囚鸾-第2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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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女孩试图擦去母亲脸上的泪，可是却被女人躲开了。“她在哭！”她重复着。
女人却茫然地看着自己的女儿，“她不会哭。她已然是个死物，没有心，就不会难过，也不会哭……”
说吧，女人便扔下女儿，独自向屋内走去……却不知女孩真正想对她说的是，娃娃在哭，因为她太寂寞了！
女孩看向大人远去的身影，低头对怀里的娃娃说道，没关系，我和你做朋友！以后不会寂寞了……
以后，不会寂寞了……
以后，不会……
寂寞了……
似乎只有这个声音，已经随着那个远去的身影，刻进了由锦的脑袋里。
由锦甩甩头，恍惚间，竟突然觉得，小喜的娃娃，似乎就是眼前这个样子。于是小心翼翼地把娃娃放在枕边。
之后的几天，由锦有些失魂落魄地呆在屋里，她坐在桌前，刻意地离那娃娃远远的。却放任着自己，胡思乱想着童年时期的那些片断……
她的目光却总是不由自主地放在那娃娃上。时不时便忍不住要过去，摆弄一下……甚至有时，也会忍不住抓起娃娃，呆呆地看上老半天。然后，又突然惊醒了一般，有些慌乱地把娃娃放回床上。
直到某一天夜里，她从恶梦中惊醒，似乎真地又变回了年幼时的小喜……
她用力地抱紧着那个娃娃，想要汲取温暖似的，把耳朵贴在娃娃的身上……任由眼泪，落在娃娃的身上，她不明白自己为何而哭，却忍不住要流泪。
年幼时，布娃娃会在梦中同她说话，长大了，那些……却已经消失了……
她已经不是小喜，只有小喜那笨孩子才会傻傻得把娃娃当成自己的家人，一天到晚和这娃娃玩耍……
可是，她却突然发现，即便是大人似乎也需要家人……
她身边却一个人也没有……
她努力地回想着由锦这几年来所做的事情，所遇到的人。很多人真心诚意地感激“他”，佩服“他”，器重“他”，甚至有人说要一辈子记住“他”的恩……有人真心地想要把“他”收为义子，“女婿”……
那么多人，一张张模糊不清的脸……
却没有一个人能成为她的家人……
一个也不能有……
一个也没有……
就连家也，似乎……也没有……
她下意识地抱紧了娃娃，无声地流泪……
太久太久了，她甚至忙到没时间，静下心来，为自己想想……
她……
没有家人……
没人理她……
倘若有一日，死在邪徒的剑下……
那也还是一个人……
到时候，甚至没有人会为她而哭……
……
她下意识地，抱着娃娃，努力地挣扎着……似乎这样就能挣脱这绳索一般的命运！
却不小心碰到了，那微微隆起的肚子……
抗议似的，那个上未成形的小东西，似乎动了一下……
霎时间，由锦惊讶地钝住了，她下意识地*着自己的肚子，那里面在回应她似的，随着她的心跳而不断地脉动着……
半响，她只能呆愣地抱着娃娃，还有肚子……
却似乎听到了自己的身体，正如同手脚上的链子，摩擦着，咔咔作响……
谁说……
谁说，她没有家人的？
只不过，这些时日里，她无时无刻都想要忘记他，放弃他罢了……
她竟真得傻到想要放弃他……
幸好，她什么也没有做！
幸好……
这是，她唯一的亲人呢！
次日，由锦的心情，似乎已经完全变了……
尽管，她仍是身处逆境，手脚上还带着枷锁。但这已经不能再影响她……
午后，由锦出来晒太阳……
雪山，终年积雪，她在这里已然呆了数月，却不知这座雪山是这般的美丽……她第一次注意到冰天雪地里，一株梅树竟然开了花，那花儿看似娇小细嫩，彼时却在寒风中开得正艳……
由锦不禁看得有些痴了……
当下里，她突然有个想法，待到她生下了孩儿，无论如何，只要她活着，定要带着孩子，逃离这里……
到那时，她或许会找个小村落里藏身，她不再是江湖侠客……而是，和孩子一起，成为正常普通的人……
