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雅-第2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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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拜他为师,他却不肯。所以我便随他姓范,报答他的教养之恩。”范靖绕到了坟后,继续除去杂草,手脚很快,却也不紧不慢,好像永远也不想走一般。
项婧点点头表示明白,“那你过去叫什么?”
范靖一怔,淡淡说:“忘了。”
“忘了也好,今后你就是你。”
范靖不语。
有的东西,若真能一句话就忘了,从此抛之脑后,倒是解千愁。只怕是,想忘,却越是记得清楚。
项婧从地上捡起了一根小树枝,十指交叠握住树枝,高举过头,恭敬的行礼:“项婧拜见范。。。。呃,范师傅!”说罢稳稳的磕头。
范靖看着项婧这般的举动,心中一暖,“他叫范增。”再也没有多说什么。
项婧点点头,“后来呢?”项婧将树枝插在了坟前,继续追问。
范靖呼了口气说:“后来。。。。他死后,我便去了柳府随着义父经商。义父喜爱柳树,喜爱庄子、墨子之学,讲究天道无为。过了些时日,义父替我打听到了妹妹的下落,我一心想着妹妹,便离开了义父去了淮南。”
“淮南?你在淮南认识了七公子?”项婧看着范靖推测。
范靖道:“我来到淮南,却没有如愿找到妹妹。反倒结识了我大哥的一个兄弟。”
项婧有些糊涂,“你大哥的兄弟?你大哥是不是早年也。。。。”
范靖微微颔首,眼中透出了一股狠辣,声音却依旧柔和,“大哥和厉君也认识,所以我在淮南厉王府住了一些时日。”
“原来是这样!难怪鸳鸯风花雪月她们几个丫头叫你三公子,叫七公子为二公子呢!那你大哥是不是大公子?”
范靖抿了抿唇,点点头。
“后来你回到长安,你义父去了哪里?”项婧听得入迷,恨不得范靖讲得快些,好让自己了解眼前这个芝兰朗月一般的人究竟经历了怎样的过去。
“义父。。。。晚些时候再说此事。”范靖清理好坟,拍了拍手走到一边摘下一枝野花,又走到项婧身边,缓缓跪下。
他将野花插在了坟前,稳稳的磕了三个头:“小靖辜负了您。”说罢起身,又默默的注视了半晌坟,突然起身,拉起项婧就往回走。
“为何说辜负?他见到你这般模样,定欢喜的!”项婧随着范靖一边走,一边追问。
范靖微微摇头说:“他和义父一生都崇尚墨子之学,不喜欢征战割据,更不喜欢穷兵黩武,对杀戮深恶痛绝。”
项婧微微皱眉想着,那你辜负了他们,岂不是指你自己大开杀戒了?又或是,你已经。。。。
天色渐暗,已经看不清四周的环境,只看得到满眼的黑和暗影中的树叶、花朵、杂草。
项婧有些害怕这荒郊野岭,便靠着范靖的身子,扯了扯范靖的衣袖说:“我们要去哪里?元宝要去柳府接我回未央宫去的。”
“我们这就回柳府去。”
项婧连连点头,却脚下一滑,“啊————”
范靖一把搂住项婧的腰,项婧这才没有摔倒,却也扭伤了脚踝。
“可还好?”范靖扶住项婧,让项婧整个人倚在范靖身上。
项婧嘶了一声,抱怨道“我走不了了!都是你!要来拜见长辈,为何不早些来?挑这黑天半夜,这山路这样难走,真是自己受罪!”
项婧倒是不生气,只是娇嗔的装作生气骂几句,好将这些日子范靖惹来的不痛快都骂出口。
范靖话不多说,蹲下身说:“我背你。”
项婧一转眼珠,立即笑开了:“好!我给你唱歌。”说着就爬到了范靖的背上,伸手环住范靖的脖颈,贴着范靖的后背。
范靖伸手搂住项婧,站直了身子,微微顿了顿,看项婧没有异议,这才往前继续走去。
项婧却开始唱歌:“
我的宝贝宝贝
给你一点甜甜
让你今夜都好眠
我的小鬼小鬼
逗逗你的媚眼
让你喜欢这世界
哗啦啦啦啦啦
我的宝贝
整个时候有个人陪
哎呀呀呀呀呀
我的宝贝
让你知道你最美
我的宝贝宝贝
给你一点甜甜
让你今夜很好眠
我的小鬼小鬼
逗逗你的小脸
让你喜欢整个明天
哗啦啦啦啦啦”
项婧的歌声清脆悦耳,悠长清亮,与汉家女的婉转绵长不同,她的声音就像草原上奔驰的骏马,就像天际飞翔的大雁,就像那大漠里一望无垠的山川。
她的声音里盛满了欢乐和喜悦,好似整个天地都是欢乐的,范靖心中的阴霾被一扫而空,听着歌声渐渐放松下来。
自认还算博识的范靖从未听过这首歌,也觉得听起来不似汉家的曲子,便忍不住开口问:“这是西域的歌吗?”
