戏谑,“我绝不嫌难吃!”
她几乎要败给他了,似乎他若不说上她几句他心里就不平衡,一池平静的春水偏要给吹皱了才觉得是美。
与他多计较不来,她上手了便做。不是她怕他嫌弃,她确实做的不好,大约正是心里有素,再加上他直言说绝不嫌难吃,她心底有了谱,大大方方的开始和面,做饼子。
其实她是升州人,升州偏南,口味也与这里不大相同。升州以稻米为主,而神都不同,神都这面的人都爱是小麦为主的面食。冷陶或者汤饼她还能吃得下,到底在升州时偶尔也吃水面,可那些饼子就叫人难受了。那都不用该叫饼子的,该叫干粮,都是石头一样坚硬的馍,并且还没什么味道,她吃着实在不能习惯。
五福饼其实是一种类似点心的饼子,需要五种不同的馅料。汤骏秋说了要吃甜食并且小厨房里的材料基本都是和着他日常口味的,楚云岫随便拈了五样,又怕不够甜,特意又加了些许的饧蜜涂在面子上。
她眼瞧着只吃五福饼有些单调,熬好的饧蜜也是能咂嘴改味用,她又就着饧蜜做了碗甜甜的饧粥,乐呵呵的捧着自己的操劳了好半天的食物送到汤骏秋面前,巴巴的有些期待他夸上两句,“郎君,我都做好了呢!咱们端去屋里用么?”
汤骏秋小指蘸了蘸饧蜜,随即贴上舌尖尝了尝,有些疑惑,“这样甜!”
楚云岫只以为他是觉得甜,饧蜜是她喜欢的东西,她自然有自信她做的挺好。扬着头,朝他说道:“是呢!我在家里可爱吃这个了,郎君若是嫌粥不够甜,只管加上几勺子饧蜜,味道绝对比加了绵白糖的粥要好吃上许多许多。”
汤骏秋眼神有些黯淡,低头边思索着边往前走。
刚回去屋子里,只听外头玉奴声音老大的在叫唤,“小郎君啊,今天太太特意叫奴做了您最爱吃的带着苏馅的饼馁,您可要好好尝尝呢!”
楚云岫抬眼看去,那个极不讨喜的叫玉奴的婆子果真端着正儿八经的午膳过来,那饼馁只是午膳后的随口的糕点。她面上有些讪讪的,和人家比起来,她真是不值半文钱,这么相比之下,只怕汤骏秋还是会嫌弃她做的不好了。
她竖着耳朵准备听他疵嗒她,可等着个半天,却听他沉着声说了句,“玉奴放去榻榻米上就好,屋里有娘子伺候,你和凌娘就得了空闲多休息休息吧!”
玉奴似乎有些老大不乐意,不知是放心不下楚云岫还是怎么的,她给东西往案上一搁,然后才说,“小娘子犯不着去做这些低三下四的活计,这都是婆子们做的,您这是想讨好我们小郎君给做了,可这不是要抢我这老婆子的生存活计吗?且不说您做的这口感如何,您了解我们小郎君的身子么?这么随意的做,万一哪一样吃坏了小郎君的身子可怎么好?您担得起这过失吗?”
玉奴的嘴是刀子做的,横插竖劈,实在伤人心。
楚云岫面上不尴尬,脸子崩的紧紧的,但凡是个人,都看得出她生气了。她没搁下手中的东西,只是默不作声的往端着往外头走。
汤家的婆子都可以这样恣意的大声朝她嚷嚷,不过是个吃食么!她还不乐意做呢!若不是汤骏秋让她做,她犯得着在人前显示自己的手艺是多么的糟糕么!
看着这个婆子她就火大,若是桐月在,桐月护着她和玉奴拌嘴,以玉奴刻薄的嘴皮子是说不过桐月那三寸不烂之舌的。不过……桐月去哪里了?桐月和鸢时是陪嫁过来的,怎么这一天多了都不见人影呢?
身边没有桐月和鸢时她还真不习惯,起码在这刻薄的婆子面前,她觉得她没人可依靠,只能靠着自己一点点的勇气努力往前爬。待会儿这婆子走开了,她定要好好找汤骏秋问问,她的两个丫头都去哪里了,没道理这一天多了横竖都见不着个人影的!