她或许会买一块儿地，做个老实本分的庄稼人……也或许会开一家小小的酒肆……有或许，可以到草原上，当个马贩子……
孩子是一定要念书的，不论是男孩还是女孩，多读些书总是好的。武，也要学一些，用来强身健体……倘若，将来孩子当真不喜欢这些，她也定然不会逼着她……
她希望自己的孩儿，可以由她自己的人生……
想到这里，由锦快活地轻轻地摸着自己的肚子。像是自语一般，小声念叨着，你可要快些长大呀……
似乎十多年来，她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这样发自内心的笑。这一笑便把她身上的尖锐化去了……这一笑也便把她身上的母性激发了出来……她亦开始爱学习怎样才能更爱自己肚子里的孩子……
狼狈地从山道里走出来的白衣男人，见到的便是这样笑着的由锦。
此时，他的脸色惨白，满头冷汗横流，像是在克制着什么……即便是如此，他仍是故作平常地站在那里……
看着她那样的笑，他似乎就得到了抑止疼痛的良药……在近日里，不断地压抑着的某些莫名的情绪，似乎终于化开了，也仿佛看到了新的希望……
他有些呆愣地注视着由锦……心里却不断地胡思乱想……
就这样在一起？
可能吧？
日子会一天比一天好？
可能吧？
她会留在他身边，哪怕只是为了孩子？
可能吧？
至少，他看得出她真的开始在乎孩子了……
像是要抑止着什么，他用力地紧握着自己的手，恨不得捏断手指似的。可是，他的头脑里似乎也开始笼罩上，血色的雾……
他应该马上离开这里的，可是脚步却钉死在了原地……
由锦在此时，注意到了他的存在，防备似的收起了全部温情。她不再看那株梅树，反而谨慎地注视着他，半响见他没有任何动静，便冷漠地从他的身边走过去。
她手上脚上的链子，不断地碰撞，刺耳地响着……
他怎么能忘记？
她把他当作敌人看的！
正文 （5）炼狱
像是极力克制着，他用力地紧握着自己的手，恨不得捏断手指似的。可是，此时他头脑里却似乎已经开始笼上，一层血色的雾……
他应该离开这里的，可是脚却钉死在了原地……
由锦在此时已经注意到了他的存在，防备似的收起了全部温情。她不再看那株梅树，反而谨慎地注视着他，半响见他没有任何动静，便故作冷漠地从他的身边走过去。
她手上脚上的链子，不断地碰撞，刺耳地响着……她的嘴角讽刺地向上弯起，这便是他们的关系……
他怎么能忘记？
他们是仇敌呢？
他努力地压下喉间不断涌起的苦涩……更加用力地攥紧自己的手……
他没有回头，只是静静地，听着她的脚步声，一步，两步，三步……毫不迟疑地……离他越来越远……
就因为他是莲七？
不，他不是莲七……至少，那并非他自愿的！
霎时间，他的整个世界都开始眩晕起来，天是那么的冷，汗水却不断地落下，甚至已经浸湿了他的内衣……
他努力地压抑着，寒气一股接一股地在他的血管里乱窜……
他始终笔直地站着，固执地作着样子，等待着她走得远远的……
可是他的身体却似乎已经无法再继续支持下去，他的手脚不断地颤抖着，甚至开始痉挛……
要发作了吗？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却没有半点办法……
终于，他再也忍不住，呕出一口血，可惜，却偏偏连他的血都是冷的……甚至还带着几粒细碎的冰粒……
他应该逃离这里，他不敢想象，当他再也忍不住，开始发作的时候，会是怎样的情景……
倘若被她看到呢？
又会怎么样？
所以……他应该跑，跑得远远的……或者，钻进雪山里会好一些，也说不定……
可是，此时他却偏偏只能绝望地低头蹲在这里，由锦刚刚站得地方……
他急切地想要抓住一点点她的气息，可惜，什么都没有……
他抬起头，发现四周已经开始变成血红色……
此时每个树枝上都挂满了梅花，不断地随风而动，就像是流动着的血……
他该死的，可是他却妄想着要活下来……