“不晓得,是我幼时娘唱给我听的。长大后我想听,娘却不唱给我听,我便找二哥帮忙,去偷听娘唱,偷偷记下来的。”项婧声音不太大,柔柔的说着,双脚还一晃一晃,不时还踢在范靖的衣袍上。
范靖背着她走出了树林,往长安城走去,“为何唱给我听?”
“我想唱给你听。”项婧笑眯眯的说。
半晌,“如此,我也唱一首给你听罢。”
项婧来了精神,立即点头:“好,你唱罢。”
“野有蔓草,零露潯狻
有美一人,清扬婉兮。
邂逅相遇,适我愿兮。
野有蔓草,零露瀼瀼。
有美一人,婉如清扬。
邂逅相遇,与子偕臧。”
范靖的声音浑厚却也清亮,婉转温柔,时而轻柔漫漫,时而紧凑欢悦,让人听得如痴如醉,沉迷其中。
项婧听懂了范靖歌声中的含义,羞得满脸通红,埋头靠在范靖的背上,嘟哝:“什么时候才走得到柳府。。。。”
范靖却也是压低了声音说:“邂逅相遇,与子偕臧。”
项婧往前凑了凑身子,将头放在了范靖的肩膀上,随着范靖走路的摇摆一晃一晃,“三年之约未到,今日便改了期限,今生今世,永不悔改。”
范靖微微的一怔,侧着脸用余光看了看项婧,又回头看着路默默前行。
项婧见范靖不说话,便也默不作声的靠在范靖背上,正在迷迷糊糊之际,耳边有人低语:“非乃邂逅相逢,乃是孩提之约、此生执手,如你所言以分钗为证,今生今世,永无悔改。”
ˇ第十八章ˇ 最新更新:20130202 11:08:34
【魂断梦随】
“醒醒,醒醒。”有人摇了摇项婧。
项婧眯着眼猛地惊醒,却看见范靖正在眼前,这才又松了口气。再看向四周,自己已经回到柳府,正和衣躺在床榻上。
“本该今夜随你进宫去,但事出突然,只怕要再等一日。”范靖没有过多解释,单刀直入的说着。
项婧看了看范靖的脸色,不太好。“发生什么了?”项婧坐起身问。
范靖目光沉下去,“义父恐怕今日。。。。”
项婧大惊,刚想叫却又忙的压着声音说:“你义父?他。。。。他老人家在何处?”
“正在府内。”
“他是不是病了?你能治好他吗?若不能。。。。我去叫离朱他们将太医令找来,陛下一定会同意,还是你。。。。”
范靖遮住项婧的嘴,“嘘。。。。嘘。。。。不必,不必。。。。。”
项婧冷静下来,看着范靖有些茫然失措,痴痴问:“那我。。。。我要做什么?”
范靖抬手理了理项婧耳旁的碎发,轻声说:“你只需陪在我身边就好。”
项婧点点头。
夜深。
待项婧稍稍梳洗打扮后,范靖将那枚断做两截的柳叶玉簪的一半拿出来,往项婧的发髻上j□j去,“你既答应跟着我,也该让义父知晓。”
项婧抬手摸了摸簪子,皱眉说:“为何不用别的?这个断了,未免有失礼数。”
“不,这个很好。”
项婧也未多想,朝范靖笑了笑说:“你也戴上,你义父瞧见我们戴着一枚簪子,一定欢喜!我娘说,人只要欢喜,病会好的快些!”说罢就从怀里拿出自己的那一半,朝范靖摇了摇。
范靖微微低下头,项婧踮起脚尖,抬手将簪子j□j了范靖的发冠处。
范靖负手带着项婧绕到了后院,朝项婧低声说:“你只需说安慰之语即可。”
“我晓得。”项婧点头,看向四周。
满园竟是柳树,这范靖的义父真是个神人。竟然这般喜爱柳树,如此淡泊名利的人,竟又是个富商,真是奇怪。
范靖站在了一间屋子门外,范靖轻轻抠门道:“义父,是我。”
项婧屏住呼吸,站在范靖身后默不作声,静静等待着屋内的回答。
半晌,屋内才传来一声低沉的回应:“进来。”
项婧随着范靖身后推门而入。
屋内弥漫着浓重的汤药气味,项婧微微皱了皱鼻子,本想忍着,却反倒猛地咳嗽起来。
“小靖,你带了人来?”内室传来一个男子的声音,厚重、沙哑,只听人声便觉得此人已经历经沧海桑田。
范靖伸手轻拍项婧的背,答道:“义父,我带她来见你。”说着便拉着项婧往内行去。
行至内室,项婧只依稀看得到床榻上的纱帐后躺着一个男子,看不清男子的面容,却注意到男子伸手出来点了点远处的香炉。
范靖会意,站起身去香炉边加了香料,“义父身子未愈,还是清淡些好。”
“你随着范兄习医术,也算是入门的。。。。这些道理,不必多说,我清楚。”男子咳嗽了几声。
项婧抓准时机,柔声说道:“见过柳府的长辈,晚辈是项婧,范靖的心上人。”
项婧一贯直白,这样的话语,简直是语出惊人。
但范靖却是走了过来微微一笑,并没有惊讶的神色。
而帐内的男子却坐起了身子,“你。。。。你是。。。。”
项婧以为自己声音太小,对方为听得清楚,便加大了声音说:“晚辈是项婧,你的义子范靖的心上人,特来拜见家中长辈。”说着便稳稳的跪下去。
范靖见项婧这样一板一眼,忍着笑也跪下说道:“义父,婧儿便是我寻到的人,义父定会喜欢她。”
“你叫。。。。你叫项婧?”