汤骏秋看着她独自走出去单薄的身影,想说什么,却又止住了。目下的状况他不适宜叫她留下别走,他身不由己,只能叫她先忍耐忍耐,若是他有能力站起来了,他定然首先将她护在身后。
他面上有些浅浅的不快,“凌娘呢?怎么阿娘就差了你过来?”
“凌娘说是有事儿,在老爷太太们用餐前先在屋子里休息了的,我只管先过来服侍小郎君用餐,玉奴和凌娘都是下贱胚子,哪里不舒服忍忍就好,没的不伺候小郎君就餐自己先回去休息了的道理!”玉奴摆着手,想了想先前好像看见凌娘不是从正厅直接回去的,倒是从三太太的屋子前绕了一圈子。
她摇摇脑袋,给说了出来,“我瞧见凌娘从三太太屋子前绕了圈子才回去,也不晓得她怎么还特意从三老爷三太太那处绕了圈的,路途分明要多上一大半了呢!”
汤骏秋先前就黯淡的颜色似乎是亮了亮,轻咳了一声,说道:“我心头有些不舒坦,暂且还不想吃东西。你先回去看看凌娘,若是她真有哪里不舒服,你只管去请大夫来,账目都记在我名下。”
玉奴“嗳”了声,“这午膳还是先搁在这里吧!饼馁里奴特意加了许多的苏,您待会舒坦了,好歹给吃上几口,您的身子可熬不住呢!”
汤骏秋点点头,其实吃什么不打紧,只是这会子秀秀肯定气上了!她特意为他做的,都忙活了一晌,难得的和平共处的机会,竟就给玉奴这么给岔开了。
他扶额,前方艰难险阻的路,还有他半吊子可能活不下几个月的命,他想努力给秀秀最好的生活,但愿秀秀千万要多理解他。
汤宅里的求生路不比皇宫后院要好上多少,有的是勾心斗角,能像阿爷与小叔叔那样真正吵起来的,大约是要近乎功德圆满了。
作者有话要说:隋唐时,苏是奶酪、 豆餤是豆饴。
春饼是一种以麦面裹菜肉蒸成或烙成的圆薄饼。
《月令广义》中说:“唐人立春日食春饼、 生菜,号春盘。薄剂煿菜肉裹食也。”“赍字五色饼”的制作方法是“刻木莲花,藕禽兽形按成之”。“五福饼”也是一种类似点心的饼,它其中有五种不同的馅料。此类糕点也就是今天的饼干之类食品。
冷陶是过水凉面,和汤饼一样的,都是面条。
、明朗
第十三章:
楚云岫跑进小厨房,端着自己做的不被看上眼的糕点怔怔出神。她辛苦了一晌午的成果仅在汤骏秋未置一词之间被拒绝了,先前他分明还信誓旦旦的和她说她做的食物他吃着放心,这都是从哪张嘴里说出来的话?
一个人静了好久。她算是省的汤骏秋不会随她再跑到小厨房来的,心里本就没期待,真正面对了,也便不会存了多大的失望。仅仅只是平常心对待。
也不知多了多久,她心头舒畅许多后她才出了小厨房。从前从来没有的,只在汤家这一天多,她发现她越发的能自己开导自己了,大抵是她自己没用吧!若是态度够强势,才刚直接训斥那婆子几句,给她几分颜色瞧瞧。
汤宅真像个堆砌着华丽高墙的牢笼啊!除了汤骏秋的屋子,其他的地方她无处可去。
忽的,想着屋子她便想起了先前仔细看了的屋子,平缓的单檐,拉的老长的斗拱,细细想来,大周的人家极少有将斗拱拉的那样长的。与众不同间又增加了几分宏伟威严,只是看着就能猜到那屋子主人的脾性。
“秀秀在想什么?”汤骏秋的声音不知从什么地方传出来,就像他忽然出现在楚云岫跟前的身影一样。
楚云岫吓一跳,“你从哪里冒出来的,不是要慢慢品尝那婆子给你做的苏馅饼馁吗?”