活着，只有“莲七”可以活下去，可是，他不想当“莲七”……
他从来都不想的……
冰冷地“水”沿着他的面颊留下来……他用指尖蹭下来，才发现那竟是眼泪……
他本来是没有任何情绪的，就像是冰雪堆出来的人，堆砌得过程中，便把所有的感情都冰封住了……
可是，此时此刻，他却在哭……
他看着自己苍白而冰冷的手指，那东西真是很美，白净而又细致，可是谁又知道那东西到底有多脏，到底沾过多少血？
他不想的……
幻境似的……
他再度抬起头来，却看见本该离开的由锦，正站在离她不远的地方，皱着眉头，赌气似的……看着他……
霎那间，他笑了……有点可怜兮兮的，却带着心满意足的小小幸福……
这便是由锦第一次看到他的表情。也便是这样的表情，再一次把她咒惑了。由锦本来是有点怨恨着自己的。她坚决不想回来，她讨厌这个人，甚至可以说是恨着他。她甚至在潜意识里，拒绝把自己的孩子和这个人联系到一起……
他抓住了她，囚禁了她……给她戴上了手铐脚镣……欺骗她……给他生孩子……
这样的人该死！
他即便是突然暴毙……她大概也会偷笑着，自己终于有机会逃离这里了……
可是，为什么，看着他突发恶疾，快要死掉的时候，她的脚却偏偏不由自主地走了回来……到底为什么，就连她自己也不明白。只是，她讨厌这样的自己。
由锦站在离他一步远的地方，尽管他是那么的狼狈，却仍是固执地冲着她笑……
或许这一切都只是他的幻境，可即便是幻境，他仍是感觉很幸福。
他的情绪波动得更加厉害，血气也随之不断地翻滚着。
终于再也无法抑制地再度呕血……
他的血仍是冰冷的……
他有些绝望地看着那混在血中晶粒，那些是冰……
到底，他还能怎么做？
到底，他应该怎么做？
不该，痴心妄想？
不该吗？
他早该死去的？
那为什么还活着？
直到那温暖抓住了他的手……
即便是此刻她仍是有些气闷的，就连她的声音都带着几分烦躁。
她说：“你还好吧！”
原来，这便是理由。
他痴痴地看着那近在咫尺的脸，这便是长久以来，他一直等待着的……
是那么的温暖，这便是他一直期待着的温度。
他突然想起修罗曾经说过，由锦这家伙做不到见死不救……
即便是她所憎恨的人？
也如是！
这并不是针对他一个人，她对所有的人都是这样。可是即便如此，他仍是高兴得要命，还有些受宠若惊。
可惜，由锦显然不大喜欢他脸上的表情，她甚至想着这人与其这般样子，不如以前那没有表情的样子好些……
由锦有些莫名其妙地与男人对视，他的手冷就像冰一样冷。于是，由锦下意识地把他的手抓得更紧，想要温暖他似的。
与此同时，修罗像一道影子，飞快地从山道里窜出来，她的样子甚至比她哥哥更加狼狈……她焦急地寻找着，直到……
看见虚脱得快要倒下的哥哥，以及无措地站在一边的由锦。其实，那两人站在一起虽然有些不和谐，但是仍然很好看。知识，修罗无暇顾及这些……此时的她什么都不能想，就像是那已经疲惫到极点地旅行者，只剩下唯一的一个目标。
她飞快地走了过去，推开由锦，抓住哥哥，发了疯似的吼着：“为什么？到底为了什么？你答应过我的，不是吗？要活下……”
修罗已然焦躁地失去了心智，可是偏偏她所面对的，却是哥哥那张在看到她的一瞬间就开始僵硬的脸。他张开嘴想要说些什么，对着这张带着焦虑，和他相同的脸。
可是，再度受到打击的修罗，却显然已经丧失了全部的耐心。修罗的身体不断地颤抖着，甚至有一瞬间，她的眼睛变得像血一样的红。
她突然指着由锦，大声冲着哥哥吼道：“如果，你不在了的话，我第一件事就是让这个女人生不如死，我发誓……”
只是她尚未说完，便被男人一巴掌打断了……
霎那间，那双血红的眸子，变回了原来的样子。她有些呆愣地看着自己的哥哥，甚至没有半点不悦，甚至笑了出来。
而男人似乎无法相信自己做了什么，他呆呆地看着自己的手掌……那是他从小到大一直拼了命在爱着，同时也拼着性命在爱着他的妹妹……
可是，他却偏偏就是做了……