项婧看了一眼范靖,点头说:“正是项婧。”
“女子青青衣。。。。可是?”男子的声音很轻,好似要飘走一般。
项婧欣喜的叫起来:“你晓得?真是厉害!不愧是清靖寡。。。。呃。。。。的义父。。。。”项婧说着才意识到自己失态,忙的吐了吐舌头低下头。
“女子。。。。青青衣。。。。”男子依旧在口中呢喃着。
范靖有些疑惑,却一派淡然说:“义父,你若是身子不便,可要我留下照顾?”
“不必。那四个丫头也不必来,她们既然跟着你,往后我不想再见她们。”男子端坐在床榻上,穿过纱帐朝项婧伸出手,“你上前来。”
项婧本就对此人颇有好感,看也不看范靖就跪着往前移了几步,移到了床榻前,犹豫了片刻,伸手握住男子的手。
男子的手冰凉,长了不少斑,有些瘦削,却很有力。
“你如今家住在何处?”男子问道。
项婧回头看一眼范靖,高兴地以为这是范靖义父接受自己的意思,忙的说道:“我家住西域。家中爹爹娘亲,还有三个兄长,都住在西域。但爹爹娘亲性子洒脱,三个哥哥也多半不挨家,并不长久居住在一处,所以常常四处为家。”
男子听到“爹娘性子洒脱”时不自觉的手一颤,声音有些颤抖的问:“你娘。。。。可好?”
项婧有些疑惑,却也笑着说:“好的,娘身子顶好,爹爹将娘照顾的很好。”
“你。。。。你娘可是姓虞?”男子的手突然猛地发颤,项婧吓得紧紧握住他的手,他却还是不停发颤,不停的抖着。
项婧有些惊恐的回头去看范靖,范靖看了一眼义父抖着的手,疑惑满心。
一向云淡风轻的义父,荣华富贵、功名利禄、美食佳人都不为所动,为何此时提到婧儿的父母会如此失态?因为病入膏肓吗?
范靖朝项婧微微一笑,以示安慰。
项婧好像受到了极大的鼓舞,是的,有他在身边,我什么也不必担心,也不必怕。
项婧看向义父,双手握住他颤抖的手,缓缓说:“我不晓得娘姓什么,爹爹叫娘妙戈,不晓得算不算姓氏。叔叔不知,西域人没有姓氏的也不奇怪。叔叔可是晓得我爹娘?”
男子猛地咳嗽起来。
项婧忙的想拉开帘子去照顾他,他却猛地收回手,推了推项婧说:“无妨。”
项婧只好恭敬的跪在原地不再说话。
许久,男子停下了咳嗽,喘着粗气说:“你要嫁给小靖吗?”
项婧脸一红,却是很快的点头。
“若你爹娘不喜欢他,你又如何?”男子追问。
项婧转了转眼珠,回头看着一身青衣的范靖,笑眯眯说:“叔叔不知,我爹爹和娘亲一贯不管我们的事。家中大哥、二哥一向护着我,只要我开心,他们都欢喜。至于三哥,他一定不喜欢范靖,因为范靖是我见过最好的人,比三哥还要好!”
范靖看着这个笑靥如花的女子,眼中光华璀璨,温香软玉般的看着自己。
谁会忍心辜负这样的爱恋深情?
“好。。。。好。。。。。”男子半晌只是一直说着这一个字。
“义父无须担心我。”范靖打断了男子的声音。
男子长长的呼出口气,寂静了很久才开口说:“西域的产业早年已交予你。如今我一西去,长安的产业本该也交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