“天天吃来着,现下我只要看着了就没胃口。”汤骏秋半真半假的说,“我还是比较想吃你那个饧蜜,入口甜丝丝的,有种腻在嘴里舍不得丢下的感觉。”
楚云岫用眼睛觑了觑他,“这是有好吃的不吃,偏要吃我做的这难吃又没看相的。郎君这是要找苦吃呢!”
“我不爱吃苏。”汤骏秋只撂下这么句脸子便挂下来。他自顾自的端起先前楚云岫给他做的吃食就往回走,一面还不忘记说,“跟我回屋去,小厨房里烟味大,闻多了要吃不消的。”
楚云岫无奈,只跟在他后头慢慢走。没两步的,只瞧见个年岁约莫三十上下的妇人端庄的站在院落里,一副等着问人的样子。她身后跟着的,与一般妇人爱带着婆子不同,是两个年轻貌美的丫头,年岁不过十七八。
明知打量长辈不好,但她还是忍不住仔细打量这妇人,她穿的是绯色半臂搭着米黄的襦裙,袖间挽着同是绯色的画帛。这样大艳的颜色穿在妇人身上原本难以叫人眼前一亮,可眼前这位偏生又与常人不同,她雪肤细腰、玉指素臂,到有些不是华美的衣裳衬着她美,反倒有种这一身的罗裙给她的肤色衬得恰到好处的美。
风吹一吹,裙褶与画帛飘飘而起,像是壁画里的飞天。
楚云岫心底啧啧赞叹,美容止!
那妇人瞧着他们走近了,这才缓缓开口,问道:“骏秋见着小绵蛮了吗?那丫头爱乱跑,这会子没在六叔那里,我过来瞧瞧有没有躲懒跑来你这里。”
“四婶子打发丫头子过来问声就行了,怎的还亲自过来了!叫四婶子在院子里白站着,真是骏秋的不是!”汤骏秋转身给手上的物件往楚云岫手中一丢,又回身说:“才刚小绵蛮在我这里待了一会儿,也就是瞧着我这刚刚大婚过来瞧瞧,她是孩子心性,爱沾喜气。”
“到底还是你三婶婶会出点子,我瞧着你啊,这刚成了婚了就是不同,气色也要上许多了。往后也要这么好下去才好。”那妇人端端正正的站着,言语间只是动了动唇,身子倒是半分都没有动弹。
汤骏秋无声的笑笑,也未往这话茬深了说,他说,“我给婶子介绍,这是我娘子,清秀绝伦,我爱叫她秀秀。”
楚云岫对于汤骏秋直接忽略宁娆这名字的这一点还是十分讶异的,即便大家都晓得新妇子叫宁娆,可他替她引见长辈时总该说她名字的,他竟然这样就忽略过去了,还一本正经的说他爱叫她秀秀。也不知那位四婶子要怎么想,要是把她想成个没羞没臊的,她真恨不能现在就把汤骏秋的嘴巴给堵上!
她糯糯的朝那位四婶子低眉喊了声,“四婶子好。”她是学着汤骏秋喊的四婶子,大约是汤骏秋四叔叔家的吧!
“真是好教养!我家小绵蛮何时能有这样的温婉贤淑我就不用这样操心了!”妇人半笑着朝她说,像是亲近,又像是刻意的要疏远些保持距离。
楚云岫也学了她,只是笑的比她真心几分,“婶婶哪里的话,小绵蛮年岁尚小,再长大些就是副端庄稳重的样子了。”
“这话我爱听。”妇人爽快的应声,“我瞧新妇子叫秀秀十分的好,还是骏秋会看人。秀秀的叫着十分贴切,我也欢喜。”
汤骏秋从来会看人,秀秀合他眼缘,当然是个好的!他侧身挪开一步,瞧这她,满眼幸福的说,“四婶子瞧,我们夫妻和睦,是一条心的,这是我们没事儿在小厨房里折腾着玩儿的,四婶子要不要尝尝我们夫妻的手艺如何?”
他说着,像模像样的叫楚云岫把手中的物事往四婶子面前端。
四婶子是个眼尖眸亮的,没先去瞧盘子里盛着的五福饼,倒是一眼就瞄到了糖稀状的饧蜜。喜上眉梢,她自嫁进汤家来,多少年都瞧见这个了!在她没出嫁之前,没事总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